順著揚州城街道,陳府台和寧奕等一行人的轎子終於在揚州府府台衙門麵前停了下來,寧奕一掀布簾子轉身下轎,跟著滿臉淡然的陳府台走進衙門裏。隻是剛進後堂,隻見陳學藝臉色鐵青,忽然喉頭一甜,“哇”地一下,喉嚨間猛地吐出了一口殷虹的鮮血。


    “陳大人!”一見陳學藝忽然間吐出了一口鮮血,跟在身邊的幾名親隨立即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扶住自家大人。


    陳學藝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然後轉臉望向寧奕,淡淡地道:“寧大人,今日之事,讓寧大人笑話了。”


    “怎麽會!”寧奕滿心震驚地看著陳學藝嘴角邊流下的那一抹殷紅的血液,急忙俯身說道:“陳大人忠君愛國,為民辦事,這些日子,下官一直都是看在眼裏的。”


    “罷了。”陳學藝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道:“寧大人就請自便吧,本官。。得回房休息一下。”


    向寧奕道了一聲,說完以後,在幾個親隨的攙扶下,這個年過五旬,已然經曆了幾十年宦海風雲的老狐狸,顫顫悠悠地走進了房裏。寧奕除了滿心震驚之外,又還有什麽可說的?


    寧奕揉了揉鼻子,看著陳學藝那顫顫巍巍,步履蹣跚的背影,嘴邊那一抹刺眼的鮮紅,依然還深深的印在寧奕的腦海裏。


    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管怎麽說,陳學藝好歹也算是當朝二品大人,在揚州府也算是萬萬人之上的一員大官,可是,就是在適才,這名府台大人,竟然在當街被幾個士兵羞辱,卻依然一直保持著淡然的姿態,一直回到了府衙裏,才露出疲軟的神態!


    為什麽,為什麽陳學藝,會隱而不發?單憑一條侮辱朝堂命官,適才就足以治下了那幾名士兵的大罪了。同時,這也是寧奕所希望的,寧奕當初在軍營裏與杜衝定下的計,就是“衝突”!


    要讓杜衝,故意與陳學藝產生衝突,逼迫陳學藝不得不開始江南官吏的考核之事,隻要衝突的越狠,那麽效果便隻會越好。同時,寧奕和杜衝也從來都不怕把這件事鬧大,大不了一封折子遞到京裏去,參陳學藝一個玩忽瀆職之罪,這樣一來,所有的矛盾,都又將再次解決了。到那時,陳學藝隻能乖乖就範。


    官場上,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人情味可言,即便陳學藝真的是一位清潔廉能、獨善其身的好官,為了達成目的,為了能讓江南官場一肅正風,為了能讓整個時政走上正規,對於擋腳石,就必須清除他!


    隻是,千算萬算,寧奕沒有料到的是,陳學藝的忍耐限度,竟然是如此的強大,即便是被氣的吐了血,竟然也沒有怒氣衝衝地前往軍營當麵質問杜衝,而是選擇了回房靜修!


    在這一刻,寧奕,是真的糊塗了。(.無彈窗廣告)


    事實上,糊塗的並不僅僅隻有寧奕一人,還有陳學藝的那一幹親隨們。


    第一時間得知自家老爺被當街羞辱,繼而吐血了的消息,府中的管家陳仁和不由的大驚失色,兩步並一步急急忙忙地衝進陳學藝所在的房間裏,衝進去一見陳學藝正躺在床上臉色灰白有進氣沒出氣的模樣,陳仁和眼中的淚水忽然流了下來,一把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老爺,您這是怎麽了老爺!”


    “別說了。”陳學藝有氣無力的努力搖了搖手,示意眾人退下,然後掙紮著坐了起來,微微地道:“仁和,來,到我這裏來。”


    “是!老爺。”陳仁和抹了把淚水,站了起來,走到陳學藝的床邊,見陳學藝的嘴角邊還掛著一抹鮮血的血跡,陳仁和不禁有些又驚又怒,低聲道:“老爺,到底是哪些人幹的!我現在就命人將他們全部抓起來,定一個侮辱朝廷命官之罪!”


    “仁和。”陳學藝慘白著臉色笑了笑,道:“仁和,你有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老爺做事有些軟弱了?”


    “這個。。。”陳仁和呆在原地頓時一愣,忽然間神情顯得有些沮喪,輕輕地低下頭,小聲地道:“老爺滿腹詩書,以君子之禮待人,別人也自應當以君子之禮待老爺的。。。”


    陳學藝半靠在床頭,有些虛弱地衝著陳仁和笑了笑,道:“你懂得,仁和。”


    陳學藝的一聲“你懂得”,頓時在陳仁和的心裏激起了一股巨大的滔天駭浪,不由得全身頓時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望著正衝著自己一臉微笑的陳學藝,陳仁和張大了嘴巴,喉嚨間努力地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麽,可是滿含在喉嚨間那一句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以後,隻聽“砰”地一聲,陳仁和雙膝一軟,猛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向陳學藝嗑了三個響頭,等在抬起頭來之時,隻見陳仁和雙眼裏已滿是淚水,嗚咽地道:“大人大恩大德。。。我陳仁和這輩子都沒齒難忘。”


    “好了,起來吧。”陳學藝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別盡做那些女兒態了,站起來!”良久以後,陳學藝又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事實上,我陳學藝不為別的,隻為了當日的那一承諾而已,碧碧。。唉,畢竟長大了啊。”


    深深地歎了口氣,陳學藝似乎顯得有些乏了,閉上眼睛,淡淡地道:“你出去吧,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是。。。老爺。。。”陳仁和深深地嗑了個響頭,轉眼在看陳學藝,竟然已經是鼾聲大作,竟似睡著了一般。


    陳仁和咬了咬牙,輕輕地走了出去,隻是剛打開門,隻見府中的一幹親隨們早已等待在了門前,一個個眼中殺氣外露,銀牙狠咬,雙拳緊握,一張張臉憋的通紅。一見陳仁和走出了房門,那一幹親隨們頓時猶如見到了首領一般,紛紛大叫了起來:“陳管家!老爺的仇,非保不可啊!”


    陳仁和連忙擺了擺手,兩眼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淩厲的精光,咬著牙低聲道:“老爺不許我們去報仇,可是這個仇,咱們卻是非報不可的!”


    “陳管家,你說什麽,咱們就去做什麽!”一個年輕的親隨咬牙說道,“陳管家武藝出眾,小小的揚州府衛又算的了什麽!杜衝又算的了什麽!”


    “走!”陳仁和雙拳緊握,死死地攥住拳頭,滿腔怒火地喝了一聲道:“拿上家夥,現在就去揚州府衛,老爺的意思,這件事不能明著來,可是做為部下,有些事情卻是必須要去做的,陳大人對我們這些人個個有恩,此仇若不能為大人報了,還何以為人?”


    “沒錯!”一幹親隨們立即被陳仁和的這一番滿含怒火的話激的殺氣衝天,紛紛低喝了一聲。


    “走!現在就去揚州府衛,若是不能給一個交待,咱們就打的他們跪地求饒!哼!”陳仁和眼角忽然爆發出一股濃烈的殺氣,然後緊接著大手一揮,帶著一幹殺氣衝天的士兵親隨們,衝著門外的方向急急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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