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三月,天氣不再那麽煞人的寒冷。厚重的棉祅終於完成一動的使命,被裝進了箱籠之中,取而代之的是輕薄許多的夾祅,讓人渾身輕鬆許多,連帶心情也跟著好了很多。


    寧弈將手擱在窗欞上,突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還坐在辦公室裏和那一群戰友們聊天打屁;不知今年這遭,會有什麽樣的經曆。。。滿懷著期待,他輕輕推開窗戶,目光投在院子裏的柳樹上,但北地春晚,柳條上仍然是光禿禿的,不由有些失望,輕聲道:“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話音未落,便聽一個爽朗的笑聲道:“沒想到寧兄弟竟然喜歡王臣相的詩。”


    寧弈循聲望去,隻見萬侯滿臉喜色的站在院子裏,寧奕急忙衝萬侯抱了抱微笑著說道:“聊有詩興,故此一吟。”


    適才寧奕吟的乃是神宗時期的臣相王安石的詩,也就是主持北宋改革的那位大文臣王安石,隻見萬侯好不為意地哈哈笑道:“寧兄弟,好消息啊,陛下提前出關,第一件事便是點名要見你。”


    “出關?”寧奕頓時怔了一怔。


    “陛下信道,前番天下地震,陛下閉關向天求罪來著。”萬侯歎了起來:“陛下要見你。[.超多好看小說]”


    寧弈呆住了,驚喜之餘竟然感覺好緊張,使勁咽口吐沫道:“什麽。。。什麽時候?”


    “明日一早!”萬侯笑道:“好好表現啊,明天四月初一,這可是你第一次麵聖。”萬侯說完以後,見寧奕麵色有異,奇怪道:“怎麽了,寧兄弟?”


    “萬大人,我有點緊張。”寧弈苦笑道:“聖心難測,我要是說了什麽忤逆上意的話,會不會把我直接推出午門,哢嚓了呀?”


    “不會的。”萬侯搖頭笑道:“最多也就是一頓廷杖。”


    “廷杖?”寧弈塌下臉道:“那也夠受的。”


    “好吧。”萬侯走進屋。“我給講講,見陛下應該注意什麽,忌諱什麽。”


    寧弈感激給萬侯端茶倒水道:“謝謝大人。”


    “頭一條,說話一定要注意,要說吉祥話。”萬侯道:“陛下信道,還曾自封道君皇帝,一心求長生,特別忌諱臣下說些‘死’啊,‘病’啊什麽的。你比如說去年太醫院徐太醫給診脈,當時陛下坐在榻上,龍袍垂地,徐太醫遲不敢前進。陛下問他為什麽不走過來。徐太醫說:‘皇上的龍袍在地上,臣不敢進。’結果第二天陛下就下了一道手詔給內閣,表揚徐太醫,你知道為什麽嗎?”


    寧弈想一想道:“是不是因為他說的是‘皇上的龍袍在地上’,而不是‘龍袍在地下’。不過這區別似乎不大吧?”


    “區別大著呢!”萬侯道:“陛下說了,地上,人也;地下,鬼也。徐太醫這話,最能體現他對君父的忠愛之情。”


    寧弈聽了,當時嚇出一腦門子汗。地上地下,這在一般人那裏是沒有什麽區別的。所以平時說話,地上地下是一個意思,哪有那麽多講究?若果連這個都忌諱,那臣下一言不慎,豈不是就要招來滅頂之災?


    “所以啊,寧可說話慢一些,要先把要說的在心裏默念一遍,把那些不好的,容易引起誤會的詞語統統去掉,這樣就安全多了。”萬侯語重心長道:“要不蔡太師,童太尉他們一個比一個說話慢,那都給逼出來的。”


    “‘謹言’第一個完了。”萬侯道:“再說第二個,陛下高屋建瓴,思慮深遠,說出的話來也十分高深,往往表麵一個意思,實際上又是另一個意思。有的時候你得反著聽,有的時候你得聽半截,有的時候你得聯想著聽。總之呢,要是僅聽表麵意思,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寧弈頭上又出汗了,十分艱難地說道:“我是第一次麵聖,怎麽知道哪句話該聽,那句又不該聽呢?”


    “這是要跟你說的第三條了。”萬侯壓低聲音道:“陛下生性聰明穎悟,多謀善斷,且如今禦極已超半個甲子,實乃亙古未有之明主。。陛下拿出來問臣子們的事情,實際上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了,所以你記住,陛下問你話,並不是征詢你的意見,而是要看看你說的合不合他的心意。”


    “萬大人,關鍵不在自己有什麽看法,而是陛下心裏怎麽想的?”寧弈輕聲道。


    “聰明!”萬侯伸出大拇哥道:“就是這意思!你若是答的不合陛下心意,就會被當成離心離德之人,肯定會遭到冷落甚至貶斥的;若是支支吾吾,不肯給予明確答複呢,更會被當成狡猾懦弱,不肯任事,下場同樣淒慘。隻有猜到陛下的心意,並準確表達出來,才會被陛下認為是心意相通之人,而得到嘉獎重用,你可千萬要記住。”


    寧弈心說,這樣選出來的官員,除了應聲蟲就是馬屁精,還能有實心幹事的嗎?但現在他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先把這一關過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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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沒出息的說,寧弈整整一晚上都沒合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第二天麵聖時的情形。。。。。。皇帝老兒會怎樣對我?會不會不由分說,先打一百殺威棒再說?我會不會聽不懂皇帝的話,而激怒了他,被拖到午門外打屁股?


    諸如此類的胡思亂想,在他腦袋裏反複的回響,一直到五更鼓響才稍稍有些困意,卻被敲門聲吵了起來,隻聽張十三在外麵道:“寧兄弟,咱們該出門了。”


    聽了這話,一夜沒合眼的寧弈趕緊一咕嚕爬起來,草草的洗漱一番,穿上雲兒前些天送來的夾祅,胡亂吃點東西,便出門上車,在一眾皇城司密探的護送下,披星戴月的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來到皇宮門外時,宮門還沒開呢。寧弈隻好在門外候著,春寒料峭,車上也沒有暖爐保溫,冬得他直搓受跺腳,哆哆嗦嗦打著顫,好容易捱到卯時初,景陽鍾響了,宮門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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