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抬頭看看,心說怎麽成這個樣子了?周丁吃驚道:“嚇,丐幫攻打汴京城嗎?”


    “去你的。”寧弈笑罵一聲,“去找個老頭問問,張大人在裏麵嗎?”


    周丁顛顛的跑了過去,跟那些閑著的老人家說話,不一會兒回來道:“張大人在裏麵,這些人都是他容留的。”


    寧奕頓時征在了當場。


    周丁問道:“還進去嗎?”


    “進,怎麽不進?”寧弈翻翻白眼道:“被嚇退了多沒麵子。”


    周丁急忙護著大人,小心翼翼進了巷子,從窩棚與曬衣架中穿過,還得小心別把人家的衣裳碰到地上。


    寧弈看看那些窩棚,除了幾床黑不留丟的破棉被,幾個吃飯的破碗,一個破鍋幾塊磚頭,就什麽都沒有了。


    ‘這就是那些災民全部的家當吧。。。’寧弈暗暗道,一直以來,他都回避著對底層苦難的觸及,因為那會讓他硬如鐵石的心,出現裂縫,對自己的行為準則乃至道德標尺產生懷疑。他知道在這個年代,這幾乎是毀滅性的,不僅於他的仕途無益,還會讓一直支撐他的遠大理想,變成鏡中花、水中月。


    硬下心腸,與周丁一路打聽著尋找張邦昌。若不是有個小子主動帶路,真要迷失在一層又一層的窩棚、衣架之中。


    “喏,那就是張大人的院子。”孩子帶著他們東拐西拐,終於到了某個角落的一個小跨院外,便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望著那透風的危牆,和小院裏的兩間破瓦房,寧弈小聲問道:“是不是那臭小子耍咱倆啊?這裏會是張邦昌住的地方?”


    周丁看到有個人正在拿著瓦刀,專心修補那搖搖欲墜的磚牆,他見此人灰頭土臉,泥巴滿麵,小聲道:“問問這個給他幹活的民夫吧。”便走過去,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卻見全是灰塵,遂縮回手問道:“勞駕,張邦昌張大人住這麽?”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砌牆的這位回過頭來,竟然冷冷地道:“你是誰,找我做什麽?”


    聽聲音兩人才發現,這位‘黃臉的典韋’,竟然就是張邦昌。再看他的打扮,一手拿著瓦刀,一手提著桶,衣衫襤褸,渾身泥巴,跟外麵的災民沒什麽區別,頓時哭笑不得。


    寧奕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道:“你這是幹什麽?”


    “砌牆。”張邦昌揮一揮手中的瓦刀,泥水便濺起來:“這牆年久失修,一場大雨就能衝倒。”


    寧奕趕緊躲開,還是被濺在衣角上幾滴,苦笑道:“自古‘官不修牆’,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也是正常,但汴京城裏多得是好房子,你又何必非得撿破的住呢?”


    “我可不像你寧大人那樣有錢。(.)”張邦昌像沒有看見寧弈一樣,一邊拿起磚頭,砌在牆上,一邊道:“就連本官乘坐的馬車也是皇上賜的,住在這裏已經是有福了,隻是住不起汴京的房子,也隻好厚臉皮賴在這了。”


    到現在為止,他都沒給寧弈一點兒好臉色看,這讓寧奕寧大人頗為尷尬,寧奕想了想隻好道:“張大人,我來看你,難道連請我進去坐坐都不肯?”


    張邦昌這才看一眼寧弈,隻是眼白居多,悶悶道:“屋裏太亂了,沒法插腳,有事兒就在這說吧。”


    “張大人。。。”寧奕心說就算是尚書左丞,這譜擺的也太高了些,自己好歹也是同於張邦昌為聖上欽點的辦案督察,不由加重了語氣。


    “子能!”這時院子裏響起個老太的聲音,中氣十足,十分洪亮:“來了客人也不請人家屋裏坐。”


    “哎。。。”張邦昌歎口氣,這才擱下泥刀,撤下肩上的抹布,一邊擦手一邊道:“裏邊請。”


    透過破敗的院牆,寧弈見三個女子匆匆躲進屋裏去,估計那應該是張邦昌的妻子和兩個女兒,而原先她們三個,是在院子裏忙活的。


    進了院子,才發現裏麵其實井井有條,碧綠的菜畦整整齊齊,看不到一棵雜草;地麵雖沒有鋪磚,卻幹幹淨淨,似乎還剛灑過水,一點塵土都沒有。


    一個老婦人坐在正屋門口,一邊手腳並用的操著織機,一邊看向張邦昌道:“子能,有客人不請進來,在門口嘀嘀咕咕多不禮貌?”聲音帶著淡淡的威嚴,卻自然而然。


    張邦昌趕緊回道:“娘,是孩兒朝中的同僚來了,咱們家裏條件太簡陋,孩兒怕。。。”


    “怕什麽怕?我們張家正大光明,有什麽見不得人?”張母道:“還不快請客人進來坐坐。”


    被老娘一喝叱,張邦昌也沒了脾氣,脫掉鞋子,從手邊的水桶裏舀一瓢清水,一邊衝著自己的腳,一邊道:“請進吧。”


    寧弈見他的腳並不髒,不知道為什麽還要衝,看看裏麵才發現,原來裏麵鋪著河北人慣用的竹篾席子,便也脫鞋除襪。


    張母搖頭笑道:“客人不用如此。”但見寧弈如此有禮,老太太還是很高興的,連忙吩咐兒子去準備茶點。


    “入鄉隨俗嘛。”寧弈笑笑道,一把奪過張邦昌的水瓢,也舀水衝了腳,然後把水瓢遞給周丁,接過他手裏拎著的禮物,道:“你也衝衝吧。”


    自家大人都這樣了,周丁還能怎地?隻好乖乖脫下鞋襪,有些不好意思道:“汗腳。。。”便蹲在那裏反複搓洗起來,心中十分的不好意思。


    進屋之後,分主賓席地而坐,張母問道:“您是寧大人?”


    寧弈笑道:“是啊,我正是寧弈,早前便一直聽聞張大人的美名,便想過來拜訪,隻是一直俗務纏身,今日才得著空閑。”說著看一眼周丁道:“便來探訪一下張大人,也給老夫人請安。”


    周丁也笑道:“是啊,老夫人,我家大人還給您準備了禮品。”便將東西推到麵前。


    張母笑了笑,謝道:“太破費了,不必如此的。”


    寧弈笑道:“第一趟上,總不能空著手,彎帽直拐杖,新茶陳火腿,都是些家用而已!”說著又補充道:“火腿是牛肉的。”


    見對方連自己家不喜歡吃豬肉這事兒都知道,張母對這位年輕的大人不禁刮目相看,此時張邦昌端茶上來,她便吩咐道:“子能,你待我謝過這位寧大人。”


    寧奕一聽立即急了,連忙站了起來一臉賠笑著說道:“這可不成,我是下官,怎能受張大人一禮。”


    張母笑道:“子能時常將寧大人掛在嘴上,說你有大魄力,大智慧,在江南將一群膽大妄為的叛黨一個個最後全都敗倒,寧大人年輕有為,著實不簡單。”


    寧弈心說不會吧,難道這位張鐵麵還是個麵冷心熱的悶騷型?


    卻聽張邦昌板著一張冷臉說道:“我那隻是就事論事,你可不要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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