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電閃雷鳴,風吼雨嘯。


    大雨傾盆,澆灌原野山川,水漫大地。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宛如一片沼澤地。


    蹬噔噔


    吱


    一陣沉重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隨著吱呀開門聲,身軀雄壯如塔的桓飛手提戰刀走進正堂。


    奉孝先生,我都看了。桓飛邊走邊說道:整個步府僥幸生還的扈從侍女還有七個人,四男三女,加上我們這四人及渡口戰鬥的主公和李摯,攏共十三人。


    十三人眼看桓飛歸來,一直留在正堂中的郭嘉起身相迎,隨之聞聲沉吟著微微皺眉。隨即他抬手示意桓飛坐下稍歇,既而一臉沉思狀來回踱步,似有棘手之事煩心,舉措不定,坐立難安。


    先生何以心緒不寧桓飛坐下後,頗感詫異問道。


    隨即他不等郭嘉答話,繼續說道:前後兩院和東西廂房,我都搜了一遍,除屍體之外,沒有發現夏侯家族死士的身影。之前夏侯惇帶領上百死士將步府上下掀個底兒朝天,二十多個步府扈從和侍女都死了,而今活下來的這七八個人已是萬幸。現在步府宅院是安全的,有我桓飛守在這裏,誰敢放肆。難道先生還有什麽顧慮不成


    不,飛虎將軍別誤會,我沒有懷疑將軍之意。聽到桓飛之言,郭嘉知道他會錯意了,誤以為自己懷疑他的辦事能力。


    當即郭嘉走到桓飛身邊坐下,眼神憂鬱地說道:不知何故,今夜我始終隱隱有些不安,總感覺忽略了什麽。卻又不知問題出在哪裏。尤其是主公剛才離開府門的時候,我心中愈發不安,感覺必有大事發生,而且還是禍事。隻是主公心意已決,執意手刃夏侯惇替步氏報仇,因此我本想諫言勸阻,卻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隻能遵從主公之意,留在府中善後。


    這些我都知道,主公想要親手劈了夏侯惇。所以才讓我回來保護先生和練師夫人的安全,以免再生意外。桓飛接聲說道。


    嗯。郭嘉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起來,沉吟道:夏侯兄弟帶領三百餘名家族死士前來刺殺主公,此前足足跟蹤我們九天時間。直到今夜才決定下手。由此不難看出,他們蓄謀已久籌劃完備。選擇今夜動手的原因隻有兩個。一者。他們可能察覺到我們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迫使他們不得不立即動手。二者,他們有必勝的把握,有足夠信心能夠一擊必中,刺殺成功。


    然則,迄今為止。夏侯兄弟卻連連失手,不但家族死士死傷慘重,而且夏侯淵還被將軍重創欲死。其間,他們除了挾持步氏為質要挾主公之事還算順當之外。近乎處處落於下風,以致自身難保,倉惶逃命。


    先生多慮了桓飛聽得有些不耐煩,插話道:奉孝太看得起夏侯家族死士和夏侯兄弟二人了夏侯兄弟二人武藝倒是不錯,隻可惜他們遇到了我和子誠,之前沒有當場斬殺他們,那是他們命大,太過狡猾,藏頭露尾方得以僥幸活命。至於那些黑衣死士麽,看似一個個身強體壯 ,實則不堪一擊,斬殺他們如屠豬狗


    郭嘉連連搖頭,說道:將軍此言差矣並非黑衣死士戰力不強,而是你和子誠將軍二人太過強悍,如此才顯得他們無能,不堪一擊。即便如此,這些死士今夜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堪稱精銳之師。


    須知夏侯家族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望族,世世代代武將倍出,其家族死士自然也是非比尋常。就拿今夜刺殺之事來說,這些死士明知不是你和子誠二人的對手,自知撞到你們手裏就等於送死,但他們屢敗屢戰,敗而不退,退而不逃。正因如此,今夜之戰才會如此持久,如此難纏。隻要他們還沒有徹底戰死殆盡,便始終不放棄,死纏爛打和我們周旋大半夜,直到現在,戰鬥依然沒有結束。


    這樣悍不畏死的家族死士實在不多見,很難得,足見夏侯家族數百年武將世家絕非等閑


    看到桓飛一臉思索的表情後,郭嘉話音稍頓後,繼續說道:黑衣死士尚且如此頑強,那夏侯惇和夏侯淵兄弟二人更加不是易於之輩。此二人乃曹操麾下悍將,久經沙場,勇猛過人,文武雙全,這些年一直是曹操帳下獨當一麵的大將。


    然而,他們兄弟二人今夜的表現卻十分怪異,屢戰屢敗,損兵折將不說還如此糾纏不休。夏侯淵身受重傷已然無力再戰,而夏侯惇連續受創,自身十成戰力降至五成,再戰下去,隻能是束手待戮,絕無取勝的可能。但是,他們為什麽不逃走呢


    若是他們想逃,縱然我們有三位萬人敵的當世強者,也無法阻止他們這麽多人潛逃。可他們偏偏不逃,反而從牆外打到正堂,又從正堂緩緩撤退之渡口,繼續和我們戰鬥廝殺。都已經跑到渡口了,他們卻仍然不趁機逃走,他們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意欲何為


    說到這裏,郭嘉突然神情大變,臉色煞白,失聲驚呼道:不好渡口


    呃桓飛被郭嘉這一聲驚呼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奉孝,你到底想說什麽渡口怎麽啦


    怔怔失神的郭嘉被桓飛粗大的嗓門震醒,當即拉著桓飛往外跑,急聲道:快,快走,我們去渡口


    桓飛慢慢吞吞地跟著郭嘉走向大門,愕然問道:奉孝,你到底想幹什麽主公命我守護宅院,之前我就是被主公趕回來的,現在怎麽又要去渡口啊


    郭嘉用力拉著身軀強壯如熊的桓飛往外走,急聲解釋道: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是假象,夏侯兄弟不惜以身做餌引誘主公追殺,其真正用意就是要把主公引向渡口。等到主公踏上渡橋追殺時,他們就會毀掉渡橋,借洪水之力殺死主公


    啊你是說夏侯兄弟想將主公引到渡橋上,再毀掉渡橋,以致主公掉進洪水之中桓飛驚聲說道。


    正是速速趕往渡口,阻止主公上橋追殺,否則一切都完了郭嘉隨口應道。


    主公有危險沉吟聲中,桓飛臉色驟變,既而大步如飛。


    一瞬間,郭嘉恍如空中飛人一般,根本不用出力,隻需腳尖輕點,兩腳飛踏,就能被桓飛拉著飛奔渡口而去。


    轟轟轟


    然而,就在桓飛和郭嘉二人剛剛邁出大門的一瞬間,渡口方向驟然傳來一陣轟天巨響,以致他們二人距離渡口數百步遠就能看見大河上迸射出高達數丈的凶猛巨浪。


    霎時,桓飛和郭嘉二人驟然止步,睜大眼睛一臉呆滯地看著遠處翻騰咆哮的洪峰巨浪,一動不動,仿佛一瞬間失去魂魄一般,呆滯無言,失魂落魄。


    不知何時,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半晌,亦或是一個時辰,總之洪峰巨浪早已消失。但桓飛和郭嘉二人卻依舊呆立不動,瞪大眼睛望著渡口方向,眼神中卻空無一物,一片呆滯之色。


    呼


    一陣香風從桓飛和郭嘉二人身旁吹過,可他們二人還是毫無反應,以至於一個嬌弱的身影從他們麵前直奔渡口跑去,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你在哪兒,出來呀


    直到渡口河岸邊傳來一陣陣悲傷欲絕的哭喊聲,郭嘉和桓飛二人的身軀驟然動了,既而不約而同地疾步跑向渡口岸邊。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雨停了,狂風消失了,天空中也沒有電閃雷鳴了,一輪月牙兒懸掛在天邊,周天之上遍布星辰,璀璨絢麗。


    而渡口岸邊的泣聲呼喚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時辰前成為李利的女人,大半個時辰前失去母親的步練師。


    這是一個苦命的女人,一夜之間她從少女變成少婦,從有娘的孩子轉敗為孤兒,現在卻又從少婦變成寡婦。


    人世之悲苦莫過於此,命運之多舛也僅限於此。


    喜怒哀樂一夜間,恩怨情仇俱成空。


    古今多少癡男女,一聲哀吟兩眼淚。


    在步練師泣不成聲的哀吟呼喚中,桓飛和郭嘉二人心情無比沉重地一步步走到岸邊,輕輕走到麵對金猊戰刀而跪的李摯身邊。


    他們倆不知道李摯在這裏跪了多久,卻看到李摯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兩眼黯淡無聲,空洞無物,臉頰上還殘留著幹涸的淚痕。


    好一個魚死網破之局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是我等無能啊迎著月光,郭嘉滿臉自責地看著奔流不息的滔滔洪水,哀聲輕吟道。


    此刻郭嘉心裏無比自責,悔恨至極,神情沉痛地看著已經稍稍消退的洪水,萬念俱灰。


    早在李利提刀出門追殺夏侯惇時,郭嘉就隱隱有所預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心中很是不安。因此他一直跟著李利走到大門外,想跟過去親眼看看渡口廝殺的情形,以便印證心中的不祥預感。但李利卻顧及他的安全,沒有讓他隨行,生怕再次重蹈覆轍,步入步氏後塵。


    誰承想之前一別竟成永訣,主公李利終究還是沒有逃出夏侯兄弟精心設下的圈套,葬身洪流之中。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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