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太過抬舉愚兄了,實在是愧不敢當。然則,愚兄雖為別駕,奈何手中並無兵權,著實幫不上賢弟,亦無法攘助大將軍。此一節,賢弟自是心知肚明。如此以來,愚兄還能幫賢弟做什麽呢


    張鬆難得謙虛一回,這在法正認識他這麽多年裏尚屬首次。


    恰是如此,讓法正意識到張鬆一直記掛著劉璋對他的知遇之恩,由此想要說服張鬆作為內應,隻怕殊為不易。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西涼軍接下來的出兵動向,就由不得他不答應了。


    兄弟情誼固然珍貴,卻終歸是私情,決計不能與十餘萬大軍的生死存亡相比。在這一點上,法正心裏始終保持理智的判斷,立場堅定,絕不會因私廢公,貽誤軍機大事。


    打定主意後,法正微笑道:兄長切莫妄自菲薄,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據小弟所知,兄長時下深得劉季玉器重,州內軍政大事均要詢問兄長的看法,備受倚重。是以兄長的一言一行對整個益州局勢都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而這正是小弟有求於兄長施以援手之處。隻是不知兄長是否願意出手相助


    法正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張鬆已然沒有退路。


    此刻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其一,嚴詞拒絕法正的請求,而後設法將其送出成都;其二,答應法正,甘願做西涼軍的內應。助其奪取益州。除此之外,張鬆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更為甚者,一旦張鬆拒絕了法正的請求。盡管兄弟二人情誼深厚,但經此一事,勢必導致友情破裂,自此分道揚鑣,他日亦有可能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所謂的公私分明僅限於口頭上或表麵上,真正到了關鍵時刻。公和私往往是聯係到一起的,根本沒有清晰的界線。畢竟,無論是公還是私。其本質都存在於彼此相對的兩個人身上。公事沒辦好,必將影響其前途命運,與前途息息相關便是關乎切身利益;一旦牽涉到利益,個人感情往往服從於自身利益。而友情在切實利益麵前無疑是極其脆弱的。真正經得起考驗的並不多見。說是寥寥無幾亦不為過。


    沉默片刻,張鬆終於鬆口了:該說的愚兄都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隻要愚兄力所能及之事,便決不推辭,能力之外的事便有心無力了。因此,賢弟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但我事先聲明,決計不做弑主之事。顯然,張鬆雖然答應了法正做內應。卻是有底線的。


    法正聞言後神情一鬆,笑著道:兄長盡管放心。隻要劉季玉識時務,知難而退,他便沒有性命之危。兄長應該知道,當年劉季玉在長安為質之時,與我主私交篤厚,亦是大將軍府的座上之賓。而他前往益州繼任州牧之中,亦是我主派遣精兵強將沿途護送,直至他登上州牧之位後方才撤回長安。更何況,我主乃仁義之士,但凡主動歸降我主麾下的諸侯均無性命之危,幽州公孫瓚和徐州呂布便是明證。


    前番冀州之戰,公孫將軍舍身搭救我家主公,慷慨赴義,事後我主為此深感自責。不僅以諸侯王之禮厚葬公孫將軍,還親自為其抬柩守靈,修建大型王陵,並將其子女接入府中撫養。如此仁義之君,實乃世所罕見;縱觀古今,唯我主一人也


    法正所說句句屬實,沒有半分誇大,公孫瓚為救李利而死的事跡早已傳遍天下,廣為人知。正是因為公孫瓚的英勇就義,非但無損李利的威名,反而成就了李利的仁義之名,亦給他披上了幾分神奇色彩。


    畢竟,世人皆知公孫瓚和李利曾經是爭霸天下的對立勢力,而李利更是奪了公孫瓚的幽州基業,因此他們二人理應成為仇人才是。然而,當公孫瓚歸降李利之後卻深受李利信任,並握有實權獨當一麵,長期跟隨李利征戰,並在李利生死懸於一線之際舍命相救。所以,公孫瓚死後其慷慨赴義之舉自是備受推崇,然則他甘願為李利而死,無形中便為李利增添許多傳奇色彩,坐實了李利的仁義之名。


    試問,如果李利不是誠心實意地厚待公孫瓚,他豈會舍命相救


    是以公孫瓚舍身救主的事跡被廣為流傳,備受世人推崇,實為風靡一時之佳話,忠義典範。


    張鬆自然聽說過公孫瓚英勇救主的事跡,不僅他知道,益州文武和百姓近乎都知道。因為此事傳入益州之後,劉璋破天荒地命人撰寫告示,全境張貼,大肆宣傳。


    如此愚兄便放心了。張鬆長噓一口氣,欣然點頭應道。


    當這些問題全部得以解決之後,法正和張鬆便湊在一起低聲商議具體事宜。


    兩人商議許久,從正午一直持續到傍晚。然而當夜幕降下之後,法正卻悄然離開了張鬆府邸,帶著兩名扈從迅速隱沒在黑暗之中。


    公元200年四月,即建安五年初夏。益州長史征東中郎將趙韙暗中聯絡益州各大世家望族,悍然發動叛亂,率領帳下大軍攻取巴郡大部,繼而進取涪陵,直逼蜀郡成都。


    長期以來,益州長史趙韙依仗劉璋的信任,大肆提拔門生故吏,並與益州本土勢力暗中勾結,巧借益州世家和士族對劉璋的極大不滿,發動叛亂。


    起事之初,趙韙手握重兵,屯軍於巴中,且與軍中將領交往甚密。是以,趙韙率軍揭竿起事之後,益州各郡縣半數以上為之響應,以致叛軍一路攻城拔寨,勢如破竹。


    伴隨趙韙大軍一路向西挺進,聲勢越來越大,各郡縣相繼附逆,叛軍迅速逼近蜀郡,不日便可攻至成都城下。一時間,蜀郡人心惶惶,州府一眾僚屬聞之大駭,震驚不已,六神無主,頓時慌了心神,陣腳大亂。


    直到確認趙韙叛軍已經攻占巴郡其它郡縣紛紛附逆之後,劉璋方才幡然醒悟,破口大罵趙韙忘恩負義,恩將仇報,表麵忠良,實則是毒如蛇蠍的豺狼。然而,不管他如何惱羞成怒如何大發雷霆,事情已經發生了,時下叛軍氣焰正盛,兵鋒強勁,以致蜀郡局勢危急,成都危亡。事實俱在,趙韙圖謀不軌之心已然得到證實,使得劉璋不得不急忙調集兵馬,前去前線支援抵抗,以期擋住叛軍的進攻步伐,為後續增援大軍爭取整軍集結的時間。


    正是坐實了趙韙陰謀反叛的事實,才能之前許多搖擺不定的中間勢力不得不做出選擇,徹底倒向劉璋這一邊。直至這一刻,曾經許多忠心追隨益州老州牧劉焉的幾位老臣才對劉璋說出實情,正式揭發趙韙包藏禍心的罪行。


    原來,早在劉焉重病臥榻之時,就曾因世子繼承人選問題大費腦筋,為此他向帳下心腹近臣詢問意見。當時有資格提領益州的有三個人選:首選,一直留在劉焉身邊的三子劉瑁;其次,則是留在長安為質的劉範劉誕和劉璋等三兄弟;最後便是深得劉焉寵愛的薄姬之子,即劉焉的假子,亦是漢中張魯的三弟。


    當劉焉向趙韙吳懿等心腹近臣詢問之時,吳懿黃權張肅等人舉薦劉焉的長子劉範,亦有人舉薦次子劉誕,而支持劉瑁之人更是不在少數,卻唯獨沒有人推舉劉璋。起先,因為眾人各持己見,意見不統一,便將此事擱置起來,一再拖延。然而,隨後從長安傳來劉範和劉誕兄弟謀反被李利殿前斬首示眾的消息,突遭喪子之痛的劉焉聞訊後病情急劇加重。於是其帳下僚屬不得不緊急聚集在一起,商議易立世子之事,而這一次長史趙韙卻態度鮮明提出由劉璋繼任州牧之位,並為此羅列出諸多說辭,說得天花亂墜,大肆誇讚劉璋。


    正當劉焉猶豫不決之時,其三子劉瑁突然染疾暴斃。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受喪子之痛的劉焉,終於再也撐不住了,隨即撒手而去,一命嗚呼。臨死前,他同意了趙韙的舉薦,並正式宣布由劉璋繼任州牧,趙韙吳懿黃權和張肅等人從旁輔佐,是為托孤重臣。


    事實上,在劉璋返回益州接管州牧寶座的過程中,趙韙確實是居功至偉,不遺餘力的助他坐上州牧之位。然則,劉璋一直都不知道,趙韙之所以推舉他為世子繼任州牧之位,是因為趙韙早就知道他生性柔弱寬容,卻又貪戀酒色,既沒有治理州郡之能,亦沒有爭霸天下的雄心大誌。是以,為了便於日後掌控益州局勢,趙韙才會極力保舉劉璋繼任,並傾盡全力鏟除試圖篡位的薄姬母子,從而硬生生地將劉璋推上州牧寶座。


    以至於,執掌益州六年多來,劉璋一直對趙韙敬重有加,極其信任,將軍政事務悉數交給趙韙處理,而他則整天沉溺於飲酒作畫之中不可自拔。在此期間,但凡治下郡縣發生大事,他便倚重趙韙,以致於趙韙的權勢日益強盛,近乎一手遮天。久而久之,益州便形成了君弱臣強的局麵,軍政大權落在趙韙手裏,無形地架空了劉璋,使其淪為傀儡。


    正是由於劉璋的一再縱容,對趙韙毫無警惕提防之心,終究釀成大禍,招致今日之叛亂。


    豈不聞:國家之禍,皆因君弱臣強所致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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