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三月上旬,荊州襄陽城。


    晨曦破曉,朝霞初現。路邊的嫩葉上噙著露珠,在朝霞中呈現出晶瑩剔透的光澤,閃閃發亮,煞是喜人。


    隨著一陣嘎吱刺耳的聲響擴散開來,襄陽城四門大開,早已等候在城門外的行人爭先恐後的湧入城中。


    一擔擔新鮮蔬菜在挑夫並不壯碩的肩膀上有規律的上下跌宕,卻沒有左右擺動;一輛輛裝滿鮮活家禽的手推車緊隨挑夫之後進城,還有許多年過三旬的婦女挽著竹籃跟在後麵,籃子上麵蓋著花布,裏麵裝著一家老小半個月的生計一籃子雞蛋。


    伴隨這些大清早趕到城門前等候的人們接踵摩肩地擠進城門,還沉浸在寂靜當中的襄陽城頓時熱鬧起來,很多城中百姓的回籠覺破滅了,街頭巷尾變得喧囂起來。


    一天之計在於晨,新的一天開始了。


    當數以百計的百姓挑著擔子推著手推車獨輪車趕到東城菜市口的時候,以往張貼通緝或懸賞告示的牆壁上張貼著一張極其醒目的明黃色錦帛,吸引了很多人上前圍觀。其實很多人在城門口等候進城時就見到過這種黃色告示,隻是礙於肩膀上有負擔手裏不得空閑,又急於進城,因此顧不上觀看;再加上,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不識字,如果沒有識文斷字的先生給大夥讀出來的話,即使湊過去也是枉然。


    看到這張明黃色的錦帛,人們第一時間想到這又是一份重金懸賞舉報刺客的懸賞告示。一定是某個世家或大家族的紈絝子弟遇刺,府衙找不到線索。於是便張榜懸賞緝拿凶手。像這種懸賞緝凶的告示,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張貼一次。百姓們早已司空見慣。


    懸賞告示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南朝皇帝劉表遇刺的時候。那時劉表還沒有稱帝,還是荊州牧,那一年襄陽城裏刺客肆虐,幾乎每天都有官宦之家的嫡係子嗣遇刺,就連州牧劉表都被刺客射傷了左臂,刺殺行動十分猖獗,已然達到無孔不入的程度。為此,襄陽城守軍封鎖城門。滿大街抓刺客,隻要看到身材魁梧的年輕壯士就把人家當成刺客抓起來,這種混亂局麵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前後整整一年時間,襄陽城裏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弄得城外周邊百姓都不敢進城,嫩綠嫩綠的蔬菜硬生生爛在地裏也不敢拿到城裏來賣。這一鬧騰,可把周邊百姓害苦了。封鎖城門就等於斷了他們的生計,全家老小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一點油水。一肚子苦水卻無處哭訴,苦不堪言哪


    自那以後,百姓們對這種懸賞告示便抱有成見,認為被殺的和殺人的都不是好東西。於是再遇到懸賞告示。他們通常都是上前湊湊熱鬧,看看又是哪個大戶人家倒黴被刺客襲擊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插科打諢一番。然後各自散去,該幹什麽幹什麽。根本不關心這些懸賞告示的最終結果。因為這種事情距離他們這些從土地刨食的莊稼人很遙遠,他們一窮二白。除了身上的百十斤肉和骨頭之外,身無長物,所以刺客無論如何也不會打他們的主意。至於舉報刺客行蹤或提供線索之類的事情,隻要城裏遊手好閑的地痞無賴才會削尖腦袋去掙這種沒本錢的懸賞,真正的莊稼人對此根本不熱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本分分過日子才是正經事兒。


    不過今天的告示似乎與以往有所不同。那質地上乘的黃色綢緞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遠遠就能看到上麵的黑色字跡和紅色的印章,尤其是那拳頭大的印章顯得格外醒目耀眼。看到告示的一瞬間,不少百姓就忍不住暗自咒罵:這是哪家的敗家玩意,這麽大塊的綢緞都夠給孩子他娘做身新衣裳了,居然被官府拿來塗塗畫畫,硬是糟蹋了他娘的崽賣爺田不心疼,死了活該


    罵歸罵,卻又忍不住好奇,不由自主的湊上前來,一邊直勾勾地仰頭盯著黃綢告示,一邊側耳傾聽站在告示正下方的先生抑揚頓挫的朗讀告示上的內容。誠然,別看黃綢上的字跡很清晰,每個字都有眼珠那麽大,可惜的是字認識他們,他們卻不認得字,仰頭瞪著告示也隻是做做樣子,大眼瞪小眼而已,真正是睜眼瞎。不識字啊


    直到好奇的百姓擁上前來查看之時,方才看清楚牆上的告示不是用漿糊粘貼上去的,而是用四根筷子粗的鐵釘生生釘在牆上,很是牢固,輕易撕不下來。這個時代的釘子不是圓柱形,而是四棱狀的鐵釘,釘頭很大,足有指甲蓋那麽大,釘尖相對狹小,釘體長約一寸。這種釘子用鐵量很大,就像真正是一根一根打造的,就像打造箭矢一樣,因此價格不菲,普通百姓建造房屋時才會用到這種牢實的鐵釘,而且一般能省則省,能有木楔代替的就盡量不用鐵釘,這樣可以節省不少錢。


    顯而易見的是,當這些清早前來賣菜的菜農見到釘在牆上的鐵釘時,不免又是一陣肉疼:太敗家了黃綢告示外加鐵釘張貼,這得富到什麽程度才有如此大的手筆,難怪刺客會主動找上門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站在告示正下方的衣冠楚楚的先生終於肯開尊口,開始賣弄學問了:晉國詔令,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朕感念天下蒼生之疾苦,儒生學子出仕之艱難,特頒布此詔。建安八年四月八日辰時初刻,於長安舉行首次科舉考試,凡我炎黃子孫,年滿十六歲的男子,自認才學過人或有一技之長者,不限地域不限種族不問出身,皆可應試。科舉考試分為文試武舉算學和及黃之術等諸子百家,科目不限,以實用為主,以造福黎民百姓為宗旨,但凡身負一技之長者均在應試之列。考試合格者,一律錄用出仕,獲取功名;才能出眾者,破格提拔,並安置其妻小家眷,待遇從優。此詔頒布之後,每兩年舉行一次科舉考試,應試時間將提前三個月予以公布。欽此晉帝李利,建安八年二月二十五日


    讀完詔令之後,衣冠楚楚的先生特意拉長聲調,臨末又指著告示下方的拳頭大的朱砂印章,補充道:諸位鄉親看仔細了,這是西晉皇帝獨有的傳國玉璽,因此這道詔令絕非訛傳作偽,實為晉帝親筆所書,真實可信


    讀完詔令之後,這位博學多才的先生又逐行逐句的詳加解釋,直到圍觀的百姓們全都聽明白了,他方才收聲退到一邊,不一會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科舉考試這倒是挺新鮮,誰都能應試,隻要考上了就能出仕做官一位年過五旬的老漢半信半疑的喃喃道。


    是啊,從古到今就沒聽說過有這等好事同村的張氏接著話茬說道,顯然她同樣心存疑慮,不相信世間真有天上掉餡餅的這種好事。因為她有一個自幼就愛舞槍弄棒的兒子,長得五大三粗的壯得像頭牛,卻不好好種田,整天想著打打殺殺的事,做夢都想沙場建功。可惜孩子他爹死得早,母子倆相依為命,張氏不舍得讓兒子去參軍,唯恐兒子一去不回。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兒子還是整天無所事事,眼瞅著就要變成遊手好閑的地痞了。


    看到這份告示之後,張氏覺得如果詔令上說的是真事,那對於自家孩子來說就是個機會。因為她覺得兒子很厲害,全村一百多號青壯沒有一個打得過他,最重要的是兒子做事肯用腦子,隻要讓他稍作準備,即使一百多號青壯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照樣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正在張氏暗自思量的時候,身邊的一位貴婦人開口說話了:我兒子在麓山書院苦讀十年,卻出仕無門,這次一定要讓他去長安試一試,一旦考中了,那我老王家出人頭地的日子就到了顯然,這是一位地主夫人,也就是土財主,家裏雖然有錢,但地位卻不高,與豪門世家格格不入。


    王家財主夫人的話落在一眾菜農耳朵裏就像一顆炸彈,炸得眾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讓他們不由想到,財主的兒子都願意趕往長安,那自家小子也能去呀,詔令上都說了,不限地域不問出身,隻要有本事就能應試。


    更何況,剛才那位先生還說,此次前去應試的人隻要進入西晉地界就不用擔心盤纏不夠,西晉皇帝已經下令沿途各郡縣負責護送應試之人前往長安,食宿全包。這可是亙古未見的大好事,反正自家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又確實有點能耐,去碰碰運氣也未嚐不可。


    張家嫂子,你替我看一下攤子,我回家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這李大哥且慢,奴家也要回去給孩子做飯了,隻怕幫不了你。


    像東城菜市口這樣的情形並不是個例,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襄陽城裏的每條街巷上都在上演相同的一幕,林林總總有五十餘處都有衣冠楚楚的先生專門解讀西晉皇帝的詔令。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整個襄陽城裏超過一半的習慣早起的百姓都聽說了科舉取士的事,隨即這件千古奇聞就如同一陣前所未有的龍卷風一樣,席卷整個襄陽城。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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