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轟隆隆的馬踏聲漸漸遠去,城外再度安靜下來,敞開的城門內外除了逐漸冷卻的屍體之外,再也沒有一個站立的身影。


    與之相對的是,城中廝殺聲正在加劇。


    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轟隆震天的戰鼓聲呯砰作響的兵器碰擊聲和那撕扯人心的淒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衝擊著城中百姓脆弱而敏感的心靈。他們祈禱戰事早點結束,祈禱突如其來的敵軍不要亂殺無辜,祈禱自己的妻兒家小不被殃及,甚至祈禱於禁將軍和他帳下的數千將士能夠逃出生天,不要落入歹人之手。


    長達七年的太平日子讓城中百姓已經漸漸忘卻了戰爭的殘酷,早已習慣了男主外女主內的平靜生活,很享受這種沒有戰爭和廝殺的祥和時光,對守城的西涼軍和守城將軍於禁有著極高的認可度,擁護他們愛戴他們,因為他們秉公執法,從不擾民,維護著城池內外的安寧,守護著一方百姓的平安。


    然而伴隨突如其來的黑甲騎兵衝進城中,這種平靜安寧的生活被徹底打破了,太平日子隨之漸行漸遠,促使百姓們再次想起八年前暗無天日的劫難,重溫那段充滿血和淚的辛酸往事。是以百姓們痛恨這些無故入侵者,痛恨他們摧毀了自己安靜的生活,將殺戮和血腥再次帶進城中,從而給整個鄧縣城蒙上一層驅之不散的殺戮陰霾,將全城百姓再次帶入戰爭之中。


    可惜的是。平民百姓無聲的祈禱和痛恨的詛咒是蒼白而無力的,既改變不了已經到來的廝殺。又阻止不了愈演愈烈的戰火烽煙,更抵擋不了鐵騎洪流的衝擊和碾壓。戰爭已經拉開序幕。不到分出勝負的那一刻就不會退卻,不到最後關頭就不會結束。


    整整一刻鍾,城門口都沒有動靜,劉老漢抱著狗兒躲在城門背後的拐角上,一動不敢動,即便城門口寂靜無聲,他還是沒有出來。他是經曆過戰爭洗禮的受害者,也是從火海裏逃生的幸存者,對擺在眼前的突發戰事有著自己的理解和判斷。


    如果什長兄弟臨死前沒有告訴他這些偷襲城門的騎兵是荊州軍。或許他還無法判斷這股敵軍到底有多少人,但現在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是荊州軍,就能想到荊州軍絕對不止兩三萬騎兵,後麵應該還有更多的軍隊。所以他在等待,等待潛伏在樹林裏的荊州軍全部進城,甚至他都能猜測到,此刻城外還潛伏著一支兵馬,專門等候倉皇出城的百姓和守城軍士。


    至於荊州軍會如何對待這些逃竄出城的人,劉老漢不敢往好處想。隻能做最壞的打算。因此他不敢擅動,繼續藏在這裏,直到下一波荊州軍進城之後他才會帶著狗兒出城。


    就在什長兄弟喪命的那一刻,劉老漢便打定主意。如果自己和狗兒此次能夠僥幸活命的話,他就把妻兒和老父親送到山林裏躲起來。自打八年前被諸侯亂兵一把燒了房屋之後,他就開始準備。在距離自己家十幾裏的山坳裏搭建了三間小茅屋,還挖了地窖。儲備了足夠一家四口食用半年的糧食。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他確實是有所準備。因為他是常年在山林裏謀生的人,雖然沒有讀過書也不明白什麽大道理,卻親眼見過狡兔三窟。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劉老漢早年經曆過一次家破人亡,又聽什長兄弟說起過,戰爭還沒有結束,終有一日陛下會滅掉荊州劉表,一統天下。為此,他很擔心自己家再次遭難,於是這麽多年裏他省吃儉用,終於在山上又建了一個家,如此以來即使將來戰爭爆發,自己一家人也能躲進山裏,不至於再次家破人亡。這件事他沒有對妻子說,卻私下告訴了老父親,因為他不想妻子擔心,又害怕自己有一天遭遇不測,所以把秘密告訴老父親無疑是最保險的。


    本來隻想著以防萬一,不承想,此番卻是派上用場了。


    嗒嗒的馬蹄聲打斷了劉老漢的思緒,將他拉回現實之中,再次置身於危險境地。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城外果然還有荊州軍,此刻他們正朝城門走來。


    距離劉老漢父子藏身之處十餘步的地方,此刻正有四名荊州將領和一名身著錦袍的文士勒馬佇立在城門口,他們和劉老漢父子之間隻隔著一道門板。


    這四名荊州將領都是虎背熊腰之人,身軀魁梧如山,裸露出來的一條胳膊都比劉老漢的大腿還粗,儼然是身負千鈞之力的虎狼之將。相比之下,那留著一撮小胡子的青年文士就顯得單薄了許多,他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眉毛不濃,眼睛不大不小,高鼻梁,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臉頰很長,就是所謂的大長臉。臉頰雖長,但他的下頜卻不尖,顯得比較寬厚,不屬於那種尖酸刻薄的類型,眉清目秀,給人一種很和善的感覺,似乎比較好相處。


    從門縫裏偷窺別人的劉老漢,一雙眸子驟然一縮,忍不住渾身驚顫,因為他的目光與城門口的長臉文士不期而遇。目光相遇的一瞬間,長臉文士咧嘴一笑,露出閃光發亮的牙齒,這是一個溫和的笑容,可是落在劉老漢眼裏就如同惡魔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渾身汗毛直立,脊梁骨涼颼颼的,從頭涼到腳,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窸窸窣窣的聲響引起了四名將領的注意,隻見其中一名將領當即從背上取出弓箭,搭弓上弦一氣嗬成。隨著他虯龍一般的右臂緩緩向後伸展,弓弦咯咯作響,一張四石強弓被他拉成了半圓狀。隻要他手指稍稍鬆動,弓弦上的利箭就能從拳頭大的門縫裏穿過去,瞬間奪走劉老漢或狗兒的性命,甚至有可能是一箭雙雕,父子倆雙雙喪命。畢竟,雙方相距很近,弓箭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穿透力很強,一箭雙雕絕對不在話下。


    千鈞一發之際,但見長臉文士伸手摁下武將的弓箭,搭弓上弦的武將顯得有些不樂意,怎奈長臉文士別看長相斯文,但他手臂上的力氣不小,硬生生壓下武將手裏的弓箭。


    文長不必動氣,他們不過平民百姓而已,不可殺戮過甚。注意到武將臉上露出幾分怒氣,長臉文士麵帶微笑的加以安撫,待見他仍舊滿臉不忿,長臉文士接著說道:說起來,這南陽郡本就是我南漢國土,他們也是我大漢子民。我等此次出兵南陽其實就是為了奪回自己的東西,將強行占據南陽的西涼軍趕出去,如果有可能的話,捎帶攻取一些西晉的郡縣亦無不可。因此,隨後還有很多機會,屆時文長可以大顯身手,揚名立萬,不必急於一時。


    長臉文士話音方落,站在他身邊的一名頗具威嚴的將領,接聲道:元直先生所言極是。文長不可造次,亂殺無辜乃領兵征戰之大忌,豈是我等統兵將領之所為罷手吧。他說話的語氣明顯比文士嚴厲得多,儼然就是命令文長收手,不容置疑。與此同時,不難看出他對長臉文士頗為友善,或者說尊敬,禮讓有加。


    果然,眼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出麵製止,文長不敢抗命,甕聲應道:末將遵命。當即收起弓箭,隨手從親兵手裏接過自己的戰刀,當他看到刀背上還殘留著一抹黃色的水痕時,不禁目光一縮,眯著眼睛冷冷地看著門縫後麵的小腦袋,眸子中透著凜冽的殺氣。


    這個小腦袋就是躲在劉老漢的狗兒。如果他此時有勇氣抬頭透過門縫看過來的話,一定會認出文長手裏的戰刀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閃閃發亮的發光物。不言而喻,那刀背上的水痕就是狗兒的傑作,一泡童子尿澆上去,自然會留下一坨黃色的印跡。這也難怪文長對他們父子倆心生殺意,堂堂北伐副先鋒的戰刀尚未開葷,卻被七歲大的孩童澆了一泡尿。這事一旦傳揚出去,豈不是讓他魏延顏麵掃地,被人嘲笑一輩子


    魏延,字文長,荊州義陽人,原長沙太守韓玄帳下裨將,三年前被軍師龐統看重,曾參與脅迫江東一役,後升任中郎將。此番龐統掛帥北伐,魏延再次被委以重任,擔任文聘的副將,前軍副先鋒。


    顯而易見,勒馬站在長臉文士身邊的威武將領就是魏延的頂頭上司,荊州大將文聘。文聘,字仲業,荊州宛城人,多年來一直替劉表鎮守荊北,抵禦西涼軍南下,居功甚偉,乃劉表麾下親信將領。在劉表登基稱帝之後,文聘被敕封為後將軍,位比三公,由此不難看出劉表對他何等器重。


    此次龐統領兵北伐,文聘擔任先鋒大將,之前攻入城中的黑甲騎兵就是他帳下另一位副先鋒劉磐率領的精銳戰騎。與此同時,他率領的先鋒前軍共有五萬大軍,除了兩萬五千戰騎之外,餘下兩萬人馬則分布在其它三麵城門之外,已然對鄧縣形成合圍之勢,封鎖所有北上的道路,嚴防消息泄露。


    值得提的是,文聘口中的元直先生就是前軍參軍徐庶,他是龐統舉薦的謀士,此番是第一次隨軍出征。除了他們三人之外,此刻站在城門口的另外兩名將領都來自江東,並且是江東軍中早已成名的悍將,九江周泰周幼平和蔣欽蔣公奕。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驍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虎賁中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虎賁中郎並收藏驍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