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看了一眼那個無論在何處,永遠都是風華絕代的人,想起上次玉湖軒那裏的事,黛玉忍不住想上前道聲謝,卻不料後麵的事就像做夢一樣,已經容不得自己反應和做主,身不由己的成了這一場戲中的角色,而且還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閉上眼,黛玉輕輕歎了口氣,那道冰冷的目光至今想起來依然是寒意刺骨,那所有的事就像早已安排好一般,已經容不得自己選擇,還有那串莫名其妙的串子,竟然成了所有事情的引子,讓黛玉百思不解的是,穆瑤為何要將北靜王府的聘禮送給了自己。


    搖了搖有些酸麻的頭,黛玉暗暗吸了口氣,不知來時的這件事會不會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想起宮中這莫測的風雲,黛玉覺的自己就好像是陷入了一場看不見的局中,不論進退,都身不由己,而隻能默默的等著。


    外麵紫鵑低低的道:“姑娘,已經出了鳳藻宮。”沒有做聲,黛玉輕輕地掀開簾子,回頭看了看那油紅色的宮殿,鳳藻宮裏的事又湧上心頭。


    心有餘悸的來到鳳藻宮,黛玉見元妃悠閑的伸著長長地尾甲,一個宮女正小心翼翼的修剪著,豐皙雍容的臉上似乎很愜意。


    見過禮後,元妃笑著道:“其餘的人都在慈寧宮,我身子不好,早早的回來,呆在宮裏發悶,忽的想起請妹妹過來說說話,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妹妹沒有等急了吧。”


    黛玉輕輕地道:“還好。”元妃低低的道:“剛才抱琴進來說妹妹在洪雲軒碰到殿下他們了。”黛玉若有所思的看了元妃一眼,低低的道:“回娘娘,是的,今日真是湊巧,單單轎輦壞在那裏,不過多虧抱琴姑姑過去。”


    輕輕地低下頭,元妃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道:“看來今日是本宮多事了。”黛玉沒有作聲,隻是低下頭,輕輕地絞著帕子,心裏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敏感的心有一個念頭起伏不定。


    不過是簡單的聊了幾件事,元妃道:“聽娘娘說,公主很快就要議親了,妹妹這個伴讀也可以回府了。”


    掩飾不住心中的輕鬆,黛玉忙道:“多謝娘娘相告,黛玉真想老太太他們。”元妃沒有作聲,隻是靜靜地看了黛玉一眼,隨後才道:“前日老太太她們進宮,詢問寶玉成親的日子,本宮讓欽天監的人查了一下日子,寶玉的親事就定在下月二十八,說不定妹妹還能趕得上。”


    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寶玉這個名字,此時一提起來,黛玉雖然表麵上很鎮靜,不過纖細的心還是輕輕一顫。


    反應過來,黛玉淡淡地道:“能趕上自然好,如果趕不上那就以後再給二哥哥道喜。”元妃看著黛玉淡然的神色,自嘲的道:“看來本宮還真是多慮了。”


    黛玉沒有看元妃,隻是垂眸低低的道:“萬事皆有緣分,黛玉也是順其自然,二哥哥和寶姐姐本就是天賜的良緣,娘娘但請放心,這些道理黛玉還是明白的。”


    訕訕的笑了一下,元妃道:“妹妹能這樣想就好,時候也不早了,本宮就不留妹妹用膳了,有幾句話本宮要告訴妹妹。”


    黛玉忙立起身來,道:“娘娘但請吩咐。”歎了口氣,元妃低低的道:“本宮隻想告訴妹妹,有些事本宮也是迫不得已,畢竟本宮要為府裏的以後和老太太他們想一下,但願妹妹以後若是遇到什麽事,能想一想老太太對妹妹的情分。”


    揮了揮手,元妃道:“抱琴,送姑娘回去。”道了聲辭,黛玉走出來的時候,覺得連邁著的步子都有些輕飄飄的。


    即使如今坐在轎輦裏,黛玉依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懸在半空,身子也輕飄飄的,咽下忽然一陣刺癢,黛玉忍不住輕輕的咳了起來,直到似乎將胸中壓抑的悶氣咳出來,黛玉才覺得輕鬆了些。


    回去的路很順當,轎輦也沒有再壞,再次經過洪雲軒的時候,黛玉竟然覺得自己的心不由的怦怦跳了起來,默默的向外望了一下,沒有作聲,黛玉隻是緩緩的放下簾子。


    元妃的話忽然不期然又的在耳旁響起“寶玉的親事就定在下月二十八,說不定妹妹還能趕得上。”


    本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不想今日聽元妃提起來,黛玉才知道,自己的心依然還是有些酸澀,那麽多年的情分,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忘的。


    輕輕歎了口氣,黛玉緩緩的垂下眼瞼,想起以前和寶玉參禪的事,不由低低的道:“禪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風舞鷓鴣,不想你還是失言了。”


    紫鵑忽的跑上來,隔著簾子對黛玉道:“姑娘,是溫太醫在那邊示意。”一下掀開簾子,黛玉抬眼果見溫寧在不遠處的長廊裏站著,鬆青色的太醫官服顯得他玉樹臨風,溫潤的笑容即使隔著這麽遠,也讓黛玉感到一種親切。


    讓人放下轎子,黛玉對紫鵑道:“你去看看二哥有什麽事。”不一時紫鵑過來道:“姑娘,寧二爺讓紫鵑告訴姑娘,說是溫大人回來了。”


    黛玉疑惑地道:“即使是溫伯伯真的回來,那也不用巴巴的過來告訴我,何況那日二哥已經說過了,再說溫伯伯當時他的樣子我也記不清了。”


    紫鵑笑道:“姑娘,你不見寧二爺高興的樣子,或許是二爺和溫大人的感情好,也或許是像姑娘說的那樣,所以溫二爺才那樣高興。”


    想起那日自己的玩笑,黛玉本來黯淡的臉上也不覺扯起一絲笑意,不由低聲嗔道:“這樣的話你也能記住。”


    紫鵑道:“溫府的人對姑娘真好,若是姑娘有這樣一個家…”紫鵑的這句話又掀起了黛玉的傷心,看了已經空了的長廊,低低的道:“是啊,那時小時候多熱鬧,可如今二哥父母俱在,而我呢。”


    紫鵑見黛玉又亂想起來,忙自責的轉開話題道:“寧二爺還讓我告訴姑娘,一定要記著按時吃藥,他會打發人按時送來的。”


    末了,紫鵑又道:“寧二爺真是個細心的人。”輕輕瞥了紫鵑一眼,黛玉嬌嗔的道:“你羨慕了。”紫鵑一下羞得滿臉通紅,低聲道:“姑娘這是說的什麽話。”


    溫寧的出現衝去了黛玉剛才的自傷,紫鵑看著黛玉緩緩綻出來的笑容,忽的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姑娘能嫁給寧二爺就好了,至少不用再天天愁眉苦臉了。


    回到宮裏,黛玉見長平公主正在院子裏看著宮女們串花,俏麗的臉上雖然還是往日的端莊,不過黛玉依然可以從長平好看的杏目中找到一絲無奈和淒涼。


    平常的問了幾句,長平黯然的對黛玉道:“今天母後找我了,議的駙馬是克勤郡王。”黛玉平日在深閨,自然對這些王爺不清楚,隻得輕輕地道:“公主,既然已經認了,那就順其自然吧。”


    淒涼的一笑,長平道:“是啊,你說得對,既然已經認命了,我還傷什麽心,應該高高興興待嫁才是。”說完,長平站起來,對黛玉道:“林姑娘,走,我們出去看看去。”


    陪著長平走了一會兒,黛玉才知道,這個克勤郡王驍勇威武,手握邊境重兵,駐守西北,深得皇上器重,所以才將長平下嫁。


    想起當初在溫府聽溫馨說起的西北的風光和氣候的惡劣,黛玉不由偷偷看了俏麗嫵媚的長平一眼,不禁暗暗替歎了一聲,想起自己的事,更是滿心酸澀。


    靜幽的院子裏,兩個年紀相仿的人,默默地看著滿園的奇花異草,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陣秋風緩緩的拂過,吹起彼此的衣袂飄飛,相視一望,兩人同時湧起的都是苦笑。


    雖然不用事事躬為,但是等夜色沉下來的時候,皇上還是長長地舒了口氣,有氣無力的對戴權道:“戴權,過來給朕舒舒筋骨。”


    戴權應了一聲,利索的走上來,不輕不重的揉捏著。皇上愜意的閉上眼,緩緩的道:“還是你了解朕。”


    戴權道:“這都是做奴才的本分,隻要皇上喜歡,奴才天天給皇上舒緩。”自嘲的笑了一下,皇上道:“看來朕不承認不行,朕的確是老了,不過這些皇子們卻不讓朕放心。”


    戴權想了一下,道:“皇上英明偉略,相信再過幾年,殿下們一定會讓皇上放心的。”一下想起來,皇上道:“你把朕的話告訴北王爺了嗎。”


    戴權應道:“奴才傳了,北王爺說過明天會去的。”歎了口氣,皇上道:“他以後會理解朕的心的,說實話,他的性子有點像朕年輕時候,可是…。”


    沒有說下去,皇上低聲道:“戴權,這邊。”一個小太監悄悄的走進來,跪下道:“皇上,太子殿下來了。”睜開眼,皇上看了看,緩緩的道:“讓他進來吧。”


    水浩神色溫和的走進來,見過禮後,皇上道:“浩兒,你有什麽事嗎。”水浩體貼的道:“忙了一天,兒臣過來看看父皇。”


    點了點頭,皇上道:“嗯,你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那些小子們沒有一個想的到的。”水浩忙道:“兒臣是大哥,自然要給兄弟們帶個頭。”


    皇上沒有做聲,輕輕擺了擺手,道:“給殿下賜座。”小太監們還沒過來,卻見水浩上前一步,對皇上道:“父皇,兒臣今日還有一事,是來請罪的。”


    直起身子,皇上看著案下的水浩道:“浩兒,你何罪之有。”戴權不由抬眼看了水浩一眼,但見他細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漏痕跡的精光,清瘦白皙的臉上卻是一副惶恐的神情。


    水浩不加思索的道:“父皇,是兒臣這做大哥的疏忽,才使得四弟…。”猶豫了一下,水浩還沒說,就聽皇上道:“他又惹什麽事了。”


    水浩看了皇上一眼,就將今日午後的事粗粗的說了一下,末了道:“這件事當時總管也在場,上次東平郡主的事後,兒臣還和四弟說起他的親事,這些日子父皇讓兒臣負責戶部庫銀清欠,禮部的朝臣接待,還有準備父皇壽辰的事,竟一時忽略了,誰想今日竟然碰到…現在宮裏已經有了風聲,這都是兒臣的疏忽,讓四弟出了這樣的事,還請父皇降罪。”


    皇上沒有做聲,隻是沉著臉輕輕的哼了一聲,戴權小心的看了看皇上,沒敢做聲,水浩察言觀色的也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才聽皇上緩緩的道:“那個女子是什麽人。”水浩忙道:“這也是兒臣著急來和父王說的原因,她是鳳藻宮貴妃娘娘的表妹,當年揚州巡鹽禦史林海的獨女,兒臣主要是擔心娘娘那裏…。”


    “林海。”皇上看著前麵的一道挽幛,不由陷入當初那個私自開倉濟民,最後卻又以死謝罪人的回憶中,房裏竟一時靜寂無聲,直到戴權小心的提醒道:“皇上。”


    抬起眼眸,皇上對水浩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也不用自責,這個北王爺如今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真讓朕失望,你先退下吧,朕知道了。”


    水浩見皇上模棱兩可的態度,不由有些著急擔心,但也不敢表現出過多的熱心,生怕惹起皇上的懷疑,隻得又說了一聲,才緩緩的退了出去。


    皇上接過戴權遞上的茶,抿了一口,低低的道:“給朕說說今日的事。”戴權應了一聲,詳細的說了一遍,皇上一直沒有做聲,隻是默默地聽著。


    許久才聽皇上歎了口氣,低聲道:“這件事真是巧啊。”戴權沒敢做聲,小心的上前續了茶,對皇上道:“皇上,這是雲南剛送來的新茶,皇上喝著還好吧。”


    看了戴權一眼,皇上道:“朕並沒有怪你。”戴權慌忙的跪下道:“皇上,奴才隻是奉旨去傳話,湊巧看到,奴才絕不知道。”


    抬起眼,皇上緩緩的道:“起來吧,告訴朕,那個女子有何不同,竟讓他失控。”戴權想了一下,道:“奴才也說不上來,不過很好。”苦笑了一下,皇上沒有理會,直起身子,對戴權道:“朕累了,扶朕回養心殿。”


    才走下龍輦,隻見元妃帶著抱琴候在外麵,見到皇上後忙過來見禮。皇上微微一頓,緩緩的道:“平身吧,愛妃有事嗎。”


    元妃立起身來,低低的道:“今日是皇上的壽辰,臣妾親手做了一碗壽麵,權當是臣妾為皇上賀壽的心意。”


    皇上平靜地道:“愛妃有這個心,朕很高興,戴權,將東西接過來。”戴權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元妃柔柔的道:“煩請公公記著提醒皇上,這裏麵的湯要趁熱用。”


    看了元妃一眼,皇上道:“愛妃還有事嗎。”元妃恭敬的道:“臣妾沒事了,願皇上福壽安康。”說完行了個禮,道:“臣妾告退了。”


    看著元妃帶著抱琴緩緩的離開,皇上忽的道:“戴權,朕倒很想見見那個女子了。”


    回到宮裏,抱琴服侍著元妃換上常衣,低低的道:“娘娘什麽也沒說,皇上會知道林姑娘的事嗎。”


    緩緩地倚下來,元妃道:“這件事宮裏已經有了風聲,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再說殿下那裏一定會去說的,本宮再說豈不太過了,無聲勝有聲,即使本宮不說,皇上也一定明白本宮的用意。”


    抱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奴婢愚鈍,還是不明白。”輕輕的一笑,元妃道:“本宮去見皇上,隻是要皇上明白,林妹妹的事本宮已經知道了,而且很關心,皇上英明睿智,一定會明白的。”


    抱琴道:“皇上顧忌到娘娘的麵子,說不定就會給林姑娘賜婚。”元春搖了搖頭,道:“皇上的心思誰也摸不透,以後的事就聽天由命吧。”


    一早洗梳好了,黛玉剛要出門透口氣,卻見長平的侍女進來對黛玉道:“林姑娘,公主請姑娘過去。”


    黛玉忙道:“黛玉知道了,這就過去。”侍女看了黛玉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隨後道:“那奴婢回去回稟公主了。”紫鵑周到的道:“勞煩姐姐。”


    扶著紫鵑的手向正殿裏走去,黛玉忽覺得心裏有一種異樣,也說不上什麽,但是一絲寒意還是不知不覺的湧上心底。


    長平站在窗前,好像早就在等著黛玉似的,一見黛玉進來,長平回過頭來,端莊俏麗的臉上湧上一絲淡淡的笑意,道:“林姑娘,你來了。”


    黛玉敏感的心早就有些忐忑,雖然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但有一個念頭還是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難道昨天的事真的成了…。


    長平的話一下子驗證了黛玉的猜測:“林姑娘,聽說你昨天在洪雲軒碰到四哥了。”怔了一下,黛玉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其實人心有時候就是這樣,沒發生時忐忑不安,憂思難慮的,若是真發生了,反而有種破釜沉舟的感覺。


    看了長平一眼,黛玉道:“是,昨天去鳳藻宮娘娘那裏,轎輦壞了,黛玉在洪雲軒等了一會兒,碰到殿下、北王爺,還有幾位殿下一起。”


    長平點了點頭,隨後靜靜地看著黛玉道:“原是這樣,宮裏閑人,有心人太多,捕風捉影的事也是層出不窮,姑娘若是聽到什麽難聽的話也不要在意。”


    黛玉感動的看著長平,低低的道:“謝謝公主相信黛玉,既然人正則不怕影斜。”輕輕的一笑,長平道:“林姑娘很讓人佩服,沒事的,謠言止於智者,隻要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相信的。”自嘲的笑了笑,黛玉道:“希望大家都是智者。”


    長平輕輕握了握黛玉的手,眼光狡黠的低低道:“你知道嗎,其實私心裏我倒希望這是真的。”黛玉的臉色一下白了,隨後明眸一沉,低聲道:“黛玉雖然身份低微,但也有自己的心氣,並不是人人都想飛上枝頭。”


    長平淡淡的笑道:“你不用多心,我也隻說說而已,太後那裏我還要去請安,等一會兒回來我們再去讀書。”


    回到房裏,紫鵑見黛玉呆呆的坐在那裏,一聲不吭,不由上前道:“姑娘也別太在意…。”緩緩的回過頭來,黛玉已是淚眼朦朧。


    黛玉本就是個好強敏感的人,雖然在長平那裏表現的淡然而又從容,其實心裏早已愁腸百轉,耿耿於懷。


    當初在賈府裏時尚且小心翼翼,生怕錯行一步惹人笑話,如今在這皇宮更是謹慎在意,誰知遇到的偏偏都是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的事,那次夜裏的事,已經讓黛玉擔心了好些日子,誰知昨天又…。


    紫鵑無奈的歎了口氣,低聲勸道:“姑娘也別多想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即使傷心也沒有用。”


    低低的歎了一聲,黛玉道:“紫鵑,我已經很注意了,你說為什麽我們還會碰到這些事,我總覺得…。”沒有說下去,黛玉隻是靜靜地看了紫鵑一眼。


    紫鵑驚訝的望著黛玉,隨後搖頭道:“姑娘,你可不要嚇紫鵑。”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黛玉自言自語的道:“我也寧願相信這是巧合而已。”


    兩人正說著,卻聽外麵一個聲音道:“林姑娘在嗎。”紫鵑應聲道:“來了。”出門一看,隻見是哪殿裏的一個小宮女,雖然看著有些麵熟,但卻喚不上名字,紫鵑不由道:“你找姑娘有事嗎。”


    宮女甜甜的笑了一下,道:“有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林姑娘。”紫鵑奇怪的道:“在宮裏我們也沒有認識的人,會不會是你送錯了。”


    小宮女肯定的道:“沒錯的,林姑娘看了就知道了。”說完笑著跑開了,倒讓紫鵑在那裏愣愣的。


    黛玉在房裏輕輕地道:“紫鵑,什麽事。”紫鵑回過神來,忙走進來道:“姑娘,有人送了一封信來。”


    黛玉低聲道:“沒說是誰嗎。”紫鵑搖了搖頭,低低的道:“沒說。”相視一望,想起昨天的事,兩人都有些不敢打開的忐忑。


    想了一下,黛玉將頭一揚,道:“反正已經是絕路了,那還怕什麽懸崖,紫鵑你拿過來吧。”紫鵑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將信抽了出來,小心的遞給黛玉。


    “根深不怕風搖動,身正不怕影子歪。”薄薄的紙箋上隻有這幾個字,但在黛玉看來,卻覺得仿佛有股清風拂過,使得本來壓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心一下子清爽起來。


    紫鵑見黛玉的臉色一鬆,也忍不住舒了口氣,道:“姑娘沒事吧。”淺淺的一笑,黛玉道:“沒事,放起來吧,我知道了。”疑惑的看了黛玉一眼,紫鵑沒有做聲,將紙箋小心的收拾了起來。


    “林姑娘在做什麽呢。”鳳姑邊說邊走了進來,黛玉笑著迎了上去,道:“姑姑怎麽有空過來了。”鳳姑笑著道:“公主讓我過來請姑娘去慈寧宮,說太後要見見姑娘。”


    太後召見,對黛玉來說似乎沒有料到,想到宮裏那個最尊貴的女人要見自己,而且是在這個時候,應該是…。黛玉不由怔住了。


    鳳姑見黛玉沒有做聲,便道:“公主不放心,怕那些小丫頭們耽誤了,所以讓我過來陪姑娘一起過去,姑娘是要收拾一下,還是現在就走?”


    黛玉舒了口氣,低聲道:“勞煩姑姑等一下。”轉過頭,黛玉對紫鵑道:“紫鵑,你給我收拾一下。”


    紫鵑擔心的給黛玉梳洗了一下,又換上一件端莊的外衣,這才低聲道:“姑娘,不知太後喚姑娘過去有什麽事。”


    默默地看了看菱花鏡中如花的容顏,黛玉反而平靜的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所以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回頭看著紫娟,黛玉竟然輕輕的笑了,道:“傻丫頭,大不了就是…。”沒有說下去,黛玉的臉上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神色,驚得紫鵑差點將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


    等黛玉隨著鳳姑來到慈寧宮的時候,陽光已半上樹梢,細細碎碎的光暈鋪在花枝樹下,別有一番旖旎。


    太後坐在亭閣的軟踏上,靜靜地看著走過來的黛玉,細長的眸子裏閃過一道不加掩飾的精光,身旁或立或坐著長平和太子妃,還有一位黛玉不認識的嬪妃。


    黛玉隻見過太後一次,那還是太後壽辰時,此時麵對著雍容威嚴的太後,黛玉反而沒有了往日的忐忑,事情已經到了最壞的境地,大不了就是一死。


    見過禮後,太後緩緩地對黛玉道:“你是元妃的表妹,如今寄居在國公府。”黛玉低低的回了一聲“是”。


    沒有作聲,太後隻是抬眼打量了一下有些弱不禁風的黛玉,接過嬤嬤遞上的茶,緩緩的道:“哀家聽長平說你家學淵源,才華很高。”


    黛玉不卑不亢的道:“回太後,民女也隻是自小多識幾個字罷了,至於才華稱不上。”沒有應聲,太後抿了口茶,對身旁的嬤嬤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又不是如男人那樣安國定邦,學那麽多書有什麽用,當初皇上讓長平讀書的時候,哀家就不是很喜歡,戲曲裏有多少良家女子,就是因為多讀了些書,最後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隨侍的嬤嬤附和的應道:“太後說的是。”長平在一邊道:“太後,其實長平覺得讀點書也不是百弊無一利,至少長平如今能猜出太後今年上元節出的那個燈謎。”


    臉色緩和了一下,太後道:“你這丫頭如今的嘴是越來越巧了,可惜眼看也要要議婚了,呆在哀家身邊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長平笑著道:“太後也不用擔心,皇兄們一個個的封王成家,宮裏會越來越熱鬧。”太後沒有做聲,臉色卻沒有剛才的緩和,緩緩的瞟了一眼立在一邊的黛玉,太後道:“林姑娘出身書香之家,幾代清貴,所以才被選來做長平的陪讀,但是如今…。”


    沒有說下去,太後緩緩的道:“哀家喜歡聰明的女人,但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更何況在這宮裏,什麽樣的女人哀家沒見過,這人呀,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才是上策。”


    黛玉本就是個聰慧伶俐的人,太後話裏的寓意又豈能聽不明白,想了一下,黛玉輕輕的道:“回稟太後,民女隻是一個身無傍依的孤女,能做公主的陪讀,是民女的福分,民女自從走進皇宮的那日就知道這一點,所以民女向來都是小心翼翼,安守本分,富貴也罷,榮華也罷,民女從沒奢求過,民女隻想安穩的陪著公主讀完書,也不負當初太後和娘娘的器重。”


    停了一下,黛玉低聲道:“若是太後覺得民女辜負了當初的聖意,民女情願自請離宮。”太後臉色情不自禁的沉了下來,長長的眉眼一垂,不緩不急的道:“林姑娘是在怪哀家了。”黛玉忙道:“民女不敢,民女份微福薄,這一點還有自知之明,所以民女才請太後開恩。”輕輕巧巧的一句話,暗暗回應了太後剛才說黛玉自作聰明,沒有自知之明。


    太後在後宮打磨了這麽多年,自然不是常人,又豈能聽不出黛玉回話中的高明,細長的眼眸裏不由的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讚賞。


    太子妃在一旁笑著道:“太後,妾身挺喜歡林姑娘的,那次我們還一起聊了一會兒呢,說實話,還真希望以後能常一起聊天,何況六妹也喜歡不是。”長平道:“是啊。”


    太後看了太子妃一眼,低低的道:“紅袖,你知道皇家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麽嗎。”太子妃忙肅然的道:“妾身還請太後教誨。”


    太後麵無表情的道:“被自以為是的人算計,皇家的子孫天生貴胄,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又豈能失了分寸,哀家可不許他們不明不白的被人算計了。”


    看了長平和太子妃一眼,太後道:“你們兩個先回去,哀家有幾句話要和林姑娘說。”扶著嬤嬤的手站了起來,太後對黛玉道:“你跟哀家來。”


    長平剛要上前求情,卻被太後嚴厲的目光逼了回去,隻得擔心的看了黛玉一眼,反而是黛玉給了長平一個淡然的微笑。


    走進內堂,四麵紗帳高挽,敞亮寬闊的感覺撲麵而來,太後沒有回頭,緩緩的道:“宮裏黑暗的地方太多了,哀家喜歡這種敞敞亮亮的感覺。”


    黛玉的心微微一動,隨後輕輕地道:“即使再亮的地方也會有陰影,就如帳後的那一角。”轉過頭來,太後靜靜的看了黛玉一眼,隨後緩緩的坐下來,道:“哀家還真沒想到,你竟是個聰明的人,可惜這一招用在皇家人身上,你算錯了。”


    黛玉沒有驚慌,道:“民女從沒想過算計人,更何況是天家,自古天威難測,既然太後說民女還有點聰明,那民女又豈會做這種自討苦吃的傻事。”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太後恨恨的道:“你竟敢和哀家說這種話。”黛玉慌忙跪下道:“民女不敢,民女也隻是說了句實話,民女從沒做過什麽,但想不到還是成了…。”


    看著黛玉,太後道:“你既然知道就好,那哀家也懶得說了,出了這樣的事,皇家子孫是不會有錯的,那你也應該知道自己的後路,以現在的情勢,你隻有兩條路。”


    黛玉沒有猶豫的道:“本來看到太後喜歡敞敞亮亮的大氣,民女以為自己還算幸運,是非曲直總有清明的一日,不想原來自己還是帳後的那一角,自來天家無錯,那錯隻能是民女背了,既是這樣,那民女情願選第二條路,總算對得起自己的清白。”


    沒有作聲,太後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黛玉,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道:“你不怕死。”“民女怕死。”黛玉不加思索的道:“但是若要民女頂著汙名,讓人恥笑,那民女情願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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