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傷睜開眼,看著眼前不斷後退的路麵,胸口不停地顛動起伏著,胃裏的東西一陣陣上湧著,意識到自己正在馬背上,昏迷前的一幕回到腦中,剛要直起身,頭頂傳了一道冷冷的聲音,“不想再睡的話,最好別動!”聲音帶著威攝,讓人無法去懷疑他的話。


    白無傷隻是一個短暫的愣神,聞著對方身上傳來的熟悉到寒心的味道,便立刻知道那人是誰,傾刻間眼神如冰,不去管他的警告,意翻身起來,剛翻到一半,隻覺得頸中一麻,又被人輕擊敲暈,閉上眼之際,他隻知自己滿腔怒火,一心怨恨!


    玉無痕淡淡垂目瞥了他一眼,冰冷的墨玉麵罩散著幽幽寒光,片刻沒有停頓,策馬而奔。


    “主子,白姑娘已在五百裏之外!”流風追上來大聲稟道,偷空瞅了一下馬背上的白無傷,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隨著一起一伏顛波著,心裏不由小小地哀叫了一聲,這小祖宗醒了,不知道要怎麽樣鬧呢?他能告假不?誰說主子不疼惜他的?半年前天下第一樓一戰,主子差點將鐵騎給殺了,流星他們這會還在地牢裏關著呢!主子的雷霆之怒,到現在誰也不敢去為他們求情!


    “太快了!”玉無痕的聲音冷淡無波,輕得就像一陣煙擦過,很快消逝在耳邊疾退的風中。


    “是,屬下知道怎麽做了!”流風應了一聲,勒住馬鞭,調頭而去,。


    白無傷再醒來時已過黃昏,這次他沒有出聲,在睜開眼的同一秒裏,立刻躍身而起,在剛轉了半個身時,就被人一把揪住衣襟,不悅的眼神冰冷地看著他,玉無痕放緩速度,冷道:“除非你想就這麽一直趴到楚國!”話裏的警告意味很濃,天邊從雲縫裏射出的橘紅光線打在他臉上,卻讓人感不到半點暖意。


    白無傷掙了一下,憤憤地看著他,最後不得不妥協,抿著唇道:“我要小便!”就不信他擺不脫他!


    “憋著!”知子莫若父,白無傷眼珠一轉,玉無痕乞不知他心中打算,此時,他沒有心思陪他浪費時間,也可以說,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你?我憋不住!”白無傷恨恨地一咬牙,小手攥得緊緊的,隻是身上軟軟的沒有力,看得,瞪得,打不得!


    玉無痕冷冷地往他下身瞥了一眼,意思很明顯,憋不住就尿褲子!


    “我餓了!”這次白無傷可沒說假話,昨晚一夜沒睡,被楚靖兒纏得無處可躲,今早心裏一直捌拗著,一口東西都沒吃,又被玉無痕打暈放在馬背上顛了半天,他難受不說,早已是前胸貼後背了。


    身後寸步不離的疾影聞言立刻遞上一袋幹糧和一壺水,白無傷不客氣地接過,也不管是不是在馬背上,擰開壺嘴,拚命地灌著水,一天滴水未沾,都快渴死他了,緊接著掏出幹糧,大口地吃了起來,反正不用擔心會掉下去,你愛拎多久拎多久!


    玉無痕沉吟了一下,反手將白無傷拎在自己胸前,雙手環過他的腰拉著韁繩,將速度放慢,眼光略過他頭頂,眼裏如流星般地閃過一抹柔光。


    正在專心吃東西的白無傷感覺後背一暖,整個人都被他緊緊地,保護般地環在懷中,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眼裏湧上一抹酸意,隨即又狠狠地抹去,更加用力地咬著手裏的幹糧,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飄動的馬棕,越來越冰,裏麵壓抑的全是清楚可見的恨意!


    感覺到懷裏人兒的僵硬,以及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恨意,無無痕本就幽深的眼更加暗淡了,身上的氣息帶著一種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寒,輕輕淡淡的,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的無奈與傷痛。


    這一路上,白無傷都安靜的很,沒再逃跑,也不說話,很配合地隨著玉無痕趕路,隻是堅持不再與他共騎,玉無痕也不再勉強,看了一眼疾影,白無傷便從他的馬背上轉到疾影的馬背上。


    接過白無傷,疾影對上白無傷淩厲帶恨的眼神,輕輕道:“得罪了!”卻也對走在前麵的自家主子深看了一眼,在心裏歎了口氣,帶著白無傷飛快地跟上,主子,也有他的難言之處~,隻是不知道幾時小主子才會明白!


    白墨衣幾人這一路上並不順利,阻止他們行程的力量也越來越大,除了天下第一樓的血騎之處,他們幾乎碰上了玉無痕的大半力量,這一耽誤,拉後的距離自然也就越來越大。


    白墨衣死死盯著站在她麵前的流風,清伶的聲音冷如利劍,“讓開,阻我者死!”如果玉無痕真敢,她會毀了他的!而此時看到他的貼身跟隨,她更是恨意叢生,她都不與他計較過往種種,為什麽他還要來橫加一腳?他過他高高在上,權傾天下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麽一而再地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及……心?


    “白姑娘請見諒,流風奉命阻止白姑娘入楚,不敢違背主子命令!”流風一抱拳,對白墨衣行禮道,對上幾道很不友善的目光,也隻是輕輕地瞄了一眼,全然不在意,態度灑脫。自知敵不過,卻也不會退縮!


    “還與他廢什麽話?收拾了好趕路!”宮絕殤一甩手裏的馬鞭,淩厲地朝對方的流風攻去,狹長的鳳眸帶著殺意,雖然他心裏小小有些開心,至少玉無痕做了他沒做的事,這場婚禮沒順利進行,他還真爽了一把,但不代表他不痛恨天下第一樓的人,如果這次玉無痕成功了,那……雖然結局吧,他有點可以接受,但不行,以後他們更沒戲唱了,想到這裏,宮絕殤心裏那個恨哪,巴不得現在就刀刮了玉無痕,雖然現在打不到他,拿他手下出出氣也是好的!


    “你們先走,這裏交給我!”子劍彈出劍鞘裏的劍,飛身加入戰場,一出手就是殺招,狠厲無比。


    “衣衣,我們走吧!”落羽塵淡淡地道,看著眼前混殺的局麵,眸光深深。


    “小心!”白墨衣對子夜和宮絕殤兩人叮嚀道,策馬越過他們,飛馳而去。


    雖然如此,但他們還是比玉無痕晚到了一個月,而這一個月,有些事也在慢慢地發生轉變。


    楚都城裏,玉無痕以前送給白墨衣居住的水墨居,一條修長的黑影淡淡站在那裏,負手而立,與往常不同的是,他那一身冷寒的氣息淡下不少,臉上的墨玉麵罩發著清冷的幽光,深幽的眼眸隻有大海般的深靜,聽著耳邊風吹過竹葉帶起的沙沙起,完美冷硬的嘴角似乎溢著一絲柔意。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少年,正低頭對著桌上的棋盤深思著,手裏捏著一顆棋子,似乎還沒想到落子之處,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旁邊的茶早已涼了多時,靜靜的四周沒有一個外人,而他這種動作已維持了一天一夜。


    玉無痕也站在那裏一天一夜了,似乎他自從帶回白無傷後,就一直呆在這裏,剛開始白無傷不願意,但後來,他說,隻要他贏了他便可以離開,暴躁的小子這才慢慢靜下心來,專對對奕。


    當然還有後話,若是他解不出這般棋,那他便需接受他的條件。


    白無傷麵對著那人帶著嘲笑與諷剌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坐下來後,他心裏就暗暗叫苦,這哪裏是解棋,根本就是不給他出路嘛,看似淩亂無章,實則步步死局,憑著一口不服輸的勁,他就不信他破不了這盤局?其實,更促使他答應這場比賽的原因是玉無痕眼裏那輕得不能再輕,淡得不能再淡的蔑視之意,他不會被任何人瞧不起的,尤其是他!


    在他聚精會神之際,玉無痕偶爾會冒出兩句不相幹的話來,白無傷剛開始不在意,根本不與理會,屏心靜氣思索著死局解法,但玉無痕的聲音像幽魂般往他耳朵裏鑽,直達心底,不由慢慢嚼著他的話意,忽地霍然領會,原來是內功心法,以前他練功總覺得有阻礙,某些地方不通,經他一提心,霍然開朗,但死不認輸的脾氣讓他不動聲色,靜靜地提氣運功,心隨意動,每到一個關隘之處,由他適時提點的聲音引導著氣遊全身,慢慢竟入無人之境,在紀化之間,悟出深邃之學,不但彌補了以前不足之處,更在不知不覺之間有了更進一步提高。


    因為胸有成竹,更似有著莫大勝算,兩人在竹林一呆數日,其間無人打擾,棋,當然沒解出,而似乎那已不是重要了。白無傷還是那個動作,一連數日不變。


    似乎坐了很久,又似乎剛剛入坐,玉無痕轉動著手裏的白玉瓷杯,抬眼往白無傷處看來,淡淡道:“時間已到,你可有對策?”對這數日的守候提點絲毫不提,話題轉回他們打賭之事。


    白無傷慢慢睜開眼,經過這一翻運功提升,眸如璀璨之星,雖然不眠不休,臉上不見絲毫疲倦,反而精力四射,神彩奕奕,有種脫胎換骨之形。


    但在聽到玉無痕的話後,神色稍稍為之一暗,看著手裏一直捏著的棋子,懊惱地丟下,非常不甘心地道:“我輸了!”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他既然賭得起,就不怕認輸,雖然很可恥!


    “不急,喝杯水吧!”輕輕將手裏的杯子推送過去,淡淡掃了一眼棋盤,眼裏閃過一抹幽光,又道:“不反悔?”


    “一言即出,駟馬難追!”憤恨地喝了一口水,白無傷扭過臉去,俊俏的臉上帶著一絲可疑的紅意。


    “這裏有一封信,不管裏麵提到什麽,你均需要照做?這是你輸了的條件!”玉無痕遞過一隻錦盒,紅木打造,散著淡淡清得,沒有任何雕飾,卻又讓人覺得精巧無比。


    “現在不用打開,到時,自會有人提醒於你!”見白無傷翻手要開,玉無痕又淡淡地道,輕輕一掃袖,那棋盤隻子未動地落入疾影懷中。


    疾影接過,低頭看了一眼,又詫異地看了一眼白無傷及他手中的錦盒,眼神立暗,隨即隱身離開!


    不知為何,白無傷看著眼前這個沉靜無聲的男人,似乎能聽到他心底發出的歎息聲,感覺到他無言的哀傷,滿懷恨意的心輕輕動了一下,抿了抿唇,攥了下手裏的錦盒,道:“縱然如此,我不會感激你,這不足以抵消你所做的一切!”以前的事他不會忘記,他是怎麽對待娘親的,他更不會忘記!他逼娘親棄他跳崖,此仇此恨,早已深深植在他心底,盤成大樹,隨著他一天一天生長,他更是無法泯忘!


    “你多心了,我從沒想過要你感謝!”玉無痕站起身,背對著他,冷寒的話語如冰石一般,傲然而立,他所做的一切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包括他親生兒子!


    無聲地歎了口氣,慢慢離去,“你的住處從今天起移到皇城,這是條件之一!”好像知道白無傷會拒絕,玉無痕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提醒著打賭一事。


    狠力攥了一下錦盒,似乎想將他捏碎一般,抬手想扔了去,最後又憤憤地放下手,本來越是玉無痕不讓他做的事,他越要做的,玉無痕說不可以現在打開,他本不想聽的,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他連半點打開的欲望都沒有了,不看也罷,省得越看越氣!鬼知道裏麵還列著多少個讓他不得不從的條件呢!


    環視四周一眼,白無傷恨恨一跺腳,跟在他後麵不得不離開,他對皇宮沒好感,從小就沒!


    白墨衣一行人到的時候,玉無痕在書房聽到下人稟報,墨筆未停地道:“放他們進來!”半晌才停下飛舞的朱筆,接過疾影遞來的手帕,問道:“他如何?”自那一日後,他就不再見白無傷,每日情況也隻是聽手下之人回報。


    “小主子正在用功,不曾有半點分心!”想到白無傷鱉屈無奈的樣子,疾影抬眼飛快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主子是想把十年的書讓小主子一朝看完吧?這也太為難他了,他還是一個孩子呢!


    不過那些東西是主子一筆一字親手書寫的,全是他精心所得,不可不說,他對小主子不謂是用心良苦,隻是小主子全然不知罷了!唉,這父子冤仇何時能解?主子可否有等到的那一日?


    玉無痕微一沉吟,轉身往外走去,疾影立刻跟上,流風一去未歸,現在他從隱身跟隨變成貼身伴從了,想起流風,疾影心裏不由又布滿了擔憂,攔截白姑娘一行的人,全都一去不回,派出打探的人都不得其果,隻道蹤影不覓,無論生死,全都神秘失蹤,若是以落羽塵與其他幾位公子聯手,他想信他們有這個能力讓他們全都消失,隻是同門多年,失去日日相伴的同伴,他無法不難過!


    踏進白無傷居住之處,若大的宮殿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有沙沙翻書的聲音再無其他,深邃的眸光劃過一絲慈愛,轉瞬即逝,玉無痕站在門口,眼光深深地看著專心坐在那裏的少年,臉上的倔強和她真像,神態七分像他,三分像她,這……是他的兒子,也是他狠心對待了8年之久的兒子,如今他恨他成仇,非他所願,卻是不得不為之,在仇恨中長大的孩子更懂得保護自己,在逆境中成長,他才會更堅強,將來有一日他不在了,他才能……


    感覺到有人出現,白無傷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光有些不舍地從書上挪開,撇了撇嘴道:“時候到了?我還沒看完,我認輸!”真是變態,規定他十天看完,還要牢記,真以為他過目不忘呀!


    “沒關係,你以後有的是時間看,它們都是你的!”玉無痕環視一眼,聲音有些輕。


    似乎有些不適應玉無痕柔和的態度,白無傷扭了一下身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天見他沒反應,這才又低下頭繼續,手裏的這本國策比老頭子講得要精辟多了,他要好好看看,回去才能和他理論!有些東西一針見血,上麵記載的言論與建議如果真的執行起來,他不敢想像那將會是一個多麽強大的一個國家!他佩服寫這些東西的人,篆者無名,回頭問問老頭知道不?隻是,他為什麽沒有照著上麵去做?又為什麽讓他看這些東西?


    “你娘來了,你去見見吧!”說完這句話,玉無痕轉身走了。


    白無傷抬起頭,看著那一直挺直的背影此時帶著莫名的哀傷,有一種從心底透出的殤,落寞、無奈、孤獨,像一隻受傷的狼在無人之處獨舔傷口,權傾天下,卻隻身一人,眾判親離,那高大冷漠的身影就那麽一怔間印在他心裏,他強大的外表下是一個冷如鐵石的心,他似乎看到一個傷痕累累,正在一點一滴死去的心!如他的人!


    眼角湧起一股酸意,白無傷眨了兩下眼,憋回不屬於他出現的感情,他那麽狠心,那麽無情,逼得他和娘親不得不跳崖,他發誓要恨他一生一世的,為什麽現在他的心有些動搖?為什麽看到他寂寥的背影他會覺得有些心疼?錯了,錯了,不可能的,一定是他最近看書太多,頭有些暈。想起他說娘親來了,白無傷迅速往門口走去,低頭一看手裏還拿著那本國策,猶豫了一下,轉身小心地擺好,這才往外邊掠去。


    靜心殿,白墨衣一行人正坐在殿上等待著,傾城無華的臉冷沉如水,碧波寒潭般的眸子冷厲如寒星,靜靜地坐在那裏,全身上下卻如緊繃的一根弦,隨時蓄勢待發一般,如果不是玉無痕並沒有按錦書裏所言而行,她豈會安靜地坐在這裏!


    感覺到身旁之人的緊繃,落羽塵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抬頭看著慢慢踱步而來的玉無痕,冷情傲然,強大的氣場讓人無法忽視,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王者之氣,隻是今日他感覺到他有一絲變化,眼神裏藏著一絲暗沉,他……可是等不了了嗎?


    “無傷在哪?”白墨衣忽地起身,質問的眼神緊緊盯著玉無痕,眼光一直跟隨著他走到上位,優雅高貴地坐下,淩厲憤恨的目光似乎想在他身上穿出幾個洞來。


    玉無痕沒有回答她的話,像久別重逢,又像是欲要訣別一般,深深地看著白墨衣,清衣素顏,淡然無華,冰寒玉立,清冷如水,黑發隻用一隻簡單的玉簪挽起,隨風輕揚,卻無法掩飾她一身風華絕世,隻是站在那裏,他似乎看到了整個世界。


    寒星的眸子冷冷與他對視,抿起的唇角透著她的固執與堅持,眼底深處有著一絲無奈與悲哀,她是死過兩回的人了,對於生死早已看透,她隻想自己所愛的人能快快樂樂地活著,這個要求真的很難嗎?她不想與他為敵,以前的一切隨著她三年的沉睡早已消失,她不想重複以前的生活,有著愛她的和她愛的人相伴,她別無所求了!


    抱歉,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麽?隻是我做不到!玉無痕看著她,無聲地道。


    他曾試過要放手,可是發現,那比讓他放下仇恨更難,比放棄生命還要痛苦,他真的做不到!原諒他的自私!


    如果生命的最後消失是與她在一起,他覺得無憾了!


    似乎想到了什麽,屋裏的幾個男人都沉默起來,是的,對她放手,他們無法說服自己,本想看她幸福,但心有不甘哪,那種痛,現在想起來都心悸!


    “你真的決定了嗎?無傷願意嗎?”落羽塵看著玉無痕,淡然如仙的臉上有著一絲凝重,若換位思考,他是玉無痕的話他也會這麽做的!


    無傷終歸是他的親生骨肉!


    “玉某人做事,從來無悔!”話是對落羽塵說的,眼光卻是一直看著白墨衣。


    白墨衣的心震了一下,他說無悔!從來無悔!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玉無痕,在他眼中,她看到他隱忍的深情,像是被火突然燙到一般,白墨衣飛快轉開眼,不敢再與他對視,有些東西,太晚了,太晚了!


    眼光沉了一下,玉無痕收回眼,心裏湧起一絲早已熟悉無比的苦澀。


    “娘,我在這裏!”白無傷飛快地進殿,衝著白墨衣的方向便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她,貪戀地吸起娘親身上溫暖的味道,一月不見,想死他了!、


    “哇,小鬼,怎麽不見你抱我?我也很辛苦的,這一趟可謂是生死一線,九死一生,困難重重才難得見你一麵,你不給個擁抱安慰一下?”宮絕殤看到白無傷出現,眼睛一亮,見母子兩人那麽親眤,不免有些酸酸地誇張道。


    這小鬼,人前一副沉穩的樣子,在他娘麵前,他永遠是最會耍賴賣嬌的那個!


    “娘,我好想你!”白無傷根本不理宮絕殤,使勁在白墨衣懷裏蹭著,一如兒時一般,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和娘親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讓他有些心慌!


    “無傷,跟我回去可好?”白墨衣拉起白無傷的手,往外走去,忽忙的神情似是在逃避什麽!也許因為玉無痕眼裏的深情讓她亂了分寸,所以對這一屋男人有些異樣的情緒她絲毫未查。


    “娘,我……”白無傷拉住白墨衣的手,有些欲言又止,不知為何,此時他又想起剛剛那人落寞的身影來,腳步有些躊躇,對了,他是不舍那一屋子的書!


    “你不願意走?”白墨衣詫異震驚地看著白無傷,他眼底的猶豫說明了一切,他不願意離開。這一個月來,玉無痕對他做了什麽?他非但不恨他,還不願意拋下他一人離開?能消除他心中的恨,她本該高興的,可是為什麽她又覺得有絲失落與難過?


    “不是的,娘,兒子隻需要三天,三天就夠了!”三天時間,夠他看完剩下的書了,白無傷似是怕她誤會,飛快地解釋道。


    看了一眼落羽塵,後者對她點點頭,似乎他還有話對玉無痕說,再看其他幾個,他們也都沉默不語,白墨衣眼光緊了緊,猜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這幾個人有事瞞著她!


    接到暗示,白無傷拉著白墨衣往外走去,邊走邊道:“娘,跟我去看樣好東西,我告訴你,那可全是絕本,比老頭講的還要好!”


    “白無傷,老頭平日裏同你講這些?”白墨衣驚訝地拿著書問道,隨即放下手裏白無傷之前看的國策,飛快地翻動著其他書籍,卻發現,全是為君治國之道,眼神一暗,怔怔地坐在錦椅上,看著白無傷,輕輕問道:“無傷喜歡這些?”想避的躲不開,該來的總是要來,從小在莫王府的影響,離老國主的潛心栽培,以及現在玉無痕的舉動,身邊的人都在培養他,可是,她真心不願意她的兒子過上這樣的生活,她更想給他自由!


    “不,娘,無傷隻是覺得它們寫得很好,見解獨到,精辟,如果以它治國,何愁民不安,國不泰,軍隊不盛,豈不強大?”


    “娘知道了,娘不阻止你,你要記住,一切的選擇都在你,你若想留下,娘不勉強!”白墨衣看著他,此時,他已不是三年前軟弱不可一擊的孩子了,他正在日益成熟,心懷天下,知道一國之本在於民,她心有安慰!


    轉眸靜靜地看著手裏的書籍,龍飛鳳舞的字跡讓她一看便知何人所書,這麽多的書冊全是他勱心所做,記載著他的心血,也記載著他一路走來的辛苦與掙紮。


    輕輕用手指描繪著沉穩的筆鋒,她似乎看到他不明晝夜專心篆書的辛苦,看著白無傷坐在書桌前專心地記著每一字每一句,此時,她似乎能體會到一個父親深沉的父愛,隻是他的愛都完美的掩飾在無情之下,留給別人的都是傷害!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順利許多,幾個男人竟然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說話,這不得不讓她意外?商議的結果就是,全都留下來不走了,男人們達成了一種默契,屬於他們自己而不能對她所言的協議!而她又不得不對他們妥協,誰讓她麵對一對對哀怨的眸子就是狠不下心呢!


    看著他們和睦相處,白墨衣淡淡笑了笑,對於落羽塵未再提成親一事,她的心也稍稍有些放鬆,卻也有更多的愧疚,後者隻是理解地對她笑笑,雲淡風輕,感情到了最後,最美的結局不一定是一定要在一起!


    事後,她有偷偷問過宮絕殤為什麽,那隻妖孽隻是挑了她一眼,伸了一個懶腰,道:“人生在世數十載,恩怨情仇過眼雲煙,死後黃土一捧,有何不能放下?”


    白墨衣若有所悟地看著宮絕殤扭著腰肢離開,又轉眼看著這宮闈重重的皇室內苑,最後,輕輕笑了!


    他們都能放下國仇家恨,私人恩怨,她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她搬回了水墨居,理所當然地,這裏也成了宮絕殤等人的棲身之所。


    白無傷留在了宮中,每天都做不完的功課,每次都有心不甘情不願上演到一發不可收拾,對於玉無痕,他漸漸地已由仇恨、疏離、漠視到今天的心生佩服。當他知道他所看的一切都是他所書後,不得不說,有一種叫崇拜的東西在心中滋生漫延,而伴隨著這些感覺的越來越多,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在微妙地變化著。


    看著水墨居裏熟悉的一切,白墨衣有種如過經年,重回故地的感覺,劫世輪回,心境卻截然不同,以前她是受困於此,而今她是甘心居此。


    再世為人,豁然開朗,人世繁華,恩怨情仇,煙雲如夢,如鏡中花水中月。


    “緣兮,孽兮,放下放下,塵歸塵,土歸土!”遠遠的法華寺內,舊衣僧袍的白眉老僧轉動著手裏的佛珠,輕輕喃語。


    “師父是說業已成?”弘光大師抬眸尋問,想起自己癡情三世的徒兒,不免還是有些擔心。


    “此世因已定,待看來世果!”說完這句話,老僧入定,再追問,均未果!


    “阿彌陀佛!”弘光大師起身宣了一個佛號,恭敬一施禮,往外走去,臉上有著一絲輕鬆。上天有憐憫之心,許他們一世姻緣!


    半年之前,寒玉洞,逆轉天機,七星連珠。


    “玉無痕,你還是來了!”落羽塵輕輕咳了一聲,姥姥力竭而亡,隻因她強行代替七星之位所致,若非情非得已,他豈願求他?


    “哼,他是來看笑話的吧?”宮絕殤吐了一口血,冷笑出聲,如果此時玉無痕樣他們,易如反掌。


    “他不是那等狠心絕情之人!”楚君離氣息悠離地道,勉強睜開眼,對於玉無痕的出現,臉上湧上一絲笑意。


    “他真有那麽好心麽?”楚子逸恨恨瞪著玉無痕,對於這個大哥,他恨不得,愛不得,殺不得!


    “逆轉天機,以命換命,你舍得嗎?”楚君漠抬起眼,冷冷諷剌地看著他,眼裏有著懷疑。


    洛翎染淡淡地笑了一下,如蘭花開,抬手將身邊的姥姥身體移開,道:“玉兄請!能與玉兄共生死,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


    玉無痕盤膝而坐,對於眾人的各種猜測懷疑,始終沉默以對,眼光隻是專注地盯著飄在半空的人兒,三年了,他終於再見到她了,以命換命,他不悔!


    但是,事情並不如他們所想般順利,就在白墨衣清醒後,感覺到自身體內源源不斷的熱量,以及睜開眼後七人力盡將衰之色,在一瞬間想通所有,毫不猶豫地將進入體內的七股力量如數返還,若要用他們的命換她一人的,她寧願不要醒來!


    七星連珠,逆轉生死,要是就是中間不能出任何岔子,而白墨衣的這一舉動,自此,將七人的命運緊緊地連在一起,也造就了這一世的因,來世的果。


    落羽塵飛快點暈了剛剛醒來的白墨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聚氣回力,默默運功,其他幾個均如是。


    “嗬嗬,天意如此,能搏來一年時光,安能不如意!”輕輕笑了起來,楚君離嘴角溢著血跡,卻笑得如桃花燦爛。


    “隻是可憐了衣衣!”楚子逸悲傷地看著白墨衣,如果不是她返力而為,她可以幸福快樂地一直到老!


    “我該走了!”洛翎染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白墨衣,收回目光,轉身欲離去。


    “等等,今日之事,誰都不能告訴她!”子夜撐起身,有些虛弱地道,若是被她知道真相,她會一輩子內疚下去,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她內疚,他們不願!


    “戰亂已定,我諾你們一世平安!”玉無痕說了入寒玉洞以來的第一句話。


    是不是要多謝你高抬貴手了?“宮絕殤諷刺地笑著,鳳眸裏飛快閃過一絲無奈。


    白墨衣睜開眼聽到的也就是這句話,也使她與他的誤會更加深了。


    守著這個秘密,幾個男人卻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不知道是誰提意的,幾個無聊的男人看到這幾日一直呆在水墨居的白無傷,竟然打起了另一個一直以來都不甘心的主意。


    白無傷因為最近心裏總是慌慌的,做什麽都不能專心,加上玉無痕又不再約束他,便搬回水墨居居住,他說不清自己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離他而去,而他卻無能為力。


    這幾日閑下來,便研究起藥理來,這天,剛捧著一碗他精心熬製的補神湯來到白墨衣房間,便見娘親正隨意地躺在軟榻上,不忍打擾,便坐在一邊,捧著臉靜靜地盯著白墨衣,俊俏的眉皺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補神湯喝多了,娘親好能睡哦,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在睡覺,而且似乎一次比一次長,唉,他好無聊呀!


    忽地看到白墨衣垂在榻下的青絲秀發,想起以前娘親同他提起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由一挑眉,有了,娘親說過什麽卷發來著,雖然他沒看到過,但現在他還記得當時娘親眼中的懷念,不如……白無傷忙碌起來了。


    隻是可惜了白墨衣那一頭讓人愛不釋手的秀發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中間,白墨衣睡得很沉,縱然是偶爾聞到一兩股燒發的味道也不曾在意,可以是感覺到白無傷就在她身邊,所以,睡得更沉了。


    ”無傷,無傷,你在不在裏麵?“楚子逸大聲喚著由遠而近。


    看娘親不耐地翻身又睡,白無傷丟下手裏尤在發燙的鐵棍,來不及看他的傑作,但匆忙趕出來,小心地關好門,推著楚子逸往外走去,直到院子中間才停下,皺眉道:”什麽事?“


    ”無傷呀,你說實話,我對你好不好?“楚子逸誕著笑臉,討好地問著白無傷。


    ”嗯。還不錯了!“白無傷想了一下,點點頭。楚子逸對他們的好,在他心裏的位置,誰也不能代替,若不是三年穀中生活一直有他陪伴鼓勱,他不會忘記自己當時走火入魔時他漫山遍野地為他尋藥,一直守在他身邊七天七夜,他醒來了,他卻倒下了!


    ”那個……哎,我實話對你說吧,我們幾個打賭…。“觀察著白無傷的神情,楚子逸小心地想著措詞,突然發現,想這主意的人就是一個混蛋,完全忘記了當時自己是力挺的一方,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非他莫屬,可是現在,他覺得有些後悔了。


    ”什麽?“擺弄著手裏的銀針,白無傷頭也不抬地問道。


    ”無傷,那個……我們商量件事,你能不能當著他們幾個的麵叫我聲爹,當然,這隻是暫時做戲的,我立刻把楚靖兒帶來任你發落如何?“為達目的,楚子逸不惜出賣兩歲的楚靖兒,他深知楚靖兒現在就是白無傷的痛處,楚天奕夫婦都不敢再讓她接近他半步,一直看得嚴嚴的,害得白無傷報仇無門,又不能直接上門去找,所以這口氣一直憋在心裏。


    找楚靖兒報仇是很心動,誰讓她設計他?更何況還是一個兩歲的奶娃,下次見麵他不整得她哭爹叫娘他就不是白無傷!


    ”怎麽樣?好不好?“見白無傷臉上有絲心動,楚子逸更加了把勁遊說,這關乎他一世英名,關乎他的臉麵問題,當求得求呀!


    ”不行!“白無傷斬釘截鐵否絕。


    楚子逸忘了,認爹一事也是白無傷心裏的一塊病,還是一塊久治不愈,都化了膿的傷疤,楚子逸的提議等於是傷口上撒鹽,當下,白無傷的臉色沉了下來,隻是耐著性子沒有發作罷了,手裏的銀針忽地斷掉,這事沒得商量!提起這個,他就不免想起娘親以前受得種種羞辱謾罵,他從小就被人罵是野種,瀝瀝在目,都和這該死的”爹“有關!


    他都懷疑這提議打賭之人是想耍他還是和楚子逸有仇了!深吸了一口氣,他忍!你趕緊識相滾蛋吧,否則就別怪他不念舊情!


    可惜楚子逸忘了以前的事,單純地也沒想那到多,更不懂此時去看白無傷的臉色,所以,結果就是,被白無傷一針定住,赤條條地綁在樹上,在熱辣辣的太陽下曬起人肉幹來!


    有苦難言!楚子逸隻能用目光拚命哀求著白無傷放他下來。


    正在氣頭的白無傷豈能放他!


    ”無傷小子,叫聲爹來聽聽!“宮絕殤突然從空中翻身而下,穩穩坐在研著藥的白無傷麵前,撩了一下頭發,妖孽地對他挑挑眉,眨眨電力十足的鳳眸。


    本就心情不好的白無傷一聽這話,出手飛快一針,宮絕殤早有防備,立刻閃身躲開,笑道:”隻是叫聲爹嘛,別送這麽大禮,我可受不起,乖,叫聲爹就行了!“


    回應他的隻是更密積的銀針,見他身法流利,白無傷眉一沉,抬袖對他甩了一下,又閃身坐下,專心地拿起藥錘,輕道:”倒!“對於他研製的迷藥,他非常的有信心!


    宮絕殤就那麽直挺挺地應聲倒下了,甚至連眼珠都無法轉動一下,眼睜睜地看著身上的衣服被一條條地撕開,像破碎的葉子一般飄落,後果就是被某小鬼吊起雙腳,光裸裸地同楚子逸作伴去了。


    臭小子,這仇結大了,看我怎麽收拾你!宮絕殤恨恨地盯著白無傷,臉上一片紅雲,他暴光了暴光了,可惡!慶幸四周沒人,否則一律滅口,這人丟大發了!


    白無傷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誰怕誰?誰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活該!


    ”哈哈,你也有今天!“剛被掛在樹上,耳邊就響起一個嘲笑的聲音,聽得宮絕殤一個火在,晃動間發現身邊同樣掛了一人,楚子逸!狠狠地射去一個殺人的目光,見對方的處境和自己差不多,這才憤憤收回眼,五十步笑百步,你還不是一樣衣不遮體!


    嗚嗚!最可氣的是他不能說話,這該死的小鬼給他下的什麽藥?死小鬼,我要說話,他不能被楚子逸看不起,不還他幾句,他心裏不舒坦!


    頸間忽地一鬆,宮絕殤長出了一口氣,對著白無傷叫道:”臭小子,你給我等著,我不打得你屁股開花,就不叫你爹!“見白無傷手裏又夾起了一根針,馬上閉嘴,轉向身邊的楚子逸,挑眉道:”看不出你小子的身材還不賴嘛?竟然還有腹肌?嘖嘖!“說著調戲般地用眼神上下打量著光光的楚子逸,早看他不對眼了,有機會嘲弄他絕不放過!


    ”哼,沒見過男人的身材那麽瘦的,果真和性格有關,比女人還女人,怪不得走到街上連男人都想非禮你,以後,我看你幹脆蒙著臉出門得了!“皮膚比女人還水嫩,這家夥到底是不是男人?如果不是脫光了掛在他眼前,他還真想和當初衣衣一樣”驗明正身“呢!


    兩人這在鬥著呢,那邊走來一黑影,宮絕殤一瞧,立刻開了精神,也不和楚子逸鬥嘴了,朝他使了個眼色,小聲道:”瞧,又來一位爺,你猜什麽下場?“領教了白無傷的翻臉不認人後,宮絕殤就徹底對打賭一事放棄了希望!


    楚子逸沒理他,翻了翻眼往上看了看!這位爺可不是好對付的,他也想看看無傷怎麽收拾他!


    ”你也是為打賭來的?“白無傷抬眼看著站在麵前的子夜,眼底有絲詫異,隨即很快掩過!


    子夜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沒有出聲,在他麵前坐下,從懷裏掏出一本書,慢慢推到白無傷麵前,慢聲道:”這是我坒生所學,以及江湖見聞,希望它對你有用!“


    ”奸詐!“


    ”小人!“


    樹上的兩個人憤憤不平地小聲罵道,竟然想以感情打動白無傷,誰都知道那小子吃軟不吃硬!笨哪,他們用錯方法了!


    白無傷看了麵前的書一會,又抬眼看著正準備轉身離開的子夜,輕輕道:”抱歉,我幫不到你!“感動在心,娘親曾說過,他們之中,江湖閱曆最豐富的非子夜莫屬,能得到他的言教,對他以後會是莫大的幫助,隻是子夜寡言,他又不好相問罷了,加上娘親選擇嫁給落羽塵,子夜搬離他們,他就更不好開口相問了!此時他能傾囊相授,這對一個殺手而言,也等於是將生命交了出去,這份情誼豈能說不重?


    但感動歸感動,堅持歸堅持,他無能為力!


    子夜的眼光暗了下,沒有回身,隻是輕輕點了下頭,看也不看樹上的兩個,如來時一樣,無息地往外走去,心裏有些失落,隨即又放開了去,來的時候就早已知道結果了,不是嗎?


    在出院門的時候,碰上了一身紫衣錦服氣息沉穩的楚君漠,子夜微振神色,失敗是失敗了,但氣不輸人。


    見到楚君漠出現,白無傷怔了一下,低下頭專心地搗著藥,對於楚君漠,他自始至終都說不清楚心裏的感覺,隻能低頭回避他期待熾熱的目光。


    以前,他想叫他爹,想讓他像別人家的父親一樣能用他溫暖的大掌輕輕撫著他的頭,對他說一句”兒子,好樣的!“甚至是一個鼓勱的眼神,沒有,這些都沒有!他每次看到的都隻是他冷硬的背影,每次都是他在後麵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看到他,眼裏也隻有厭惡,隻因,他早就知道,他不是他兒子,卻還是當了他五年的父王!


    當時,他怨他,恨他,當事情都明了之時,他不怪他了,因為他的沉默,當時的不反駁,保全了娘的名聲,保住了他們在王府的一席之地,雖然也不曾給他們幫助!


    這一切的恨都是他加注在他身上的,現在,他隱約懂了,讓一個男人,一個高高在上,高貴驕傲的男人承受著別人的孩子,也是一種勇氣和度量,娘說,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他已經做到了他該做的!


    其實早在生死陣中,他就原諒了他,那裏的他天真的像個孩子,脆弱的像風中的小草,輕輕一折就碎了,那時他就在心裏暗暗發誓要保護他,他的父親,一個不喜歡他的父親!


    隻是他沒想到,生父另有其人,這讓他始料未及,三年再見,相逢無言,對楚君漠,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們……“


    ”我不怪你,娘也不怪你!“白無傷飛快打斷楚君漠的話,道:”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娘現在很好,我也很好,你都看見了!“


    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楚君漠眸光灰暗,額間的發在他臉上布下一道陰影,一如他心中永遠無法除去的遺憾一般,在心的一角隱隱痛,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天。


    ”如果是為打賭的事,你走吧!“白無傷放下手時的東西,把臉轉向一邊,沉沉道,心卻有些酸,有些難過。


    ”與打賭無關,我隻是希望在有生之年,我還能彌補,如果時間倒流,我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家人!“楚君漠望著他,眼光有些飄遠,也許是因為時日不多,心裏的遺憾越來越大,他多想回到五年前的一天,那時他剛回府,才三歲的他顛著腳步遠遠朝他奔來,嘴裏不停地叫著”父王,父王“那急匆匆又興奮無比的樣子讓他每每一閉眼就不時回現。隻是當時,他別說停下來抱抱他,聽他說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停留地走了,他就那麽失望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等了一天的他離開,失望的眼神讓他的心悸痛,等他回身時,他卻已不見!


    自從那以後,每當進府,他都會在門口停留一會,心裏有所期待,可是無數次,那小小的身影再不曾出現,隻是他不想承認自己的感覺罷了,這一錯,便是一生!


    ”你沒有錯,無需道歉!“白無傷站上身子,背著手,眼睛望著遠方天下飄蕩的雲彩,薄薄的,如煙如渺,隨風變化,就像這人生一樣,誰也不知道下一步它會遇到什麽,發生怎麽樣的變化!


    沉沉歎了口氣,楚君漠看著他的背影,小小的身影上布著一層幕色與沉重,小小的年紀背負了太多的東西,而那些都是他們加注在他身上,不應該有的仇恨與血腥的現實,看著他,楚君漠有一瞬的恍惚,從他身上他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原來他們是那麽的像!


    ”孩……無傷,我是真心的想聽你再叫我一句父王,即使我不是你父親,也算了卻我心裏的遺憾了!“楚君漠眼光從他身上慢慢移開,沉重的語氣像是加載了全部的期待和希望,那悠長無聲歎息讓白無傷的心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悲傷從眼底淺淺溢出。


    ”喂,臭小子,你不能叫他呀,這家夥他沒揣什麽好心思,你別被他騙了!“見情況不妙,宮絕殤立刻揚聲打斷,他才不管他們是不是真情流露,反正不能讓他贏了!


    一抿唇,白無傷轉過身看著楚君漠,冷道:”原來你也是為這個而來,哼!“一抬手,一直捏在手裏的銀針朝楚君漠射去,他討厭自己現在的心情,討厭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倔強任性地抹去心裏的異樣,不想深想他帶給他的震動。


    ”對嘛,這才是聰明的小子,不能讓他得逞了!“宮絕殤使勁叫著,一臉得意,自己沒撈著好處,也不讓別人得逞!看來,他馬上又可以多一個陪伴之人了。


    ”你給我閉嘴!“楚君漠朝幸災樂禍的宮絕殤投去一道殺人般的眼神,”啪“地拍出一掌,不偏不正地正中紅心,隻是瞬間,一個紅紅的掌印出現在宮絕殤比女人還嫩上幾分的肌皮上。更讓人氣得是,楚君漠打完後,又甩了下手,接著掏出絲帕擦著手,完了直接丟掉,好像是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般,看得宮絕殤臉是一陣青一陣紅又一陣白的,若不是他現在動彈不得,非拿刀殺了楚君漠不可!


    ”你丫丫的,爺要殺了你,千刀萬剮了你!“宮絕殤漲得滿身通紅,衝著楚君漠嘶吼起來。”臭小子,別忘了他當初是怎麽裝瘋賣傻騙你的,這家夥一開始就沒存好心,現在又用感情打動你,真是不知羞,堂堂一國王爺,竟然扮成一個傻子,傳出去真是奇聞一樁!“


    楚君漠臉一沉,抬手又朝他拍出一掌,之前那掌他明顯是手下留情了,這次半了七成功力,若是打在絲毫動彈不得的宮絕殤身上,不死也去了半條命,看來他真是氣急!


    白無傷眼一抬,微蹙眉,揮手間接過楚君漠的勁力,他玩歸玩,但意不傷人,更何況他心裏也不想宮絕殤受傷,別說還是傷在自己人手裏!


    不過,宮絕殤的話自然也讓他想起三年前與楚君漠在生死陣裏相處的情形來,心慢慢沉了下去,對於楚君漠也沒了之前的異樣情懷,隨即出手也不客氣起來。


    ”你……你用毒?“楚君漠驚訝地看著白無傷,不相信自己竟然毫無知覺地就被他放倒了,有些咬牙切齒,”別忘了,你叫我五年的父王……“不看僧麵還看佛麵呢,他可不要被持掛起。


    可惜白無傷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冷冷道:”想當我爹的人多了去了,都在外麵樹上掛著呢!“說完,不知從哪變出一根繩子,伸手那麽一抖,楚君漠就加入了秀身材的隊列了!


    ”哈哈哈哈,活該!“宮絕殤衝著他大笑。


    楚子逸無力地翻了翻眼,他本想著三哥救他呢,現在沒指望了!


    子夜倚在門邊的身子直了直,這才抬步往外移去,步子比往前輕了幾分,看來心情不錯。


    此時,又進來一抹白衣勝雪的身影,三人齊齊地看著不沾凡塵的落羽塵,心道:這位更有看頭!


    ”哼!“看到落羽塵,白無傷明顯地心情不好,重重哼了一聲,握在手裏的針緊了緊,如果他敢開口,他絕對不會手軟,誰讓他搶走娘親的,他嫉妒!


    ”我是來找衣衣的,她起來沒有?“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落羽塵淡然如仙地輕聲道,似乎慢聲音一大,吵醒了裏麵熟睡的人兒,聲音裏帶著無限憐惜與柔情。


    ”哼!“回答他的又是一聲冷哼,隻是比之前輕了少許。


    ”下一局如何?“無聲無息出現的玉無痕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話卻是對著落羽塵講的。


    ”樂意奉陪!“落羽塵微微點頭,疾影立刻送上棋盤,頭也不抬地離去,他識趣的很,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他分得很清楚!


    沒人理會樹上的幾人,子夜去而複返,隻是呆在一旁專心地雕刻著,不發絲毫聲音,白無傷又鼓搗起他的藥來,一切安靜無聲。


    ”兒子,放我下來!“為嘛待遇差別這麽大?人家可以閑閑地坐那下棋,他們卻被吊在樹上?


    ”是呀,放我們下來吧!讓你叫聲爹又不會怎樣?“楚子逸小聲嘀咕,想來想去,還是人家子夜聰明哪!


    眼前這兩人,看似風輕雲淡,實則也在暗鬥著,綿裏藏針隱於無形哪!


    ”臭小子,你可以不放我們,但是邊上這位,你好說也叫了人家五年父王呢,要不,你放了他吧?“宮絕殤挑眉戲笑地瞅著一臉烏黑的楚君漠,你不就是想說這話又不好意思嘛,爺不怕累,就代勞了!好像身子能動了,不借,那小子有良心,藥沒下那麽重,宮絕殤活動了活動身體。


    ”閉嘴!“沒一個好人!白無傷抓起桌上擺著的一排針,朝樹上的三人射去。


    ”喂,小子,你往哪射呀?你想讓我斷子絕孫嗎?“宮絕殤大驚,飛快扭著身子躲過險險飛來的一針,不可置信地看著白無傷!


    ”哇哇,小無傷,你手下留情呀!“楚子逸也跟著叫起來,早知道不跟他們湊熱鬧了,那裏可傷不得呀!


    楚君漠的臉都黑了,衝著屋裏吼道:”白墨衣,你教壞我兒子!“也許這話藏在心裏很久了,情急之下不由喊了出來,白無傷在他心裏,一直是他兒子!


    ”哼,不都是想當我爹嗎?我幫你們醫治醫治病根!“白無傷不停手地又射出一把銀針,樹上的三人腰肢扭得更甚了。


    這時,門”碰“地一聲打開,白墨衣從裏麵衝出來,渾身氣得發抖,沒有形象地叉腰站在那裏,怒道:”靠,這是誰兒子,老娘還想退貨呢!“搞什麽東東?她隻不過睡了一覺,起來竟然發現自己的頭發都糊了,秀做一團,滿頭都是燒焦味,除了白無傷,她不做二人之選!


    ”啊?“幾聲驚訝同時響起,緊接著又是幾聲悶哼,因為太過驚訝,樹上的三個人竟然忘了躲白無傷最後射來的幾根銀針,就那麽生生地刺進大腿裏,還好那小子被他娘親一吼,射偏了不少,不然他們就完了!


    白墨衣可以說從來沒這麽狼狽過,就算被人追殺,逼得不得不跳崖,也都是清冷絕色,而此時,幾時是頂著一頭雞窩頭,圓目怒睜,咬牙切齒,完全不複往日形像,等等,自她身上還飄出一股焦發味,眾人的目光同時定格在她那一頭本來如絲如玉,青絲飄逸的頭發上。


    子夜的刀子劃破了手指,血染紅了手裏的小木偶。


    玉無痕的眼裏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沉了下去。


    落羽塵手裏舉著的白子忽地掉下,就那麽直直地看著白墨衣,從來都是淡然如仙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他最愛的就是手指從她秀發中滑過的感覺!


    還有,白墨衣這麽粗魯率真的樣子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


    ”不可能!“玉無痕這話不是驚訝,而是回應白墨衣的那句退貨,貨一即出,概不退還!


    ”啊?怎麽會這樣?“白無傷喃喃道,一邊小心地觀察著自家怒發衝冠的娘親,一邊不著痕跡地往外退去,此時跑還來得及吧?都怪那幾個男人,沒事打什麽賭,拿他開什麽心?不然他若是一早知道把娘親的頭發弄成這樣,他早跑了,哪裏還呆在這裏等死呀!


    ”白——無——傷!“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白墨衣一步步朝他走來,每一步都帶著極大的怒火,一波波朝四周襲去。


    ”娘,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無傷擺著手,一步步往後退去,他真不是故意的!


    ------題外話------


    不好意思,墨回老家了一趟,一直在陪著媽媽,剛一回,就趕緊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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