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又是幾個月,太子風波漸漸被人遺忘,一切都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但是,每個人的心理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八爺的作風漸漸低調了些,想必在心靈上也是受了重創的。


    康熙曾在指責他時,又言辭侮辱了其母妃地位低賤,這在無形中,也將八爺一黨打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太子重新登位後,朝中的局勢有了明顯的變化,太子的勢力較之前削弱了不少,眾阿哥卻反之更加得勢。


    這也為將來的二廢太子作了一個不鹹不淡的鋪墊。


    紫禁城裏被一股詭謐的氣氛包圍著,大家表麵和顏悅色,背地裏卻早已生疏痛恨。


    經過那夜之後,翊坤宮仍然維持著表麵風光的局麵,胤禟也如月兒所願,一連數月都不見其蹤影,想必是對那夜的事有所愧疚,但也可能是源於對月兒的氣憤,無論是哪一種,都預料了他和月兒之間的終結……


    初畫這幾個月來都有些心神不寧,月兒幾次三番的詢問下,她都是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一反她之前活躍的性子。


    時間一晃又到了七月,初畫越加顯得心神不寧,幾次當值的時候居然打起了磕睡,連宜妃也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又念在她平日裏也算個逗趣的小姑娘,特意恩準了請太醫過來幫她瞧瞧。


    這不說還好,一說之後,初畫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死活也不肯瞧太醫,還說自己的身子自個知道。


    月兒越加的疑惑起來,再三逼問下,初畫才咬著牙承認自己有了身孕……


    這簡直是暗天霹靂,月兒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你今後有何打算,肚子已經微微凸起了,再過些時日,終是包不住的……”。


    初畫也沒有主意,隻是一個勁的掉眼淚,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傾瀉在冰涼的眼淚中。


    好半晌,她才抬起頭,倔強的說道:“大不了一死了之”。


    聽了這話,月兒狠狠的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得她連聲叫‘痛’。


    “知道痛了?知道痛就應該去爭取,連死都不怕,你還怕什麽?大不了就如你所說的‘一死了之’”。


    “爭取?”初畫不解的望著月兒,這兩個字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天荒夜談,哪有一個做奴婢的去向主子爭取的?


    “對,沒有爭取過就放棄,死了也不值得”月兒重重的點了點頭,繼續義正言辭的鼓勵她。


    說了大半個夜晚,初畫終於在月兒的鼓舞下,決定嚐試爭取自己的人生,她要和九爺好好談談,就如月兒所說,不為自己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等在下朝後皇子們必經的小道上,初畫死命的捏著自己的角衣,緊咬著下唇,神情緊張的不停來回張望,她很害怕……怕被拒絕……更怕被羞辱。


    幾次三番想要打退堂鼓,卻又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終於等到了下朝的時間,隻見胤禟正和八爺、十爺並肩走了過來。


    她橫了橫心,攔在了道路中央,一一向幾位爺請了安,便抬頭衝著九爺說道:“奴婢有話想和九爺說”。


    幾位阿哥都麵麵相覷,最後輕咳了幾聲,心照不宣的先行離去。


    夏天的陽光異常的毒辣,初畫的額頭微微滲出一些細小的汗珠,卻仍然保持著半蹲狀態,九爺沒有準她起來,她不敢造次。


    胤禟顯得有些不耐煩,好半天才揚了揚手示意她起來:“有話就說,爺還有事”。


    他的語氣是極為淡漠的,仿佛麵前站著的這名女子與他毫無關係,又或許說,他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厭惡,他在痛恨她破壞了自己的計劃嗎?


    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很想逃離這名女子,淺意識裏的掙紮讓他選擇了逃避,因為那一絲錯亂,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麽……


    初畫微微一怔,心裏瞬間涼了一大節,他……怎麽可以如此冷漠,甚至在他的眼裏還帶著淡淡的厭惡,他是在厭惡她嗎?或許他以為她也是貪圖富貴的勢力女子,所以才會做出那樣令人羞恥的事……


    咬著牙,初畫微微濕了眼眶,不過,月兒說過凡事都要爭取過了才能下定論,所以,她張了張嘴,聲音很小,卻帶著一絲期許:“奴婢有了您的孩子……”


    胤禟的身子僵了僵,隨即將眉心擰成了‘川’字型,他半眯著雙眼,上下打量著眼前女子,滿臉不屑,勾了勾唇角,他嘲諷的說道:“好,爺明日便向額娘要了你”。


    初畫怔怔的望著他,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月兒說得沒錯,爭取了才不會後悔,很多事情隻是沒有說明白,主動一些不僅勉去了兩個人的誤會,而且讓自己也有個了結……


    她的心開始狂跳,從來沒有試過如此開心,終於,她忍不住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胤禟結實的腰肢,將羞得通紅的小臉埋進他滲著淡淡龍涎香氣的懷裏。


    原來……幸福真的可以自己爭取……


    “滾開……”


    她的熱情並沒有得到同樣的回應,頭頂上的男子一直保持著威嚴的站姿,並沒有因為她的激動而觸動他一分一毫的感情,他的語氣很平淡,甚至還帶著一絲蔑視。


    初畫抬起頭,不明所以的望著他,明明……他剛才明明說要帶她回府的……為什麽,他一下子變得如此冷漠?


    她不懂……也猜不透他的心。


    見身上的女子未有所應,胤禟用力捏住初畫的下鄂,迫使她抬頭望著他的臉。


    她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張冷漠得讓人渾身發顫的臉,俊秀的五官配上充斥著戾氣的雙眼,美則美,卻讓人難以接近……


    初畫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垂下眼瞼,喜悅退去……剩下的隻有無邊無跡的蕭索,就如此時的天氣,躁熱卻又寂靜……甚至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擔憂。


    她伸出手,將他的手指一個一個的扳開,直到她的小臉完全獲得自由,她才冷笑著離開,轉過身的那一刻,淚依然為他滑落,卻怎麽也控製不住發出冷涼聲音的嘴:“九爺言重了,奴婢咎由自取,不敢奢求九爺的恩寵,從此以後,初畫與九爺再不相欠,初畫亦不會再來尋九爺的麻煩,今日打擾了,請九爺莫放在心上,奴婢告退……”


    望著離他的視線越來越遠的嬌弱女子,胤禟的心無由來的開始抽痛,眼中的戾氣漸漸散去,他甚至不太明白,他為何會有想抱住她的衝動,這種情緒很奇怪……很奇怪……


    亦是他這二十幾年中從未曾體會過的,這個女子為了他舍棄了貞潔,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宮庭裏,她肚子裏的孩子和她年輕的生命都不會被世人所認同的,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骨肉。


    煩躁的甩了甩腦袋,他受不了這種奇怪的感覺,大步轉身離去,也許,他應該好好靜一靜……


    月兒好不容易休息一日,她心猿意馬的翻閱著手中的書,眼神不斷往門口瞟去,初畫去找九爺了,也不知道談判的結果會怎麽樣。


    她那個急呀,雖說這與她關係不大,但是,自責心理作遂,她仍然覺得虧欠了初畫。


    若是那丫頭沒有如償所願,隻怕她也會因為內疚而羞愧而死滴……


    所以,老天爺呐,為了兩條,不三條(包括初畫肚子裏那條)鮮活的人命,請您發發慈悲,保佑初畫和胤禟的淡判皆大歡喜吧……


    ‘啪’的一聲,窗戶被什麽東西大力推開了,月兒一驚,慌忙從床上跳了起來,湊到窗口一看,一隻頑皮的小貓正倚在窗戶底下,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


    她輕笑著拍了拍腦袋,自己還真是神經過敏呢……


    大白天的,難道有人行刺不成。


    轉身正想繼續她的懶人假期,‘呯’的一聲,她一頭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懷抱的主人一邊笑著,一邊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啊……”她尖叫著驚呼了一聲。


    嘴巴立即被抱著她的那個囂張男子捂住了,他仍然笑得欣喜無比:“別叫,是我”。


    讓她安定的聲音,月兒立即停止了當前的掙紮,一把摟住胤禛的脖子,將頭埋進他的胸口,卻又不甘示弱的低罵了兩句:“不正經……不正經……胤禛整個悶騷男,就愛嚇唬柔弱的小女生……”。


    貌似,她這種也算是……柔弱?


    ‘哧……’這算啥子定論喔,胤禛瞪圓了雙眼,卻又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懷裏的女子摟得更緊些……


    月兒縮在他的懷裏,聽著他因笑意而顯得有些紊亂的心跳,心……一下子便被觸動了,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該多好呀……


    午後的陽光炙熱得讓人發狂,就如同他狂亂跳動的心髒,讓人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安。


    如果……每天都能這樣多好!


    他嗬嗬的笑著,好半天才湊到她的耳邊將最新的喜訊以最木納的方式直接的告訴她:“皇阿瑪已經答應下旨了,月兒,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了……”


    她縮在他懷裏,呆了好半天才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說什麽?”


    他點了點她的鼻子,仍然笑得異常開懷,在他的記憶中,他好像從未曾有過這樣欣喜的笑容,但是,他相信,隻要擁有了她,他便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說皇阿瑪答應要下旨賜婚了……”


    “有條件嗎?”她並沒有預期中的歡喜,而是一本正經的反問他,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也不相信一國之君會這樣好說話。


    他怔了怔,隨即眼神閃爍的側過臉,看了一眼別處,再次看著月兒時,他仍舊是滿臉的欣喜,燦爛的笑顏融化了他長年的冰霜,仿佛百花綻放,讓人瞬間被他的俊美容顏吸引了去,再也挪不開眼……


    她傻傻的望著他,卻也錯過了他眸子裏一閃即逝的閃爍。


    “沒有,月兒快些嫁給我吧,我已經等不及了……”他將她的頭按回他的胸口,用力的吸允著她身上好聞的菊花香氣,這種味道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隻有他的月兒擁有讓他放棄一切的本事……


    幸福的縮在胤禛的懷裏,月兒高興的手舞足蹈,卻又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等了十八年,她終於要如願以償了……


    未待兩人從甜蜜中走出來,門口一個霎風景的聲音驟然響起……


    “四哥,該走了……”


    月兒皺了皺眉,隔著門板狠狠的瞪了一眼聲音的主人,隨即又幫胤禛理了理胸前的衣襟,便推著他往外走。


    她也知道皇宮的規矩是極嚴的,若是被人看見了,說不定又要被安個什麽罪名,她自己是小,隻怕胤禛又要陷入兩難的決擇之中。


    打開房門,一縷刺眼的陽光直直的射進屋子,月兒笑著和站在院門口的胤祥打過招呼,便揮了揮手示意胤禛快點離去。


    胤禛不舍的挪了挪腳步,最後又倒了回來,硬是將月兒吻了個天暈地暗才心有不甘的離去。


    一直被逼著欣賞了一場現場版的激情秀的胤祥,差點沒被自己這位冷麵哥哥的瘋狂舉動嚇得當場暈厥過去!


    他望了一眼豔陽高掛的天空……貌似,今天早上的太陽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為啥子最近這麽多的怪事發生呢?


    月兒跺了跺腳,低著頭站在門口,臉上像是被火燒一般滾燙,這根木頭啥時候也會當眾做這些事了?她努力的翻找著記憶,是不是被自己教壞了?


    看來,還是做木頭的時候好逗弄些,畢竟調戲女子……係不正當滴行為……胤禛,你等著吧,看為妻怎樣調教你……


    嘿嘿!紅潮散去,她陰險的勾了勾唇角。


    胤禛和胤祥都被她的笑意嚇了一跳,胤祥誇張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也不等胤禛反應過來,拉了他就跑。


    月兒滿臉笑意的踱回屋子,頗有心機的衝了一壺菊花茶,坐在小院子的石桌旁慢條斯理的品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嗬嗬,她的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胤禛,不管剩下多少年,我都會用心陪伴你走下去,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裏,嘴角永遠掛著笑意……月兒癡癡的想著。


    以至於,初畫失魂落魄的進了院子,她都未曾發覺。


    直到“呯”的一聲,初畫癱軟的身子倒在了院子中央,月兒這才驚覺的跳了起來。


    初畫的臉慘白得讓人心疼,她的雙眼直勾勾的盯住遠方,毫無焦距,像是在看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


    月兒從未見過她這樣絕望的神情,心裏隱隱約約也猜到了幾分,隻得將她冰涼的身子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一隻手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臉:“初畫……初畫……你醒醒……別嚇我……”


    初畫終於將眼神收回來,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月兒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臉:“我沒事,妹妹不必擔心……”


    月兒再也平靜不了了,如果說感情是一個人的事,那麽……孩子便是兩個人的事……她這一世最討厭的就是不負責任的男人。


    她氣衝衝的跑出了院子,正準備衝到養心殿附近去尋找,隻見胤禟剛好從翊坤宮出來,月兒想也不想,便跑上前狠狠的衝著他的俊臉賞了一拳。


    胤禟的臉歪向了一邊,被打中的左臉微微發紅,好半天,他才緩緩的轉過臉,臉上除了一閃即逝的震驚,居然連平日裏對月兒的癡愛都沒有了。


    他恨這種改變,更加恨改變這一切的人……勾了勾唇角,他展露了一個無比迷人的笑意:“月兒……你吃醋了是不是?”


    他剛說完這句話,臉上再次捱了一拳,這一回中招的是他的右臉。


    她忍不住大吼起來:“混蛋,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說這個,你對初畫做過些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別拿我當借口,你敢對天發誓,那日你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初畫麽?還是你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會改變……害怕有牽絆……胤禟,有些事情是必須去麵對的,不管你是否改變,都沒有人會怪你……千萬不要等到真正失去了才去後悔……這個世界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你懂麽?”


    他被她的一番話說愣了,好半天都未作任何反應,隻是呆呆的望著遠方……


    似是在思索什麽,又似空洞一切……他的眸子涼薄得連焦距都沒有……


    她等著他的回答,如果他今日不能給初畫一個交代,那麽,月兒將永生永世看輕他,也絕對會為初畫討回公道。


    “你說這些做什麽?那是她自願的,與我何幹,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個女子……”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連最起碼的憐惜都不曾有。


    月兒徹底被激怒了,扯著他的衣襟,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倒在地,她冷笑數聲,輕蔑的望著他:“九爺的理由永遠是這樣冠冕堂皇,從來不顧忌別人的感受,我永生永世都看輕你……”。


    拋下這句話,月兒冷然的轉身離去,也為初畫的將來深深的憂心起來。


    之前,她一直抱有一絲希望,覺得胤禟對初畫也存在著一絲感情,但是,今日看到他這個樣子,月兒再次深深的自責起來……如果那一日,她聽了完顏氏的話,沒有回自己的院子,那麽,這一切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


    她該怎樣做才能償還欠初畫的債?才能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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