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外傳來,清脆的雨滴聲落盡房簷下的蓄水杠裏滴答滴答響。


    將慧遠給的經書練習了一遍之後,感覺到四肢的力量在逐漸增加,心下有些安慰。若是假以時日,那些消失的內力恐怕會重新凝成。


    睜開幽暗的黑瞳,昏黃的燭光在風中搖曳著,走下床榻朝著桌案走去朝著侯在外屋的宮人喊道:“來人。”


    睡在外屋小榻上的宮人趕緊的翻身跑來:“皇上有何吩咐?”


    “他們還跪在外麵?”濮陽玉仁鋪開一張宣紙問道。


    點了點頭:“嗯,根據外麵宮人說的,幾個大人還跪在雨裏,李相爺恐怕身子有些吃不消了。”說完小心翼翼的看向少年,他怕自己說這些話有著為他們求情的意思惹火燒身。


    “拿把傘來。”起身拉開房門,從宮人手中拿過油紙傘,撲麵而來的雨霧引得她輕顫,放眼望去,雨簾下十餘人正筆直的跪在那裏,濕了全身。


    “皇上,雨大。”宮人在一旁小心的提醒道。


    “不礙事。”說著跨進雨中,雖然是撐了傘,可是那油紙傘對於瓢潑般的大雨水根本抵擋不了飄進來的雨水。五十多米的距離走來,濮陽玉仁的衣擺已經被全部淋濕。


    李國安看著走進的少年,重複著同樣的話語:“請皇上收回成命。”早朝之時,宮門打開,那一道旨意將真的是昭告天下,他要阻止就要在早朝之前讓少年收回成命。


    “李相,朕還是那句話,即便你們以死明誌,朕依舊會如此。”聲音穿過雨簾,入了那些人的耳朵,更加的清冷淒涼。


    分不清李國安那起了皺褶的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微臣不願看著大周皇室蒙羞,若是皇上一意孤行,請恩準微臣告老還鄉。”說到最後,精疲力盡,泛著不正常的白色的唇瓣微微的顫抖著。


    握著傘柄的手上青筋突起:“你是在威脅朕嗎?”冷然的笑了笑,銳利的視線落在那逐漸蒼老的臉上。


    “微臣不敢。”頭深深的埋在雨水裏,背脊已見佝僂。


    將傘扔在地上,轉過身對不遠處的禦林軍吼道:“來人,將丞相等人請到天牢,哪一日不再勸諫就把他們放出來。”話音剛落,十幾個穿著冰冷盔甲的禁衛軍走上前站在跪在那些人的身後。


    雨水順著幾人的麵容滑落,眼睛裏的神采一點點流逝。


    雨水下那一張笑的清冷的臉頰轉過臉道:“你們給朕聽著,若是大人們有個閃失,你們就提頭來見。”雨水侵蝕了她的錦衣,留給那些人一個決絕的背影:“不過,若是大人們自己想不開了,那就讓他們家人前去作陪,免得寂寞空虛冷。”


    侍衛將那些失了神的大人們拖著走向天牢,暗自搖頭,都說伴君如伴虎,想死也得掂量掂量看死不死得起。


    李國安被兩個侍衛架著走向天牢,腦袋歪著,雨水順著那發梢滴落,從不曾想一代儒相也會有今日。


    停在屋簷下,小李子趕緊送上衣物:“皇上,要不要請個太醫過來瞧瞧?”


    “嗯,讓太醫院派幾位太醫去天牢看看幾位大人。”淋了這麽久的雨水,莫要然了風寒才行。天牢裏的環境惡劣,若是再有了風寒就不好了。


    “是。”看來,皇上也並不是很冷漠的。


    進到屋裏關上門,褪掉衣衫,擦拭了身體縮在被窩裏,雙手觸摸到胸前的變化斂眉凝思。


    她的第二性特征幾乎全部已然發育,哎……不知還能隱瞞多久。最要命的是猶如定時炸彈存在的月事不知道何時而來。


    閉著眼睛毫無睡意,濮陽玉仁翻身起來找來束胸穿戴好,隻著中衣坐於桌案前,撐著下顎呆看著雪白的宣紙卻無從下手。一圈又一圈的研磨,腦子裏閃過濮陽風華那修長白皙的手指,靈光一閃,黑瞳裏閃耀著溫柔的笑容,一圈圈漣漪在眼波裏婉轉。


    落筆生花,每一筆都凝聚了她滿滿的心神。


    當初生的陽光灑落在屋子裏,宮人熄滅了屋中的燭光,少年仍就伏在書案前畫著什麽。


    小李子著急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要提醒少年,卻見少年沉浸在忘我的境界裏,一會展顏一會緊鎖眉頭他也不敢上前,就那麽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提醒早朝的時間到了。


    陽光一點點爬上少年的背,漫過頭頂,一絲淡黃色的陽光落在宣紙上,著涼在那一頂端,猶如璀璨的寶石鑲嵌在那裏,滿意的看著手中的成品,濮陽玉仁無聲的笑了。


    放下毛筆,看著宣紙上圖形,揉了揉已經僵硬的脖子,“哎?時辰不早了。”回頭看著滿滿的的陽光,自言自語著。


    “皇上,早朝的時間已經到了。”見少年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宮人趕緊開口提醒。


    站起身活動者有些僵硬的四肢,“呀……”驚呼著抬起發麻的腳底眉頭深鎖。[.超多好看小說]


    聽到少年的驚呼聲,一旁的宮人們趕緊上前扶住少年的身子:“皇上,可是要找太醫前來?”


    擺了擺手:“今日的早朝朕看就免了吧。”好幾位還在天牢裏關著,別的昨個跪了一日,脛骨不好的恐怕今日也需要告假休養一日才行。


    “奴才這就去通知大人們。”小李子心領神會的說道。


    在宮人的攙扶下坐在床榻上,享受著那些人的推拿按摩,幾分鍾之後麻痹的症狀才得以緩解。


    “給朕找一套便服前來。”她倒是要出宮看看坊間都是怎樣議論她的。


    “是。”


    整理好一切,將熬夜畫好的圖紙揣進懷裏,濮陽玉仁拉開門走出來,便看著那一襲青衣立於陽光下,背影略顯蕭瑟。


    聽到門開啟的聲音,蘇青衣動作緩慢的轉過身看著少年,眼神灰敗,怔怔的看著少年不言不語。


    被男子那樣的眼神望著揪緊了心,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來,一步步朝著蘇青衣走去,彎了彎嘴角:“鳳陽怎麽沒跟在你身旁?”那個少女不逮著機會怎麽倒把他一人放在了這裏?


    無視少年臉上的笑容,那一雙溫潤的額眸子裏第一次有了冷冽的波光,“皇上當真要立風華君為後?”聲音很是嘶啞,似乎是許久沒有說話了。


    笑容凝固在臉上,遙望著不遠處常年花開不敗的蓮池:“嗯。”


    “嗬嗬嗬……那微臣在此恭祝皇上與風華君百年好合。”冰涼的笑著,轉過身背脊僵硬的朝著來來時的路原路返回。風鼓動了他的衣擺,劃出憂傷的弧度,他看著少年納妃,如今要看著少年立後,偏偏,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他把自己最深沉愛埋藏心底任其腐爛,然而,少年的決定卻把他的決定當做了滑稽的笑料。


    那一抹竹青色背影在濮陽玉仁的眼前一直晃蕩而過,緊緊的握住雙手與男子背道而馳,如果不能給他想要,那麽就不會開口挽留。


    忽略掉背後跟著的暗衛,濮陽玉仁身穿一身毫不起眼的便服走進‘陋室’,從後院上了二樓,坐在前幾次與濮陽風華一同的雅間裏,看著樓下一個個口若懸河的人們。


    躲在暗處的青蘭在少年進入陋室時就看見了,今日她就是不說書,那些人也是有話題可以聊的。


    推開房門,看著少年的側臉似乎又美麗了幾分。


    聽到吱呀聲,濮陽玉仁轉過頭看著青蘭,彎了彎嘴角:“你倒是來的挺準時的。”


    那一條淺色的疤痕橫穿而過,驚了女子的心:“你……”她一直想要進宮探聽一下少年的消息,自從那一次看到少年受傷的狀況之後後來便因為守衛的急劇增加而不了了之。


    視線從青蘭的身上撤離,看著窗下議論紛紛的人群。


    很多難聽的話不絕於耳。


    “主子,你也太大膽了吧?”青蘭笑道,她在今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著實驚訝了一番。


    咬著吸管頓了頓:“那你覺得你可以接受這樣的決定嗎?”偏頭問道。


    點了點頭:“不要說知道主子的性別,就是不知道也是會同意的。”很久之前便想看看這兩人的進展,總算是盼著了,當然是舉雙手讚成。


    笑了笑,若說全天下都像青蘭這般不懷好意,她倒是輕鬆了。


    “這可是亂倫!”


    “哎呀……風華君神仙一般的男子就這樣被糟蹋了哎……”


    “沒想到皇上小小年紀,竟然行這等齷齪之事哎!皇家之不幸,大周之不幸啊!”


    “風華君難道不反抗嗎?任由皇上如此?”


    “對呀……對呀,肯定不會順從的,看來皇上定然是不擇手段才如此的。”


    “不過話說回來,風華君那樣的樣貌才情,即便是男子的我也深深的折服啊。”


    聽著這些人的話,濮陽玉仁閉上眼睛排除掉雜念,從懷中掏出那畫紙遞給青蘭:“按照這個圖形造出來,尺寸按照上麵寫的來。”上麵的小字正是記錄了她與濮陽風華的尺寸。


    疑惑的看著那兩個圓圈:“這是什麽?”按照那個尺寸,應該很好,能做什麽呢?


    “你按著上麵畫的做即可,其他的不要多問。”或許是因為心情煩躁,她沒有什麽心思去給少女解釋。


    扁了扁嘴,“是。不過,看這個工藝,恐怕很難做到圖紙上這樣。”那些鏤空的圖案,雖然看不懂,但是應該真的不容易。


    “我相信青蘭的辦事能力。”


    一句話,讓青蘭無話可說,隻能心中抱怨,“是,青蘭一定完成任務。”


    又聽了一會下麵那些人的談話之後,濮陽玉仁便起身朝著陋室外走去,青蘭叫住少年的身影道:“主子不做一夥嗎?”好不容易見一麵,她還是有一些想念這個人的。


    回頭看了看臉上有著挽留之意的青蘭道:“不了,我想到街上去逛一逛。”許久沒有出來過了,整日的在這個皇宮裏呆著,人也發黴了。


    “那你路上小心一點。”少年如今毫無內力,別說是獨步天下,恐怕自保都有一些難。


    朝少女笑了笑,“青蘭是在擔心我嗎?不過,難道你就這麽不信任你的主子嗎?”即便是沒有了高深的武功,但是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別扭的偏開頭,抱著胸道:“那你還是快走吧,我還得收銀子去。”


    被少女的模樣逗樂,雙肩微微的顫抖著走下樓梯,從後院繞出去,心情有些好的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百姓的生活仍就在繼續,或許,她立濮陽風華為後的消息給他們帶來了衝擊,可是也緊緊的局限於茶餘飯後這樣的時間。更多的時候,他們關心的是如何照顧一家老小,如何掙到更多的銀子,如何多得多生活美滿。當政者是怎樣的,他們關心的並不多。


    太陽會從東邊升起來從西邊落下,不會因為她立了濮陽風華為後之後就有所改變。


    掏了掏袖口,竟然從裏麵摸出了銅板,驚訝於小李子的細心,將前遞給一旁買燒餅的攤位:“大叔,一個燒餅。”出來這麽久,獨自倒是有些餓了。


    大叔看著站在自己攤位前的少年郎,驚訝之餘有些可惜,那麽好一張臉竟然是留了疤,真是可惜了。


    “賣燒餅能養活一家人嗎?”濮陽玉仁咬著有些發硬的燒餅問道。


    憨厚的笑了笑,還是第一次有人問道這樣的問題呢,“嗯……小老頭一家五口,老婆子幫京城的那些官家做一些縫縫補補的夥計,倒是都有口飯吃。”


    咀嚼著嘴裏並不好吃的燒餅,濮陽玉仁笑道:“那你們擺這個攤子,一年向官家交多少銀子?”


    說道這裏,大叔的眼裏閃過無奈:“二兩銀子。”


    微愕,二兩銀子可是相當於普通百姓一年的基本開支呢。


    “一直都是如此嘛?”


    “小老頭做了二十餘年的燒餅了,交的錢是一年比一年多。若是遇上戰爭,交的錢更過。”


    拿了一些錢給大叔:“再給我一些燒餅。”提著手上的燒餅一麵走一麵思考著,沒想到這裏的稅收會如此的高。兩年來倒是忽略了這些。


    心裏暗自思量,看來她回去之後,得好好決策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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