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寒風卷著白雪撲麵而來,瑞雪兆豐年。


    床榻上的虞凰依舊沉浸在夢中,那鮮豔而飽滿的唇瓣微微嘟著,吧唧吧唧似乎是做了一個美夢。伸手為少年蓋好錦被,隻有這個時候的凰兒最是安靜,與世無爭。


    直起腰坐在梳妝台前束好發絲,血玉簪子襯得膚如凝脂。


    房外候著的小李子已經穿上了皮衣,脖子上戴了一圈雪白的兔領,原本就清秀的小李子就更加的唇紅齒白。看著走出來的少年,微微曲折身子道:“皇上醒了。是在屋中用膳還是到中庭,幾位大人正侯在那裏。”


    接住從屋簷下飛落的幾多雪花,挑眉道:“去中庭吧,一會凰兒醒了便告訴他朕出去辦事了,他若是覺得無聊,就去找李夫人敘敘舊。”一個多月不上早朝,她原本養成的生物鍾已經變得懶惰,睡得不是很沉可一覺醒來也是到了日出東方之際。


    小李子仍就勾著身子道:“是。”,多年的卑躬屈膝的習慣讓小小年紀的他的身子也有些彎曲。


    濮陽玉仁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出門在外若是自己不照顧好自己,要假裝柔弱給誰看呢?想想,還是應該懂得冷暖自知。


    由於侍從將白雪鏟去的緣故,雙腳踏的小道上不見雪痕。隻是那草叢間堆上了皚皚白雪,鬆樹的枝頭竟然也是壓彎了腰。撐著素白的油紙傘前往中庭,卻沒有想到會遇上一襲勁裝的汪敏芝。


    大半年不見,那雙曾經溢滿光彩的眸子已經布上一層淺淺的灰,深沉而冰涼。


    紛飛的雪花飄落在汪敏芝的肩頭,發間有著淡淡的白色,想來已經是等了許久的了。


    “參見皇上。”壓著嗓子,聽不清楚裏麵的情緒。


    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少女,那傘剛好遮了飄落下來的雪花,嘴角掛著一抹舒心的笑意:“起來吧。”


    站起身子,微楞的看著為自己撐傘的如玉的傘,眼角有一處破了冰:“草民想要和皇上談一談。”抬眼平靜的看著少年道。


    蹙著眉頭,轉身看了看身後跟隨的侍從,示意他們退避。


    “夫人不若走到亭子中。”掃了一眼女子已經濕了的發梢不鹹不淡的說道。


    隨著濮陽玉仁來到亭子中,似乎是昨夜與李安陽許久的那個涼亭。


    收了傘,背對著女子而站:“夫人有何話說?”若是沒有什麽事情,她不會花那麽長的時間等候在那條到中庭的必經之路上。


    手指已經被凍得有些麻木,汪敏芝抬偏頭看向那這銀光素裹的世界,大半年,她從天真無知的少女一步步成長為在戰場上經曆殘酷的血腥可以麵色不改的婦人,這一些都是眼前之人所賜。


    手指勾起伸進涼亭裏的枝椏,晶瑩的水珠勾著手指蜿蜒而下。


    “你為什麽又要來望歸城呢?呆在京城養尊處優不好嗎?”喃喃自語,卻清楚的落入濮陽玉仁的耳朵裏。


    冷然的看向那個女子,在這裏,這是大逆不道的話。


    被那人的視線盯著,汪敏芝不覺得害怕,反而淡淡一笑,夾雜著蒼涼。


    “安陽好不容易快要忘記你了,你卻偏偏又出現在這裏。即便你是帝王,也如此的讓人厭惡。”汪敏芝冰冷的看著少年,視線如鋒利的刀子穿過少年的身子。


    被汪敏芝這樣的眼神怔住,她如果沒有看錯,那冰冷的眼神裏是有著深沉的恨得。


    震驚的看向她,濮陽玉仁不怒反笑:“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可以在這有著森嚴的製度的國度說這樣指控領導的話,不是大膽就是不要命。


    “承蒙皇上厚愛,將臣妾嫁給李安陽。”今日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之人一手促成的。可是如果給她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她知道她還是會拋開望歸城的父親不顧一切的前往京城。


    那黝黑的眸子從白雪上掃視而過,落在女子的臉上,冰冷道:“汪敏芝,朕看在你是李安陽的妻子的份上才不與你計較。”不說,並不代表她就可以毫無忌憚的說著指控她的話。或許是在大周呆了十一年的緣故,她的性子中也染上了一些階級思想。


    眼瞼垂下,“臣妾倒是希望陛下治罪。”


    從汪敏芝身上彌漫出的憂傷而絕望的氣息刺激了濮陽玉仁心中的一根玄,她不敢相信兩年前那個從酒樓上一縱而下的偏偏少年郎打扮的汪敏芝會變成如今灰敗的模樣。


    “李夫人如若沒有其他的話講,朕要前往中庭去議事了。”她不想將時間耗在這樣無謂的事情上。


    “皇上,臣妾與你說的不過是想讓皇上回京城的好。”認真的看向少年道。


    不解的蹙著眉頭:“為何?”


    “臣妾也不知,隻是覺得這裏不適合皇上呆而已。”視線落在少年的身後,將一身的陰霾掩去,“安陽。”歡快的招了招手,此時的她再也不像是剛才憂鬱的女子。


    李安陽一直在中庭等待著少女的到來,可等了一個多時辰依舊沒見到人影,這才沿著這條小徑想要看看少年是不是起床了,卻沒有想到會在亭子裏看到他的夫人和少女。


    行了一個禮,冷硬的線條在看到少年時柔和了些許,卻忽略了女子眼裏劃過的一絲難過。


    回頭看著從飛雪中走來的黑衣男子,濮陽玉仁收拾好心情看向男子:“可是讓將軍久等了。”想來也是自己耽誤的太久了。


    “皇上嚴重了。”身為臣子的他又怎能怪罪這天下的主宰呢?


    看向男子,濮陽玉仁雖然對汪敏芝的話感到很疑惑,可並不打算將它告訴給李安陽。他們的關係本就不是最好,她也不想再在中間離間什麽。


    “找路上遇上夫人便閑聊了幾句,將軍莫要介意的好。”笑著道:“走吧,那些大人恐怕等急了。”說著就撐開油紙傘沒入風雪中朝著中庭而去。


    那獵豹一般敏銳的視線看向女子,抿著雙唇轉了身追上少女的步伐。


    汪敏芝看著一前一後,一白一黑的兩人,無聲的笑了笑,可那眼底卻找不到笑的解釋詞,開心。


    聽著身後細碎的腳步聲,濮陽玉仁腦子裏卻不斷的閃過汪敏芝的話,她在排除是因為女人天性的嫉妒還是她真的知道什麽。


    獵豹一般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來到中庭時正好看到一臉不耐煩的劉桂正在有些煩躁的喝著侍從端上來的茶水將那滾燙的茶水潑在那人的臉上,算得上白皙的臉頰就被燙的通紅,那個侍從捂著臉頰驚呼著。


    蹙著眉頭看著暴戾的劉桂,難道真以為來了望歸城就得到一切了嗎?竟敢如此的囂張。


    而汪海也隻是看了一眼被燙傷的侍從並沒有開口。


    “侯爺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走進門來冷聲道,視線落在身後的侍衛身上:“將這個不懂規矩的拖下去看著辦吧。”撩起衣袍坐在太師椅上彎了彎嘴角。


    身後的侍衛自然是看出了濮陽玉仁眼中的另一層意思,將哭哭鬧鬧的侍從帶了下去。


    簡單的行了一個禮,劉桂笑的奸詐:“哪裏,那個侍從不懂規矩,微臣隻是小小懲戒一番,汪郡守應該是不介意的哦。”


    被提及的汪海笑著點了點頭,視線卻並沒有落在劉桂身上,似乎是在躲避著:“侯爺說的是。”


    汪海的反應有些讓濮陽玉仁驚愕,但很快的掩飾的很好。


    不一會,便有侍從將早膳端了上來,相比於昨晚的還算豐盛的食物,這早膳比起宮中食物來才真的是一個天下,清粥加白麵饅頭。


    簡單的用了一些膳食,濮陽玉仁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朕吩咐的事情可有辦妥?”一月之前便讓汪海將望歸城的土地統計出來,再從中分出可耕耘和不能耕耘的土地各占多少。


    汪海將準備好的冊子遞給少年,上麵就是他與下屬官員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統計出來的。


    從侍從手中接過冊子,看著上麵的一係列數據,眉頭越來越緊。


    “怎麽會有這麽多不可耕耘的土地?”抬眼看向汪海,整個望歸城竟然有將近七成的土地沒有辦法使用。


    “這些土地常年荒蕪,一年又一年便長成了荒地,久而久之便沒有人使用。”汪海將自己了解的詳情如實的稟報給少年。


    抬眼看向汪海,她也不能生氣:“朕說的不可耕耘是因各種地理原因而沒有辦法栽種勞作物,並不是指荒地。”荒地開荒便好。


    “微臣辦事不利,請皇上降罪。”汪海跪在地上道。


    擺了擺手:“朕也不治你罪,再給你七天的時間,重新統計一次。若是再有誤,朕拿你是問。”想來也是她表達的不夠具體讓汪海誤會了。


    雖然隻有短短的七天,可汪海還是保證能完成任務。


    接著看著手上的數據,偶爾問一些問題,基本的都是還是滿意的。


    “那些土地可有從商戶那裏收回?收回時可有給予補貼?”雖然望歸城的土地對於那些商賈而言低廉的,可是,她還是覺得適當的補償一些的比較妥善。若是才來望歸城就引起官商之間的矛盾,這並不利於她接下來一年的時間。


    汪海蹙著眉頭道:“微臣以為土地本就是國家的,給這些商人銀兩會不會不合適?”


    笑了笑,這一點大周對國民的教育還是挺好的,至少都知道土地是屬於國家的。


    “無礙,雖然這些土地並沒有給他們帶去什麽利益,然而他們每年也照常的向國家上繳銀兩,如今朕要收回土地給予一些補貼堵住悠悠之口也無妨。”


    劉桂看著少年,覺得此時的他是有些不同,並不像是一路來驕縱奢侈的少年天子。難道,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好奇於濮陽玉仁為何不假裝了嗎?


    火藥已經安全的運到了望歸城,她的任務自然是圓滿的完成了,偽裝也沒有太多的必要,畢竟這些已經是將死之人了不是嗎?


    “那皇上說的學校一事又何時建起呢?”這個是他一直注意的,或許是多年為官的遠赴,汪海敏銳的察覺到,若是這個所謂的學校辦好,將是大周的一大福氣。


    “這個先放一放。”她還有更重的事情去解決,若是太多的事情一起展開,即便是超人也不是萬能的,“先將土地分配實施起來。”百姓嚐了甜頭,剩下的政令實施起來的難度會小很多。


    “是。”汪海點了點頭。


    劉桂在一旁聽著少年娓娓道來,眼中的精光越來越甚,心中隱隱有著不安。看來得和石蘭商量商量才行了。


    “李將軍聽令!”濮陽玉仁將眼中的懶散收起來,冷然的看向一直很安靜的男子。


    被突然叫到的李安陽眯了眯黑眸,單膝跪在地上等待命令。


    “朕命你派五千強壯將士幫助城中百姓將城中荒蕪的土地休整出來,春節之前,朕驗收。”轉頭再看向一旁呆掉的汪海:“告訴城中百姓,若是有意願者可報名參與。哪一戶人家表現積極就先分得土地。若是沒有人前往,郡守可找人試試,百姓看了結果自然會邁出那一步的。”這找人也就是現代的托。


    劉桂聽了少年的話,立即站出來反對:“皇上!此舉萬萬不可。怎可將將士派去耕地呢,若是匈奴犯境該如何?”五千將士並不是小數目。


    耷拉著眼瞼,“邊關三十萬將士,這次隨駕的是大周最強的禦林軍正好也是五千人將他們編入軍隊吧。”濮陽玉仁一步步的實施著自己的計劃。


    算算,這也並沒有將人員拆了,劉桂也不能反駁。雖然麵上有些不滿於少年的決定,可心中卻有些樂意的。京城裏的禦林軍雖然是號稱整個大周最強的一支隊伍,然而事實卻並不是如此。若與邊關的將士比起來,其實也不見的能勝出多少。


    眼角的餘光正好落在劉桂的眼眸上,唇角一彎,笑而不語。


    將一些細小的事宜交代下去之後,濮陽玉仁便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來道:“侯爺。”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回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劉桂道。


    “皇上有何吩咐?”


    “既然侯爺是來參與頒布新政令的,朕畏寒也沒有辦法下到基層去體驗百姓生活,然朕十分擔心百姓會有異樣,不若侯爺就代替前去吧。汪郡守,帶著侯爺到田地間轉轉,你做什麽侯爺也會參與其中的,比如你下到田間去測量。想必,侯爺很願意替朕分憂吧?”一副我很看好你的表情道。


    劉桂額頭上的青筋突起,撐在地上的手握成拳頭:“微臣領命。”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轉過身那一刻,臉上陽光燦爛,“小安子,陪朕走走吧。”


    李安陽自然是看到了少年的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容,幽黑的眸子裏映照著那人的身影,嘴角前牽起一抹笑意,將屋中的兩人涼在了屋子裏。


    即便是在遲鈍也看得出,少年這是故意在整他,劉桂從地上起來眼神狠戾,拳頭捏得咯咯響。


    腳步有些輕快,踢著路上的雪塊,回眸笑道:“小安子,想象一下劉桂的表情吧,一定很精彩的。”神氣之間滿是惡作劇後的得逞。


    硬朗的線條被少女的好心情給感染了,逐漸的柔和,笑的難得溫柔:“|皇上還是喜歡捉弄人。”劉桂常年呆在京城中,吃穿用度皆是不凡,此時讓他下田去勞作,恐怕身子會受到一定的創傷呀。


    似乎是被這句話將那些時光勾勒出來,神情有些懷念道:“嗯,幾年前,朕捉弄的對象就有你還有蘇青衣。”而今,一個常年駐守邊疆,一個也拘禮與君臣之禮,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終究還是成為了曾經。


    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一點點的突破到上了鎖的門,從縫隙中偷偷溜出。


    李安陽笑道:“嗯,皇上總是拿四書五經嚇唬微臣。”現在想想,也不過是四書五經。


    手指劃過那些積了雪的樹枝,有些冰涼。


    “是呀,今日不用去軍營?”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道。


    “明日便去。”聽說少年要來,他特意將軍中的事情提前布置好,給自己好不容易騰出了一天空餘的時間。


    拍了拍手:“那正好,陪朕去城中走走看看如何?新的政令發布,朕也想要看看百姓的反響如何。”她是以身子畏寒為由折騰劉桂,可她還是會想要去看看,多多了解一下百姓的心裏想法。


    點了點頭:“嗯。”


    走到街上時,天上的雪也停了下來,正好她也不喜歡濕濕黏黏的感覺。


    原本隨時跟在身後的侍衛也隱了身,在濮陽玉仁身後的人也隻有李安陽一人。


    放緩腳步,與男子並肩走在一起。


    人來人往之間,許多百姓都會與李安陽來一個點頭之交。雖然昨晚有百姓站在城中,然而,夜黑的緣故,那些人也隻是看清了虞凰的模樣,而濮陽玉仁的或許是因為龍顏的緣故並沒有敢直視。


    驚訝的看著男子:“小安子,你的人員關係倒是挺好的。”


    難得靦腆的笑了笑。


    ------題外話------


    兩天停更,好抱歉呢,今天更了一點,請各位看官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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