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穀商將軍歪頭問我:“你臉上的巴掌印子哪來的?”


    竟然連田王也看著我,眨著眼睛,那意思是:哪來的?哪來的?


    我問道:“不知姬將軍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


    田王說:“到即墨去,往來需四天,姬達隻需兩天半,加上采購器具和雇請工人,三天吧。”


    我哦了一聲,心裏暗暗盤算,那漢王的使者走了大概兩天,應該還沒有出膠東郡,而且他回去的路途,因為是向漢王複命,所以,應該不會太急,最好一路上遊山玩水才好,他多耽擱些日子,我的計劃實施起來時間就越充分。


    除了我,沒有人知道,那使者是一定會去而複返的。他再度出現時,將會帶來劉邦的死命令。


    而我看田王的意思,他好像還是不太相信那使者會回來,於是我對他說:


    “王,請準許我先帶些人下去洞裏,做些可幹的活兒,等姬將軍回來,讓他別歇了,直接把工具與工匠送到洞底去。”


    田王說,“時間已近晌午,不必過急,要去,不如就明天一早。”我不太好駁田王的麵子,隻好答應。


    後半晌沒什麽事,我去找三狗耍了半天,把島上逛了個遍。


    島上隻有三十幾戶人家,百多口人,再就是田王從陸上帶過來的三百多兵士,現在他們都卸去了軍服,扛起了鋤頭。如果不仔細從他們的行止上分辨,根本看不出哪是原住民、哪曾經是士兵。


    三狗他悄悄地問我,“哥,你臉上的巴掌印子哪來的?”我問他,“怎麽,現在還能看得到麽?”


    “哥,聽你話裏的意思,是早就被人打了?我知道,肯定是你爸揍你了?”他四下瞅瞅沒人,低聲對我說:“告訴你,因為我偷偷去漲島,我媽也揍我了。”他把褲子退下來指指屁股,“不過是在這兒。”


    我一看,那肥嘟嘟的屁股上,什麽也沒有。心說不知田大小姐用了多大的勁,看似弱不禁風,揍起人來真狠。


    晚上回到家,“我”爸田恩問了我上午與田王在一起的情況,問得很仔細,末了,他鄭重地對我說,“我們做下人的,不該說的話不要在王的麵前胡說,說對了還行,要是說錯了,耽誤了王的大事,罪過不輕呢。”


    我沒理他,倒頭便睡,也許是一下午耍得累了,半夜,聽到有人敲門也懶得動,“我”爹睡得很死,打著呼嚕,那敲門聲輕輕的,一下,一下,好像不敢大聲,我起身去抽開門栓,看見月色裏站著小月,她站在那裏,風吹著她肩頭的衣服,像有蚯蚓在裏麵爬,我問她幹什麽,她說來看看我,用眼睛瞅我的右邊臉頰,我心裏一熱,也沒說什麽,心想在晚上應該看不見吧。(.)她又抬起左手,輕輕地摸我的臉,問我,“還疼嗎?”我怕弄醒了我爹,示意她小點聲,並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還輕輕地帶上了門。


    也不知是我拉著她,還是她拉著我,我們來到了我穿越過來時躺著的那塊礁石旁邊,小月仰著頭,雙手扶著我的胳膊,眼睛在黑暗裏忽閃著,忽然掉下眼淚來,我問她怎麽了,她說,其實,昨天晚上,小姐打我時她看到了。我的臉一紅,右半邊臉覺著火辣辣的。問她,“怎麽,你心疼了?”因為我聽三狗說過,她對我有意思,連三狗都知道的事,應該差不了,就見她好像有一絲扭捏,用一隻拳頭砸在我肩上,“活該你挨揍。”


    那其中的嬌羞,別有一番意味,我抓住她,低下頭去找她的嘴,心說,蓋個戳先。


    可是我用眼的餘光突然發現旁邊站著田小姐。


    田畫!!!


    她對我怒目而視,叉著腰,不說一句話,小月也嚇得低下了頭,我腆著臉迎上去剛想解釋,田畫一揚胳膊,“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我的左臉上。


    我一驚,就醒了,原來是一夢。左半邊臉依舊火辣辣的,似乎比白天更疼了。一看“我”爹,睡的和死豬似的。


    不一會,我又看到那漢王的使者,大半夜的並沒有找個驛舍宿下,他與隨從騎在兩匹黑馬上,也不打燈,沿著夜路往前飛奔,那馬的屁股上汗浸浸的,已經看到即墨城就在前麵,隱在夜色裏,隻有幾點幽暗的燈火。


    那使者一行路上正遇往回趕的姬將軍一行,姬將軍一行大車小輛的,裝滿了我需要的東西,雙方打個照麵,也不答話,但那使者與隨從突然揚起鞭子,更加奮力地驅趕坐騎,“啪、啪……”剛抽了三下,我就醒了。


    又是個夢!


    冷汗早已浸透了身上的夏被,襯衣也緊貼在身上,十分的難受。


    看來這覺是睡不下去了,我也不知怎麽就這麽憂國憂民了,反正也睡不著,就拿了一隻木盆,趿著鞋開門出來,外麵月色正好,應該是陰曆十三、四的月亮,斜掛在王府偏院的牆頭上,地上白嘩嘩的,有個螞蚱都看得著,一道青磚牆把偏院與王府的後宅隔開,那道月亮門晚上從那邊上了鎖,牆的這邊除了一條通道,兩邊都是菜地,那是“我”爹主動承擔起來的營生,府裏的菜蔬都產自這裏。


    我端著木盆走進菜地,在那道月亮門的旁邊地裏,有一眼小小的石井,澆菜用的,上邊架著轆轤,我搖上來一桶水,倒在木盆裏,大晚上的也沒旁人,自己脫得溜光,在月亮地裏,擦那一身的臭汗。


    也不知方才這兩個夢召示著什麽,但我還是覺著大好的時光,在這裏洗澡,與現在的形勢相比,有些不合時宜,可是我又說不好哪裏不對勁,我總不能大半夜的,去招呼人就去到海下麵的洞裏幹活吧?第一步幹什麽?誰會聽我的招呼?一邊想著,心想一陣急躁,幹脆搖上來水,用木盆直接往身上澆,那潑水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黑夜中有腳步聲走近了也沒有注意,直到門環一響,落鎖,我才發現月亮門的那邊,有一片輕微晃動的燈籠光亮。然後“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


    我身上啥也沒穿。


    那口井就在那門右邊甬道往裏四、五步遠。我正站在井邊。身上濕淋淋地往下淌著水,我看到小月挑著燈籠麵對著我站在那裏,臉上說不清是什麽表情。


    那隻木盆還拿在右手裏,本該用它遮擋一下的,可是我沒有,因為我隻想看看小月的反應。


    雖然隻有短短的四、五秒的時間,但是我相信她什麽都看到了,她臉紅了,捂住嘴笑了一下,然後才背過身去,說道:


    “王讓你立刻過去呢。”說完一扭身逃跑似躲回了門那邊。


    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趕緊回屋,穿好了衣服,她還在牆那邊等著我,看我來了,也不說話,扭身在前邊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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