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最擅飛翔,一飛動輒成百上千裏。別看體型較大,但動作很靈敏,我們船中的人夜間一出舷窗,便驚動了它們,四隻突然從甲板上的灌木中騰空而起,嚇了人一跳。


    但是它們隻是低低地環繞著我們的大船盤旋,並不遠離,那人馬上回來,將情況匯報了田王。田王道,“此種飛禽,一般不與人親近,現在這樣留戀,必定有事。”


    於是,我們拿了蛇丹,在外邊照亮,幾個人隨田王登上甲板,在島船中細致地搜索,果然,在一處低矮樹叢中,我們看到了一隻小雁。


    它本來藏在那裏不想動,但是蛇丹皎潔的光亮,讓它再也隱藏不住,掙紮著想要起飛,撲騰幾下,我們都發現,它的一支翅膀受了傷,一片長羽被利爪抓去,隻裸露著肉紅色的傷口。


    空中四隻大雁似乎感到了危險,淒厲地鳴叫著,幾次俯衝,想要下到近前來營救。有兩隻大如家鵝,幾乎撲到我們的身後,姬將軍、孟將軍立刻護在田王的身後。


    但是田王的注意力全在那隻小雁身上,他緩緩地向小雁伸出手去,嘴中輕輕說著,“小家夥,別怕,別怕,來,讓我給你看上一看。”


    小雁極力地向後躲閃,嘴裏有些驚恐地叫著,田王一把抓到它的一支好翅膀,然後對姬將軍道,“去,把我們的金創藥拿來。”


    姬將軍領命下去,不一會,畫、小月、徐潔得了消息,也都到了甲板上邊,畢竟大雁這東西,隻在高空中看得多些,如此近距離地觀看大雁,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田王用手小心地清理了小雁傷口處亂羽,為它敷好了藥,招手對小月道:


    “你來為包紮一下吧。”


    小雁似乎對小月頗有好感,翅膀在她的手中不再掙紮,而空中的幾隻成年大雁,也放鬆了敵意,悄悄在離我們不遠處落了下來,也不叫,歪著頭,看小月為它包紮。


    因為此地氣候潮濕悶熱,小月並未給它包很厚的布,隻是薄薄的裹了一層,用線係牢。


    最後,我們又拿來剛剛收獲的樹米,捧了一捧,放在小雁的身前。


    雁的食性很雜,一些無毒無特殊氣味的野草、野穀、小魚小蝦都能入口,但是這樹米,似乎從來沒有吃過。


    小雁歪頭看了看,啄了幾粒,然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田王把一根指頭豎在嘴前,哈著腰,對我們大家道,“噓,不要再打擾它了,我們也去休息吧。”


    大船在雨後清閑的、潮濕的水氣中劈開水浪,緩緩向前,我們在艙中隻聽到一聲毫無敵意的雁叫。


    “王,我聽說這雁肉,味道不錯,不如明天為你打上一隻吧。(.)”姬將軍對田王說道。救助了傷雁之後,人們都很興奮。


    “嗯,雁肉的確好吃,我還記得,有次在齊北行軍,恰秋分前後,我們遇到一群南飛的大雁,那個時候便吃過雁肉,其肉性味甘平,歸經入肺,據說,還可壯筋骨、益陽氣,不過,”田王又道,“不知怎麽,當我今天看到那隻小雁幹淨的眼睛,卻絲毫沒有一絲的口腹之欲。”


    一個殺人如麻的將軍,竟然有此話出口,不能不讓我們動容,連姬將軍也覺有些不好意思。


    田王安慰他道,“姬達,你的好意我知道,但萬物皆有靈,方才那幾隻大雁已經相信了我等,還是不要做傷害它們的事了罷。”


    早上起來,小雁的傷勢好了許多,躍躍欲試地抖動著翅膀,而那幾隻成年大雁,兩隻守在小雁的身邊,兩隻騰空飛入高空,為我們帶路,它們一直沿著近岸的位置向東飛行,引著我們向前,不久,過了一處淺灣,我們發現了大批的雁群。


    它們在一片草灘上嬉戲,成群結隊,薑婉清站在甲板上,扳著手指數了幾遍,對畫說,“姐姐,這群雁,你說有多少隻?”


    “多少?”畫問。


    “九十一隻。”


    “不對吧,我也數過了,好像不是這麽多呢。”畫麵帶笑意,看著薑婉清,最近,畫似乎更喜愛她,兩人的性格、脾氣都十分的相似,而田老夫人也很是愛憐,這還讓小月小吃了幾回陳醋。


    “那,姐姐,你說,是多少隻?”


    “應該是九十六隻。”正說著,我們龜船上的五隻雁忽然起飛,很快地落入草灘上的雁群之中。不多不少,正是九十六隻。


    田王也看到了,感慨道,“看來,春分快到了!”然後,他忽然回身叫道,“薑老漢、薑老漢!”


    沒有人答應,薑婉清回道,“王,我爹在蘇將軍的船上呢。”


    “哦,我想起來了,方才想問問他,現今是什麽時間,也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我知道,田王又想起了蘇將軍他們,這些許的日子,我知道田王時常想起他們,隻是又不願意讓我們看出來,沒想到,這次又無意中想起,茫茫大海,真的說不準我們還能不能再見。以往和蘇將軍並肩做戰的情形,一下子映入腦海。


    還有那一船的軍士,那是田王的心肝,從漲島出來,大小的戰鬥也經曆了許多,我們沒有損失一個人,一路走來,每一個人都親如兄弟姐妹,薑婉清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畫把她攬入懷中,隻見她閉目合十,心中默默祈禱。


    我打破了沉默,“王,我雖然記得不甚詳細,但也不會差得許多,現在應該是大年二月中旬了。”


    “這麽說,我們一行出漲島,也有半年多的光景了!”田王道,“宋奎,你可知道這裏是個什麽地方?”


    “回王,真的不知”宋奎道。


    “不如就叫九十六隻雁吧,紀念我們遠洋中遇到這群熟客。”田王道。


    大雁的老家在西伯利亞一帶,每年的秋分,會成群結隊地往南遷飛,有一條路線便是華夏的東北經過黃河、長江到達廣東福建沿海,最遠的能飛到南洋。田王稱它們作熟客,不無道理。


    “爹,不如就叫八打雁吧,也是九十六隻的意思。”畫說完,田王立刻同意,這個名字確是比方才的“九十六隻雁”來得好記。


    八打雁的名字,直到如今還在使用,但是誰會知道,那是拜田王父女所賜?


    小雁似乎對我們戀戀不舍,在雁群起飛前一刻,它還飛到了船上來了一次,這次它直接飛到了小月的身邊,在她腳邊流連,小月忽然有了發現,她衝我叫了起來。


    我們都湊過去,她小心地扒開小雁腹下的絨羽,在它的兩腿之間,用絲線拴著一支兩寸長、拇指粗的竹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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