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潮洶湧的氣氛裏,豐之月26日終於到了。


    萬裏無雲的蔚藍晴空閃爍著無數耀眼的七彩光華,宛如鮮花綻放,星星點點噴灑出絢麗的光之碎片,是魔法煙火。被用來做為拍賣會會場的米爾菲大劇院在這人工彩光的映襯下,更顯得巍峨壯麗。幾千輛豪華的馬車停在館外的草坪上,更多的人群不斷湧入建築物內。有打扮時髦、隨員眾多的富商豪族;儀表堂堂、威武高大的騎士軍官;斯文優雅、攜帶女眷的名流士紳;頭戴高帽、陰暗深沉的高階法師;以及藝術家,各行各業的權威等等,可謂冠蓋雲集,場麵浩大。


    在這些衣冠楚楚的高貴人士當中,有五個不屬於客人的人魚目混珠。


    “哇——人好像撲出來一樣!真像是罐頭裏的沙丁魚!”


    “昭霆,氣質、氣質!你現在是貴族家的侍女,別東張西望!”


    “說到侍女我就生氣,為什麽我要當這家夥的侍女啊!”


    “因為你這副德性隻配當侍女。”


    “你討打!死小鬼!”


    “昭霆!”


    “是是……我忍。”


    “其實我也不想穿這套衣服,好難過,早知道就用幻覺術。而且這樣好蠢,人類貴族的衣服為什麽有這麽多蕾絲呢?”


    “別抱怨了,維烈,誰叫你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大的人,隻能由你擺噱頭。”


    “希莉絲,你穿起洋裝倒是很合襯。”


    “嗬嗬,謝啦,陽。”


    穿著贓物,手持贓物,一行五人漸漸來到會場門口。兩名守衛一邊說著“歡迎光臨米爾菲拍賣會”的巢臼話,一邊伸手準備驗證請貼,突然眼睛一亮!站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對貴族打扮的年輕男女。男的看來不過二十多歲,身穿普通的紳士禮服,卻戴著像是魔道具的龍形額飾,雙目閉闔,清俊的麵容有一股一般世家子弟所沒有的深邃氣質,全身洋溢著知性和淡淡的神秘,他的舉止如暖風般柔和自然,讓人感覺慰貼舒適。女性披散著一頭顏色比他略為明亮的火紅色波浪卷發,低領的酒紅色洋裝配上黑色的披肩,銀質項鏈和同色耳環在陽光下閃閃生輝,襯得她娟麗的容貌更為耀眼迷人。她不像絕大多數貴族小姐用檀香扇遮住臉,而是放在胸口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優雅的動作隻讓人感覺悠閑,而不粗鄙。兩名守衛斜斜眼,看見兩人身後跟著三個像是隨從的少年男女,相貌也都在水準之上,不禁感歎:真是出眾的人物,可惜排場小了些,還比不上多數商人,應該是沒落貴族吧。手持核對名單的司儀證實了他倆的猜測:“巴爾哈拉子爵?”


    “是。”紅發青年回應,溫潤如玉的嗓音讓人油然興起好感。


    “這位是——”司儀指著他的女伴。


    “我妹妹。”


    司儀點點頭,將一塊鍍金的牌子遞給他:“您的座位號是a—56號。”維烈接過號碼牌,道了聲謝,挽著希莉絲走進會場,楊陽三人緊跟其後。


    館內大得嚇人,可能容納三萬人也沒問題。整座建築物就是一座大廳,東麵正中是作為展示貨品用的大舞台,被觀眾席三麵包圍,席位逐級升高;上麵是華麗的包廂;更頂上的天花板裝飾著幾百盞造型精巧綺麗的水晶吊燈,燃燒的蠟燭照得室內有如白晝;四壁和梁柱還鑲著夜明珠;座席周圍站著一圈孔武有力的守衛和魔法師,他們肩負維持拍賣會秩序的重任;另外,也有室內餐廳和聊天室,桌球台等設施。


    “真是驚人的排場!八萬人體育館也不過如此!”驚歎之下,黑發少女露了口風。當然,她是打扮成侍從,而非侍女。希莉絲奇道:“什麽八萬人體育館?”


    “呃,那是我家鄉的術語,表示了不起的意思。”楊陽隨口瞎拌。昭霆垂涎地盯著餐廳,拉拉紅發青年的袖管:“維烈,我餓。”維烈還沒說話,耶拉姆冷冷地道:“錢在我這。”


    “為什麽在你這?所有的行李不都放在維烈的小叮當包裏了嗎!”昭霆跳起來。


    “因為我不放心。”


    “你這財迷!”


    “你才是飯桶。”


    希莉絲看不過去,數落道:“喂,你們倆收斂點好不好!當心露出馬腳。”兩人這才閉上嘴巴。維烈笑道:“我們先找好座位,再去買吃的好了。”耶拉姆猶豫道:“這裏麵的東西一定貴得要命。”


    “沒關係,可以用鏡象術。”(注:鏡象術和隻能模仿外表的幻象術不同,連實感也能模擬,但變出的東西一受到強力打擊就會碎掉)


    “不會被識破嗎?”楊陽擔心地問。希莉絲搖搖手:“不會不會,這兒的人除了我們全是富得流油的家夥,誰會拿假抄騙人?不會有人想到敲敲到手的金幣是不是真貨的。”聞言,昭霆的雙眼燃起熊熊欲火,掩著嘴竊笑:“呼呼呼,太好了,我要吃垮他們。”餘人的反應是有誌一同的苦笑。


    會場裏的人還不多,所以他們很快找到座位,是相當靠前的位子。楊陽和耶拉姆立刻被昭霆拖去買零食,維烈和希莉絲礙於假冒的貴族身份,不能跟去。


    當三個少年少女滿載而歸時,看到一群人剛好離去。維烈一臉得救了的表情迎接他們,希莉絲輕搖香扇,笑嘻嘻地道:“幸好我們看上去像沒落貴族,才沒什麽人過來攀談,不然可真受不了。”說到這裏,她疊起扇子,重重敲打青年伸到一半的手,斥道:“喂!就算是沒落貴族,你這行為也太出軌了,哪有幫下人拿東西的主人!”維烈委曲地道:“那你也不用打人啊。”昭霆憤慨地道:“你說誰是下人!”隨著含糊的話語,滿嘴食屑噴飛而出,幾名賓客呆呆看著這個徒有美貌卻無規矩的侍女,暗暗搖頭。


    “你……唉!”希莉絲撫額歎息,無話可說。


    楊陽敲了友人一記,轉向她:“希莉絲,不要緊嗎?萬一有人認出你……”曾經是南城公主的流浪傭兵笑道:“別擔心,認識我的人都在包箱裏,梅迪的女性,出嫁前是不允許拋頭露麵的。我因為是公主,才有幸參加一些比較私人的聯誼,認識了幾位城主。”


    “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剛剛那些人倒是透露了一個挺不得了的消息。”希莉絲接過一杯柳橙汁,喝了一口,道,“這次拍賣會,隻有一位城主受邀前來,就是羅蘭城主。”


    “咦!”楊陽大吃一驚,抑不住滿腔失望,“史…諾因城主和梅蓮可城主都不來嗎?”希莉絲揮了揮扇子:“你忘了嗎,梅迪目前的局勢?”


    “啊。”楊陽恍然大悟,十分沮喪。沒發覺她的異狀,希莉絲沉吟道:“老媽不來是意料之事,諾因不來,倒是出乎我意料。”耶拉姆問道:“他喜歡湊熱鬧嗎?”


    “不,是他的部下喜歡,你們應該聽過,就是和軍務長雷瑟克尤耶並列為王國雙翼的宮廷術士長吉西安凱曼。那個人生平最喜歡三樣事,賺錢、泡美女和湊熱鬧。所以,他居然沒來參加這麽熱鬧的盛會,怎不叫我吃驚?”


    楊陽不解:“諾因城主不來,不代表他也不來吧?一般,不是會派個代理人……”希莉絲深深一笑:“沒錯,一般是會如此,但我那師兄不是一般人啊。他從不理會繁文縟節,拒絕就拒絕,別說派個代理人捧捧場,連封道歉信也不會寄,所以才豎立了一幫敵人。”聽到這番評語,楊陽皺起眉頭,隨即舒展開來,換了個話題:“希莉絲,你知道羅蘭城主和米利亞坦城主的包廂在哪兒嗎?”希莉絲為難道:“這個,除了國王的包廂是固定的,其他貴客都是用抽簽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兒。”楊陽和昭霆大失所望。


    耶拉姆安慰:“沒關係,等國王入場,包廂的窗簾就會拉開,到時瞄一眼就行了。”兩個少女轉憂為喜。希莉絲道:“那我們恐怕得多等會兒了,亞拉裏特陛下從來不是個守時的人,他那笨重的身軀,挪動起來可是很費勁的。”頭一次聽見她諷刺人,還是這麽辛辣的嘲諷,餘人都感到很新鮮。


    “希莉絲,你討厭國王?”昭霆好奇地問。希莉絲優雅地搖著扇子:“我討厭蠢人。”耶拉姆指著昭霆:“那你一定很討厭這家夥。”昭霆狠狠咬了他一口。


    “嗬嗬,沒這回事。”希莉絲揚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蔚藍的眸閃著真誠的光輝,“你們是我的同伴,豈能和那頭蠢豬相比。”耶拉姆捂著傷口,臉色不變地道:“這麽說,你也承認她是個蠢人?”希莉絲還沒答話,“蠢人”就跳起來:“你這家夥,想死不成!”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鬧了。”楊陽不耐煩地訓斥。維烈附和:“有幾個守衛已經瞪了我們很久了,好像想把我們轟出去。”昭霆和耶拉姆立即停止互毆。


    “唉,所謂的貴族派頭,果然非一朝一夕就可速成。”


    楊陽感歎了一聲。


    ******


    隨著時間的流逝,會場裏的人愈來愈多,到處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儼然是場大型的社交聚會,這時,南麵的貴賓席入口第一次迎進幾位客人。


    當先的男子身穿以黑色為主基調的典雅長袍,一頂古亞斯特尼亞式的寬大軟帽遮住了所有好奇的目光。他的身材挺拔頎長,舉止優雅從容,更隱隱散發出一股屬於統治者的迫人風采。他左右各有一名女伴。左邊的女伴挽著他的手,戴著垂有厚紗的女用軟帽,穿著北城流行的紗麗裝;右首的女性隻有十七八歲,沒有作任何掩飾,茶色的秀發如瀑披散肩頭,容貌明豔動人,一襲藍色騎士禮服勾勒出她黃金比例的身段,引來不少目不轉睛的視線。緊跟在三人後麵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護衛,腰懸長劍,宛如夕陽餘暉顏色的短發下是張充滿英氣的麗顏。


    疾步趕來的領位員深深鞠躬,恭敬地道:“能夠又一次為您服務,是我莫大的榮幸,請這邊走。”


    “請稍等。”黑衣男子舉起手,吐出清冽低沉的嗓音,“我想先跟米利亞坦城主打聲招呼。”


    “好的,請隨我來。”領位員朝一名同事使了個眼色。黑衣男子轉過頭,對身後的茶發少女道:“冰宿,你和艾德娜先去包廂,嗯,或者,你也去和邱玲小姐打聲招呼?”


    “不用,我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我的。”伊維爾倫滿願師淡淡地道。金發城主點點頭,挽著妻子跟隨那位領位員離去。剩下兩人跟著另一位領位員朝反方向邁步。


    東城的包廂在國王包廂的對角,側對著舞台的北麵。打開包廂的門後,領位員朝兩人恭謹一禮,轉身離開。


    門裏的空間有半個籃球場大小,擺設極盡奢華之能事。鬆木製的桌幾擺著各季水果和精巧的點心,桌下的小桶有四瓶冰鎮的名貴美酒,空氣中飄著沁人的橘子清香,金色鑲邊的拍賣品手冊靜靜躺在水果籃旁邊,厚厚的像一本字典。


    冰宿坐在沙發上,拿起拍賣品手冊隨手翻閱,道:“聽那領位員的口氣,你們是這裏的常客,不知道那家夥都買些什麽稀奇的東西,是外國的寶劍、禁咒卷軸,還是異族奴隸?”


    艾德娜正將一瓶紅葡萄酒倒入兩隻水晶高腳杯,聞言噗哧一笑。


    “你對大人的喜好還真了解。不錯,他就是酷愛搜集一切有實用價值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不過近幾年異族奴隸是很少買了,因為大人都在拍賣會前大肆調查有沒有人窩藏異族奴隸,將他們送去見冥王,把人搶過來。”


    “好偉大的行徑。”


    “是流氓惡霸的行為才對。”紅發侍衛對不在場的主君落井下石,把酒遞給對方。冰宿道了聲謝,淺淺啜飲了一口鮮紅的液體。入口綿甜,醇美無比,就算是她這種不涉酒道的人,也嚐得出是頂級的好酒。冰宿不是楊陽,會風雅地吟兩句詩增加品酒的氣氛;也不是神官,會像酒鬼一樣趁機痛飲一番,她隻是將杯子放下,淡淡地道:“太烈了,我不能喝。”


    “那就給我。”艾德娜爽快地做好處理。


    “你也少喝點,我們都沒帶武器,萬一發生什麽事,就全靠你了。”


    “放心,我酒量很大的,而且大人有帶武器。”


    冰宿詫異地問:“那入口的守衛怎麽沒發現?”為防止有人搗亂,每個入口都加裝了磁石和魔力水晶,可以讓絕大部分武器無所循形,隻有貴賓的隨從能配帶武器進場。艾德娜神秘一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告訴你就沒意思了,下次叫大人自己表演給你看,很酷的喲!”


    表演?很酷?冰宿一片茫然:難道那家夥不止做過舞娘,還當過馬戲演員?


    艾德娜瞅瞅放在她膝上的手冊,建議道:“冰宿,有沒有看中的東西?叫大人買給你。”冰宿啼笑皆非:“他會肯嗎!”那個超級小氣鬼!


    “會的會的,雖然他對自己一毛不拔,對別人就很大方了,不然他怎麽會把霜慟送你。”


    冰宿笑了笑:“不用了,隻要他有那個心就行。”艾德娜雙手插腰:“你啊,這可是敲榨的大好機會耶!你忘了那家夥平常討了你多少口頭便宜!”冰宿感到對羅蘭的宿怨一下子燃燒起來。艾德娜噴火道:“反正,我一定要狠狠榨他一頓!那個陰險小人,上次我不過是沒給他添茶,他就往我床上放了十幾條蚯蚓,實在是太惡劣了!更惡劣的是他居然不承認!”


    “嗯,那麽……”


    正當兩人大翻拍賣品手冊研究該要求哪些東西才能將伊維爾倫城主榨成人幹,響起一個她們熟悉的男聲:“你們倆,在商量什麽邪惡的毒計呢?”


    “哇!”


    金發青年雙手環胸,斜倚在門口,笑嘻嘻地欣賞兩人驚慌失措的模樣。艾德娜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控訴道:“你你你,你居然偷聽!”


    “不要含血噴人,是你們自己研究得太入神,沒聽見我的敲門聲。”羅蘭轉動冰藍色的眼珠,定在冰宿臉上,笑道,“怎麽樣,看中什麽寶貝?隻要價錢不太離譜,多少我都幫你買。”冰宿泰然自若地道:“免了,我可不想永遠拿不回我的手機和手表。”


    “沒錯,冰宿,你千萬不能上當!你看他笑得多陰險,肯定是在打壞主意!”


    羅蘭無奈地道:“有個喜歡誹謗上司的部下也算了,可悲的是這個部下還是個睜眼瞎子,竟然把我誠懇的微笑說成是陰險的笑容。”艾德娜扮了個作嘔的表情:“我才倒黴呢!有你這麽個陰險滑頭,還厚顏無恥的上司!”冰宿聽著兩人的抬杠,忍不住笑起來,然而聽見青年下一句話,她的笑聲嘎然而止:“邱玲小姐,進來吧,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麽丟臉的一幕。”


    羅蘭往旁邊踏出一步,露出埃特拉滿願師嬌小的身子。艾德娜頓時滿臉通紅,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擠出親切的笑臉:“歡迎你,邱玲小姐,請進來吧。”


    “呃,好的。”邱玲壓根沒聽進她的話,反射性地走上前,寫滿震驚不信的眸定定注視茶發少女,許久,她才綻開一個柔和中帶著落寞的淺笑,“你好,冰宿。”


    “你好。”冰宿有點尷尬地回應,趁艾德娜將客人按坐在沙發上的空檔,朝金發青年投以充滿殺氣的視線。對她的指責,羅蘭回以包容的笑容。


    多此一舉!冰宿別過頭,心裏卻泛出絲絲暖意。她知道,自己是越陷越深了。


    “大人,夫人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能把一個女人從丈夫身邊搶走的人,除了嶽丈還有誰?”羅蘭的措辭很有酸意,但冰宿和艾德娜都聽出他的語氣十分平淡,根本沒有嫉妒。邱玲的眼底卻浮起擔憂的情緒。


    ******


    北城城主端詳麵前半年不見的女兒,欣慰她容光煥發的神情。


    “朵琳,你的氣色不錯。”


    “父親大人……”東城城妃眼眶一紅。見狀,米利亞坦故意睜大眼:“怎麽,一見老父就哭起來,是不是羅蘭虐待你?”朵琳連連搖頭:“不不,他沒有虐待我!”


    “那是冷落咯?”


    “父親大人!”


    “好好,不開玩笑。”米利亞坦放聲大笑,握住女兒舉起的粉拳,慈和地望著她,“他對你很好,是不?”朵琳秀美的容顏浮起兩朵紅雲,害羞地低下頭,聲如蚊呐:“嗯,他對我非常好,我我…都沒辦法形容。”


    米利亞坦鬆了口氣,露出自豪的笑意:“嗯,我果然沒看錯人。”突然,他想起一事,一手放在女兒平坦的小腹上,問道:“對了,這裏,有沒有消息?”朵琳臉紅得幾乎要燒起來,大幅搖頭。米利亞坦很是詫異:“什麽!還沒有消息?都半年了耶!莫非你們還沒——”他因為自己在那方麵很行,就以為其他人也和他一樣。


    “不是的。”朵琳捧著通紅的臉頰,囁嚅道,“我…我們在新婚夜就……後來也有幾次,有的時候羅蘭忙公事回來太晚,就沒有……不過,算下來也…也挺多的。”


    “那怎麽……”


    “因為羅蘭讓我喝了避孕藥。”


    “什麽!!”米利亞坦臉色大變。朵琳連忙握住他的手,急聲道:“不是的,您誤會了!是因為我身子骨不好,老是染上風寒,羅蘭擔心我若懷孕會吃不消,才叫我今年先不要生,等明年把身子養好了,我們再…再……他說他的前妻美洛達公主就是生產時血崩的,他不希望我也……”


    “原來是這樣。”米利亞坦放鬆肩膀,表情從陰轉晴,為自己大驚小怪愧疚不已,“那孩子真是個細心人。唉,幸好他注意到,不然……那,朵琳,你最近身子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羅蘭經常叫醫師燉些滋補活血的藥膳給我喝,真的很有效。這兩個月我連一次小病也沒生,在戶外多待會兒也不會感冒。羅蘭說,看這情形,明年春天我就不用喝避孕藥了。”


    “好好,那我期待後年春天你們抱個大胖小子來見我。”米利亞坦哈哈大笑。朵琳狼狽地捂住臉,嬌羞無限,嗔道:“討厭啦~~~父親大人!”


    ******


    “嗯…我肚子不太舒服。”


    假冒貴族兄妹和兩名侍從驚訝地看著發話人。黑發少女臉色難看地捂著肚皮。


    “什麽!你又沒吃多少,我還沒想拉呢!”昭霆大為錯愕。希莉絲關懷地問道:“是吃壞肚子了嗎?”楊陽點頭,表情慘淡:“好像是……可能是這裏的食物太高級,使得我窮酸的胃部禁受不起。”餘人湧起翻白眼的衝動。維烈皺眉道:“你的腸胃真的很不好耶。”


    “我帶你去廁所。”希莉絲起身。楊陽擺手道:“不用了,你告訴我在哪就行。就算忘了,我也可以問人。”


    記下廁所的位置後,楊陽從耶拉姆那兒接過手紙,一溜煙離開了四個同伴。


    從廁所出來後,楊陽一邊甩幹手上的水珠一邊悠閑漫步。不愧是拍賣會的廁所,幹淨無臭,連水龍頭的手把都是鍍金的。這時,她聽見連接廁所所在走廊的大門傳來一個嘹亮的聲音:“國王陛下駕到!”


    “糟糕!”楊陽大急,撒腿就奔。她不是想看國王,而是亞拉裏特三世到了的話,包廂的窗簾就會拉開,她就可以看到冰宿和邱玲;還有她的偶象,被譽為大陸第一神射手的伊維爾倫城主。


    驀地,她聽見前麵的轉角響起腳步聲,慌忙想要止步,但一來先前跑得太急,二來地麵太滑,收不住勁,一頭撞了過去。刹那間,她腦中閃過在裏那和隱捷敏亞城主迎麵相撞的記憶,心想:鼻子又要受苦了!


    “小心!”


    預想的疼痛沒有降臨,對方穩穩托住她傾倒的身體。楊陽驚魂甫定地抬起頭,頓時,像被雷打到般震在當地。


    她看見一個她生平所見最美麗的男人!那張清雅高華如月神的俊容,若長在女人臉上,絕對會成為禍國殃民的絕代妖姬,讓無數男人為她拋頭顱灑熱血。然而,他最最迷人的還是那雙宛如冰雪的藍眸,表麵平靜無波,卻又暗藏洶湧,有時透明如水晶,有時灰黯如風暴之夜,一看就知道是個心思異常深沉複雜的男人。


    “你沒事吧,小姐?”羅蘭微笑道,眼底閃過一抹玩味。跟在他身後的艾德娜驚呼:“什麽!”大人得老花眼了嗎?將這個俊俏的男孩看成女孩!


    “嗯,沒事,謝謝。”楊陽回以禮貌的笑容,抽手後退,指尖擦過對方的手背,這一瞬間,兩人同時感到一股劇烈的衝擊在觸碰處迸散開來,仿佛電流的遊絲竄遍全身,帶來難受的刺痛,額心傳來火燒般熾熱的感覺。


    還沒反應過來,一波更大的衝擊爆開,將兩人反向彈飛。楊陽一屁股坐倒在地;羅蘭踉蹌數步,跌進艾德娜懷裏。下一秒,三人的視線都被眼前的異象吸引過去。


    兩把弓懸浮在半空。一把通體漆黑,握手處鑲了塊晶瑩的藍鑽,弓身以嵌入秘銀的方式雕了許多精細美麗的花紋;另一把弓是青色,也有一塊紫水晶鑲在握手,同樣雕琢了許多銀色的花紋。兩把弓造型相同,古樸雅致,沒有弓弦,連大小也一樣。


    “原來…基裏亞斯也有主人了。”


    羅蘭第一個回過神,喃喃道。他伸出手,黑色的弓就像有意識般落在他掌心。


    “啊——”楊陽第二個回過神,指著他喊道,“你是羅蘭城主!菲烈冰之弓的主人!大陸第一神射手!”羅蘭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大陸第一神射手我可愧不敢當,起來吧。”


    “謝謝。”楊陽大方地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拍拍弄髒的臀部,抓向還懸在半空不動的基裏亞斯之弓。她一碰到弓身,神兵就掉了下來,慌得她連忙抱住。


    抱著基裏亞斯之弓,黑發少女崇拜地仰視金發青年,雙眼因興奮而閃閃發光,希翼地問道:“嗯,請問,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簽名?”羅蘭一怔。


    “不簽名也行,跟我握握手。”語畢,不等對方答應,楊陽抓起他的手搖了搖,隨即抽回手,解釋道,“我是初學者,這把弓是我師父一個矮人朋友的。老實說,當時我就覺得讓這樣的神兵跟著我這種小不了子實在是太辱沒它了。”


    “沒這回事。”羅蘭由衷地笑了,舉起菲烈冰之弓,“我第一次拿起這把弓時,也沒射過箭,後來還不是漸漸上手了。”楊陽感動無已:“是嗎?因為我聽說你十八歲就成為了神射手……”


    “在成為你說的神射手前我花了八年苦練。”羅蘭打斷,“你已經得到基裏亞斯的承認,達到我的程度隻是時間問題。”楊陽深深一躬:“謝謝你的鼓勵,我會加油的。”


    “不客氣,不過是前輩的少少賣弄罷了。”


    “那個,羅蘭城主。”楊陽瞅著他手裏的長弓,有些遲疑地道,“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希望你不介意我的冒昧。”羅蘭微笑道:“你說吧。”


    “嗯,是這樣的,我曾在《幻之錄》上看過菲烈冰之弓的圖片,它是火紅色的,可是這把…為什麽是黑色的呢?莫非你將它油漆過了?”


    “噗!”羅蘭忍俊不禁。艾德娜也爆笑出聲,弄得楊陽怪不好意思。


    “你想象力真豐富,當然不是。嗯,看來,給你這把弓的那位矮人先生是不知道或忘了跟你說神兵的秘密了。”


    “神兵的秘密?”


    羅蘭點點頭:“基裏亞斯和菲烈冰比之一般的弓,性能不見得優越到哪去,但他們有個其他弓沒有的能力,才被稱作神兵,就是[成長]。”


    “成長?”楊陽愣愣地道,“就像人類的成長一樣嗎?”羅蘭嘉許一笑:“沒錯,他們會根據持有人的能力強度做相應的調整,在外形上體現變化。比如,現在的基裏亞斯就是最初級的型態。”楊陽尷尬地摳摳臉頰:“哎呀,真是把泄主人老底的弓。”羅蘭放聲大笑:“哈哈哈,你不用擔心,除了我,沒人知道你是初學者。”楊陽哭笑不得,意外發現眼前的青年不但親切,還有喜歡捉弄人的一麵。


    “開個玩笑。”羅蘭爽朗地笑了笑,續道,“其實,說神兵的變化完全取決於持有者的水平不全對,引發神兵力量的關鍵是持有者的感情。”


    “感情?”


    “沒錯,愈強烈的感情,引發的力量就愈大。最甚者,可以射出相當於禁咒的魔法。”


    楊陽恍然大悟:“啊!你射蠻軍統帥的一箭,就是——”羅蘭頜首,眼神一黯:“嗯,那一箭,是用我好友的命換來的。”


    “……”楊陽一窒,心髒砰砰直跳,暗罵自己說話不經大腦:感情感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愛就是恨,難道這個美男子會愛蠻軍統帥嗎?白癡!


    羅蘭很快就收斂心神,綻開笑靨,溫和地道:“我是不希望你和我一樣用這種方式發揮基裏亞斯的終級力量,希望你早日找到所愛的人,為了他磨利你的箭頭。”


    “我會努力。”楊陽苦笑,猜測對方是為了報複她勾起他的傷心事,才故意說這種話,果然,一看到她的表情,羅蘭就撇過頭去笑出聲了。


    真是個有趣的男人。看上去很世故,卻又有孩子氣的一麵。楊陽忍不住微笑:五位城主還真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


    羅蘭止住笑,回過頭,凝視她,和煦一笑:“抱歉,失禮了,和你聊天很愉快,不知不覺就露出了本性。那麽,我還有事,先走了,期待幾年後大陸上出現你的傳奇,未來的小神射手。”


    楊陽知道這句話絕不是嘲諷,而是真誠的鼓勵,也回以誠摯的笑容:“謝謝你,羅蘭城主,再見。”


    “再見。”羅蘭留下個頗有深意的笑容,往前走去。艾德娜行了個點頭禮,跟上他的腳步。目送兩人的背影,楊陽突然發現一個不對勁的地方:羅蘭沒有問她的名字!


    ……大概是他認為我出名的話,他自然會聽到,才不問的吧。


    想通後,黑發少女將基裏亞斯之弓背在肩上,踩著輕快的腳步朝反方向奔去。


    ******


    “楠,是她嗎?”


    轉過拐角,羅蘭停下腳步,對著虛空發問。艾德娜毫不意外地跟著停下。在主君和黑發少女談話時,她就感到有股熟悉的氣息潛伏在附近。


    一名身披灰袍的年輕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朝金發青年恭敬行禮。


    “是的,她是卡薩蘭的滿願師楊陽。”


    “滿願師還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呢。”艾德娜感歎,在心裏比較黑發少女和她認識的三個滿願師。羅蘭冷冷地道:“查出他們混進拍賣會的目的了嗎?”


    “好像為了見兩個同伴。剛剛屬下看到隱捷敏亞滿願師不斷環視各個包廂,一副找人的樣子,不過,也可能是為了尋找龍眠。”


    “嗯。”羅蘭不置可否,揮了揮手。楠躬身領命,朝楊陽離開的方向追去。艾德娜瞥了他一眼,轉頭注視主君的側臉,道:“大人,還真是巧,卡薩蘭滿願師竟然擁有另一把神弓。”


    “巧的,可不止這個。”


    “咦?”


    羅蘭撫mo額心的藍寶石,微笑不語,雙眼閃動著冰銳的寒光。


    ******


    “維烈,你來得正好!”


    看見迎麵走進的高挑身影,抱著基裏亞斯之弓煩惱地在長廊上來回踱步的楊陽喜從天降,撲了過去。怕被守衛以私藏武器的罪名拎出去,她連會場也沒法回。


    看到她懷裏的長弓,維烈露出了然的神情:“難怪我覺得背包震了下。”把解除了隱形術的背包打開,讓對方把弓放進去,問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嗎?”楊陽將遇到東城城主的經過敘述了一遍,末了不解地問:“為什麽基裏亞斯之弓會突然出現呢?是被菲烈冰之弓吸引過去的嗎?”


    “沒錯,神兵之間會互相呼喚,主人也可以呼喚神兵。”


    “咦!真的嗎?”楊陽瞪大眼。


    維烈點點頭:“至少羅蘭福斯一定可以。一旦把神兵的力量提升到最高,就可以和神兵締結契約。換句話說,菲烈冰就等同他的召喚獸,隨叫隨到。你雖然得到基裏亞斯的認可,但還無法和他精神同步,交換彼此的意識。”


    “神兵有意識?”楊陽大吃一驚,“那不就和人一樣了嗎!”


    “不,他是半智性體,人是智性體。不過神兵的確擁有自己的意識,不然他怎麽會選擇主人,又怎麽會回應主人的呼喚?”


    “對哦。”


    維烈笑道:“加油,總有一天,你也能召喚基裏亞斯的。”楊陽回以燦爛的笑靨:“嗯!”兩人談談走走,不一會兒就回到座位上。拍賣會還沒開始,舞台上正在表演歌劇。


    “陽,你怎麽這麽慢!”昭霆抱怨,小聲道,“我找到蘭冰宿和邱玲了。”


    “在哪?”楊陽眼睛一亮。昭霆比了個方向,那是個側對著這邊的包廂,有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女坐在裏麵,看麵目,正是冰宿和邱玲。楊陽奇道:“她們倆怎麽坐在一個包廂裏?”


    “不知道。”


    楊陽仔細端詳,欣慰地發現兩人的氣色都很好,一臉專注欣賞歌劇的表情。刹那間,她心裏湧起奇妙的情緒,覺得命運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半年前,她們五個還沒被召喚時,也是在舞台旁初次聚首……對了,這次軒風不在。不過,我和冰宿的位置還是老樣子:她在上麵,我在下麵;她看不見我,我看得見她,這……算不算種緣分呢?就像我和羅蘭城主。


    想到羅蘭,她環視一圈,很快在靠舞台的一間包廂裏找到他的身影。金發青年麵帶微笑地和一位俊朗的中年紳士交談了幾句,就扶起一個年輕的美婦,轉身離去;紅發侍衛緊隨其後。思索片刻,楊陽就猜出那中年紳士和年輕美婦的身份。


    原來如此,他剛剛是去接妻子,才到樓下來。


    轉移視線,黑發少女興致勃勃地打量其他包廂。裏麵多數是服飾華貴的紳士淑女,王公大臣。最華麗的包廂裏坐著一個頭戴金冠的老者,應該就是國王了。楊陽觀察了一陣,覺得若非那頂王冠,她會以為他是個麵包店老板,實在看不出和史列蘭有血緣關係。那雙綠色眼睛充滿沉溺酒色者特有的昏潰遲緩,還有剛愎自用,簡直是“昏君”二字的完美體現。他身邊坐著個相貌猥獕的中年男子,從打扮看大概是宰相。兩人身後還坐著十幾個貴族模樣的人。


    我絕不要成為這些人的滿願師。楊陽嫌惡地別開眼,攸地眼睛一亮,因為她看見了一個美女!不是那些嬌嬌弱弱風一吹就倒的千金小姐,而是有內涵、有魅力的美女!


    她身穿卡薩蘭標準的象牙白軍裝,雙肩綴有金色的肩章和穗帶,隻是沒披鬥篷……哦,她有鬥篷,在旁邊一個像是侍從的綠發青年手裏。她一手拿著盛有瑚珀色美酒的水晶杯淺啜,神態悠閑,卻自然散發出一股懾人的迫力;一雙綠寶石似的眸子有些慵懶地半眯著,為她文雅秀麗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嫵媚的風韻;她身上揉和了統帥的威嚴和貴族的嫻雅,加上成熟女性的柔媚風情,構成極為特別迷人的魅力。


    好美啊……是梅蓮可城主嗎?不、不對,希莉絲說南城不來參加拍賣會,那她是誰?黑發碧眼,是卡薩蘭的特征,還有那身軍裝——啊!我知道了!


    她是史列蘭的姑姑!魔導國元帥,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


    ******


    “真無聊。”


    拉克西絲低聲道,緊盯著舞台上放聲高唱的女主角。這出戲叫《卡蘭貝的珍珠》,講述一個英俊紳士和貴族私生女之間悲劇的愛情故事,是最常見的劇情,即,她已經看過類似的戲劇無數次了!


    仰天喝了一大口白蘭地,年輕的元帥像要一次發泄完所有的怨氣般一疊聲道:“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


    “你不渴嗎?”數到第五十個“無聊”,參謀長不解地問。


    “渴死了!”拉克西絲像噴火似地呼出一口氣,喝道,“拿水來!”克魯索立即遞上水杯。灌了好幾口冰水後,拉克西絲才垂下手,憤憤地道:“可惡!如果諾因在,現在就可以和他拌嘴打發時間,待會兒也可以和他比賽誰砸的錢多!”


    真無聊……克魯索暗暗歎息:“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來參加拍賣會呢?你應該早就猜到諾因殿下不會來。”拉克西絲陰笑道:“因為我的宿願啊。”


    “宿願?”


    “沒錯,希望拍賣會砸鍋的宿願。”拉克西絲恢複優雅的儀態,啜了口美酒,徐徐道,“我看膩了那些紳士自命不凡的嘴臉和貴婦小姐矯揉造作的言行,一直在找機會撕他們的假皮具,可惜我勢孤力單,成果不彰。但米爾菲拍賣會不同,它是最大型的社交聚會,如果它出了岔子,我就可以欣賞到一場最別開聲麵的集體蛻皮表演,光是想象那個場麵我就興奮啊!”


    “你的興趣真低級。”


    “哦嗬嗬嗬嗬——你這個笨蛋!這才是真正獨特華麗的興趣!不懂就別亂形容!”


    “是。”綠發青年無動於衷地應道。拉克西絲用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轉頭凝視杯中波光瀲灩的液體,嫵媚地翹起唇角:“我相信,在我虔誠的祈禱下,厄運之神莫西亞一定會實現我的訴求,實現我長久以來的願望。”


    “你不是光之神蘿爾烈雅的巫女嗎?”


    “別去在意這種小事!”


    克魯索默然,心道:這家夥一定會受到光之神的神罰。


    ******


    也許是拉克西絲的怨念起了作用,歌劇和之後的舞蹈表演終於結束了。一名身穿大紅禮服,打著領結的主持人拿著傳音水晶(注:相當於地球的麥克風)走上台,宣布拍賣會正式開始。普通席的客人熱烈鼓掌,還爆發出不少歡呼聲;貴賓席的客人自持身份,沒有跟著一同鼓噪。


    “太棒了!總算開始了!”昭霆興奮地道。她和楊陽、耶拉姆假扮侍從,不能就座,站得腳都快酸死了,好不容易等到那個又臭又長又莫名其妙的戲劇結束,讓她有熬出生天的感覺。


    “好——現在我們就來看看第一件拍賣品是什麽!”主持人拖長了音擺擺手,兩個兔女朗立刻抬著一隻看起來很沉重的箱子從後台走出來,“來吧!各位客人!猜猜看箱子裏是什麽!是半身人的魔墜、黑暗精靈的彎刀、南海瑰寶(注:此屬惡搞)、白金史萊姆、金龍王掉落的龍牙、還是美麗的人魚公主?”


    “真有意思。”楊陽和昭霆興致勃勃地交頭接耳,其他客人的興趣也被調動起來,普通席上一片喧嚷。貴賓席的客人因為早就看過拍賣品手冊,沒有跟著起哄,都冷靜地等著自己看中的貨品上台。


    “……好!沒錯,那位客人猜對了!是魔法卷軸!由三百年前的大魔導師基恩裏德撰寫的卷軸,等級是……”


    拍賣品被相繼擺上台,會場的氣氛隨之高漲。兩個少女又叫又跳,開心地跟著其他客人為竟標成功的人歡呼,感覺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一樣樣或精巧華麗,或稀奇古怪的物品出現在眼前。有珠寶首飾、華服霓裳、寶刀利劍、瓷器玉杯、名畫珍塑,還有許多來曆不明用法詭異的東西……昭霆忍不住拉扯紅發青年被發帶整齊束在腦後的長長發尾,一邊盯著台上一隻據說從夏爾瑪大陸引進的可愛長毛絨玩具,一邊咽口水:“維烈,維烈,我們也買好不好?反正你有得是假錢。”


    “可是,我不想太引人注目。”魔界宰相兼世界頭號罪犯為難地道。昭霆撒嬌:“不管啦~~~人家要那隻熊熊!”楊陽頓覺雞皮疙瘩掉滿地。耶拉姆一臉毛骨悚然:“喂!你吃錯藥了!”昭霆立馬換上凶神惡煞的表情給了他一拳。


    希莉絲搖著扇子,笑道:“你現在就這麽興奮,可太早了些。至今出來的商品都是二流貨色,有趣的在後頭。你看貴賓席的人都沒動。”昭霆這才稍稍平靜下來。楊陽感歎道:“貴族們的眼界還真是高啊,剛才出來的東西我基本上連聽都沒聽到過,他們居然還看不上眼。”


    “隻是有錢沒處花罷了。”耶拉姆冷淡評論。希莉絲輕笑:“你真是犀利。嗯哼,多數貴族的確是為了擺闊才來參加拍賣會,自然不會參於一般商品的競價自降身份,他們隻知道買越貴的東西越好,就算是張金手紙。”餘人都笑起來。


    這時,紅發少女感到有人接近,想起旁邊幾張椅子本來是空著的,他們以為沒人,就把吃剩的東西全堆在上麵,連忙收拾;離得最近的楊陽一邊幫忙,一邊向座位主人道歉:“對不……”


    “啊——”


    相同的驚呼出自打了個照麵的兩人口中,會場刹時安靜下來,無數視線朝這邊射來,隻見一個穿著商人服飾的肥胖男子和一個侍從打扮的黑發少年像兩根鹽柱般麵麵相覷,接著,少年身旁作侍女裝束的棕發少女爆發出一聲幾欲掀飛房頂的尖叫:


    “穆倫!!!”


    這聲驚叫震醒了第一商會副會長的神智,他比出顫抖的食指,叫道:“衛兵!抓住他們!他們是罪……”


    啪!一個褐發少年撐著椅背給了他一記飛踢,將他踹得遠遠的,同時對剛剛從椅上站起的紅發青年喊道:“維烈!武器!”


    “是!”青年像變戲法般變出一隻大包,拉開袋口,飛快扔出一袋羽箭、一把長弓、一根黑鞭、一把大劍和一柄穿甲劍。四個少年少女一一接過自己的武器。紅發少女撩起長裙,一馬當先朝出口衝去,邊跑邊用劍割斷礙事的裙擺。


    與此同時,守在會場邊緣的戰士和魔法師才反應過來,慌忙想堵住他們,整個會場仿佛炸了鍋似的。耶拉姆緩下腳步,高聲道:“我來斷後,你們快走!”說著,唰唰兩鞭就撂倒跑得最快的三名守衛。希莉絲靈活地在一排排座椅上跳躍奔跑,讓想抓她的人無計可施,輕巧的動作宛如一個沒有體重的人。


    “不用管他們,耶拉姆小哥!叫維烈把天花板轟個大洞,我們騎古拉迪烏斯逃……去!”她一腳踢在一個紳士臉上,罵道,“居然偷窺淑女的裙底,太失禮了!”


    楊陽護著維烈奔逃,聞言轉過頭,對正和守衛纏鬥不休的兩個同伴道:“希莉絲說的對!別跟他們打!免得被包圍!”


    “哎呀哎呀。”拉克西絲興奮起身,俯視下麵,“真的出岔子了耶!好,小羊們,加油!將這裏搞得天翻地覆!”聽到她唯恐天下不亂的言語,克魯索沉沉歎息。幾乎在同一刻,冰宿也豁然站起,兩手抵著加厚玻璃,緊盯著在廊道上飛快奔跑的幾人,喃喃道:“那兩個人……”


    “怎麽了,冰宿?”羅蘭和艾德娜踏前一步,關懷地問。朵琳害怕地躲到丈夫身後。


    “沒錯!是他們!”茶發少女高喊。是那兩個看著她消失的人!但是,更讓她吃驚的事還在後麵。


    “楊老師!”邱玲驚呼,撲了上來,“是楊老師!”


    “什麽!”


    “真的!是楊老師!那個紅發的!”


    ******


    “維烈,快叫古拉迪烏斯!不,就把出口那些家夥轟走!”


    希莉絲刺倒第七名守衛,跳回維烈身側,為了保護不擅武技的他和楊陽,她和耶拉姆、昭霆聚在一起,將他們護在裏麵,但是,這也使得守衛們輕易包圍住他們。


    “別用攻擊魔法!剝奪他們的行動力就行!”守衛隊長大喊,於是魔法師們紛紛舉起法杖。


    “魔力反彈。”維烈低聲道。隻聽得慘叫連連,守衛們不是被水索風網困住,滾倒在地;就是被蛛網纏住,吊在半空。趁此機會,五人朝出口衝去。維烈歉然道:“對不起,我不想傷人,古拉太爆烈了,我怕……”


    “沒關係,這樣就行,你維持結界,這些蝦兵小將交給我們。”希莉絲毫不在意地笑笑。耶拉姆道:“楊陽,出口那些家夥交給你!”黑發少女點點頭,朝堵住大門的守衛們舉起右手,吟唱咒文:“悠遊在空氣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風之精靈,請回應我的呼喚,在我手中化為猛烈的風卷,將我的敵人卷入其中——龍卷風!”


    青色的風卷在她掌心成形,化作脫閘巨龍朝入口猛衝過去。束手無措的守衛不是被彈開,就是被卷入風裏,朝外頭飛去。頓時,通向自由的大門在五人眼前敞開。


    然而,就在這時,幾十顆火球從他們身後飛來,挾帶著焚風撞在維烈的結界上,四散彈飛,在普通席上掀起血的巨浪。


    “穆倫!你這個混蛋!”希莉絲破口大罵。餘人一聽也明白了:眼見他們逃脫在望,穆倫就命令手下魔法師發動強力的魔法,卻沒想到維烈設了結界,造成了如斯慘劇!


    “浮空之盟。”


    紅發青年當機立斷,念出飛翔咒文。五人立刻浮了起來,飛到高處。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被那波攻擊嚇壞了的賓客們爭相湧向出口,但狹窄的大門阻礙了擁擠的人潮,導致一個人也無法逃出。人們驚聲尖叫,相互推搡、踐踏。撕裂彼此的衣服,拉扯對方的頭發,諾大的會場刹時變成恐怖的人間地獄。


    “嗚……!”看到好多人被踩成血肉模糊的屍體,大部份貴賓席的女眷都嘔吐起來,卻有更多人興奮地觀賞著。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隻要自己安全無虞,就可以漠視他人的死亡,甚至將他人的不幸視作己身的快樂。


    “真是醜惡。”看到這些人的表請,拉克西絲冷笑,抽出腰間的元帥杖,準備結束這出鬧劇,但是,有個人先她一步出手了。一隻閃耀著冰藍光芒的箭矢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激射而出,夾雜著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越過眾人頭頂,正中南牆,直沒至羽。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足有數米厚的牆壁爆開一個近五人高,百米寬的大洞,碎石呈放射狀朝外噴出,沒有堵住洞口,明亮的日光照射進來,會場登時增色不少。


    被那聲巨響駭呆,忙著推擠的人們都停下來,愣愣瞧著大洞,隨即,一個清冷的嗓音從天而降:


    “別慌,從這兒走就行了。”


    那聲音有著奇妙的安撫人心的力量,人們恢複了常態,不再歇斯底裏,秩序地奔向那個臨時出口,不一會兒就離開了會場。


    “厲害!”楊陽讚道,盯著伊維爾倫的包廂。剛才她清楚地看見金發青年取出菲烈冰之弓,流暢地拉滿弦,將那支魔法箭射出去,一連串動作隻能用“賞心悅目”形容。昭霆則對站在羅蘭身旁的兩人揮手致意:“喲喝!好久不見了,兩位!”


    “你、你們……”冰宿和邱玲呆呆看著她倆,說不出話來,驀地瞪大眼,喊道,“小心!”還沒說完,一排火球就朝五人背後飛來。幸好維烈沒有因為身在半空就放鬆警惕,火焰彈再次在結界上碰壁,散射開來。而且這次反彈的火球朝貴賓席招呼過去,好幾個包廂炸開火花,慘叫四起,剛剛還笑著做壁上觀的紳士淑女們哭嚎著奔下樓,國王也臉如土色地滾倒在地,瑟瑟發抖;幾個宮廷魔法師和大貴族怒罵:“穆倫!你這犯上做亂的家夥!”


    “我…我沒有……”沒料到會演變成這樣,穆倫全身抖得篩糠也似,突然,他眼中迸出凶光,對身後驚恐不已的部下吼道,“給我殺光他們!”


    “啊……?”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殺光他們!反正也逃不了了!沒希望了!幹脆來個死無對證!”


    “是…是。”


    “那家夥,腦充血了。”希莉絲咋舌。楊陽喊道:“維烈,快保護冰宿他們!”紅發青年點點頭,捏了個手印,一行人就轉移到伊維爾倫的包廂前麵。他才施法完畢,一大叢火球風箭水彈就爆炸似地四散飛射。那些魔法師好像陷入了狂亂狀態,發揮出超越平日的水準,相應的是準頭大大降低,泰半攻擊都落空,打中天花板和四壁,使得整座建築物隱隱震動,粉塵如雨落下,澆在逃離貴賓席的人們頭上,掀起一串淒厲的哀鳴。當然也有不少撞上維烈的結界和一些有人的包廂,奇怪的是射向國王包廂及其隔壁的魔法彈也像撞到什麽似地彈開來。楊陽瞥眼間,看到拉克西絲緩緩垂下一根華麗的手杖,恍然大悟。


    “父親大人!”朵琳尖叫,拽住丈夫的衣袖,滿臉驚惶,“羅蘭,快救父親大人!”


    “你父親在哪?”本著憐香惜玉的原則,楊陽回頭問道。朵琳大喜,指著一個方向:“那裏!”


    “維烈……”


    “不用。”羅蘭一邊拉弓,一邊鎮定地道,“你們快走吧,這裏我們來料理就行,不然,等平靜下來,你們就很難脫身了。”還沒說完,眾人就聽見一聲異響,一盞水晶吊燈的鏈條應聲而斷,砸在穆倫和周圍幾名護衛頭上。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清亮脆音,轉過頭的五人眼中映出支離破碎的吊燈和其下迅速擴大的鮮紅液體。幸存的魔法師被這聲巨響震回神,脫力地癱坐在地。


    “哇!”看見那血腥的一幕,朵琳嚇得鑽進丈夫懷裏,冰宿和邱玲也臉孔雪白,見慣大場麵的五人組卻沒什麽感覺。楊陽由衷讚道:“真是讓人歎為觀止的箭術。那我們走了,謝謝你的幫助。”


    “不客氣,一路小心。”羅蘭回以微笑,轉向紅發少女,“希莉絲公主,你還不回家嗎?你老媽最近可是焦頭爛額啊,你這個做女兒的也不回去探探她。”希莉絲扮了個俏皮的鬼臉:“才不!是她先逼我離家出走的,誰理她!”羅蘭歎了聲:“最近的小孩……”


    這時維烈已將屋頂轟出個大洞,喚出聖炎獸,率先騎了上去。耶拉姆淡淡道了聲“承情”,第二個坐上去;接著是希莉絲;昭霆跨上後,轉頭揮手:“謝啦,金發帥哥!蘭冰宿,戲劇社社長,咱們下回見!”


    “等一下!”兩人踏前一步。楊陽打斷:“不好意思,我們還不想暴露身份,不過別擔心,總有一天我們會回來找你們的,還有軒風,然後大家一起回去。”語畢,她笑了笑,跳上聖獸。即將出發的前一刻,冰宿喊道:“等等!那個紅發的,你是楊唯嗎?”


    紅發青年轉過頭,微笑道:“我的名字是維烈,也不認識那個叫楊唯的人,再見。”


    在各異視線的目送下,聖炎獸載著四人,衝出一片狼籍的會場,飛向蔚藍的晴空。


    ******


    豐之月26日,發生在米爾菲大劇院的超級慘劇震驚大陸。當天劇院裏的兩萬八千人,死亡者四千七百六十六人,重傷不治者九十一人,輕重傷者超過兩百。其中,死於魔法的隻有少數人,大部份是在逃跑中互相踐踏而死。由於參加的客人都是身份顯赫的人,事後埃特拉城主米利亞坦歐斯達受到很大聲討;而直接導致這一慘劇的穆倫因死於“事故”,隻能由他背後的哈梅爾商會承擔罪責。博爾蓋德不得不塞了大批賄賂給憤怒的國王和貴族們,才好不容易平息此事,財力卻大為受損,名列其下的兩大商會趁機傾紮,尤其是希頓商會,幾乎並吞了哈梅爾商會近一半的產業,一躍為國內第一商會;凱曼商會居二;原先的第一商會落到了穀底。另外,維持拍賣會秩序的最高負責人赫德拿姆佩林引疚辭職,原因是有人控告他窩藏破壞拍賣會的罪犯。伊維爾倫城主羅蘭福斯以不該埋沒一個無辜的人才為名,央求米利亞坦讓渡。後者正愁如何安插赫德,聞言大喜,想也不想就把燙手山芋丟給女婿。就這樣,羅蘭麾下又多出一員大將。隻有北之賢者賽雷爾****懷疑楊陽等人的座位在穆倫旁邊不是巧合,可惜苦無證據,隻得默認了這一安排……


    而在會場掀起軒然大波的五人組,當天就像蒸發了似地消失在米爾菲境內。唯一的目擊者是綠冠鶴旅館的馬潼。他說一隻雪白的大鳥從米爾菲大劇院的方向飛來,從它背上跳下五個人,其中四個少年少女牽出各自的座騎,還搶了匹其他客人的馬,塞給一個紅發青年,然後就一起消失了,連往哪個方向走的也不知道。不過米爾菲三麵環山,唯一能逃跑的路隻有東麵的芬諾特運河和西麵的諾瑞姆林小徑,所以米利亞坦還是派出追兵,但都一去不回。十多天後,才有人找到那些中了幻覺術,在秋雪山穀裏迷路亂轉的追兵,沮喪地發現那五人早去的遠了。而穿過秋雪隘口,就是盜匪輩出的奎拉圖森林,魔獸成群又遼闊的弗蘭提拉高原,北城上層不得不中止追蹤,貼出懸賞告示。可是,當時情況過於混亂,人員又傷亡慘重,沒幾人記得犯人的長相,記得的也守口如瓶。導致追緝榜上的畫象與真人相差十萬八千裏,等同廢紙一張。就這樣,兩名滿願師和她們的同伴又在史書上留下輝煌的一頁,消失於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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