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來自地底的災厄造成了遍及艾斯嘉大陸的恐怖地震,中心城區有數十萬的人喪生,財產損失不可估量。而外圍幾乎沒有人員傷亡,這是多虧了席恩的結界加護和修蒂瑪的支撐功勞。然而諾因看了報告後,卻壓根沒想到這一點,對前來請示如何對外公告的大臣道:“就說是上麵幹的!那個老僵屍搞的鬼!”


    “諾因,你怎麽可以這樣!”楊陽怒道,“他救了我們,你這是恩將仇報!”


    “哈,我才不信他有這麽好心,一定是那個怪物神威脅到他的地位,才巴巴地趕來對付,不然他會管才怪!”最不高興她為“情敵”說話,諾因惡聲惡氣地道。維烈投讚成票,新仇舊恨一並湧上心頭:“沒錯,他就是這種人,不值得感謝。整件事的內幕也不知道,沒準是他自己惹出來的。”


    好在肖恩擔心兄長,已經跟著蕾諾雅回去天空之城,否則聽到他們這麽誹謗兄長,非翻臉不可。


    楊陽寸步不讓地盯著父親和丈夫,神情比任何時候都冷,銳利而隱含失望的目光看得兩人一陣發虛。


    “沒錯,他的確不是救國救民的偉人,我也認為他的動機是自私的,但是他救了我們,救了大部分人——這是事實不是嗎?難道因為他沒安好心,我們就可以當不算數,任意罵他嗎?實話告訴你們,我覺得你們這個樣子比他更不如,不,是差得遠了!”


    轉身走出兩步,她堅定地拋下一句:“我去看看他——諾因,如果你再這樣幼稚、不講道理、不知反省,我們的婚約就當沒有過。”


    清亮的腳步聲伴著挺得筆直的背影遠去,被表姐罵得心下慚愧的昭霆來回瞧了瞧,大步跟上。


    “她竟然——她竟然——”長久的死寂後,火yao庫爆炸了,“該死!她果然喜歡那個老僵屍!”


    也幸好楊陽走了,不然鐵定甩這個亂吃醋的男人一巴掌,再丟下休書回娘家。


    “從她被俘虜回來後就不對勁了。”維烈有點不安,但“席恩”兩個字已經和他心底最深的黑暗聯係在一起,形成一塊自我保護機製,即使有違理性和良知,也下意識地否認到底,不願深想。


    他負擔不起揭開封印後的真相。


    得到嶽父的大力支持,諾因越發堅信自己的猜測無誤:“暗示?媚惑術?或者輕薄?”吃是肯定沒吃,老婆是不是處女,他做老公的怎麽會不知道。


    特地留下幫忙的白魔法係教授布雷安冷冷地道:“既然閣下認為魔皇陛下是肇事者,那我這個幫凶也不留下礙眼了,告辭。”語畢,鄙夷地一甩手,揚長而去。


    “請留步。”一個沉著而有氣度的男聲拉住他的腳步,回頭,對上一張略帶無奈的溫和笑臉,“使者可能忘了,我才是卡薩蘭的王,這裏我做主。”說著,投給前主君一個警告的冷睨。對他多少有歉意的諾因扁嘴縮到一邊,不吭聲了。雙方商談了一會兒,布雷安神色緩和地離去。雷瑟克轉過身瞧著友人,瞧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諾因心頭直打鼓:“幹…幹嘛啦,有話就說,我道歉就是,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哥哥,是你不對。”秉性溫柔的莉莉安娜這次也氣得不輕,板起臉教訓,“你怎麽能懷疑陽,假如她為雷瑟克說話,和吉西安關係好點,你是不是也認定她喜歡他們?”諾因詞窮:“我……”


    “你這樣太差勁了!如果你不改正你的脾氣,陽遲早有一天會真正離開你,因為她受不了你!”


    “我…我愛她啊!”被妹妹的預言嚇壞,諾因慌了,提高嗓門辯解,“我就是不能忍受她和別的男人纏夾不清!雷瑟克、吉西安、還有史列蘭也罷了,席恩……”他驀地噤聲,腦中浮現一張線條冷硬的俊容和一雙冰質的銀瞳,那從容淡定的微笑,對他的一切挑釁無動於衷的不屑。


    小鬼不得不承認,嫉妒的根源,來源於男性自尊的挫傷。


    換作無名氏神官、其他同性,他的反彈不會這麽大,就因為是席恩,那個帶給他無法戰勝感覺的男人,他才會不知所措,進而焦躁惱怒。


    “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哥哥。”莉莉安娜的眼神含著一抹隱忍已久的哀傷,她的孿生兄長,愛人的方式太令人窒息。雷瑟克沉穩地道:“殿下,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畢竟你和陽是無心,但是今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們的友誼就到此為止。”諾因大吃一驚,迎上他堅毅的視線,對峙半晌,泄氣地垂下頭:“我明白了。”


    “解釋也不能照你說的來,你有沒有想過?眼下的情形,若天空之城向我們開戰,我們是全無招架之力的。”說到關鍵,年輕的國王有些疾言厲色,對方實在太不分輕重。


    諾因越聽越不爽:“你都決定好了,還問我幹什麽。”雷瑟克再度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諾因舉雙手投降:“好啦好啦,隨你!”這家夥,什麽時候學了席恩那套喜歡無聲瞪人的習慣?


    “至於維烈宰相——”點點頭,轉向在場的另一個人,雷瑟克的臉色沉冷下來,“很抱歉我們還沒有原諒你和菲莉西亞陛下的所作所為,你對魔皇的個人偏見我也就不予置評了。”維烈麵無人色地站起,踏著虛浮的步子離開議事廳。莉莉安娜悲憫地望著他:“這個人,不解開套住自己的繩子,會一直不得安寧啊。”


    “有陽安慰他,沒事。”諾因一點不擔心嶽父,在他的印象中,維烈和肖恩一樣,隻要吐過苦水馬上又能生龍活虎。


    “這就是他的一根繩子,哥哥。”銀發王妃歎道。


    ******


    大的在哭,小的也在哭,魔皇忍耐片刻,決心自己去尋找答案。


    他心裏隱約惦記著某件事,很急,必須確認,但是附體死了,包括他一部分的記憶和意識,永遠地消逝了,他不知道是什麽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總之他沒時間看兩個哭鼻子的小鬼。


    將濕得像隻小狗的外孫女塞給養子,他走出石室。


    “主人!?”愕然接住同樣愣怔的小莎,哈瑪蓋斯呆了呆,趕緊循著氣息追上去。


    先到頂層的控製室感應了一下,沒有異常,然後下到傳送之間,直接轉移到會議廳,準備召喚長老們問話。


    “席恩!”正在為衛星電視信號不清扼腕的科學家瞥見他,清俊的臉龐浮起發自肺腑的歡容。首代魔王也驚喜地打了聲招呼:“喲!”


    “基連,優。”見到他們同樣高興,席恩笑著迎上前,“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兩人一呆,同時看向隨後出現的小龍,表情不是普通的驚訝。哈瑪蓋斯微一苦笑,輕輕地試探道:“那個…主人,您不記得他們什麽時候來的嗎?”


    “你終於哭完了?”席恩不悅地轉頭,突然內心不確定的感覺變得清晰,扶著頭走向他,“對了,我的東西……我的東西在你這兒……”


    “主人?”被他宛如夢遊的神情嚇得心驚肉跳,哈瑪蓋斯匆匆放下懷裏的外甥女,雙手扶住他,緊張地握緊,“我這裏隻有我做給您的布偶,您要什麽東西?”小莎也害怕地抓住他的袍子下擺,拉扯著道:“外公,我這兒有您的鈴鐺。”


    “不對,是別的,有件事情……”反射性地推開養子的扶持,席恩冥思苦想,還在身上摸索著。


    “他到底怎麽了?”越看越不對勁,優起身走近。基連神色凝重地打開工具箱,拿出醫療器材:“失憶?精神異常?他的情況很不穩定。”


    被最後兩句話刺激,龍神大發雷霆之怒:“你到底還記得什麽!!?我就叫你不要把自己當豬肉亂切!!!!”


    “怎麽了?”


    整個奧法之眼都聽見了這聲龍吼,留守的長老和學生會成員衝進來,隻見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身影背對他們站著,湛藍的長發猶如海水凝練而成,清亮瑩透的光澤讓他有種不可思議的透明感,兩個白玉似的尖耳像受驚的小兔子一般輕顫。而他們一貫親和力十足的龍神大人,就抓著這位精靈的領子粗暴地搖晃:“先是心髒、再是血、然後是手、頭發、到今天連身體都賠出去了!連同你腦子裏的東西!你是不是切肉切上癮了?好啊!我來切!給你秤杆!省得你零零碎碎拿出去賤賣!”


    “那是交易……”


    “交易!?交易!很好,那我買,包你稱心如意!”氣到連龍威也釋放出來,哈瑪蓋斯呼吸急促地瞪視眼前微微透出困惑的清雋麵容,真想印個拳印,淚珠在眼裏滾了兩圈,終是下不了手,緊緊抱住他,把頭埋進透著濕潤氣息、比黑發的他更冰冷的發絲,悶悶地道,“拜托您,別再讓我擔心了。”


    “呃——”在此刻的席恩記憶裏,是十年來第一次和養子靠得如此之近,無所適從多過隱隱的心喜,掙了掙,還是關注正事,“哈瑪蓋斯,這次我換了什麽?”


    小龍一震,緩緩鬆開手,兩眼射出猙獰的光芒,咧開嘴,一字一字道:“您這次什麽也沒換到,虧大了!”


    魔皇哦了一聲,也沒什麽觸動,反正虧本生意他常做,便宜是從來沒占過,隻急著弄清楚前因後果:“格蘭妮…對了!我要格蘭妮的核!”


    “……在您的儲物空間裏。”哈瑪蓋斯略略鬆了口氣,看來養父的症狀還不是很糟,幫他理順鬢發、拉好衣領,“坐下吧,我給您泡杯安神茶。”


    一頭霧水的人們總算恍悟精靈就是他們的魔皇,實在是席恩這張臉沒多少人見過。


    小莎坐著喝熱牛奶,格蘭妮能夠修複,外公也勉強算是安然無恙,讓她陰鬱的心情開朗了不少,然而看到兩張空著的椅子,還是免不了揪心的疼痛。


    聽完哈瑪蓋斯的敘述,在座一陣餘悸尤存的沉默,雖然幾位長老已經從同僚的通訊大致了解了經過,當事人的講述到底驚心動魄。席恩閉著眼似乎在整理思緒,麵前的茶一動沒動。作為傷員留下的弗克教授道:“這麽說,奧路貝亞修被趕回他的次元了?”


    “不,是和主人同歸於盡。”哈瑪蓋斯言下帶著切齒聲,“他的原體應該還好端端的,不過次元壁堵上了,他下不來。”召喚係導師凱奇突然發現一個疏忽:“那一代呢?那顆紅寶石!是不是毀了?這也是媒介啊!”


    “糟了……在蕾諾雅小姐那兒,當初是為了吸引二代,確認他的位置才留著。”哈瑪蓋斯拿出聯絡用的星鑽。


    “快毀掉!不,叫她快回來,交給魔皇陛下處理!”


    “哈瑪蓋斯,你推推他。”等小龍聯係完,基連指著友人。哈瑪蓋斯一驚,注意到養父的異常,伸手輕推,完全沒反應,這下頓時像炸開了鍋似的,又是偵測又是治療,一同交換著疑惑的目光:“奇怪,好像隻是睡著了?沒有被魔法影響的跡象。”


    “還是仔細檢查一下比較保險。”收拾桌子,基連鎮定自若地指揮,“把他搬進房間裏。”盡管不放心他的“檢查”,哈瑪蓋斯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要他放著席恩自然睡飽,那是更加不放心。


    “對不起,會議結束,大家各幹各的事。”龍神百忙中交代。小莎歉意地轉過頭:“對不起,外公一醒,我馬上出來。”這個多事之際,她隻顧親人的安危,不禁覺得女皇的位子當得很不稱職。


    “沒關係,您好好守著他。”眾人回以真誠寬諒的笑容。


    ******


    “他怎麽在外公身上插管子!?”小莎表示抗議。


    “呃,這是‘科學’的檢查方法。”見識過的哈瑪蓋斯也很不適應。其實席恩沒被輸氧之類,隻是太陽穴、頸動脈和手腕各貼著幾隻小小的吸盤,延伸出長長的黑色細線,一直連到調壓器,再通到其他設備和儀表板。基連橫了他們一眼:“這還是初步掃描,要是數據太亂,我還要你們把他剝光。”一般的衣服不會影響透視,但魔法袍例外,尤其是這件,泡在那種水池裏十多年都沒爛,可見其質料之特別。


    舅甥倆不約而同地祈禱席恩趕快蘇醒,免得自己對他做出大不敬的行為。優問道:“怎樣?”基連盯著屏幕:“從腦波看是接近睡眠狀態,不過頻率有點亂。還有,他的心電圖是直的。”


    “……因為主人沒有心髒。”哈瑪蓋斯一臉家醜不可外揚。


    “他是怎麽活的啊?”優瞪著床上的人,隻覺匪夷所思。小莎放下成見,兩手按住桌沿,好奇地瞅著儀器:“安傑看到這些,一定會很高興。”


    “那個小男孩嗎?他將來會比我家笨兒子有出息。”基連很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遺憾。優為視若親子的後輩不平:“是你壓製他智力的關係,不然他也會和你一樣聰明。”基連沉靜地抬眼,幽如子夜的黑瞳射出剖析一切的寒光:“自信不單單建立在智慧上,他從來不是一無是處。就算他真的沒有才能,他依然有比我優秀、令人尊敬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品德。但他沒有足夠的成熟去支撐,結果變得沒操守。這樣的他,憑什麽要我給他智商?能製禦才氣的不正是人格嗎!”


    “是是……”首代魔王被友人的氣勢壓倒了。


    “總之,還是屁股上粘著蛋殼的小雞。”冷酷地下了結論,基連的注意力回到屏幕上,觀察片刻,道,“不行,調壓器飽和了,衣服脫下來。”哈瑪蓋斯歎了口氣,開始艱難的剝除大業。裸露的肌膚散發出珍珠般光潔瑩潤的質感,像發著光似的,身材比例勻稱完美,卻又手長足長,呈現出一種纖細優雅的感覺;披瀉的長發流動著粼粼水光,宛如溫柔的海浪托起雪白的人魚,每一寸都是無可挑剔的精美無瑕。


    但他帶給人的並不隻有“美麗”這麽膚淺的感受,還有更為深層的震撼,就像有什麽無比壯闊的事物,濃縮在了這具優美的軀體之中。


    大海的精魂——海精靈。


    這就是精靈啊,難怪。優終於明白孫女瑪格蕾特當年為什麽會投入精靈王的懷抱了。基連的鏡片後閃著灼熱的光,哈瑪蓋斯不得不擋住,不然席恩可能會燒起來:“基連先生,請不要用這種眼光看主人。”


    “這一具身體是他造的?有沒有組織圖?”


    “等主人醒了,您自己問他吧,不是我保管。”哈瑪蓋斯給養父蓋上被子,“我想這個不影響您檢查,也有助於您集中精神。”


    “沒錯。”基連坦承,不然他會滿腦子想著解剖友人,探究神體的奧秘。


    “外公還沒醒。”小莎沮喪地拽著被角,注視那張陌生的容顏,忍不住爬到他身上,切實感受他活著的證明。然而隔著薄被,卻傳來冰涼得不似人類的體溫,耳下也沒有過去穩定有力的心跳聲。


    以前席恩用列文的身體時,她最喜歡趴在他的胸前午睡,柔軟的黑天鵝絨長袍很舒服,略為清瘦的胸膛也暖暖的。柏木地板被陽光曬得閃閃發亮,淡淡的紙香在空氣裏彌漫,還有經年繚繞的複雜醉人的魔法香氣。有時候一覺醒來,她揉揉眼爬起,會看到席恩也睡著了,光滑如緞的黑發映著點點碎金,長長的眼睫在白皙俊秀的臉上投下恬靜的淡影,淺色的薄唇微啟……


    正要幫他們蓋上小毛毯的舅舅一指點唇,示意她別吵醒安睡的人,澄淨的藍眸蕩漾著笑意;而白發垂肩的清秀女仆輕輕收起茶具,露出柔和的淺笑。


    那樣溫馨的情景,再也不會有了。


    “舅舅。”眼眶又漸漸酸澀,小莎撐起上身,望著另一個親人,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安和失落,“藍頭發的外公,真的是黑頭發的外公嗎?”哈瑪蓋斯一愣,深深地笑了:“當然。”抬手輕撫她泛著藍紫色的豔麗紅發,帶著了然的撫慰:“不用懷疑,你還沒看過他原來的樣子,對龍而言,人的外貌是沒有意義的,你也要學會認識主人的靈魂。”小莎睜大眼:“這麽說,你認得出嗎?不管外公變成什麽樣子,在很多人當中……你都能一眼認出來?”


    “是的。”龍神微微一笑,堅定而自信。


    女孩震住,從他的態度中,感到一份無法用言語描述、不含任何雜質、純粹而深切的真摯情感,永恒不變。


    不適應這樣的氣氛,優捉弄友人:“那他若化成灰了呢?”哈瑪蓋斯毫不猶豫:“和他一起化成灰。”


    ……對哦,人都化成灰了,自然是死了,談什麽分不分。不過,同生共死……


    “主人需要我這麽做。”小龍平靜地說出早已接受的終點,“他不會允許我活下去。”首代魔王不寒而栗:“不…不會吧。”看不出席恩是這種人啊!


    “就是這樣。”哈瑪蓋斯轉過身,幫養父掖好被子。優凝視他的一舉一動,不明白他做著這些事時,是什麽心情。


    幸福?嗚……太可怕了。


    首代魔王沒有意識到他在被曾經的死敵、如今的摯友**時,也是非常幸福的。


    基連沒留神他們說什麽,突然接收到的信號吸引了他全部的關注,破譯正有眉目的關鍵時刻,畫麵唰地轉白,重新武裝的意誌封死了對外的通路,藍發精靈徐徐坐起,薄被滑到腰間:“……這是怎麽回事?”


    “席恩,你再回去睡!”


    皺了皺眉,魔皇下床穿戴整齊,冷冰冰地回絕:“基連,我說過我討厭這類探視。”


    “情況不同。”推了推眼鏡,基連回以堅持的目光,“你沒印象了嗎?”席恩一怔,默然沉思。哈瑪蓋斯關懷地問:“主人,您感覺如何?要不要再給基連先生檢查一下?我之前說的話您也沒聽見,我再重複一遍吧?”


    “不需要。”摸了摸外孫女的頭,讀取了她的記憶,席恩係上腰帶,神色冷漠,一貫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我大概了解了,也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不用擔心,今後他不會再有機會。”說著,走向浴室,準備去洗個澡。


    “還有,小莎,你太沒防人之心了。”


    啪,關上門。


    ******


    蕾諾雅師徒和楊陽姐妹相繼抵達後,奧法之眼一下子熱鬧起來。


    “席恩!”棕發青年狂喜地撲向兄長,以聖鬥氣擋下他的霜凍射線、破開風牆、矮身閃過法術製造的巨大衝拳、一個加速順利摟住他,幸福地蹭啊蹭,“太好了,你平安無事。”


    ……這家夥變聰明了?魔皇愕然,有半秒的時間無法接受自己的魔法竟然被弟弟一一破解,直至感到懷裏洪水泛濫:“滾!別用我的袍子摁鼻涕!”


    “呃,肖恩先生,衛生紙在這裏。”哈瑪蓋斯及時送上紙巾。


    “給他抹布、不,洗腳毛巾就行了。”席恩惡毒地咒罵。蕾諾雅百感交集:“你真是男人啊。”


    “主人早就說過了,蕾諾雅小姐。”小龍無力地強調,隨即提醒,“那塊水晶——”大法師拿出禁錮了異形的血細胞,遞給心上人。魔皇伸手接過,頷首為禮:“謝謝,初次見麵。”


    “咦!”師徒倆錯愕的反應如出一轍,蕾諾雅首先會意:“你真的喪失記憶了!?”


    “怎麽會!”肖恩急切地抓著兄長,不願接受彼此的距離又退回原地,“席恩,你忘了嗎?你叫我保護民眾,親自張開結界守護裏那——快想起來!你不是最討厭我忘記事情了!”


    “……我說過這種話?”被最後一句打動,也看出弟弟沒有撒謊,席恩凝神回憶,“我為什麽會——”


    因為那裏有圖書館。最了解他的哈瑪蓋斯在心裏回答。


    “你還對我好好,讓我留宿、吃飯、送我做時空旅行……”肖恩加油添醋,鹹魚翻身欺負兄長。


    “我…我為什麽……”席恩有點混亂了。基連解除了他的危機:“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對。”矢車菊藍的眼眸恢複了清明冷徹,一個轉位術將弟弟扔到沙發上,“肖恩,給我閉嘴坐好——一代實驗體不用毀掉,還不構成幹涉的條件,相反我們可以通過它多少探索星幽界。”


    “那就好。”基連露出同屬研究狂的笑容。敲門聲響,走進的楊陽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麵:“咦,爺爺!”


    “啊——”昭霆指著桌後的人。她身後又探出一顆腦袋:“小莎。”


    “安傑!”正奇怪守衛怎麽會放行的小莎欣喜地跑向友人,把楊陽和昭霆拋諸腦後。席恩對安傑的名字還有印象,隻是人對不上號。少年擔心地檢視友人:“我聽說你們去下界了,打一頭怪物,沒受傷吧?”


    “我沒有,外公出了點問題。”小莎指指後麵,再比比腦子。安傑一愕,失聲道:“他是魔皇陛下!?”


    “對啦,這是他的原身。”


    “那…請原諒我的失禮。”安傑慌忙告罪。席恩搖頭表示不在意:“你是小莎的朋友?”


    “呃,是的。”立刻明白友人所說的“問題”指什麽,安傑挺直腰杆,回以正式而誠懇的態度,“您好,我是安傑梅隆,我們見過,很高興再次認識您。”對他的穩重得體很有好感,席恩難得綻開一絲笑意:“你的姐姐和姐夫我還記得,不必客氣,將來就在這兒上學吧,我已經把公民證發給他們。”


    為什麽偏偏記住這兩隻吸血鬼啊……少年抹了把冷汗。女孩開開心心地拉他到一邊說悄悄話。黑發少女注視敵人,懇切地道:“你沒事太好了,席恩。”


    “你和老公吵架,然後跑來這裏,宰相之女?”席恩對她就不怎麽客氣了,冰澈的嗓音隔膜而冷淡。


    “……你偷窺的毛病真應該改改。”楊陽咬牙。昭霆叉腰道:“我和陽好意來關心你耶!”


    “不需要。”


    “嘖,陽,我們走吧,他根本不領情嘛。”昭霆滿肚子憋氣。楊陽寬和一笑:“如果你不歡迎我們的話,那我們走了。”她本來也隻是確認一下。


    “兩位請留步。”哈瑪蓋斯站出來,使眼色暗示養父要給基連麵子,溫和地笑道,“務必賞臉多住幾天,來,我帶你們去客房,安傑也過來吧。”


    “好。”安傑點點頭,牽著友人的小手。昭霆轉怒為喜:“還是哈瑪蓋斯好。”優擔憂地問道:“陽,你和諾因吵架了啊?”楊陽笑著擺手:“沒事的啦。”


    “幹脆離婚算了。”基連對這門親事一點也不讚成,他還希望撮合孫女和友人。


    “這不行,爺爺。”楊陽嘴角抽搐。她臨別時說得狠,心底是相信丈夫會來陪禮道歉。看出她的心思,席恩不解地歪著頭:女人真是複雜又奇怪。


    “啊,席恩。”瞧見這一幕,走到門邊,楊陽情不自禁地回頭道,“你這個樣子比較可愛哦。”


    “?”魔皇詫異地眨眨眼,轉向友人,“你孫女真怪。”想了想,補充,“兒子也很怪。”科學家歎氣:“他們心態上是漏洞百出,但體質上相比你的兒子女兒外孫女,還是正常多了。”


    “……”席恩無言以對。


    *******


    魔皇席恩奧古諾希塔登基的新曆元年,重新啟用古法,將一年定為七個月,分別是霜降之月、水舞之月、火霄之月、鍛岩之月、豐綠之月、流金之月和收割之月。每個月58天,一年406天。事實上,夏爾瑪大陸和尼普亞斯大陸的人民至今還在用這個曆法。雖然開始有些不便,但隨著移民的增多,大家也慢慢接受了。


    第二代女皇卡塔瑞亞曾經想再次翻新,連同度量衡、幣值、語言、數字等方方麵麵,全部打上自己家族的印記,幸好被丈夫阻止,才沒造成民眾的困擾。而三代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奧古諾希塔相比母親的強悍霸氣,就低調懷柔得多,作風比較接近外祖父,又不若他心腸剛硬,接觸過的人都認為她會是個仁善的君主。


    星曆2年火霄之月7日,舊曆花之月(五月)23日,是奧法之眼一年一度的校慶。本來長老會對是否召開委決不下,畢竟最近慘事不斷,又有學生和老師喪生,連席恩也受了無法痊愈的損傷。但是就結果而言,他們取得了勝利,這次又是十周年慶,不好阻擋學生們的熱情。在市民的心目中,圍繞魔皇的光環並未因為前些日子籠罩於頭頂的烏雲而黯淡,反而更襯出他的光輝耀眼,他也難得久留,急著以最大的誠意招待他。


    就這樣,令整個天空之城為之歡騰的盛大慶典如期舉行。


    四座城門:秩序之門、法理之門、真知之門和求索之門大開,穿過即直通奧法之眼的校區。今年負責主辦的學生會大手筆,設置了一個巨型的幻術結界。一踏入氣勢宏偉的精金巨門,清新的水汽撲麵而來,入目一片光芒搖曳的絢藍;漫遊的魚群掠過眼前,手指摸上去有清晰的質感;每戰戰兢兢地走一步,柔軟細密的沙子就從腳下揚起,伴隨著逼真的浮力和大串氣泡;姿色出眾的美人魚導遊笑吟吟地帶路——無數人為這個壯麗廣闊的海洋世界發出驚歎。


    學生們按顏色各異的珊瑚礁對號入座,環繞著一個巨大的海星舞台。老師們的座位,一隻隻打開的珠蚌散發出溫潤透亮的光芒。兩隻海馬喇叭吹奏出響亮而振奮人心的曲子;海葵煙花噴出姹紫嫣紅的禮炮,拚成八個大字,奧法之眼的“四自”校規:自律,自主,自尊,自信。


    “大家好!”身穿黑色小禮裙的現任校長按照慣例做開場白,站在加高的主持人台上向眾人揮手,笑容落落大方,“覺得如何?我們學生會全體布置的會場。”


    回應她的是激動的掌聲與叫好。


    “謝謝,那麽我宣布第十屆建校紀念會正式開始!由我的外公——奧法之眼的創始人席恩奧古諾希塔陛下致辭!”


    “嗯?”以為事不關己的魔皇端著茶杯愣住。正在找他的台下學生一怔,震天價響地歡呼起來。因為自奧法之眼創立以來,席恩從未在任何典禮上露麵,隻有畫像和充滿傳奇色彩的流言供人遐想。


    “魔皇陛下,請稍微講幾句吧。”見他不動,言靈係的弗克教授用傳音術催促。其他教授也一致投來殷切的目光。眉頭微蹙地放下杯子,藍發精靈徐徐起身,尖叫和震驚的私語隨之曼延。


    “天哪!好帥!”


    “他就是魔皇陛下?”


    “等等,不對啊,我記得是黑發。”


    “笨!為了配合今年的主題施的幻術啦!”


    “哦,海精靈?好有詩意。”


    “難怪就他一個是尖耳朵。”


    “你們都錯了!這個是真身,平常才是假的!”……


    沸沸揚揚的討論在席恩接過擴音水晶的一刻自動停止,前排的學生個個眼睛睜得像探照燈一樣,後排則自力更生,鷹眼術望遠鏡紛紛出爐,拉長耳朵等著聆聽魔皇陛下的教誨。


    席恩頓了一下,眾人屏息靜氣。


    繼續默……大家吞了口唾沫,給自己打氣:他在思考,聽好了,流傳千古的偉大號召,發人深省的真知灼見,洞察世情的人生哲理……


    淡櫻色的菲薄唇瓣終於在萬眾矚目下張開,吐出冰淩般清澈悅耳的嗓音:“小紙人大街418號。”


    群默。


    一張張空白的臉上,呈現出相同的問號:剛剛……剛剛魔皇陛下是不是說了個地名?


    “我抽到的地址,賣蓋澆飯,沒事不要來,有事也不要來。”完畢,轉身走人。


    僵死。


    小莎慌慌張張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呃,外公的意思是,大家要吃飽…吃好,努力學習,天天向上……”越描越黑,大汗淋漓地噎住:嗚嗚嗚,她就該想到,外公根本不會致辭嘛!


    “這次,整條美食街都由我們負責。”龍神站起來為她解圍,麵帶安撫人心的柔和微笑,溫文而醇厚,“主人的手藝很好的,歡迎大家光臨品嚐。至於賀詞,我想校義說得很清楚了,這就是我們全體教師對大家的期望。”機靈的長老連忙附和,配合地起立發言。


    正常的話語淡化了衝擊,呆滯的人們恢複行動能力,抱以鼓掌。但是回過神後,禁不住朝端坐飲茶的首任校長瞟去感慨的視線:魔皇陛下……好有個性……


    雖然出現小小的波折,但開幕儀式總算圓滿結束,接下來就是為期一周的慶祝活動。


    小紙人大街418號,一家不大的飯館前,擠滿了人山人海的顧客,都是慕名而來,讓周圍的商家極為羨慕。


    “為什麽會這樣!?”飄著食物香氣的廚房裏,響起年輕男子陰沉的發怒聲。


    “因為您做了廣告。”


    哈瑪蓋斯笑歎,幫忙得不可開交的養父綁起一頭水波般光澤清潤的長長發絲,再結上統一發放的桔黃色圍裙。席恩不悅地甩頭避開他手裏拿的貝雷帽,強調聲明:“廣告?不,我不說他們也會找到,說了他們才不會來煩我。”他可不是不用腦子說話。


    “可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來了,我們是不是該對他們的勇氣致敬?”


    “……”


    “別在飯裏放蛇籠草(注:一種會爛穿人腸胃的植物)。”小龍歎息著製止他凶殘的養父,按住他手背的雙手溫暖而有力,“我們難得一起過節日,和和氣氣不好嗎?我也想多學點料理。”


    “哼。”餘怒未休地瞪他一眼,席恩認命地開始做飯。哈瑪蓋斯幫他打雜,邊切菜邊好奇地問:“主人,我記得東方學舍也有校慶,您怎麽不知道如何致辭?”


    “肖恩每次都睡覺,我就聽見大賢者最後一句話:‘向著戰場奮進吧,同學們’——我才不要說這種蠢話。”


    哈瑪蓋斯無言地讚同。


    糖醋排骨飯、咖喱牛肉飯、奶油燴蝦飯、番茄滑蛋飯、筍尖香菇飯……蓋澆飯固然簡單,幾百幾千份做下來,聖人也頭暈,席恩漸漸偷起懶,指揮魔仆熬了十幾缸醬料,蒸好米飯就勺子一揮澆上去,命令滿臉黑線的養子端到前麵,錢照收……結果還是供不應求。這不奇怪,法師熬製的佐料醬汁加了許多魔法香料,手藝工序都堪稱極品,味道清奇、口感極佳。一顆顆以荷葉包裹、高湯蒸煮的米粒又晶瑩飽滿、香軟嫩滑,兩者攪拌起來的效果棒極了,無怪排隊的人絡繹不絕,光聞著就饞涎欲滴。


    而良心過意不去的哈瑪蓋斯配上事先醃製的各色野味、緊急爆炒的烤肉切片和精心調配的鮮榨果汁,更令人大呼過癮。到下午,還供應花樣繁多的茶點。小龍大肆發揮泡茶技術;而完美主義的魔皇盡管不耐煩,還是忍不住做出各式各樣形象可愛的點心:小白兔、小粉豬、小綠龜、小黃貓……


    “嗚~~~太好吃了!”咬了口鬆軟噴香的甜包子,溫蒂感動得眼淚汪汪,“魔皇陛下,我愛您!”妮妮趴在桌上,懷著朝拜的心情盯著漂亮得令人不忍下手的水果拚盤:“我想回家供起來。”葛麗絲舉著叉子堅定宣誓:“將來哪個女人敢嫁給魔皇陛下,我就殺了她!”


    “沒錯!”女生們一齊響應,並將殺意擴散至街頭巷尾。


    真的很好吃啊。吃慣宮廷料理的蕾諾雅也不禁讚歎,內心的信念大幅動搖:他要是女的多好……不,男的也無所謂,再做一麵魔鏡,把他變回女性體!


    席恩打了個寒戰,哈瑪蓋斯立刻注意到,關切地問道:“怎麽了?著涼了?”


    “你忘了我……”席恩驀地噤聲,因為他對上一雙橄欖形的瞳仁,一個俏麗的黑發女郎從窗口探進來。


    “不好意思,這裏是廚房…啊,你早上排過。”跟著轉頭的哈瑪蓋斯感覺出與自己相似的氣息,不然他可認不出。


    “對,我想再添點,量不夠。”黑龍的化身吐吐舌,遞上空盤,“還有,你做得真不錯。”


    “蓋澆飯是主人做的。”溫和一笑,龍神刻意幫同族多盛了幾份,遞給她,“來,拿好。”纖指碰到他的一瞬,女郎怔了怔,別有深意地笑了:“嘻嘻,你來了啊。”


    “咦?”


    “我叫塔莎,特別班愛泊米的校外朋友,有需要可以來找我。”眨眨眼拋了個秋波,塔莎端著堆成小山的蓋澆飯輕快地離去。哈瑪蓋斯還沒意會,就感到背後陰風慘慘,全身發毛地轉過頭:“主…主人?”


    “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不許你和她來往!”魔皇下達嚴令,手握擀麵棒,俊容板得比平時更僵冷,儼然為子女的戀愛問題發神經的父親模樣。


    “我……”我沒有。


    “怎麽!?你看上她了?”反應激烈地打扁一團麵粉,席恩氣得臉色鐵青,“我知道你沒見過幾個母龍,經驗不足,所以才要你謹慎選擇!我也說過會幫你找對象,你急什麽!”


    “我……”我沒急。


    “還頂嘴!好吧,我不管了,隨你去和那個女人攪和,被騙我也不管!”


    我…我什麽都沒說啊。百口莫辯的小龍呆在原地幹瞪眼,無奈地看著他別扭的養父麵無表情地轉向案板,悶不吭聲地把氣撒在麵團上,死命揉、拎起來揉、翻來覆去揉……“主人。”又好氣又好笑的輕歎。


    當作沒聽見,席恩專心致誌地做心理建設:這小家夥,終於到離巢的時候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孿生弟弟的麵容清晰浮現,勾起深埋而不曾痊愈的心傷,席恩顫抖著吐出一口氣,浮動的心緒沉澱下來。


    “主人,您又在胡思亂想什麽?”察覺他的怒氣從收斂到生出排斥之情,哈瑪蓋斯心下不安,打算一下子說清楚,“我根本不認識她!我也不想……”


    “閉嘴,你發qing期到了,自然有這種需求。”冷漠地抬眼,法師的態度鎮定而淡然,“我也不幫你挑了,就那個塔莎,你自己去找她。”既然都要走,早走晚走有什麽差別?他不屑膩膩歪歪地挽留拖延。


    “不要!”小龍又是生氣又是委屈。席恩淡淡別開眼:“隨你。”反正時間到了,他總會要的,這是不可抗拒的本能。


    看出他什麽也聽不進去,哈瑪蓋斯挫敗地喘氣,良久,低沉地道:“就算我娶妻生子,我也不會離開您,我發誓。”


    冷冷一勾唇,席恩沒有將他真心的誓言和其中蘊涵的心意放在心上。


    一旦有了後代,龍即使不愛自己的伴侶,也會一心一意地照顧孩子。那哈瑪蓋斯留在他身邊,又有什麽意義?


    殘缺的感情,他寧可全部割舍。


    ******


    當晚,小龍偷偷溜出臥室,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全被冷笑的養父瞧在眼裏,除了他敲的門牌號碼。


    “咦,哈瑪蓋斯。”穿著睡衣的楊陽驚奇地睜大眼,拉開門,“稀客稀客,快請進。”


    “打擾了。”赧然行了一禮,哈瑪蓋斯走進客房,環顧了一圈,“嚴小姐不在嗎?”楊陽動作嫻熟地泡香草茶,笑道:“她和軒風去買夜排擋了,坐,你有什麽事嗎?”


    “這個…我想請教你一件事。”啜了口茶,哈瑪蓋斯有點局促地吐露來意,“有沒有不是戀人,但是像戀人那樣的關係?”


    “你說什麽?”楊陽滿頭霧水。哈瑪蓋斯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我的發qing期到了。”


    “啊……恭喜恭喜。”這麽說沒錯吧?


    “你誤會了,我沒有發qing,也不想有這樣的衝動。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就必須分出心力養育他,主人一定會趕我走,他就是這種人,那我不要後代,也沒必要和雌**尾,龍發qing隻是為了繁衍。”


    楊陽聽懂了,也驚訝極了:“可是……這是生理本能,你——”


    “沒關係的,主人忘了,我已經是他的影神,神不動情,就不會產生****。”


    “這樣啊。”楊陽恍然大悟,失笑,“原來席恩是吃醋了,看不出他也是個傻爸爸。”哈瑪蓋斯苦笑:“主人性子拗才是真的,哪怕我跟他解釋,他也會得出相同的答案——我某天愛上哪個同族,雙宿雙fei。”


    “呃,他可真是——”楊陽擦了擦汗,該說是深有遠見,還是個性極端?


    “所以我才想問你。”哈瑪蓋斯上身前傾,認真地注視她,“我希望主人相信我,那就要確立一種超越戀人的關係。”聽得臉紅耳熱,楊陽心底的邪惡因子蠢蠢欲動,險些要他去和席恩上chuang,最板上釘釘的關係。


    幹咳一聲,卡薩蘭滿願師藏起狼尾巴,隻露出半截:“很簡單,叫他當你的新娘。”


    “新娘?”聽到這個意外的詞,哈瑪蓋斯錯愕不已。


    “龍的新娘傳說,沒聽過嗎?”楊陽隨口杜撰,“這和人類口中的新娘不同,因為古早的輝龍曆,龍和人是不能結合的,但有的結下深厚的情緣,人們就這麽稱呼其中一方。他們不是戀人,卻比戀人更親密。新娘的定義也是如此,不必有yu望,就幸福地在一起,不是挺好麽?”


    龍神默默沉思。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早晨,張羅早飯的人也神清氣爽。桌後失眠熬夜、工作了一整晚的藍袍男子卻一肚子鳥氣,沉鬱的眸隨著養子的身影轉動。


    這小色龍,本來還想抽一晚教他那方麵的知識,免得在女方麵前鬧笑話,結果無師自通,看樣子快活得不得了。


    想起自己當年有心也無力的脆弱身板,席恩心理不平衡地合上報紙。哈瑪蓋斯擺好熱氣騰騰的早點,彎腰與他平視,澄藍的眼眸宛如純淨的清泉,凝視著冰封的深海:“主人。”


    “嗯?”席恩切下一塊煎蛋塞進嘴裏,溢滿唇齒的美味沒有讓他的心情好起來。


    “您可以當我的新娘嗎?”


    “………………………………………………”


    這小家夥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若非席恩定力超群,會當場嗆住,冷靜地喝了一口咖啡,斜睨滿臉期待憧憬的養子,確定他不明白這個詞的真正意思。


    “你對‘新娘’的定義是什麽?”


    “就是永遠在一起,一起慢慢變老……雖然我們都不會老,但我想心是會老的,到時我們就找個地方住下,開始整理我們學過、看過、經曆過的東西。”隻是想像那情景心裏就暖得要滿出來,灼熱的液體在體內奔流,可以和這個人在一起,一直一直……他怎麽可能跟別人攜手?


    席恩默然,深深看進他的心,良久,他道:“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做你的新娘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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