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裏陳舊的老房子,雨水順著屋簷滴落而下,於向暖拉著小九的手,站在飯店的門口,遠遠的看著一品齋的方向。(.)


    這時候巷子裏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雨後清涼的空氣讓不少人已經提前穿上了秋衣,穿過一條不算寬敞的街道,在走進一品齋的第一時間就看到紅梅坐在茶幾前,手裏端著一杯熱茶,方老爺子一臉慈笑的抬起手臂,朝進來的於向暖招了招手“小兄弟,來,這邊坐!”


    於向暖挨著方老爺子坐著,小九機靈的從一旁搬過來一張小凳子,坐到他的身側。


    “先喝口茶!估摸著你也差不多該到了!”方白端起開水仔細的燙好了茶杯,這時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九,老爺子似乎也挺喜歡小孩,笑嗬嗬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誰家小孩,長的真秀氣!”


    “我叫小九,師傅帶我過來拜見爺爺的!”小九搶在於向暖前頭自我介紹,這時候幹脆把被雨水淋濕的校服脫了下去,折疊好之後擱在大腿上,有模有樣的端起茶水一口喝了個幹淨。


    “好小子,不錯!不錯!”方老爺子閱人無數,眼前的孩子小小年紀說話間條理清晰,行事坦蕩,將來長大成人之後必定會有一番作為。


    幾壺熱茶下肚,似乎驅散了陰雨天氣裏粘稠的濕寒,幾人之間沒有了年齡、性別的阻礙,隨意的聊著生活當中的瑣事,期間關於隋州城四季的天氣變化、人文習俗,甚至細微到整個城市的布局,方老爺子都是如數家珍,往往能夠深入淺出的闡述出一番道理,老爺子對於這座城市的曆史脈搏摸的一清二楚,很多不為人知的隱士名流,野史傳記都已經爛熟於心,又能以風趣語的言表達出來,短短半個時辰下來,於向暖對於隋州有了一個更為全麵的認知。


    閑聊之餘,方老爺子已經非常有條理的告訴了於向暖,整個隋州的方方麵麵,除了最為關鍵的勢力分布,更是具體到這些勢力的起源,背後的利益糾葛,每個勢力背後隱藏的能量,靠的是那座山,拜的是哪座廟,以及這些勢力當中都有哪些響當當的人物,他們是如何一路打拚上位的。於向暖不得不佩服老爺子的隱晦和機智,談笑間一個鮮活動蕩的隋州城已經展現在他的眼前。


    “最後還得說說霞光裏,霞光裏早在民國時期就已經存在,那時候日軍侵華,華夏烽煙四起,國民平靜的生活被徹底的攪亂,當時的霞光裏,正是一個抗戰組織的秘密據點,他們在此宣傳抗日思想,招募抗戰英雄,漸漸的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可以這麽說,霞光裏的每一條巷子,都曾經曆過激烈的戰鬥,任何一個角落都曾留下英雄的血跡,這裏發生過長達三天三夜的城市爭奪戰,日軍飛機對整個隋州不間斷的進行高空轟炸,最後能夠活下來的人,當真可以說是命大!”


    “城市巷戰當中,這裏不知道倒下了多少侵華日軍,盡管華夏兒女英勇抗爭,最後隋州卻還是淪陷了,八年抗戰結束之後,整個隋州變成了一片廢墟,偌大的城市,除了那些殘垣斷壁之外再無其他,城市重建工作真可謂是百廢待興,而當年抗戰組織的領頭人,在抗戰結束之後選擇回到了這片土地之上,他忘不了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兄弟,傾盡家財,配合政府重新築建了霞光裏,後來擔任了隋州新城重建後的第一屆市長,在位期間,勤政為民,為隋州城以後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你們有誰知道,隋州新城第一屆市長叫什麽名嗎?”這時方老爺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一旁的書架前,看似隨意的抽出一本封麵有些殘缺的書籍,並沒有急著翻開,而是笑吟吟的慢步走回自己的位置,眼底流露出一股濃鬱的悲切,或許這個故事牽扯出太多不愉快的回憶,方老爺子突然仰起脖子,長長的歎了口氣。(.)


    紅梅似乎知道些什麽,朝於向暖投過來會心的一笑,今天素顏的她顯得有些安靜,從於向暖進來之後就沒怎麽開口說話,一直在一邊安靜的品著茶,一身鮮紅色的皮夾克,裏麵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今天在胸口吊著一個銀白色的水晶十字架,頭發用皮筋紮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許多。用手指沾著茶水,在茶幾上麵迅速的寫出一個“方”字,等確定於向暖看清楚了之後,又抬手抹掉了字跡。


    這個方字讓於向暖聯想到了很多,她是在提示自己,那個抗戰英雄,新隋州第一屆市長是姓方嗎?於向暖還是沒有選擇答話,而是安靜的端起麵前的茶杯泯了一口,反倒是小九仰著脖子興趣顯得非常濃厚。


    “其實到如今,能夠記住他名字的人恐怕隻有寥寥數人,人總是善忘的,無論當時有多麽深遠的影響,時間會淡化一切!”方老爺子將手裏的書籍遞到於向暖麵前,點了下頭,示意他拿過去看下,答案應該就在裏麵。


    或許是因為於向暖心裏所想,書籍入手便有一股滄桑歲月的沉澱,封麵泛黃的顏色,像是秋天徐徐飄入塵埃的落葉,曆史無法記住他的凋零,上麵豎著排列著一行繁體字,書名《隋州誌》。翻開首頁,便是隋州老城地圖和重建之後的地圖對比,看上去整整擴大了一倍的麵積。在往後便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介紹,配著黑白的幾張照片,下麵有一行繁體字做了簡單的介紹,第一張照片下麵,赫然書寫著“第一屆新隋州行政市長方先覺。”


    於向暖猛的抬起腦袋,果然也是姓方麽?方老爺子跟他會是什麽關係?


    “父親在咽氣之前,還想著要在霞光裏為那些死去的兄弟修建一塊紀念石碑,至今卻依然沒有實現!”方老爺子倒掉杯子裏早就涼了的茶水“哼!人走茶涼啊!”


    “為什麽?”於向暖不明白,整個華夏,很多城市都修有抗戰紀念碑,這個看上去利國利民的願望,為何至今都無法得以實現。伸手接過老爺子拎著的茶壺,挨個茶杯添了一遍茶水,茶香一直彌漫在整間屋子裏麵,淡淡的芬芳洗刷著幾人浮躁著的心靈,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就連一旁的小九都低著頭,隻是悶聲喝茶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因為當時負責登記錄入的副官在空襲當中殉國了,就連人名冊也隨著炮火當中損毀的據點一起消失在曆史當中,很多人,就連父親也不知道他們的具體姓名,隻是大概的知道一個外號,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情成了父親一輩子最大的遺憾!,不得不說,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這是曆史的痛,也是我們這些做晚輩不得不感慨和悲切的遺憾。”老爺子側過頭,望著側邊牆麵上掛著的一副黑白相框,這時候於向暖才發現,原來在書架後麵,有一組照片牆,上麵密密麻麻的貼著許多的老照片。


    氛圍一下子變的有些壓抑,老爺子似乎意識到了,抬手揮了揮手“好了,不說這些了,喝茶!”,轉眼之前情緒似乎已經被平複下去,端起茶杯眼睛依次從眾人的臉上望過去,最後落在於向暖身上,“說好的陪老頭子我過招的,就今天吧,走,隨我去趟後院!”


    經過照片牆,在往裏麵走幾步就有一個側門,一出側門眼前豁然開朗,似乎是特意改造出來的天井,光線很好,中間空出一塊場地,鋪著碎石,呈一個半圓形狀,旁邊還有一個涼亭,裏麵擺著一張小方桌,上麵擺著幾樣水果,再往裏麵,竟然還有一個木門,隻是現在卻從外麵上了一把大鎖。


    雨依稀還在下著,碎石路麵有些潮濕,老爺子不急不慢的挽起衣袖,正好到手肘的位置,邁開腳步幾步走到場地中間,擺出一個幹脆利落的起手式,笑臉朝於向暖又喊了一句“好些年不動了,小兄弟今天可得讓老頭子我盡興啊!”


    “方爺手下留情!”於向暖也笑著走到場地中間,左腿往後一踏,右手微抬,輕輕的朝老爺子伸出的手臂靠了上去。


    “很紮實嘛!”一看於向暖出手方老爺子立刻誇道,行家一出手,自然心底都有個數,兩臂相觸,氣息吐納跟著發生了變化,原本均勻的呼吸節奏變成了兩快一慢,慢的那一拍呼吸時整個腹部都會高高隆起,氣沉丹田,腰部發力,兩人剛剛一個起手式,就已經爭得難分難解。雙臂懸空,立樁較勁,腳上是不能有絲毫動作的,唯有靠腰部發力前壓,全身所有勁都用在右臂之上。


    一旁小九瞪大了眼睛看的津津有味,雖然畫麵不像電視裏那麽精彩,卻更透著一絲真實,雖然看不明白到底誰更厲害,卻並不妨礙他在腦海裏幻想著自己能有一天,也能像大哥哥一樣,憑著真本事與前輩切磋技藝,在原地學著於向暖的動作,有模有樣的擺開了架勢,幻想著自己麵前也有一個對手,自己跟對方正在拚氣鬥力。


    紅梅雙手環在胸口,認真的觀察著場上的動靜,對於華夏古武,她或多或少是有一些了解的,部隊裏接受的是軍事化體能訓練,其中很多的原理本身就是借鑒華夏古武術,現在能有機會親眼目睹古武之間的對決,自然希望能夠從中領悟更多的東西。隻是這樣一個動作一直持續了很久,雙方的手臂都已經開始顫抖起來,卻依舊無法看出高下。似乎跟她想象當中的古武對決出入比較大,眉頭不經意間皺了起來,她在想,這樣的較量還要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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