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裏頭的氣氛劍拔弩張,養氣功夫很好的顧珩怒形於色,顯然被咄咄逼人的譚釗給刺激得不輕。


    譚釗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冷笑道:“顧伯父,這潘州形勢如何不必我多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難不成你還想舉家遷徙,遠走京城?那得舍棄多少?再說了,能否安全走出潘州地界,亦是未知之數。”


    顧珩怒極而笑:“世道滄桑而豺狼當道,但老夫卻不信,爾等便能為所欲為。”


    譚釗麵色一沉:“顧伯父,別以為多讀了幾本書就能含沙射影地罵人。家父去世不久,不宜婚娶,小侄今日來隻是為了定親。你我兩家聯姻,乃強強聯手,天作之合。伯父何必執迷不悟,要逆勢而行呢?”


    顧珩一甩袖:“廢話少說,這門親事老夫不可能同意。當初譚統領在時,我是這句話;現在,同樣是這句話。送客!”


    譚釗勃然,便要發作。門外腳步聲響,顧源帶著陳唐走了進來。譚釗與顧源同輩,年紀相差不多,昔日在一些場合上曾經遭遇過,一文一武,一向不對眼。現在見著,更是四目相瞪,仿佛要噴出火來。


    譚釗目光一瞥,落在後麵的陳唐身上,掃了一眼,麵露輕蔑之意。顧氏招攬門客之事,他自是知曉。在他看來,那些門客不外乎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至於陳唐斬殺妖道法師的事,卻被神蓮教那邊壓住了,沒有傳揚出來。


    顧源冷哼一聲:“譚釗,我父親已經下了逐客令,你還死皮賴臉地不走,堂堂男兒,形同潑婦,叫人齒冷。”


    譚釗心頭有怒意,一張麵孔更是陰鷙。其身後站著的一名中年侍衛猛地踏出一步,手按刀柄上。


    與此同時,陳唐也踏出了一步,身子前傾。


    “噫?”


    那侍衛輕喚一聲,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神色變得凝重。


    譚釗注意到了,微微一怔。他身邊的幾名貼身侍衛,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渾身殺氣繚繞。世人認知有偏差,總以為江湖上多人物,卻不知真正的高手大都出自軍中,尤其是高官將門之內,養著的人更是厲害了得。否則的話,怎麽能當侍衛,守得主人家安生?想當日陳唐殺出南服縣,所麵對的楊家侍衛,便是一群精銳,斬殺十數人,損耗不小。這些侍衛由於某些原因,不可能名號響亮,揚名立萬,但並不表示他們能力庸碌。


    一刹那間,顧源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喝道:“譚釗,你想撒野逞凶嗎?這是我家,可不是你家軍營。”


    譚釗仿佛想到了什麽,一擺手:“我不與你計較,過得些時日,有你們來求我的時候。”


    帶著一眾侍衛離開,到了門檻處,霍然回頭,指著陳唐道:“閣下不錯,我欣賞你。以你的本事,何必屈尊在此當個門下走狗?不如來投我,我許你一場榮華富貴。別的不說,帶個幾百兵甲毫無問題。”


    陳唐不語,姿態高冷。


    譚釗哈哈一笑:“閣下好好考慮一下,選擇了破船,可會一起沉下水的。想好了來找我,隨時歡迎。”


    大笑著走出了顧府,帶上兵甲,又是一陣轟隆隆的動靜,返回軍營去了。


    被當著麵挖牆角,顧源一臉慍怒。不過內心暗暗緊張擔心,不知陳唐是否會被說動。今時今日,顧氏的處境的確大不如人。但希望其出身江湖,講究信義。嗯,不管如何,看來待遇方麵還得提高才行……


    陳唐不知他內心想法,微微躬身道:“大人,如無事,我便告退。”


    顧珩稍稍平複下心情,露出笑容來:“好,辛苦了。”


    等陳唐離開後,他看著兒子:“源兒,你怎地來了?”


    顧源回答:“我怕爹爹吃虧。”


    顧珩歎口氣:“這譚家是越來越霸道,隻怕大亂在即。”


    顧源聽著,心裏一驚,他見識有限,遇著這般大事,說不上話。


    顧珩又道:“本來譚家內訌不平,是個機會,如今看來,他們似乎是談妥了。這譚釗看似跋扈,傲慢無禮,然而剛才觀察,並不簡單。雖然還稍顯毛躁,可已經大有成長。”


    說到這,又看一眼垂手肅立的兒子,忍不住再一歎。家族傳承,開枝散葉,為了互成輔助,自幼便開始培養。顧源少有才氣,性格不羈,適合當個風流才子,積攢文才名望。不料到了這世道,就顯得格格不入,難有作為了。已經這般年紀,再想糾正,也是來不及。至於仕途得意的長子,遠在京城,而今京城風雲變幻,十足大漩渦,各方勢力一直在博弈鬥爭,難以抽出手來顧及潘州這邊。眼下之計,唯有寄望朝廷派遣的欽差大人到來,看能否穩住時局。


    聽父親的意思,是說自己不如譚釗,顧源忿然不平。但想到先前的對持,自己的表現的確遜色,還退了一步,顯露出怯意來。如斯一想,不禁頹然。


    顧珩又道:“好了,現在沒事了。有空的話,你去與妹妹說說話,免得她胡思亂想。還有,這段時日,你們都要老實呆在家裏,不要亂跑。外麵,很亂。據我所知,已經有數十名江湖武者無端失蹤了。”


    “是。”


    顧源乖乖應道:“父親,門客那邊?”


    “無忌此人,我看不太透,咱家以禮相待即可。當然,必要的防備,也得預防一二。畢竟是外來者,況且時日尚短,不足以見人心。”


    顧珩吩咐得很細。


    顧源忙道:“我懂了。”頓一頓,又問:“父親,近期城內謠言四起,有邪祟作亂,很多人家都在想方設法地請僧人道士作法賜符等,張貼於門戶上,鎮守於家中,以保安寧,那咱們要不要去請詹道長來?”


    顧珩臉色一沉:“不用,有我在,不怕宵小,不畏鬼神。”


    他久居高位,官氣厚重,這宅子裏外,還真沒出過什麽事端。


    顧源就不多說,到後花園找顧樂去了。


    廳內,顧珩來回踱步,內心著實有些煩躁,他想著,為了避免譚家糾纏,是否先讓女兒離開潘州避一避呢?隻是該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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