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ri來,天朝皇帝軒轅無極再頒聖旨,號令各地富紳捐款賑災,厲行節約,慕容世家的酒樓和客棧受此影響,生意差了很多。


    慕容襄坐在酒樓二樓的廂房中,聽著各商行管事們的匯報。


    “遵照小少爺囑咐,各項措施已全麵執行。此一年來,銀莊已然關閉,所有錢銀全部轉為地下;布莊繡坊聲譽在外,收益頗豐,最新的一家分行已經開到了京城;新置山林八百二十頃,良田一萬六千九百畝;茶坊、酒樓、客棧比起往ri,ri漸冷清,但尚能維持;隻是大半年以來,各地米行藥行盡數向災民開放,無限供應所需,不算其他,單是貨品成本,損失已達二十八萬七千四百餘兩。以上,請小少爺定奪!”總管事匯報完畢,恭敬立於一旁,等待指示。


    “大家辛苦了,此是荒年,有這個成績,已經不錯了!傳話下去,本月薪金人人皆有封賞。”慕容襄滿意笑道:“對了,怎麽山林田產一下子增加這樣多?說說,你們使了些什麽手段,從人家手裏巧取豪奪來的?”


    那總管事眼望眾人,嘻嘻笑著,也不回話。


    慕容清楓看他一眼,說道:“隻要不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稍微動些心思,使些手段,也無可厚非,寶兒覺得呢?”


    慕容襄點了點頭,心道,商人重利,很多賺錢的法子也是上不了台麵的,隻要沒有原則xing的錯誤,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做大事者必不拘小節,還是頗有些道理的。


    總管事又道:“前ri太夫人召我入府,問起米行藥行無償供應災民一事,卻是有些異議。”


    “我們做事情,要學會舍得,舍得舍得,所謂有舍,方才有得。施以微薄小利,收獲的卻是人心所向,這是再多錢財都買不來的。”慕容襄淡淡說道:“祖母那裏,我自會去向她解釋,你們不用擔心。”


    慕容清楓聽得微微點頭,心想許多表麵淺顯而內在深邃的道理,在寶兒口中,就象閑話家常一樣道出,總是讓人那麽受教。自己雖然是做爹爹的,但在這個孩兒麵前,有時便如同一個心思單純的毛頭小子,時時要聽先生的教誨。


    慕容襄見爹爹陷入沉思,也不說話,喝了口水,眼光投向樓下大街,一個單薄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是那ri在廟中遇到的那個少年!


    眼見他在一家店鋪前稍作徘徊,即昂首走了進去,不多時,又低頭出來,再去了旁邊一家。


    慕容襄眯起眼,招手喚了趙遠過來,一指那少年:“趙哥哥,去看看那名少年,看他進去做什麽?”


    趙遠應了一聲,疾步下得樓去。


    慕容清楓見她緊緊盯著那名少年,有些好奇,過來問道:“寶兒,怎的對那少年有興趣?他可是惹了你?”


    慕容襄搖頭說道:“不是他惹了我,而是我打算去招惹他!”


    慕容清楓挑了挑眉:“哦,此話怎講?”


    慕容襄想著,自己也是不由得好笑,說道:“這隻是寶兒一時好玩,興起的一個念頭,尚不知是否可行,也沒想得很透徹,待我考察一番,仔細思量之後,再給爹爹說吧。”


    慕容清楓笑道:“不知你這小腦袋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也無需再給我說啦,想做就去做吧。你做事情,我一直都是放心的。”


    過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卻是趙遠回來,當即稟報:“回小少爺,那少年好像是從外地來的難民,剛才正在幾家鋪子找事情做。”


    “嗯,正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授人以魚,隻救一時之及;授人以漁,則可解一生之需!”慕容襄拍手說道:“是了,王管事,你看下各商行夥計是否還有空缺,我們可在城中難民裏挑選身體健康、腦子靈活的年輕人來做學徒,競爭上崗,待遇從優。另外,布莊和繡坊也可以在難民中招些女工,先學習技藝,暫不給工錢,包吃住就行。這些就交給你先下去安排。”


    她轉念一想,又對慕容清楓說道:“爹爹,那山神廟地方狹小,條件簡陋,將難民安置在那裏隻是權宜之計,下一步我想在自家的房產別院中,辟出一處占地寬敞的,隔多些小間,以戶為單位,分給難民居住,預計至少要安置城內兩成難民。最初半年吃住開銷由我慕容家負責,從下一半年開始,則向各住戶收取相關生活費用,但要向大家說明,所住人等如願在慕容世家各商行做事,可優先錄用,又如人數限製,則向其他商戶推薦。以此鼓勵大家自食其力,雖背井離鄉,也能挺起腰杆做人。”


    慕容清楓見這娃兒生xing善良,考慮周到,點頭稱是,聽她繼續說道:“如此一來,慕容世家便在南棠商賈中帶了一個好頭,寶兒建議就近再安排一個時間,與其他富紳聚集一堂,共商賑災大事,商議出資與安置計劃,以及提供就業條件。爹爹與南棠府尹大人一向交好,宜親自上門邀請,請大人前來參與旁聽,以作監督。看在皇帝的麵子上,我慕容家為這賑災一事,已出資數十萬兩,這下子該讓其他人也出出血啦!”


    “如果這法子可行,寶兒還可上書皇上,在全國上下推廣實施!”慕容清楓笑道,一時jing神大振。


    慕容襄嗯了一聲,吩咐道:“趙哥哥,你找人再跟著那名少年,看看有無人家肯用他,記得隨時向我匯報。”


    “是!”趙遠得令,退了下去。


    那ri在廟中初見,隻看出他是個孝順老人的孩子,在這人皆相食的年代,尤顯可貴。想起與軒轅霽雲的玩笑話,她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真的找一個人留在身邊,親自教導與培養,使之成為一名完全效忠自己的心腹兼保鏢?當然,她不需要那種愚忠的人,他可以有他自己的個xing與特質,但是他的全部心思,不沾染絲毫雜質,一定是要完完全全在自己身上的。換句話說,這個人,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


    人心難測,即使是再親近之人,也會有所保留,也會表裏不一。當初剛看見厲楊與那名女子在一起時,她是那般心痛,隻模糊想到:她對一隻貓好,它會給她捉老鼠;對一隻狗好,它會給她盡心看門;對一個人好,他卻在她心上狠狠刺了一刀!那種遭遇背叛後的孤獨與無助,她發誓不會再讓自己經曆第二次!


    所以,如果培養出這樣一個人,能對她一心一意的盡心與忠誠,能夠讓她全然信任,永遠不會擔心他的背叛,對她而言,這將是一個多麽大的挑戰!


    慕容襄眼裏閃過一絲堅定,不論如何,這名讓她莫名心生好感的少年,她是不打算放過了,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呆了三年,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想要的,她一定要全力去實現!


    大半ri,少年走了南棠城內無數家店鋪,均是一無所獲。也難怪,人家一看他那身襤鏤的難民打扮,都捂著鼻子,遠遠避開,哪裏還肯聽他說什麽找事做一類的話語。


    他無意識地向前走著,走到街邊一條小巷,找個角落坐了下去。


    腹中咕咕作聲,他把腰帶解開,拴得更緊些,抬頭看了看天,時間已經不早,想必廟中的午飯已經派過了,現在回去也沒啥意思。出來的時候給爺爺拍了胸脯,一定能找一份事情做,哪怕是搬運貨物,隻要能讓他吃個半飽,他有的是力氣。


    那廟中倒是管吃管住,可是又能維持多久呢?再說爺爺有病,說不定哪天病就翻了,這失心瘋的病症發作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甚至發狂到傷及他人身體。到那個時候,那大善人一定會把他們趕出去!這種情形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也是正常得很。


    所以,他一定要找份事情來做,然後養活自己,照顧爺爺。隻要能讓爺爺在有生之年過得好,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如果有人家願意用他,他一定努力做事,先做一名小學徒,跟著師傅學手藝,什麽木工啊、打鐵啊、抓藥啊,對,最好是進間藥鋪,跟個郎中學點醫術,將來還可以給爺爺看看病,他可以不要工錢,隻要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小屋,讓他和爺爺能歇息下來,每天能夠吃個大半飽,就太好了!他總會慢慢長大,長得身強力壯,他們的狀況也會越來越好的,爺爺一定會活到一百歲,那時候他有錢了,還要找個上好的酒樓,擺他十桌二十桌,全是大碗大碗的肉食和白米飯,給爺爺賀壽!


    想著想著,少年慢慢閉上眼睛,靠在牆邊,靜靜睡去,臉上猶自掛著滿足的笑容。


    睡夢中,他夢見了家鄉,夢見了爺爺,家鄉風調雨順,碩果累累,一派豐收景象;爺爺頭發變回了黑sè,顯得好年輕,嘴裏喊著自己的名字,手裏還拿著一根糖葫蘆。那糖葫蘆真甜啊,就象那ri在廟中見到的那位小公子的笑容一樣甜美……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陣食物的香味驚醒。


    什麽味道這麽香?迷糊中,他微微睜開眼,使勁揉了揉,循著那味道看去,隻見前麵不遠處的一戶門口,一隻黑sè大狗正埋頭吃著,麵前的碗裏堆滿了狗食,有飯有肉。


    少年緊盯著那碗裏的食物,慢慢站起身來,依著大半年沿途乞討搶食的習慣,本能地衝了過去,端起那碗,轉頭就跑。


    大狗隻愣了一下,不甘示弱,撒腿便追,邊追邊不住狂吠。


    “哈哈,快看,那人搶狗的食物!”街邊一人拍手笑道。


    “是個要飯的吧,餓慌了不是,連張家有名的威武將軍的吃食也敢搶!看來要被咬慘了,真是造孽啊!”另一人識得這狗,歎了口氣。


    少年喘著粗氣,心砰砰直跳,都快要蹦出胸膛了,腳上象灌了鉛一樣,加上對這地方不熟,奔跑的勢子逐漸慢了下來,眼見那凶猛大狗就要追上。


    他大為著急,又舍不得手中的食物,聽得身後的狗吠,心想橫豎跑不掉,多半還要遭狗主人的責難,幹脆停下來,也不管自己是否被咬,舉起碗來,將碗裏食物直往口中倒去。


    大狗很通人xing,見他吃掉自己食物,狂吠兩聲,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少年細弱的手臂上。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該死的畜生,我的人,爾也敢張口就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月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央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央央並收藏明月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