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名頎長男子斜斜靠在門口,不知已站在那裏多久了,白衣勝雪,清冷如畫,周身隱隱光芒流轉,竟是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慕容襄腦中轟的一聲,隻覺得掌心冒汗,心亂如麻,模糊想著,以前讀到“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一直不解,為何古人形容美男,總是用到玉樹臨風一詞,怎謂玉樹?如何臨風?今ri終於是見識到了,玉樹臨風,用來形容眼前這名男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阮慎言立時擋在慕容襄麵前,衝那白衣男子喝道:“你不是這個山寨的人!你是誰?”


    白衣男子淡淡反問:“你們,又是誰?”


    “你、你是從哪裏進到山寨來的?”周易大驚,這憑空冒出的男子是何身份,意yu如何?奇怪啊,駐守寨門的弟兄竟然不曾發聲jing告,這是怎麽回事?這山寨寨門建造得十分險要,易守難攻,武藝再好,陣法再jing的兵士,都無法輕易闖入,何況是一名手無寸鐵的書生,難道他不是從那寨門進來的?


    “那寨門風景不好,路也難走,”白衣男子答道:“從紫薇花林進來,嗅著花香,聽著花語,心境都不同……”


    “什麽?你是從那紫薇花林進來的?”周易急急跳起:“你怎能避開那林中的毒瘴沼澤,奇門八卦?你一路進來,竟然平安無事?”早些年,寨中一名弟兄便是誤入花林深處,林外隻聽得聲聲慘叫,就再也沒見他走出來。後來自己有回下山,無意聽說這寨子西南邊的紫薇花林中暗藏玄機,竟是寨子的一道天然屏障,心中既為逝去的弟兄難過,又著實高興山寨今後的安全無虞。


    白衣男子好笑道:“自己種的花,自己弄的機關,我還怕它作甚?”


    哦,眼前這名男子竟是這山寨的建造者嗎?慕容襄晃開阮慎言,向前踏出一步,麵對麵站在白衣男子跟前,欣喜問道:“這個寨子是你建的?”


    她的嗓音甚是獨特,有如同男子般的低沉暗啞,也帶一絲少年嬌柔纖弱的氣質,半是成熟xing感,又半是天真爛漫,矛盾而和諧,說不出的異美動人,聽得白衣男子心頭一震,險些不能回神,世上怎會有如此迷人的聲線,並非清脆,亦不甜膩,卻似遠遠傳來的天籟,輕叩著他的心扉,隻盼著這嗓音不要停住,又自響起,久長些,再久長些!


    而白衣男子的麵容,也真真切切呈現在慕容襄麵前,俊朗無暇的臉上,劍眉斜長入鬢,星目霧sè迷離,鼻梁挺直如刀削,唇瓣分明若雕塑,龍章鳳姿,儒雅自然,把她看得立時呆住,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一眨眼,眼前男子便如夢境一般,驟然消失,那一口氣憋得太緊,胸口已悶得發痛,她伸手捂了胸口,隻張著一雙瀲灩大眼望向男子。


    兩人麵麵相對,站立著,注視著,忘了周圍眾人,忘了今夕何夕,隻一刹那,又仿若千年。


    他們又哪裏知道,彼此在眾人眼裏,又是一副怎樣動人的畫麵——難得又來一位絕世佳公子,與慕容公子之雙雙駐立,脈脈無語,一個明媚清新如初陽,一個溫潤細致如淡月,這樣的容顏,這樣的景致,縱是神仙看了,也是自歎不如吧?


    “你是南棠慕容?”白衣男子問著,卻是肯定的語氣,唇角一點一點上揚,慢慢地綻放出笑容,原本清冷的氣質,便如冰雪消融,chun水淙淙,那眉間眼底,頓時光彩呈現,燦爛無比,此時雖是yin天,他臉上卻如同縷縷陽光照耀,金芒閃閃,熠熠生輝。


    “我是慕容襄,”慕容襄震撼之極,仿佛被蠱惑一般,喃喃說道:“你是誰?”


    白衣男子低低應了一聲,笑容未變:“北錦,風禦庭。”


    “啊!”未等眾人說話,那鐵星蘭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指著白衣男子,有絲激動,說道:“你是,你是北錦的曖ri公子!”慕容襄見眾人聽到這話,皆是麵露異sè,心想這曖ri公子是什麽人啊,怎生這樣耳熟?


    白衣男子無視於他,也不否認,隻麵向慕容襄微微笑著。


    自他身後,卻是走出一名清瘦老者,衣袖輕舒,蕩開鐵星蘭尚未收回的手臂,冷冷出聲:“哪裏來的山野村夫,粗俗之人,也配用手指著我家公子!”


    “嶽叔,有貴客在此,不得無禮!”風禦庭眉頭微皺,方才的陽光又自消失,回複如雪冷意。


    哦,那麽好看的眉毛,皺到一起,那樣為難與無辜,不禁讓人心生憐意,那yu過去撫平他眉間皺紋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快,一下子抵擋不及,慕容襄隻好握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生出痛意,這才生生控製住自己的動作,與險些就要邁出去的步子。


    “是,公子。”老者收回身形,雙手垂於身側,退至一邊。


    周易總算回過神來,有些明白,眼前之人多半便是這山寨的舊主人,趕緊舉手相邀:“風公子,不知是您大駕,我這兄弟xing情粗魯,真是失禮了!快,快請進來坐!”


    但見風禦庭眉頭稍自舒展,並不理會於他,略一側頭,朝那老者問道:“這屋裏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嗎?”


    老者往裏看了看,答道:“隻主桌往南移了兩尺,窗幾向外退出尺半,其餘無變。”


    風禦庭點了點頭,信步走了進來,那步伐似乎很是隨意,毫不造作,卻更顯出天質優雅,身姿卓然,令慕容襄看得呆了。


    “公子請坐!”沙通海親自端了凳子,置於桌前。


    老者上前一步,站到凳邊,身形微動,腳尖輕點:“公子,坐。”


    慕容襄一旁看著,默不作聲,心中卻想,咦,這一連串話語和動作,表麵頗為正常,但暗地裏,似乎有著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風禦庭走到跟前,一彈衣擺,端正坐下,擺出主人的姿態:“慕容公子,南棠路途遙遠,這一路倒是辛苦了,隻是這西頤窮鄉僻壤,比不得南棠繁華富足,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啊?”慕容襄正值出神,聽他說話,方才如夢初醒,也跟著坐了下來,嗬嗬一笑,說道:“哪裏啊,西頤群山巍峨,風光如畫,我走到哪裏,便觀到哪裏,實在是愜意得很啊。南棠是一馬平川,難得見到什麽高山,今ri到這石磯山來作客,這青山綠水,獨特山寨,也真是讓我開了眼!”她看了風禦庭一眼,問道:“對了,風公子,方才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山寨,真是你建造的嗎?”


    “隨便弄著玩的,難登大雅之堂的玩意,讓慕容公子見笑了!”風禦庭說得漫不經心。


    老者見他說得隨意,怕眾人不懂其中原委,小瞧了去,哼了一聲,冷然補充道:“這寨子,是我家公子十四歲那年,與友人來此地遊玩,見風景甚好,遂采集地貌風情,繪出各處詳圖,命能工巧匠曆時半年,辛苦建造而成的。我們今ri從山下路過,本是來此看看這舊宅的,不想這些年來,卻被你們這幫外來客鳩占鵲巢,弄得一塌糊塗,真是暴殄天物!”


    那山寨民眾聽他所說,有些麵紅,皆不言語,心想這老者雖然說話毫不客氣,但也句句屬實,這些年來,他們確是占了別人的寨子,現在人家上門討要,自當物歸原主,哪裏還能有什麽理由反駁!但是,不說他們已經過得習慣,不願搬離,隻說這一旦歸還了寨子,這一大幫人,卻是要到哪裏去居住呢?


    慕容襄聞言,蹙眉說道:“風公子今ri上門,是要將這寨子收回嗎?”十四歲的年紀,就能設計出這樣的山寨,這個風公子不是常人啊,天才少年,真是天才少年!


    風禦庭麵向她,眉眼含笑:“你說呢?”


    “如果是,我想與風公子商量下,把這寨子租給我,租期為兩年,兩年之後,我自當完璧歸趙。”慕容襄不假思索說道,兩年之後,按照她的設想,新的居所應該已經修建好了吧,自然可以從這個寨子搬出去了,隻是這新的居所還須在這石磯山附近,以方便將來培植和采集藥草,植樹造林和收獲林木,當然,應該還有其他門路可以謀生,她不是在山腳下看到好些桑樹嗎,還可以考慮養蠶吐絲呢,那自家的萬荷布莊分號已經開到京城,原料正是供應不上啊。


    “完璧歸趙?”風禦庭有絲不解。


    哦,她竟忘了,這個朝代並非遵循她所知道的曆史軌跡,那著名的完璧歸趙的典故,這裏的人又怎會知曉!


    “就是原物完整奉還的意思!”慕容襄急急說道,把話岔開:“請風公子開個價,好不?”


    風禦庭並不直接回答好與不好,眼睛也不看她,緩緩說道:“慕容公子,你去看過那片紫薇花沒有?現在應該正是花期,花開得好不好?美不美啊?”


    慕容襄未料他突然說出關於賞花的話題,有些怔仲,也不多想,隨口說道:“那紫薇花嗎?我倒沒去看過,風公子今ri不是從那花林進得寨子來的嗎?應該比我清楚啊!”


    風禦庭輕笑一聲,麵上有了一絲苦澀:“我這個眼瞎身殘之人,隻能聞到花香,卻哪裏還能看到花開與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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