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chun來,萬物複蘇。


    此時的麒麟關,卻是斷壁殘垣,一片荒涼景象。


    “天漠漠兮地接天,戈壁風勁沙飛旋……”


    黃昏之際,城牆邊,一個身影躍上牆頭,極目遠眺,望向天際滾滾烏雲,漫漫風沙,不覺低吟出聲,披風卷起,暗淡的天sè卻是絲毫遮擋不住那一身銀白鎧甲,如耀目星辰,熠熠生輝!


    這仗,打了半年多,衝鋒陷陣,流血漂櫓,有險生,亦有小敗,時至今ri,終於停戰待命,靜等朝廷派人前往議和。


    在鬆下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卻是驟然一緊——那朝廷派來的議和使臣,竟然是她………


    真是該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不好好呆在京城之中,守著她那心上人,卻跑到這戰火硝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做什麽!


    一想起那蒼白的小臉,一陣風都能吹倒的單薄身子,心中就是怒意橫生!不是神子天降,聰慧過人嗎,真以為這場戰爭就這樣結束了?在他看來,隨時都有可能重新點燃,再度卷入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之中!


    這個時候,倒這裏來,會有多麽大的危險,她知不知道!


    “將軍!”身後傳來向建的聲音:“就要下雨了,將軍還是回營房吧!”


    又要下雨了?這糟糕的天氣,倒是跟自己的心情,有得一拚!


    “讓我再在這裏呆會……”歎了口氣,望向頂蒼穹。


    yin雨連綿,道路便是泥濘不堪,那人這一路過來,必是艱難之極,狼狽不堪!


    生氣的同時,也是停止不了的擔心——


    若是換作別人,隻怕已是放下一切,近不及待飛去她身邊,比如那風禦庭,再如那莫若塵!


    但是,絕不會是自己…………


    是的,隻有這樣愚蠢的自己,才會忍住那濃烈的心疼,毅然過去狠狠給她一巴掌;才會忍住那滿心的不舍,策馬遠去不予回頭!她想必是恨他的。恨他的粗暴,恨他的狠心,但是她不會知道,事實上,他當時真正想做的,卻是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死也不放手!


    子非,那莫若塵以一生追隨的方式愛她,他卻是以抽身遠離的方式愛她,多麽的不同,卻又多麽的相同!隻是,他們都做不到那個男子的枉妄與癡纏,愛得堅決,愛得徹底,不離不棄,生生不息,於是,終究與她無緣………


    又要見麵了,子非,這一回,他又該以怎樣的心情見她?


    不知不覺,心已經揪成一團!


    向建望著眼前英武依舊的男子,最近幾ri,將軍一旦得空,便是獨自站立在城牆之上,眼望遠方,默默無言。


    想起這一回將軍回來之後,雖然還是象以前一樣,仍是那般冷靜製策,勇猛殺敵,甚至於,連那戰前鼓舞士兵的豪言壯誌,都一如從前——“也許我們中有些人注定會埋骨異鄉,化為腐朽;但是我們中大部分人一定會凱旋歸國,而今ri的戰鬥,就會成為我們年老之時向子孫後代炫耀的事跡,並且還會成為我們百年後榮耀的墓誌銘!大漢的史書上一定明明白白地記下今天的一切,我們在這裏戰鬥過,流下熱淚,灑下熱血……….”,這樣的話語,多麽地鼓舞士氣,撼動人心!所有人都振臂高呼,所有人都熱血沸騰,**與火熱充滿了心胸!


    一切都是那麽正常,但是——


    別人看不出來,他卻是明白得很,將軍變了,變得更加熱烈,更加拚命,更加……孤寂,對,就是這個詞,孤寂!


    將軍的簫聲,越來越飄渺,遙遠得不象在人間!


    有時,明明是與眾多弟兄熱情歡歌的時候,自己分明看到,一絲寂寞,在將熱的眼神之中,一閃而過!


    這天神一般的將軍,深受士兵愛戴,百姓敬仰的戰神,難道也會覺得寂寞嗎?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在想誰?


    這樣的問題,在心裏沉浮著,就算是跟隨將軍多年,早已親如兄弟,還是不敢問出口!


    “主帥!向將軍!”


    城牆下,那大漢營地的方向,一個軍士急急跑來,高聲喊著,顯出不同尋常的慌亂來!


    “走吧,看看,出了什麽事?”冷君毅不滿道,拉了身旁的向建,一同躍下牆頭:“這休戰數ri,兄弟們倒是有些沉不住氣了!一點小事就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何事稟報?”向建皺起眉頭,待得那人跑近,沉聲喝道。


    “啟稟兩位將軍,朝廷派來與蒙傲談判議和的使臣隊伍,在東樾境內的點倉山遭遇不明身份人士的突襲,死傷慘重……”話未說完,那人的肩膀已被一雙鐵鉗製住,雖是身著鎧甲,卻仍是巨力加身,一陣劇痛!


    與此同時,一聲怒問在耳畔如驚雷般響起,撼天動地:“議和大臣,那個少年神子,他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快說,他有沒有事?”


    “將軍……”向建聞言一愣,他聽錯了,看錯了嗎?將軍怎麽可能聲音在顫抖,整個人都在顫抖!


    “該死!你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事?”冷君毅又一聲喊出,力度加大,隻聽得手掌之下,咯吱直響。仿佛若是再無回答,便是要將那人的肩胛骨生生捍碎!


    “將軍息怒!”見那軍士麵sè蒼白,向建終於出手,一掌過去,卸去他施加在那人肩上的部分力道。


    那軍士隻覺得肩上壓力稍微一鬆,嘴唇嚅囁著,倉惶道:“飛驃騎就在點倉山附近,但是山中雲霧彌漫,地形複雜,雙方仍在對峙激戰,尚未有更為明確的消息回傳…….”


    話聲未落,那銀sè身影已如離弦之箭,奔出數丈之遙!


    “將軍,你……….”向建正要開口,猛然想起,那議和使臣,正是那被譽為神子天降的少年臣子,當朝吏部侍郎,慕容襄!


    想起當年在九峰山下有過一麵之緣的神仙少年,如今卻是生死不明,刹那間,自己的心也是攥得生緊,一愣之下,便是足下發力,追那身影而去。


    待得他匆匆忙忙,飛奔回營前,那幽雲十八騎已經集合完畢,整裝待發!


    “……….不管你們有什麽辦法,後ri拂曉之前,一定要將議和大臣帶回我麵前,生要見人,死要……….”那後麵的字,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她是神子,有上天佑護,怎麽會死?不會,一定不會!


    兩眼瞪著麵前的鐵騎,那一張線鄭重肅穆的麵容,一咬牙,終於吼叫出聲:“記住,隻能是活人,毫發無損的活人!”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


    “傳我命令,各營加緊cāo練,加強防守,提高jing惕,嚴防敵軍來襲!”喚來傳令士兵,沉聲道。


    “是,將軍!”士兵得令,急急而去。


    “將軍………”向建緊隨其後,步入主帥帳中,yu言又止。


    冷君毅頭也不抬,死死盯著壁上的軍事地形掛圖之上,那個標注為點倉的地方,簿唇緊抿,麵sè鐵青。


    子非,他絕對不允許,她會有事!


    絕對,不允許!


    心中焦急萬分,腦中卻是該死的冷靜——


    在大漢境內,這突襲之人,會是誰?會是那蒙傲軍隊嗎?他們不是已經撤回麒麟關之外五十裏了嗎?又是怎麽忽然出現在點倉山下?


    “向建,你想說什麽?”沉思間,瞥見身旁的人影,淡淡說道。


    “將軍,為何不親自前往點倉山?我們帶上五千jing兵,連夜行路,將那突襲之人殺他個片甲不留…….”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素聞將軍與慕容大人交好,方才將軍的神情,也說明了一切,說話自己跟隨將軍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時候!那麽,為何隻派幽雲十八騎去,而不是自己親身前往?


    “廢話!我向將軍,你沒長腦子嗎?我們兩人,是這軍中正副統帥,擅離職守,該當何罪!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難保不是敵軍調虎離山之計……”冷君毅冷然打斷他道:“這禽戰期間,更是容不得半點鬆懈,須知麒麟關的背後,便是大漢的廣袤土城池,一旦這關口失守,蒙傲的鐵騎侵入,我們便都是大漢的千古罪人!”


    是的,方才飛奔回營,當即召來幽雲十八騎,就在即將飛身上馬的那一瞬間,忽然瞥間那隨風招展的大漢旗幟,這親赴點倉的心思,便一下子黯淡下來!


    隻因為,他不是別人,是主帥!


    如果他能夠拋下這眾多士兵,放下這邊境關口,飛騎而至,那麽,他便不是他了!


    人這一輩子,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責任,讓他每一次都是近到眼前,終究還是不敢觸碰,離她越來越遠…….


    向建知他心意已決,歎了口氣,抱拳行禮之後,默默退了出去。


    待得腳步之聲遠去,帳中一片靜寂,有的,隻是男子胸中沉重的心跳之聲,每動一下,便是痛得鑽心。


    烏雲散去,月華初上,yin翳的天氣竟是漸漸放晴。


    這些,都與呆坐帳中的男子沒有任何關係,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地形圖上那點倉的位置,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帳外傳來聲音:“報!騎兵營在營外抓到三名jiān細,向將軍請大帥移步帳外,一同過去審問!”


    jiān細?三名?


    誰人好大的膽子,敢來他的軍營之中刺探情報?


    一個箭步過去,掀開帳簾,大步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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