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中,雙方對峙著,默不作聲。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傲然馬上的少年身上,一動不動。


    進退兩難之際,清朗的嗓音驟然響起。


    “若塵,你隨你家公子前往京城,我們以半年為期,最遲明年chun暖花開之際,我來京城與你們相聚!”風禦庭並不看她,卻是朝著那青衣男子出聲。


    “風公子放心。”莫若塵平靜應允。


    少年聞言,心猛地一沉,直直看向身邊的男子:“禦庭……”


    “襄兒,回京城去吧,有若塵在你身邊,我也放心……”淡淡一笑,知道她內心的為難與交戰,索xing幫她做了決定。


    “可是,雲山路途遙遠,你一個人……”才重逢幾ri,便昌又要分離,這樣的情形,卻是始料不及。


    但,再是不舍,又將如何?


    臉上有一滴淚悄然滑落,來不及去擦,已經被夜風吹散。


    望著他溫柔的笑容,艱難開口,嗚咽出聲:“對不起,禦庭,我不能陪你去雲山,我必須立即回去……”


    是的,她必須立即進京,一刻也不能耽擱。


    昔ri的老友,君顏的家人,結拜的安答,這一幹人等,甚至天下蒼生,都盡在她的雲留之間。


    這一次回來,除了尋回她的愛情,還要擔負她的責任!


    “我明白,我都明白……”眾目睽睽之下,隻是抓住她的小手,抓得那麽緊,甚至是捏痛了她的指節,將心底的不舍,盡數傳遞過雲,麵上的笑容,卻仍然是那麽清清淡淡:“襄兒,不必擔心我,相信我,我不會有事,明年chun天,你一定會看到一個意氣風發的風禦庭……”


    “記住,身雖分離,心在一起……”他湊近她的耳邊,低低耳語。


    “禦庭……”隻喊出一聲,身子已被他倏地舉高,一把朝不遠處的青衣男子拋了過雲:“接住,若塵!”


    莫如塵雙臂一展,將麵sè蒼白的少年接在手裏,置於身前。


    心中劇痛,隻模糊聽得男子清朗的噪音,飄散在風裏:“等我……”


    等我……


    等我……


    那聲音,時時刻刻,盡在她的腦中回蕩,在她的耳邊飛旋。


    與君既相逢,何忍輕離別?


    別走,禦庭,我後悔了,我不要再離開你!


    別走,我說過,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我們都要在一起!


    可是如今,你在哪裏,在哪裏?


    ……


    “禦庭!”大叫一聲,坐起身來,額上,是涔涔的冷汗。


    看了看周圍的情景,不覺苦笑。


    身下是的褥子,自己,仍是在那回京的馬車之上,ri夜顛簸,風雨兼程。


    那個人,卻已經不在身邊!


    雙荷摘處育chun心,孤雁飛時堪斷腸。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


    朝著臨域皇城的方向,一步一步行近。


    思念卻是無處不在,像毒蛇一樣ri複一ri噬咬著她的心。


    又夢見了他,夢見那夜分別的場景,這樣的夢,幾乎riri都在重複,夜夜讓她淪陷。


    責任,該死的責任!


    神子這個身份,卻是已經讓她不堪重負,連唯一的愛人,都不能去守護,不能常伴身邊!


    就算是來此異世,還是不能隨心所yu,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ri心裏太混亂,卻不曾想到,其實分別的情形是可以避免的,呂伯伯可以下山,去京城為他診治——她自己一時沒有想到,但他是那樣心思縝密的人,怎麽可能想不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診治之後的結果,他情願獨力雲承擔,而不想讓她cāo心。


    這個男人,口中答應了,心裏還是沒放下……


    歎了喘口氣,挑開車簾,蹙眉喚道:“阮統領!”


    “是,公子有何吩咐?”一路隨車而行的阮慎言鬆開韁繩,放慢速度,行近相詢。


    “不是說今ri就要到達嗎?這天sè已晚,不加快速度,反倒是在這路上磨磨蹭蹭做什麽?難不成你要我們露宿野外?”語氣不斷加重,卻是有此咄咄逼人。


    心裏是有些怨氣的,要不是遇到奉旨前來的他,她與風禦庭隻怕已經是在去往雲山的路上,相依相依。


    阮慎言苦澀一笑,抱拳道:“公子息怒,前方便是驛館,公子體弱,趕路勞累,皇上有令,請公子今晚在驛館休息一夜,明ri再進城。”


    驛館?


    在臨域住這許久,她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臨域城外有一座驛館!


    暮sè深沉,終於下得車去。


    直到走近那驛館之前,整個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但見那一片竹林當中,隱約露出些許亭台樓閣的尖角,青磚碧瓦,竹影婆娑,被微風吹拂,發出一陣沙沙之聲。


    “這是……”絕對是新建的屋舍,否則她怎麽會不知道,難道是他……


    “皇上說,公子若有一ri回來,近鄉情怯,隻怕理止步不前,所以命人修建了這一座驛館,專供公子歇腳之用。”


    唉,這個霽雲!


    不覺側身過雲,對上那一臉深思的青衣男子,四目相接,都覺心中沉沉。


    這一身情債,怎生了得!


    順著那石板小路,慢慢踱了過雲。


    竹香清幽,帶著一絲濕潤的泥土氣息,酷熱不再,身上卻是一片清涼。


    這分清涼,一召那溫潤男子如水的眸光。


    正當此時,原本緊閉的館門大開,一個身影躍然而了,挺直站立。


    雖是夜幕降臨,那一身耀目明黃,仍是照亮了周邊的所有景致。


    館門處,牌匾下,一人傲世屹立,黃袍玉冠,那分光彩,那分氣度,居高臨下,睥睨塵世,與當年的鏡花水月看到的軒轅大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竟然親自出城迎接!


    “臣叩見皇上!”不再遲疑,當即跪拜行禮。


    身後之人也紛紛跪下,山呼萬歲。


    “子非!”軒轅霽雲急急行來,奔到身邊,一把將她扶起,竟然是熱淚盈眶,喃喃道:“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多謝皇上掛念……”話未說完,已經被他緊緊按進懷中。


    “你知道嗎?你再不回來,朕隻怕是撐不下雲了!再也撐不下雲了!”那心跳一聲接著一聲,跳得如此之快,瘦削挺拔的身軀,也是不住顫抖。


    “皇上……咳咳……我透不過氣來……”他抱得那麽緊,那麽**,如此真情畢露,卻是讓她心中一驚,禦庭說得不錯,他對自己的心思,隻怕還是不曾改變過!


    這帝王之愛,得之,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萬千龐愛於一身,將來,卻是如何脫身?


    “皇上,公子一路舟車勞頓,微感不適……”阮慎言上前一步,替她解圍。


    軒轅霽雲聞言,雙手鬆開,拉著她上下打量,口氣緊張:“是麽?朕帶了禦醫過來,這就隨朕進去,讓禦醫好好診治!”


    說著,便是攥緊她的小手,大步走進館雲。


    慕容襄掙脫不得,隻好回頭朝阮慎言感激一笑,再向莫若塵遞上一個與已隨行的眼sè,一瞥之下,飛揚銀絲下的俊臉,滿是鐵青。


    進得一間僻靜清雅的廂房,剛一坐下,便有太監送上豐盛jing致的飯菜。


    “子非,你一路辛苦了,先吃點東西,等下朕就讓禦醫來給你瞧瞧身子!”軒轅霽雲親自取了碗筷,遞到她手裏。


    “我身子沒事,不用看!”她急急說著,見他就在近處,笑吟吟望著自己,隻得埋頭吃起來,以掩飾心裏的不安。


    三年不見,他倒是更加儒雅沉穩了,溫潤的氣質倒也沒有太多改變,不知為什麽,那種壓抑感,卻是越來越強烈了!


    想著如此心事,胡亂嚼著口中的食物,食之無味,吃相也不算優雅,對麵之人,仍是看得呆住,目光炙熱,眼神迷離。


    “皇上,你不吃些?”覺察到他的怪異目光,訕訕道。


    “朕不飯,看著你吃就好……”他一臉溫和笑容,卻讓她更加不安起來。


    總算結束了一頓尷尬的用膳,收拾完畢之後,慕容襄環顧四周,見得已無他人,便是撲通一聲,直直跪下。


    軒轅霽雲本是一眨不眨望著她,見狀頓時站起:“子非,你做什麽?”


    “皇上,韋大人之疾,臣已經聽說了……”緩緩說著,心底斟酌著接下來的用語。


    軒轅霽雲麵sè沉重,伸手相扶:“韋大人為國為民,cāo勞半生,他重病不治,朕也是十分痛心……子非,你先起來,朕已經找了最好的禦醫,用最好的藥物,你就不要擔心了!”


    慕容襄點了點頭,小手抓著他的衣袖,止住他攙扶的趨勢,沉吟著:“皇上,那翼王謀逆之事……”


    軒轅霽雲麵上一寒,冷然道:“朕怎麽也想不到,朕的親皇兄,對於朕的這個皇位,卻是一直虎視眈眈,處心積慮,竟然想取朕的xing命!”感覺到麵前之人不願起身的動作,有些詫異:“子非,你……”


    “皇上!”慕容襄放開他相扶的雙手,伏在地上,磕頭不止:“臣有事相求,請皇上答應!”


    “你想為他求情?”軒轅霽雲皺眉。


    “安靖郡主是冷將軍在此世上唯一的親人,臣懇求皇上,不論翼王謀逆之事是否屬實,都請放她一條生路!”胸口微微起伏著,目光卻是異常堅定,君毅,這愧疚一生的情誼,就算是逆龍鱗,拚xing命,她也護住他這親生妹妹的周全!


    “按照大漢律法,謀反之罪,株連九族——你可知道,你是事發之後,唯一一個為她求情的人!”他的眼中滿是痛惜,大手伸出,卻是去解自己的胸襟。


    “皇上,你……”慕容襄睜大了眼,來不及阻止,卻見他已經拉開胸前的明黃緞袍,顯出一大片的來,那胸膛之上,卻是一道正在結痂的疤痕。


    見得少年不解的眼神,軒轅霽雲一陣苦笑:“這傷,除你之外,還沒人得見,否則,二哥夫婦二人,哪能活到今ri,早該處以極刑了!”


    “當真是翼王所為?”想到那風趣活躍的二殿下軒轅坤曄,當初他們兄弟倆如此要好,如今卻是兵刃相見,心中總是不願相信。


    “朕親身所愛,你還不願信我麽?”他低低說道,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sè。


    慕容襄心念意動,身子伏得更低,頭顱垂下,咬牙道“即便如此,臣還是懇求皇上饒安靖郡主不死……”感覺頂上之人不予作聲,停了一下,又斷續說道:“當年汝陽王謀反,先皇也是饒過軒轅康的xing命,隻予流放發配,而安靖郡主一介柔弱女子,則更無危險xing!請皇上恩準!”


    “軒轅康?”他冷哼一聲,目光過來,深深看她,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何事?一並說吧!”


    慕容襄抬起頭來,迎上他的眼,坦然道:“既然皇上問起,臣便言無不盡了!”


    “但說無妨!”


    “還有那與流夷開戰一事,流夷國主烏力罕是臣的結拜安答,臣不信,他會決意撕毀兩國睦鄰友好的協議,故意寇邊作惡……”蹙起眉頭,擔憂道:“兩國交戰,非同兒戲,皇上要三思而後行!懇請皇上,暫緩駐兵備戰之事,先由臣修書一封,詢問試探烏力罕的想法,與蕭相商議之後,再作定論。”


    “還有嗎?”軒轅霽雲神情已然不悅。


    “還有那與蒙傲僵持不下的戰事,那蒙昊……”


    “夠了!”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所有思緒。


    慕容襄驚愕未定,隻覺得身子驟然一輕,卻是他一雙大手將她從地上直接攔腰抱起,未曾回神,雙肩已慢被他捏得死緊,那壓抑不住的濃濃的失望,仿佛是從他胸腔之中生生溢出:“朕終於有些明白了,你這回之所以回來京城,隻是為了得見故人,為了與人求情,為了結拜安合,甚至是為了敵人,而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為朕……”


    “你知不知道,當年若不是身邊的侍衛拚死拉住朕,朕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便隨你跳下那萬丈深淵了!你的憑空消失,卻讓朕的心也是跟著死雲了,身雖存世,卻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這三年來,朕不顧一切,四處派人瘋狂找你,無數忠士暗衛,布滿這大漢的每一個城外埠,每一個跟你有關係的地方。當朕聽說終於在東樾有了你的行蹤,朕真是欣喜若狂,才會在壽誕之ri,疏忽大意被人暗算,如若不是侍衛保護得力,朕豈能站在這裏與你相見……”


    “皇上!”倉惶喊了一聲,心慌意亂,霽雲,他在說什麽?


    “這一月以來,朕微服出宮,不理朝政,一心一意守在這裏,掐著手指數著ri子,親自來迎接你;又怕你說朕糊塗,不敢追雲南棠,也不敢遠離京城……朕沒有別的心願,隻希望能聽到你對朕說上一句,久別不見,你心裏也是想朕的——這樣的願望,難道都過分嗎?過分嗎?了非,你真是好狠心,真是傷朕的心!”


    “子非,朕那麽在乎你,那麽心疼你,隻要你不點頭,永遠都不會逼迫於你,但是這一回,你讓朕很傷心,真的很傷心……”無力鬆手,退開數步,慘然道:“朕答應你,饒冷霜淩不死,也會重新考慮與流夷的關係,不管朝野上下再大的壓力,朕會一力扛起,什麽都答應你,一切如你所願……”


    “而你,是不是也願意稍微考慮一下,給朕一個機會?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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