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樵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走到辦公室門邊,把暖氣又調高了兩度。


    年初她說要先找工作推遲結婚,穆以辰竟然答應了。她執意不回自家的公司上班,也推了穆以辰幫她安排的一眾好職位,非要自己求職。結果隻找到在這家藝術機構當策展助理的職務。剛進來的一段時間真的被夾磨得難受。雖然她專業對口,但一來沒經驗二來手腳不麻利,還有不會奉承,幾次被批評刁難得小姐脾氣梗到喉嚨邊了,恨不得甩東西就走人。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不回自家公司的真正原因,其實她心裏清楚。為了救安宇於水火,她根本是把自己給賣了,她覺得心裏那道坎還過不去,這段時間凡要路過安宇大廈那棟樓的地方,她都盡量不去,她不願意直麵這個當了自己贖回來的東西。至少暫時還不願麵對。而在這裏,誰也不認識自己,忙碌和壓力可以讓她少一點胡思亂想,至少,少想一點夏敘。


    不過菜鳥的日子也熬過多久,陰錯陽差的,她幾次憑安氏穆氏兩家的影響,輕鬆解決了幾場大展的讚助,竟然很快被升成了藝術總監。


    "安總監,策劃會時間到了。"


    "哦,好的。"


    這次策劃會是為了歲末藝術展開的,算是單位今年籌劃的最大一場展覽,每個部門都磨拳擦掌。安小樵又是新官上任,一些不知底細的人掂量她年輕,都冷眼看她怎麽表現。特別是業務部,連著幾場展的讚助都讓她搶先解決了,當然氣不過。


    業務部總監莎莉一邊吹著熱茶,一邊笑盈盈的開口:


    "擔心什麽呢,公司有那麽能幹的藝術總監,我們業務部這些飯桶到時真沒轍子,也有安總監幫襯呀。安總監認識那麽多大亨才俊,什麽讚助不是手到擒來?"


    安小樵自小蜜罐裏長大,單純到得罪了人猶自不知,隻笑笑繼續翻看展會資料。但目光剛膩在那一排的幾個字上,心就像被揉過一般皺成一團。會上所有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一個字也進不了她耳朵。因為,受邀參展名單上,分明寫著新生代青年畫家夏敘。


    安小樵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渾渾噩噩挨到下班,取了車從公司出來,路上一個穿高中校服的男生用單車搭這一女生從她車窗邊騎過,女生圍著男生的腰,笑得比手裏的波板糖還甜。真是年份不同了,她們上中學時的男男女女,哪怕喜歡得發狂都不敢當眾拉個手。


    小樵鬼使神差地跟著她們,一直開進了一個校園,把車停在操場邊。有學生在打籃球,有學生圍看宣傳欄,也有學生那些飯盆開水瓶什麽的去食堂。傍晚校園廣播裏,一個青澀的女聲在念著不知名的現代詩。


    安小樵想起自己中學時也是校廣播員,彼時那麽多的小愛戀和小憂傷,都對著麥念進詩裏。還有第一次聽到那首愛爾蘭民謠craigiehill,都興衝衝拿著卡帶奔到廣播室放,心裏猜夏敘肯定也會喜歡。


    夏敘,夏敘,她的整個青春,仿佛隻寫下了這個名字。


    夏敘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她還記得。那天她是值日生,倒了垃圾往回走時被一個穿運動衫的男生喊住,那男生跨在自行車上,笑笑地喊她:"誒,我們小時候是一個幼兒園的吧!"旁邊的男生就誇張地哄笑起來。安小樵雖然在班上個頭最小,但也開始知道羞,那男生沒頭沒腦的打訕和起哄,惱得她一跺腳一甩頭跑開了,身後留下男生們又一陣哄笑。


    後來,安小樵才知道,那男生還真和她是一個幼兒園的,叫夏敘。而且兩人還算得上是鄰居。夏敘住的教育局大院和她們家開發公司的房子隻隔一條巷子,同一層樓高,陽台對著陽台。小樵常搬了板凳在陽台上看漫畫書,有時就看到那男生在陽台支了畫架畫畫。


    那時候有個男生最喜歡欺負安小樵。那一回放學路上,男生吆喝著另幾個夥伴追在安小樵的自行車後麵,幾個人左右圍堵,還有時不時騎上去輕輕撞她,嚇得她尖叫。忽然就見夏敘也騎上來,一隻手達在那男生肩上,把他從車上往下拽,那男生隻好狼狽的刹車下來,莫名其妙地問夏敘幹嘛。


    那時安小樵初一,夏敘已經初三,高高的個子站在一幫男孩裏格外出眾,安小樵記得他當時很是帥氣地宣布:“以後不準欺負她,她是我妹妹!”說完騎著車走了。自此以後沒什麽男生公開招惹安小樵了,誰讓夏敘是最帥成績最好的校草。


    又不知什麽時候起,中學裏流行節日送賀卡,那年元旦,女生們都買了各色賀卡,很多女生寫給夏敘,然後拿著夏敘回給自己的那張到處和人比較,就為了找出一丁點兒與眾不同來。意外的是,安小樵誰也沒送,卻收到了夏敘寫給她的。是張手繪的賀卡,麵上畫著一隻眼睛圓溜溜的兔子。這在女生裏掀起來軒然大波,安小樵害怕得罪了她們,憨憨地說:“他是我哥哥。”


    學校的保安看到操場邊一直停著一輛迷你,沒熄火。便走過去敲了敲車窗,卻見裏麵的女子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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