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每次看到的,小樵一回來,就鑽進衣帽間翻出寬鬆綿軟的居家服換上,她都不會訓她這沒邊沒幅的樣子,反倒會寵溺地幫她把袖頭挽起來。而自己呢,從小哪怕在家,哪怕那個家一年半載也不見得來個客人,卻都要聽母親的話,梳洗齊整正襟危坐。以前她認為這是教養修為,現在她卻隱約覺得,這是母親自尊又自卑地表現,越弱越要強。


    安太太把一顆糖喂到池穎口中,她才回過神來:“謝謝。”


    倒不是她不恨了,隻是既然決定放開前仇宿怨和敖三遠走高飛,糾結這些也無益。心裏的冰山什麽時候開始漸漸消融的,自己也不知道,權當是因為母親臨終那番話吧。她最後用枯柴一般的手抓住自己:“我不……不恨他了,你也……不要……恨……”為這句話,她用盡了所有力氣,耗掉了整個人生。她甘願?是的,既然她甘願。


    果盤眼看著弄好,傭人過來端出去,她才跟著安太太和荷媽一起出去。遠遠就看到小樵兩頰泛光正嘰嘰喳喳在說著什麽。今天在發布會上,她就像個公主,美麗而耀眼,甚至能讓自己慕名的嫉妒,又有點小小的驕傲。


    “去逛麥迪遜大道的話幫我帶一個薄荷綠的款。嗉”


    “就你事兒多!那個犯得著在紐約買嗎?”戚嫣嗤之以鼻。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在台北買當然方便了,你知道我們這邊專櫃貴多少麽?


    “那你別買呀,那麽奢侈!”


    “我就買個基本款!你敢說你昨天提的那個鴕鳥皮鉑金款多少錢!”


    戚嫣得瑟:“又不是我花錢。”


    “你這種一邊炫富一邊恨踩我們工薪階層傷口的死女人就該發到微博上叫人罵死!”穆苒苒啐她,惹得小樵在一邊吃吃地笑著,說:“真那麽好看麽?就沒見你們這麽追過別的包。暗”


    “你這種容易被推倒的小蘿莉是不會懂的,你找你家以辰哥哥給你買籃球大的蝴蝶結去吧!”


    “討厭!”


    穆苒苒突然想起什麽,望了一眼遠處的紀子言,湊過來說“這些話題在他麵前別說這麽嗨啊,他這人毛病多著呢,聽了又要說什麽不是一個階層什麽的昏話。”


    這話讓小樵心中一動,看站在一旁的池穎,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她:“我下個月和穆以辰去曼哈頓,你有沒有什麽要幫忙帶的?那邊專櫃比國內便宜。”


    池穎看著她,淡淡說不用了,其實等她回來,自己應該已經不再朗港了吧,就這樣吧,就永不相見了吧……


    “哇,這麽多手工巧克力!小樵,跟著你沾光啦!”一旁穆苒苒的聲音傳來。


    “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就給你沒人帶了幾盒這個。嗯……也算獎勵小樵今天的表現!”


    “謝謝二叔!”小樵甜甜地捧著一盒到一旁跟穆以辰獻寶去了。


    “嗯……池穎,來嚐嚐,據說不錯的。”


    安響南的熱絡讓池穎著實一愣。從某種意義上講,進安家以後,她覺得麵對安響南是比麵對安屹東還要尷尬的事情。因為在之前所有針對安家的作為裏,盡管安妍成分危機也算狠的,但畢竟被穆以辰抹過去了,而她舉報和取證安響南瀆職和經濟問題,讓安響南在黨內重重受挫,很可能仕途到此就停滯不前了,而且,綁架歡歡那次……


    所以,每次王婉芬眼裏放出千刀萬剮來,她覺得正常,反而是安響南這樣和聲細氣地親近自己,讓她滿手心虛汗。特別是,他看自己的那種眼神,複雜如海嘯前的浪底,暗流洶湧。


    “哎呀!”剛想得入神,一個小家夥撞上她的腿。


    “小饞蟲!看你往哪兒跑!”穆以辰一邊說著一邊攬住歡歡胖乎乎的小身體,小樵跟著也跑過來:“你看看你,把奶油都撞到穎穎姐姐身上啦!”果然歡歡滿臉奶油,小樵和穆以辰臉上也有,想必三人正在瞎鬧。


    歡歡抬頭看了池穎一眼,小身子嗖的一聲就往穆以辰背後躲去,邊望向池穎邊往一旁退,目光似剛被捕獲的小獸,緊張而恐懼。退出幾步,他扭頭就跑,一頭撞到他媽媽懷裏。隻見王婉芬邊拍著兒子的腦袋安撫著,一邊恨恨地望過來。小樵和穆以辰愣在一旁有點尷尬,倒是池穎冷哼一聲。鬼知道王婉芬怎麽跟兒子形容自己這個巫毒地姐姐,才讓歡歡見了她像見了鬼一樣。


    聚會結束後,池穎跟著夏敘去車庫,兩輛車當著眾人的麵開出來,但一出小區就分道揚鑣。夏敘早已習慣她這樣的臉色,一個人悶著回去。


    池穎直接去了敖三那裏。進院子就看到一排人在門口杵著,一個個凝神垂首。見她的車開過來,為首一人迎上來。


    “穎姐。”


    “誰來了?”這處房子是敖三和她悄悄買的,知道的人沒幾個。


    “是二少。”


    池穎聞言便沒直接進屋。敖家人並不滿意她,她是知道的。無非怪她困住了家裏最小的公子,卻讓他常年不快樂。她就在一樓待客廳等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敖潛把人送出大門去,才上樓去。


    書房裏還煙霧迷蒙,不知道兩個大男人在裏麵聊了多久抽了多少煙。走過去端起煙灰缸,卻猛地看到桌上一疊照片。


    這邊敖潛送走哥哥,一個馬仔順道把剛才幫池穎泊車的鑰匙交給他。他目光如刀劈過去:“她回來了?”


    那馬仔被他的眼刀劈得七零八落結結巴巴:“剛……剛才就回來了,在待客廳。”


    “蠢物!不早說。”敖潛咒罵著快步走進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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