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在目前而言,鵬程集團的局勢發展均在他的預料之中。處在清醒狀態的吳曉風是一個喜歡謀定而後動的人。他不希望過早地令自己與邱義濤麵對麵地交鋒,所以他這段時間表現得相當低調,一直在等待時機。而且,更不喜歡授人以柄,讓人ri後說他是靠邵菁雯的裙帶關係坐上總裁位置的。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邱義濤在處理公司ri常事務上很有一套,這樣的人才他不希望浪費掉。更何況,對方好歹跟他有過結義的交情。


    吳曉風在辦公桌前心不在焉地坐了半個鍾頭,他琢磨著劉信坤的車應該上高速了。他站起來,走到邱義濤辦公室,跟對方打了一聲招呼,問他暫時有沒有什麽急事。邱義濤說沒有,你若是要忙其他的話,可以先走了。吳曉風請完假,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雖然他完全可以叫上費紅兵的座駕送他,但他為了避嫌,沒有這樣做。


    吳曉風沒有直奔高速公路的出口,而是先去了一趟腫瘤醫院。他現在這個時候不去看費紅兵,稍後便不會有時間了。這一陣子,費紅兵是ri見消瘦,十幾天下來,以前那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費總消失不見了。不過,對方的生命意誌很頑強,吳曉風見到他的時候,在他臉上總是洋溢著慈祥的微笑,神采奕奕的。這讓吳曉風禁不住深受病人的jing神狀態感染。費紅兵沒有成過親,父母雙親也早過世了,平常來看他的人沒幾個,但吳曉風每天必來,總要在他的床邊坐上半個小時。而這個時候,病房之內隻剩下他和費紅兵兩個人。


    吳曉風跟費紅兵閑扯了數句之後,將劉信坤停職反省的事情告訴了他,然後低聲詢問道:“費總,你在省府裏麵有熟人嗎?”費紅兵沉默一下,看著他:“你是不是想打探劉信坤的消息?”吳曉風點了點頭,毫不掩飾地心中的擔憂,他回答說:“是啊。我有點不放心。擔心他真的會就此玩完了。”


    費紅兵努力地在異常消瘦的臉頰上擠出了一絲笑容。“那你認為問題的症結在哪兒呢?劉信坤為什麽會麵臨這種情況?”吳曉風沉吟著說:“我倒覺得,壓力很有可能來自於那個沈副省長那兒。”費紅兵吃力地搖了一下頭,“我倒覺得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本身,做事太急躁。而且,他一直在唱黑臉,升得也夠快,這樣是絕不會招人喜歡的。一旦出了點問題,就容易讓人落井下石,好趁機攆他走。——而沈振國隻會隔岸觀火。倘若他理智的話,是不會動手的。”


    費紅兵的這番話吳曉風不是沒有想到過,隻不過他覺得這屬於次要的因素,主要因素應該還是來自於沈振國沈副省長那邊。可經費紅兵一提點,吳曉風通一悟三,他豁然開朗了。據他所知,劉信坤在臨江縣爛工程的案子上,遇到了難以想象的困難。逮捕張雪林的名義至今隻是事故第一負責人,以及收受過幾十萬的賄賂,並沒有從他嘴裏取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不管怎麽樣,在這個微妙的關頭,沈振國決不會輕易插手這件事的。他一旦在攆走劉信坤的事情上插上一腳,隻會令人懷疑他這樣做的目的,讓人懷疑他當年在臨江縣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參與到那批爛尾巴工程中去了。


    見了吳曉風臉上恍然的表情,費紅兵心知他已經想通一些事情,不由欣慰地點了一下頭,話中有話地說道:“這個時候,沈振國真的有鬼的話,應該有如驚弓之鳥。表麵上,他的jing惕心會很高,但實際上,也應該是他脆弱的時候。關鍵要看你怎樣剝開他jing惕的外衣了。”無疑,打蛇要打七寸,隻要一矢中的,沈振國必定會方寸大亂。這點,吳曉風也清楚得很。看起來,他加入紅sè之旅的第一仗還是要對準這個沈振國。對付沈振國的念頭,其實早在江津縣的時候便有過,隻不過由於劉信坤的到來,他的念頭就此打消。然而,他那時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想不到兜了一個圈子,到頭來還是要輪到他來出馬。


    “沈振國阿沈振國,你倘若清廉則好;可萬一有什麽把柄落在我手上,我必定讓你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吳曉風暗中喃喃自語。在他臉上透出堅毅的表情,薄薄的樹脂鏡片底下興奮而狠毒的目光倏然閃現。這種眼神雖然隻存在了不到半秒的時間,但卻讓一直在盯著對方費紅兵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暗暗心驚,忍不住開始懷疑他當初的決定來。這麽快指定他為接班人,是不是太匆忙了些?當年,他們選定我時,可是足足考驗了五年啊。


    正當他這樣想時,吳曉風的一番話卻打消了他的疑慮:“費總,這個沈振國,也算得上是我們家的仇人了。倘若我們能有幸將他糾出來,也算得上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費總你說,是吧?”費紅兵微微一愣。臨江縣形象工程的事情他自然清楚。吳敬德的事業從那個時候開始走上滑坡路。他禁不住點了點頭。哎呀,我怎麽把這檔子事給忘記了,他如此地想。於是,他之前的疑慮徹底地打消了。


    離開了病房後的吳曉風禁不住感到幾絲僥幸。他對自己還不能控製好情緒感到懊惱。那天,當費紅兵將代表著紅sè之旅三大負責人之一的銀戒指交給他時,曾經叮囑過:“加入紅sè之旅的人,不能有太多的野心,更要心懷仁慈。否則,紅sè之旅隻會淪落到與恐怖組織並無多大區別的地步,令人所不齒。”然而,對於費紅兵的這幾句話,吳曉風卻有著不同的見解:加入紅sè之旅之類的組織,便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但倘若不能從中獲取什麽,實現我的人生目標,那我何必去冒這個風險呢?


    劉信坤剛下高速沒多久,便打電話給吳曉風了。首次出師不利的他對省委市委的處理意見或多或少有點不服氣,在車上的時候,他越想越生悶氣,心情也隨之變得低落起來。最後,他改變了初衷,並沒有馬上去找省委組織部負責人高存浩報到。而吳曉風看見劉信坤還是從一輛奧迪車上走下來的,他不由愣了一愣,半開玩笑地戲謔道:“這哪裏像是讓你停職反省?他們給你的待遇沒有兩樣嘛。”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劉信坤眼前陡然一亮,是啊,省委為什麽要大老遠地派這輛奧迪來接我,這不明顯帶著安撫我的意思嗎?弄不好這升升降降裏頭另有玄機吧?想通了這點,他不敢再耽擱,以免惹惱了省委的那些人,向吳曉風匆匆地打了一下招呼,道了一聲“對不住”,攔了一輛出租車便直奔省委大院。


    吳曉風本來還想跟劉信坤敘敘舊,順便打探點臨江縣工程案的進展情況,然而劉信坤這一走讓他的希望落了空。他目送那輛紅sè的taxi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自嘲地歎了一口氣,“這算什麽回事啊!”他心中湧起了淡淡的失落與嫉妒。不過,劉信坤無意間的怠慢反而堅定了他打算親自攪入臨江縣案情之中的決心。我一定會搶在你們的前麵將這樁工程案的真正內幕昭布於天下的。他想。一陣暮夏涼風掠過了夜sè籠罩中的街頭,卷起了一張小小的廢紙片,迎麵朝吳曉風襲來,他伸手輕輕一探,將之撩撥在地上,然後傲然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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