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知道是第幾杯咖啡下肚之後,吳曉風身上的困意終於暫時遏製住了。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杯了。阿海擔心這玩意喝得太多對吳曉風的病軀不大好,堅決反對對方繼續喝下去。吳曉風違拗不過,隻得妥協了。天黑剛黑沒多久,車上的空調竟然壞掉了,車內的溫度開始急劇降低。吳曉風不時將凍得近乎僵硬的手放在嘴邊嗬上一口熱氣。阿海一見到他這個的動作,便忍不住低聲咒罵:“這破車。我明天找他們算賬去!”


    吳曉風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可比昨晚強多了。咱們也不要計較那麽多。有車開就不錯了。”阿海終究是不大相信吳曉風可以見鬼的那番說辭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懷念以前跟費紅兵吃香喝辣、時常可以坐擁美sè的那段時光,還有那輛氣派的黑sè奧迪。當然,這種對過去的懷念他也隻能在腦海中晃晃而已,並不敢也不想表現出來。畢竟,這位老板相較於費老板而言,更令阿海覺得親切隨和。換句說,阿海有時候覺得他更像一個弟弟,而非老板。


    阿海平常熬夜比較少,他不知道何時暈暈睡去了。“在這樣的環境你也能睡,真服了你。”吳曉風將身上的毛毯往邊上拉了拉,好讓阿海蓋得更多一些。然而,阿海遠較常人機jing,他剛一伸手對方立刻條件反shèxing地彈跳而起,同時拔出了槍。吳曉風給嚇了一跳,“你要幹嘛?”隨即,他也跟著明白過來,阿海這是職業習慣。


    阿海見四周沒事,又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幾聲,重新依靠在椅背上睡了下去。腳板都凍得近乎於麻木了,吳曉風有股下車去走走的衝動,可又擔心巡夜的jing察撞見了盤問,憑空惹來不少麻煩,隻能忍住了。他們的這輛帕薩特恰好停泊在暗處。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即便走近了注意瞧,也很難發現車內有人的。


    筆記本的電池開始報jing了。吳曉風隻得關掉了它。報jing聲吵醒了剛剛入眠的阿海。他愕然撐開眼皮四處觀望。吳曉風歉意地笑了笑。阿海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前後兩次被吵醒,攪得他睡意全無。“還沒來麽?”阿海百無聊賴地問道。“還沒。”吳曉風失望地回答說。連續兩個晚上過去了。他都禁不住開始懷疑他的決定是不是有誤。在這裏蹲點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倘若七天之後,蔣麗智的魂魄果真消散的話,那他豈不是在這裏白白浪費了兩天。


    正在吳曉風神遊物外之時,他忽然瞧見一團綠光快速地朝這邊移動。起初,他隻道是剛死之人的魂魄。但仔細一分辨,卻又不像,這綠光的強度似乎沒那麽強,但也不太弱。他毅然決定下車觀察,頓時有種熟悉感傳來。而且,那團綠光徑直奔向了蔣麗智在六樓的寓所。錯不了!一定是她!吳曉風十分肯定地自言自語。他鑽回車上,敲了敲正望著他出神的阿海;“準備開車。聽我的指揮。”


    依言照辦的同時,阿海不忘問一句:“你到底看到什麽了?”


    “一團綠光。”吳曉風凝神望著樓梯口,頭也不回地說:“準確地講,一團跟死者大小模樣相當的綠sè光影。”


    見了吳曉風的那副神態。阿海禁不住頭皮一陣發麻。似乎確有其事。難道這世上真有鬼魂之說?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吳曉風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不由將當ri對費紅兵說過的那套能量理論再次搬了出來,不過這次要簡潔得多,三言兩語地解釋完,蔣麗智的魂魄剛好下樓。“開車,快。”吳曉風發出了簡短而急促的指令。


    帕薩特的啟動加速比較慢,阿海不得不猛踩油門。而吳曉風不時命令他向左或向右轉。車的輪胎與水泥地麵急速地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尖嘯,打破了這深秋之夜的寧靜。住在馬路邊上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忍不住地咒罵他們:“這幫小流氓,成天比車,哪天讓你們一個個都撞死算了!”


    帕薩特在街巷中追逐,車速之快連阿海事後回想起來也禁不住後怕。沒多久,他們穿梭至一處僻靜的胡同。眼見蔣麗智的魂靈遠遠地即將隱沒在胡同深處,吳曉風急了。然而,耳際傳來了一陣哭泣救命聲。吳曉風不用想更不用看,他便知道這裏在發生著什麽樣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全國各地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救還是不救?”他望望前方,蔣麗智的魂靈馬上要消失在胡同盡頭了,追蹤下去,說不定便是億萬財富在向他招手。然而,帕薩特向前滑行了數米後,吳曉風最終毅然下了命令:“下車!”阿海麵現欣慰的表情。他欣然踩下了刹車,快速跳了下去,循聲趕往出事地點。吳曉風望著他的背影,苦笑一下。


    看樣子,我終究是沒法子做一個十惡不赦之人了。他不禁想起了韓複的死、費紅兵的死。才爬到一個小小的總裁位置,便已經有兩條人命與自己有關聯了。這兩件事曾經不止一次地在他腦海中浮現過,這已然令他難以心安。今天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弱者死去,那麽下一回我會親手殺死一名弱者。y國作家德昆西不是說過麽?人一旦允許自己開殺戒,很快就會把搶奪當成小事,恣意酗酒,不守信諾。順著這條坡道滑下去,沒人會知道滑到那裏。很多人的毀滅,都起於當初並沒太當一回事地輕啟殺戒。


    吳曉風從駕駛台上的煙盒中拿了一支煙,艱難地點燃了,放在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借以取暖,整理思路,同時消磨無聊的時間。以阿海的身手對付兩個小青年並不難,剛吸了兩口,同時聽見兩聲淒厲的慘號,他便背著一個人趕了過來。那是一個女人,從呻吟的聲音可以聽得出來。她受傷了。吳曉風聞到了血腥味。他皺了皺眉,救她一命倒也罷,幹嘛還要弄上車來。不過,這裏太偏了,又是夜深人靜之時,想指望jing察麽?這可是一條人命啊。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今天算是廢了。


    “是本地人麽?”吳曉風見那女子還算清醒,不由問了一句,他還順手將煙遞給她,“吸點吧。可壓壓驚。”女子猶豫了一下,沒敢伸手去接。她怕是擔心這裏麵有毒品。吳曉風意識到了。他也沒有強求。女子驚魂未定地打量他倆,沒有吱聲。吳曉風轉過頭去看著阿海,“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海一邊塞給女子毛毯,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說:“咳,還不是什麽渣滓劫財又劫sè!我把他倆給廢了。”


    “廢了?”吳曉風愕然。阿海哈哈一笑,代替了回答。吳曉風明白過來,他將那兩人的**給踢爆了。“你下手可不含糊。”“那是。我平常最惱恨這種人了。幹嘛拿女人撒氣!”吳曉風淡淡一笑。阿海回過頭來看了看吳曉風,問道:“現在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去醫院唄。”吳曉風淡淡地說:“我看她的情況不妙。”


    “嗯。可能被打得比較厲害。”阿海發動了汽車。女子喘了幾口粗氣,似乎好受了些,方才不住打量兩人,嘴上一個勁地道:“謝謝,謝謝兩位。”吳曉風聽她的口音似乎是首都這邊,忍不住再次問了問。


    “是是。就這裏的。今晚若是遇到兩位大哥,我的小命可就……”女子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停。確實是嚇著了。吳曉風望了望背後的胡同口,忽然問那女子:“這裏住得有什麽大人物嗎?”女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吳曉風。黑暗中,女子的雙眸閃閃發亮,不過帶著些微的驚恐。吳曉風將問題重複了一遍。女子稍作沉吟,搖了搖頭。


    “以前呢,以前也沒有?”吳曉風揚了揚眉。女子開始搖頭,後來又點了點頭,“好像住過一位姓向的部長。那是八十年代末期、九十年代初期的事情了。”她指了指車的後方,“就在我、我碰到你們的地方。”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轉口問道:“兩位問這個幹嘛?”吳曉風笑了笑,漫口說道:“我學過點風水,見那一帶似乎有點不一般,所以問問你。”他擔心女子繼續追問下去,又連忙岔開了話題:“需要跟你家人聯係一下嗎?”他掏出了手機,遞給對方。女子道了一聲謝,“我自己有。”她徑直在阿海放在她身邊的手提袋中摸索了起來,阿海給她打開了照明燈。吳曉風順勢打量了女子一眼,女子確實長得不錯。難怪會有人劫sè。


    “哎呀,手機不見了。”她臉sè忽然一變,叫道。“可能掉在哪裏了。”吳曉風指了指袋子上的破縫。袋子上沾滿了汙泥。“妹子啊,人沒什麽大問題就行了。何必心痛一部手機呢。”阿海忍不住插嘴勸慰道。“那可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啊。”女子委屈地說。阿海張了張嘴,yu言又止,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吳曉風笑著將手機遞給女子。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了。


    女子哭哭啼啼地跟家人羅嗦了一陣子,醫院也快到了。值夜班的醫生獅子開河口,張口就要兩千的押金。吳曉風清楚,這些醫生是在欺生,聽出來了他們的外地口音。不過,吳曉風懶得去跟他們計較,示意阿海給錢。倒是那個女子不幹了,跟醫生吵了起來。吵架的時候,吳曉風注意到女子的左手不住地顫抖,無名指與小指呈青紫sè,怕是骨折了。他禁不住哭笑不得,真有你的。


    阿海留意到了吳曉風的表情,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他看清問題所在之後,連忙拉住了女子,“妹子,咱不在乎那點錢。先看醫生,成不成?”阿海將錢交給醫生,簽了字。女子將他視作大恩人,看他的眼神之中滿是感激,也特別聽他的話。吳曉風看得出來,這女子以後說不定跟阿海之間會發生點什麽。他有意玉成阿海,索xing裝聾作啞,搞得自己倒像一個跟班。這樣也好,省得他成天去外麵找女人,弄不好哪天中標了,那可就慘了。


    在阿海幫那女子的時候,吳曉風依靠醫院走廊上的長條椅上,暗自思忖起來。那個向部長究竟是何方神聖呢?蔣麗智難道是去他們家?這一切答案都得等回賓館後,上網去搜索搜索了。他拿定主意明晚再來確認一番。醫院可比車上舒服多了。吳曉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直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他怵然驚醒了。身上已經多了一條毛毯,顯然是阿海給他蓋上的。又是噩夢!


    吳曉風擺了擺頭,扶了一下眼鏡,順便打量走進來的那幾個人。裏麵有jing察。如今的吳曉風對jing察有點忌諱。他不想接觸不熟悉的jing察。他佯裝依然在暈睡中,繼續閉上了雙眼。不過,他感覺,那名jing察以懷疑的眼神在打量他。在jing察眼中,是不是每個人都是賊?吳曉風忍不住想。


    沒多久,那些腳步聲去而複返,淡淡的煙味傳來,有人伸手拍了拍吳曉風的肩,“小吳嗎?請跟我們來一下,我們需要對事情的經過做一個筆錄。麻煩你配合一下。”吳曉風不由頭大了。那女子的父母竟然帶了jing察來。出事的時候不在,事情都過了,你們還來湊什麽熱鬧。不知道阿海那邊說了些什麽,可別露餡了。這家夥,也不肯過來一下,不知道在搞什麽鬼。吳曉風靈機一動,笑道:“人是我同伴救的。具體經過我不大清楚。你們讓我說什麽呢?”


    年長些的jing察微微一笑,遞過一個事先翻開的筆記本和一枝普通的圓珠筆,說道:“那你看看你同伴的筆錄是否有什麽要補充的。若沒有的話,那請你簽個字。”吳曉風鬆了口氣,將那兩頁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然後簽好了名字,遞還給他。之前始終一言不發、默默地打量著吳曉風的年輕jing察冷不防地問道:“不知道兩位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外麵?大冷天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百舸爭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中漫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中漫步並收藏百舸爭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