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


    “總指揮好!”


    隨著一聲聲聲音響起,那些或坐或躺在地上的軍官士兵們都紛紛站起來。


    “都坐下,都坐下。”鄭永揮著手讓他們坐了下來。


    士兵們的確都已經非常疲勞了,連續的大戰耗盡了他們全部的體力。


    這些都是最可愛的中國士兵,他們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忠實地完成著指揮部所下達的命令。


    有的士兵已經在地上睡著了,身上什麽也沒有蓋,任憑長官如何搖晃,卻還是堅持著發出了響亮的呼嚕聲。


    但所有的人都相信,隻要槍聲一響,這些熟睡中的士兵立刻就會從地上躍起,拿起他們的槍繼續投入到戰鬥之中。


    “你的團情況怎麽樣?”鄭永的目光投向了杜鵬。


    “總指揮,傷亡很大。”杜鵬沉默著說道:


    “連排長幾乎都陣亡了,全團減員超過一半,二營一連還剩下……還剩下一名士兵……而且……而且還負了重傷……”


    鄭永沉默了。


    一個連隻剩下了一名負了重傷的士兵嗎?


    最精銳的師都如此,那麽其它的部隊呢?


    聽說擔任阻擊任務的一個桂軍師,就是那個當初師長企圖叛變投敵的師,代理師長重傷,兩個旅長全部陣亡。團長打得隻剩下了一名,全師在戰鬥結束後剩下不到一千人。


    他們地師長曾經帶給了他們恥辱,但現在這些兄弟們已經用自己壯烈英勇的行動洗刷幹淨了這份屈辱。


    應該做一個最大的勳章,掛在自己的指揮部裏。


    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第三戰區所有的官兵們。


    “補充部隊很快就上來了,到時會給你們補充地。”鄭永不知道自己這麽說能不能寬慰這些勇敢的部下們。


    他們損失地是好容易才在戰鬥中積累出來大量實戰經驗的老兵。可轉眼間這些老兵又不在了,取而代之的還是那些沒有經過多少訓練。沒有任何作戰經驗的新兵。


    什麽時候才能有一天完成的補充線,能讓經過精心訓練地士兵源源不斷的補充到部隊?


    鄭永苦惱地抓了下頭,起碼在目前的情況下這樣的想法不太現實。


    不過第三戰區已經在這麽做了,從後方開赴前線的部隊,隻要條件允許。就會由第三戰區再次經過短暫訓練,而後才投放戰場,畢竟兵源不可能是無窮無盡的。


    “這次繳獲倒是不少。”像是為了寬慰鄭永,杜鵬勉強笑著說道:


    “我剛初初統計了下,光我們團繳獲地物資,就足夠武裝一個多團的。“恩。我已經下了命令了,這些物資將優先分配給其它部隊,像川軍部隊,他們的武器實在是太陳舊了,很多時候和倭寇幾乎是在那赤手空拳的搏鬥……”


    鄭永的話雖然讓杜鵬有些不快,但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大家都是友軍,在和倭寇的作戰中不分彼此。而如果不是他們的努力,東線戰鬥也不會進行得那麽順利。


    這時候邊上臨時醫院中的一聲慘叫引起了鄭永的注意,在部下地陪伴下他匆匆走了過去。


    裏麵是一個連長。渾身都是傷,正在揮動著手裏的一把刺刀瘋狂地驅趕著那些想要靠近他的醫生護士們:


    “滾!滾!!都***給老子滾!!!誰***敢碰下老子,老子捅了他,捅了他!!!”


    “兄弟,刺刀是用來殺鬼子的,不是用來捅自己人的。”


    一個聲音傳到了傷兵的耳朵裏,那傷兵正想發怒,一見是總指揮來到,當時嚎啕大哭起來:


    “總指揮,幫幫我。幫幫我啊!”


    “你先放下刀。有什麽委屈,我都給你做主。”


    鄭永死死盯著那名連長。一直等他不情願地放下了手裏的刺刀,這才把醫生拉到了一邊:“究竟怎麽回事?”


    “總指揮……”醫生有些無奈地指了指那傷兵:


    “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還能發那麽大地火已經是奇跡了,被送來地時候我們都以為這人已經不成了。除了那隻拿刺刀的手,他地左手,還有雙腿都必須截肢。”


    “什麽?”鄭永一下瞪大了眼睛:“全部要截肢嗎?”


    在得到了醫生肯定的答複後,鄭永有些惱怒,他來回走動了兩步吼了起來:


    “廢物,都是廢物,動不動就要截肢,我還要你們這些醫生做什麽?老子告訴你們,我還需要他替我打仗,不許截肢,誰敢動他一下我第一個槍斃了他!”


    “總指揮,槍斃了他們,槍斃了他們,他們都是鬼子派來的!”


    得到了總指揮的幫助,那連長也大聲叫了起來:“我不怕死,可不能動我的手腳啊!”


    醫生一臉的猶豫無奈,他搖著頭說道:“總指揮,隻有這個辦法了,否則別說他的胳膊和腿,可能就連命都保不住了!”


    “不聽,不聽,我什麽都不聽!”鄭永暴怒地指著那連長:“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抗日英雄,他才從戰場上揀了一條命回來!你們好,你們都好,要砍斷他的手腳?你們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名抗日英雄變成一個肉佗嗎?”


    醫生的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


    他不想,他知道一旦動刀地話就意味著什麽。從此後這名連長就隻有一隻勉強還能動彈幾下的胳膊了。


    從此後這名連長隻能永遠地躺在**。永遠的成為一個廢人,就連大小解也隻能在別人的幫助下才能夠完成了。


    可真的沒有辦法,這是挽回他生命的唯一辦法。


    但現在總指揮殺氣騰騰地站在那裏,根本就不容別人解釋。


    “總指揮,請您聽醫生的話好嗎?”不知道什麽時候,黃羽欣悄悄地出現在了這裏:


    “你是想看著他變廢人。還是願意看著他死在你地麵前?隻剩下一手手,總比死了的好。你說過他是抗日英雄。求你讓他活下去吧。隻要還有一點辦法,我們都不會這麽做的。我們真的什麽辦法都想過了,隻能這樣做了,總指揮!”


    鄭永一片茫然,自己能決定幾十萬人的生死。可是卻無法挽救一名部下地四肢。


    他清楚如果不盡快做手術的話意味著什麽,他也知道醫生們都盡力了,可是他怎麽忍心讓一個英雄就這麽在**過一輩子?


    “兄弟,兄弟……”鄭永哽咽著走到了那名連長的身邊:“我沒用,我真的沒有用,聽醫生的。先保住這條命再說吧……”


    “總指揮,不能啊!”那連長瘋狂的叫喊了起來:


    “我求你,我求求你啦,幫幫我,幫幫我啊!我不能變成廢人啊,我家裏地那個婆娘,因為我是當兵的,能每月拿軍餉才嫁給我的啊,我要變成廢人了。她一定會改嫁的。我還有老父母和孩子要靠我養活啊!”


    他哭得淚流滿麵,這個在戰場上死也不會皺下眉頭的漢子居然哭得那麽傷心……


    所有的醫生護士都不忍心的扭轉了頭,悄悄擦抹著不知不覺流淌下來的淚水。


    “你那婆娘要是敢改嫁,敢不管你,我以破壞抗日罪親手槍斃了她!”鄭永一臉殺氣,隨即又歎息了聲,拍了拍那連長的身子:


    “但現在,先聽醫生地話吧。”


    那連長不再說話了,他怔怔地看著鄭永,忽然笑了一下:


    “總指揮。麻煩你再過來下。我有事要拜托您下。”


    當鄭永湊近他的時候,那連長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力氣。用右手猛然搶過了鄭永腰間的配槍,一下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讓開,所有人都給我讓開!”


    “兄弟,有什麽話都可以說,別做傻事,千萬別做傻事!”鄭永大聲叫了起來,但那連長卻微笑著說道:


    “總指揮,請你站遠一點。”


    當看到總指揮離自己稍稍遠了一些,那連長笑了起來:


    “總指揮,對不起,破壞軍規的事情我就做這麽一回,請總指揮千萬不要怪我,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害怕變成個廢人後回家去麵對那個惡婆娘,我害怕從此後別人都拿同情憐憫甚至厭惡的眼神看著我這麽一個廢物,軍人不能蒙受這樣的恥辱。


    我知道陣亡撫恤比傷殘撫恤要高很多,總指揮,我隻求您最後一件事,算我陣亡了吧,那錢,您一定要給我的父母,讓他們好好帶大我地兒子。還有就是千萬千萬得把我家那惡婆娘給趕走了啊,不然,她一定會動這腦筋地。”


    他淒涼地笑了一下,一邊流著淚一邊說道:


    “我沒用,我沒用,我能和鬼子去玩命,但我真的害怕我家那婆娘啊、,我知道您有辦法地,您一定會有辦法的,總指揮,看在我為您效命那麽長時間的份上,請您一定要答應我,我就算在黃泉路上也會感激您的,總指揮,求您了!”


    鄭永一直看著他,然後終於點了點頭。


    連長笑了,笑得那樣的開心,他忽然把頭轉向了醫生護士,滿麵愧疚地說道:


    “醫生,千萬別怪我,我就是那麽一不懂好歹的人,我知道你們是救我,可我渾啊,我就不懂你們為我好的道理。”


    醫生猛然蹲了下來,抱住頭嚎啕大哭起來。


    他悔啊,他是真的悔啊,他悔自己為什麽不能救回這傷兵的性命,他恨啊,他現在比誰都更加恨自己,他恨自己為什麽那麽沒用……


    槍聲,在連長的微笑中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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