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阿裏,喜馬拉雅險峻的群山,漫天的大雪象撕碎了的棉絮,一團團胡亂地飄下。鋪滿白雪的山路上,一輛卡車象一隻緩緩蠕動的蝸牛,孤零零地在漫天大雪裏艱難地爬動著。


    卡車裏,楊秋池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隻手抓緊了車門扶把,看著這鋪滿白雪的險峻山路,心裏有點緊張,從側窗往懸崖外的天上望去,陰沉沉的天空深處飄出來雜亂的雪花,翻滾著落到公路外側懸崖下,勉強一笑:“昨晚電視不是預告說今日天氣晴朗嗎?怎麽好好的就下起了大雪,還一下就是半天。”


    駕駛員是個藏族青年,漢語到挺流利:“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草原上的天就象小孩的臉,說變就變。電視裏那小妞說的話能做數嗎?”轉過頭來,一臉的興奮:“哎!你把剛說說的那些笑話再說兩個嘛。”


    楊秋池是某市公安刑警隊的法醫,剛畢業工作沒幾年。法醫的日子整天跟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屍體打交道。實在讓楊秋池膩味透了。最鬱悶的是談女朋友,人家一聽他的職業,大多會象看見怪物一樣,勉強笑一笑說:“你好勇敢,我好敬佩你……不過,我想我們不大適合……”所以直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幾次向領導申請換工作,都是因為沒有**的而未獲批準。


    當初考醫科大選專業的時候,鬼知道自己的腦袋是哪根筋短路了,竟然選了法醫學專業,看看自己當初的一起進醫科大學其他同學,現在好多都成了小有名氣的臨床醫生,隻有自己,還天天在死人堆裏打滾。想想後老悔了。


    這次單位有一個援藏任務,幫助西藏阿裏地區公安處建立一個標準的法醫室並負責培訓本地法醫。別人都害怕高原反應不想去,楊秋池正想出去透透氣,看看神秘西藏的藍天白雲,便主動請纓,馬上就獲得了批準。於是押著全套援藏的法醫裝備乘飛機來到了西藏拉薩貢嘎機場。阿裏地區公安處派出的一輛大卡車早就在拉薩機場等候了,裝好裝備之後,卡車一路西進開進了茫茫的阿裏草原。


    車子已經在遼闊的草原上開了兩天了,一路上幾乎沒遇到什麽車子,實在無聊,阿裏公安處派來的藏族駕駛員說了幾個黃色笑話,楊秋池也湊趣說了幾個,引得駕駛員哈哈大笑,一個勁要求楊秋池再說。這種笑話對楊秋池來說那是小兒科了,他平日沒事就上****,不知看了多少這種黃色小笑話,後麵車廂鋁合金的大櫃子裏,有楊秋池的一台手提電腦,上麵裝滿了楊秋池平日從網上下載的**圖片、小說之類的,如果這駕駛員師傅要是看見,不定有多新奇呢。


    不過,現在楊秋池已經沒心思說黃色笑話,路況如此複雜,天色又更加陰沉,雪是越下越大了,還有什麽心思說這些。


    見楊秋池很緊張的樣子,駕駛員雖然有些好笑,卻也不敢大意,集中精神開了一段路,覺得肚子很不舒服,便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捂著肚子,含糊不清地嘟噥了兩句,慢慢將車停在了路邊,皺皺眉苦笑道:“肚子痛得厲害,**的,肯定是早上在那個小破旅館吃的那肉絲麵不幹淨。”說罷,解下腰間的掛著手槍的武裝帶扔在座位上,扯了幾張手紙,開門下了車,跑到卡車後麵方便去了。


    楊秋池看了看身邊武裝帶上的手槍,從槍套裏露出的部分他就知道,這是一把國產製式七七式手槍,這種手槍可以單手裝填,上膛隻需要用手指扣緊扳機活動護圈一扣就行了,這在一隻手受傷的情況下是很有用的。武裝帶上還掛著一把精致的小藏刀,看樣子是這藏族師傅平時吃牛羊肉時用的。


    雖然車裏開著空調,但楊秋池還是覺得有點冷,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部香煙盒大小的微型數碼相機,準備拍幾張雪景,雖然陰沉的天和雜亂飛舞的雪實際談不上什麽美。


    忽然,楊秋池聽到一種撕裂布匹般刺耳的呼嘯聲,向外望去,隻看見外麵的風勢陡然間增強了數倍,夾裹著灰暗的雪,象一條條怪異的長蛇,穿過遠處的山口,嘶叫著向卡車撲來。


    整個卡車搖晃起來,如同激流裏的小船。


    楊秋池扔下數碼相機,緊張地撲向車門,費勁地將車門打開,探出頭去:“喂!快上車,危險!”


    那藏族駕駛員已經站了起來,正一隻手提著褲子,一隻手向前伸著,在狂風裏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卡車走來。就在他將要摸到卡車尾部的時候,那狂風嘶叫著猛然增強,將卡車的車頭吹得向上抬起,如同戰馬嘶立,隨後向後滑退。狂風如此猛烈,車門好像被一隻無形巨手猛拍一掌,砰的一聲關上,差點將楊秋池腦袋夾住。


    就在楊秋池縮頭的一瞬間,看見那藏族駕駛員已經飛到空中,就象桌子散落的煙灰被吹起,雙手亂揮著,迅速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遠遠地落向懸崖下麵去了。


    他被狂風卷走了!那麽高的懸崖,一定摔成肉醬了!楊秋池心裏狂亂地想,剛才還在說笑,現在已經橫屍懸崖下麵!我會不會死呢?狂風呼嘯,卡車吱吱嘎嘎繼續往外側懸崖邊滑動,黑沉沉的懸崖看不見底。楊秋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懼,伸手緊緊攥著方向盤:“完了,這下完蛋了,老子還沒結婚就要死了!”


    忽然,卡車停住下滑,狂風也一下子消失了,外麵出奇的安靜。可這種安靜更讓楊秋池恐懼,他是醫科大學臨床專業畢業,還在實習的時候就見過許多病人臨死前的回光還照,片刻的神誌清醒,往往就是死神來臨的征兆。


    一道閃光掠過,照得駕駛室裏亮堂堂的,遠處,灰白的山口,出現了一個五彩絢麗的旋渦,一眨眼工夫,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漏鬥,象一隻黑洞洞的巨人的嘴,將地麵所有的東西都往嘴裏猛吸。


    狂風再起,巨大的卡車輕若無物地飛升了起來,在半空中轉了幾個圈,向那巨大的黑嘴裏撲去。


    一股股的黑色、灰色、白色的渦流在楊秋池四周盤繞,雪花、石頭旋轉著。楊秋池感覺到,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離開了卡車,在卡車旁邊旋轉飄蕩。他奇怪地看見,駕駛室裏有個人,腦袋在駕駛室裏到處亂撞,鮮血點點飛濺。


    那人轉過頭來,楊秋池這下看清了,駕駛室裏的那個人,正是楊秋池自己!


    難道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身體了嗎?難道自己已經死了嗎?死亡原來就是這樣的簡單,沒有什麽痛苦,早知道死亡原來這樣輕鬆,那也不用害怕了。


    旋渦轉動越來越快,楊秋池看見駕駛室裏的自己,一頭撞破了車窗玻璃,飛了出來,迅速飛升而上,消失在漏鬥深處。


    楊秋池還在那卡車附近飄蕩著,輕若鴻毛一般。這時,漏鬥忽然調頭一轉,將他肚子裏的東西都往下吐出。楊秋池和卡車本來向上飛升,這下變成了往下跌落。他雙手亂抓,意識漸漸喪失。


    就在楊秋池意識慢慢喪失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人,躺在一條亮晶晶的玉帶之間,身體周圍是鮮紅鮮紅的血。楊秋池感覺到自己輕飄飄地撲向那人,然後,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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