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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妍一時渾渾,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動了動唇,驀覺喉間幹渴,說不得出話來。隻好輕抬了手,撥了撥四周攏好的幔帳。


    分明是銷金熾銀的紗幔,明燦精致,柔和輕逸,可她卻居然沒有氣力將之輕易撥開。心底不由暗哂,自己竟然已是這般虛弱了麽。


    明燈流彩,織毯錦繡,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有眼尖的宮女瞧見了帷幔上忽而輕泛的漣漪,便低聲與鳳榻上端坐品茗的一位宮裝女子恭敬稟道,“皇後娘娘,那位姑娘醒了。”


    手帶護甲的高貴女子,薄臉映著發上低垂的鳳釵步搖,金光柔和裏,顏色明麗,情態嬌美,聞言,擱下金瓷茶盞,鳳眸微轉,抬手搭著方才與她稟話的宮女,起身即趨近床幃來汊。


    便有左右宮女上前褰起低垂的帷幔,華麗的紗幔一撩起,立時便露出了當中黃妍素麵朝天的嬌美容顏。


    到底是傾國絕世的容色,便是臥病在床也是天人之姿,帷幔褰起的瞬間,一聲聲傾羨讚歎當即低低傳入耳來,便連那被稱為皇後娘娘的高貴女子也是明顯怔了一怔。


    在觸及眼前高貴女子身上的大紅服色和衣袖上繡工繁複的飛鳳之時,黃妍渾噩的神思一瞬清明,仍舊帶著些許的疑惑,強撐著身子便要下床朕。


    那鳳衣女子見況忙伸手來阻,“姚小姐不必拘禮,”


    見黃妍渾身綿軟,強撐了手也無力支起,皇後麵容帶笑,再相續道,“本宮聽說你病了,昏睡了好幾日不見醒轉,遂特意過來瞧瞧你罷。”


    “皇、皇後娘娘……”黃妍懵然不知所措,話出口來才驚覺自己的聲量竟是如此之低。


    淺淺將眸垂了,瞥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竟然早被換成了薄綃的宮緞寢衣,她有那麽一瞬間本能的害怕,可抬眼一瞧,滿殿的環肥綠瘦,燕燕鶯鶯,忖這宮裏都是宮女,便也稍稍放下心來,可那不慣的羞澀卻仍舊讓她紅了臉孔。


    皇後噙笑在床沿上坐了定,執起黃妍的一隻纖手,似看懂了她方才的小心思一般,語聲溫柔道,“姚小姐莫要擔心,你進宮來的時候,聽說那身上的衣裳都不能再穿了,所以這宮裏的宮女便取了幹淨的新衣來給你換上。”


    “謝謝皇後娘娘。”黃妍點了點頭,忍下心頭悲淒,掀眸望著眼前雍容華貴的皇後,心中暗暗作想,這位皇後當是武帝楚鴻羽的明貞皇後,未出閣前蜀地的那位秀姑小姐吧。


    黃妍與雲楚的這位明貞皇後倒是從來未曾有過什麽淵源,對皇後其人更是知之甚少,實在想不出自己險些曆經了一場生難死劫之後,又怎麽會遇到雲楚的皇後呢?皇後又為什麽要這般親自關照自己呢?


    黃妍有些想不明白了,昏睡前的記憶裏唯一還殘存著的是搭救自己的那個黑衣人的影像,從頭到腳清一色的玄黑,說起話來的聲音那般陰沉,絲毫不見半分溫度,但卻實實在在的帶她逃離了險境。


    救她的那個黑衣人又是個什麽人呢?他跟雲楚到底又有著什麽樣的聯係呢?


    一遭想來,黃妍根本毫無頭緒,一切都隻覺得是一塌糊塗,撲朔迷離,累得她把腦袋給想暈了都還想不出個所以然。


    皇後拉著她的手再說了些什麽,黃妍恍惚未聞,隻分明覺得皇後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令她捉摸不透,賞心悅目裏竟依稀夾雜著些許悲戚,好是令人費解。


    忽見皇後身邊離得最近的一名貼身侍女俯首帖耳與皇後說了句什麽。


    皇後瞬間斂了容色,淡淡臻首。


    “姚小姐沒事就好了,見你醒了來本宮也就放心了,你好好歇息吧,本宮來了許久也是時候該回宮去了。”皇後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竟已有些勉強。


    黃妍怔怔地望著她,絲毫不知所謂,聽皇後說要回宮了,便要起身跪送。


    冷不防一聲男人的嗓音兀然高拔:“你來這裏做什麽?”


    皇後臉上的神色在視線移至聲源處時而明顯有些驚慌,趕忙便起身見禮,“臣妾參見皇上。”


    殿中的宮人跟著就拜倒了一地。


    黃妍見了皇後施禮,方才反應過來,看清來人一身龍袍錦繡,明黃璀璨,不是雲楚的今上又能是誰。


    愣了一愣之後,黃妍趕忙起身施禮,可她睡得久了,渾身麻軟,根本就使不上力來,才動了動身子卻竟險些栽下床去。


    武帝楚鴻羽緊鎖著黃妍的一雙鳳眸微微眯了眯,當即大步越過跪在地上的皇後,伸了雙手就去扶抱床上的黃妍,“別亂動。”


    攬住黃妍的同時,有力的大手握著她窄窄的一隻削肩,隔著薄薄的寢衣向黃妍傳遞著他掌心的溫度,眉角眼梢的冰冷春風化雨般地倏而柔和了起來,“與朕也算是舊識了,既是私交甚篤,這宮中的規矩與你便作不得數。”


    楚鴻羽這話豈是待她不同一般的表態麽?可是他們之間何時私交甚篤了?


    黃妍愕然,望著眼前的九五之尊,依稀熟悉又陌生,清淡的嗓音仿佛還回響在昨日,“黃妍小姐,本王送小姐回府去。”


    ――還記譽王府邸,當日的秦王殿下話落之時,抬手就將她打橫抱起,為他手臂一帶,她身子一傾,就斜斜地倚在了他肩頭。


    碧野朱橋當日事,楚鴻羽留給黃妍的影像是孤傲清遠的;然今,見他一身龍袍玉帶,已經是如願以償地輕易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這一切的轉換那般迅速,快得令黃妍初聞至今都還始終不敢相信。


    楚鴻羽,雲楚當今的武帝,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厲害角色,黃妍覺得自己已然根本無法想象,隻知道,他是危險的,是自己必須要遠離的。


    當楚鴻羽握上她的肩頭時,黃妍瑟縮著身子往床裏挪去。美眸垂下之際,眼尾的餘光處卻瞥見了跪在地上遲遲不見起身的皇後娘娘。


    楚鴻羽似乎也看見了黃妍的眸光所向,隻以為黃妍是礙於有皇後在場才對自己刻意疏遠,故而轉頭便對皇後冷聲道,“都退下吧,黃妍小姐需要休息,以後沒有朕的口諭,任何人都不準踏進宸熹宮半步。”


    皇後抿了抿唇,眉目含愁,盡是委屈,卻強顏一笑道,“臣妾領旨。”


    話畢,朝著楚鴻羽跪了跪安,便領著候在殿外的一眾宮女太監回中宮去了。


    宸熹殿中,一時竟隻剩了楚鴻羽與黃妍兩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黃妍立時便緊張了起來。想自己身上穿得這樣單薄,楚鴻羽偏偏又在此時來到了這裏。


    黃妍心中鬱鬱,卻決計不敢說出來,寄人籬下本就理屈,何況主人家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自己再怎麽樣也不能趕他出去。隻得將床上的錦被往身上攏了又攏,將自己裹了嚴實。


    黃妍那局促不安的模樣盡收在楚鴻羽的眼底,楚鴻羽沒有說什麽,隻默默然地在鳳床上坐了定。


    眼見楚鴻羽在自己床沿上落了座,黃妍更是無所適從了,垂著美眸,不動聲色地往床裏頭挪了又挪,想要離開他更遠一些些。


    楚鴻羽卻忽而伸手握住黃妍雙肩,口氣溫和道,“禦醫說你身子虛弱要多注意休息才好,來,我扶你躺下罷。”


    人後,楚鴻羽用了我,而非朕。


    這擺明了是想跟黃妍拉進距離,而不希望她總冷冷冰冰,將自己拒於千裏之外。


    然,黃妍卻體會不來那麽許多,從知道楚鴻舒弑弟奪位的那一刻開始,他之與她便是危險而可怕的存在。


    為楚鴻羽握住肩膀之時,黃妍並不曾明目張膽的掙脫他,卻把一雙滿滿都是警戒的美眸怔怔地將楚鴻羽給看了住。


    楚鴻羽被她看著,竟有些失神,這麽近的距離,這麽美的人兒,分明就近在眼前,隻要一伸手便是唾手可得的,卻不知如何卻令楚鴻羽生出了一種邈遠的錯覺來。


    楚鴻羽一時愣怔,竟忘了要扶黃妍躺下,而是情不自禁地伸了手,欲去摩挲黃妍白嫩的粉頰。


    黃妍為他侵近的動作一凜,不待他的大手觸碰到她的臉孔時,趕忙將頭偏向了一邊。紅著臉兒,不肯抬眼看人。


    楚鴻羽默了默,麵上的神色難辨情緒,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隨隨一笑道,“剛下了早朝朕便趕過來了,看你沒事了朕也就可以放心了。你好好歇著吧,有什麽事差人去禦書房通報一聲即可。”


    黃妍沒有說話,也始終沒有掀眸再看楚鴻羽一眼。直到楚鴻羽離去很久之後,黃妍才抱著錦被再度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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