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新收集回來的那些種子堆滿了兩間屋,馬上又是雨季,那些東西就那麽放著肯定要受潮。幾位長輩就尋思著,幹脆把圍牆裏那幾畝地給它翻一翻把這些種子種下去。反正都是些玉米土豆豆子一類,也不怕反季。


    說幹就幹,長輩們圍在一起一尋思,第二天就召集眾人下地。男的耕地,除了年近七旬的秦老下不了地,隻能在一旁幫著送毛巾遞水什麽的。其他無一例外地被抓了壯丁。


    女的負責後勤和一些相對輕巧的勞作。


    整個蘇家堡上下抓了一圈下來,下地幹活的人中,也就隻有二叔是實實在在的莊稼人。蘇俊洋雖然是在農村裏長大,但幾乎沒怎麽下過地。蘇爸顧爸就更不用說了。鄧叔是電工,經常戶外工作,體力稍好一些。小磊和宮城空有一身蠻力,一下地卻如同莽夫,輪著鋤頭胡飛亂舞毫無章法頭緒,腳下的土沒能翻下幾寸反倒是掄得自己和四周的人滿頭都是泥土。


    九月初,氣候依舊炎熱。耕種的工作隻安排做上午11點前和下午六點以後。不過就算是這樣僅半天的工作量依舊叫養尊處優慣了的幾個城裏人感到有些吃不消。


    這才到第三天,田地裏就少了個人。


    中飯時間,顧媛正幫著蘇媽擺好碗筷,兩眼將四周一掃,總覺得哪裏不對。看著耕地裏的人都回來了,紛紛在洗手洗臉。這才反應過來究竟哪裏不對。平時應該最先坐在飯桌邊的方偉兩口子今天居然沒在?


    顧媛看著蘇媽疑惑道:“嬸,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拉?那兩口子竟然這個時候還沒下來?”


    蘇媽將最後一盤菜抬上桌,在圍腰上擦著手隨口答道:“已經抬上去了。”


    “什麽?抬上去?!”顧媛兩眼一瞪咋呼起來。


    一聽蘇媽說那兩口子今天不是沒下來,而是直接老早就抬進房了,顧媛心底那股火蹭地一次就竄了起來。顧媛一向不喜歡方偉,從第一眼見到方偉那成天轉來轉去的眼珠就沒好感。帶回蘇家後就越發討厭。都到了別人家裏了,命都是人家給撿回來的,不知感激也就算了,還成天想著算計占便宜。一開始發瘋鬧絕望要死要活,搞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體諒他的玻璃心。他還成天繃著個臉破壞別人心情。等他心情平複了,卻又變成了一副好吃懶做的德行。幹不動重活好歹幫忙洗個碗掃個地擦擦桌子挪挪自己屁股下麵那顆板凳總行吧?可人家每次開飯來得最早,吃飽一抹嘴若無其事地縮回房間。但凡蘇晴讓參加訓練,外出什麽的,他倆就藏在房間裏裝死。關鍵手腳不能動也就算了,那兩張嘴還特能說,找起理由來冠冕堂皇一套一套的。原本顧媛隻是討厭方偉,覺得劉燕燕隻是好吃懶做,喜歡往她老公那邊站。後來才漸漸發現,兩人根本就是一唱一和,是配合著演呢。兩口子完全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晴剛洗了手來到曉曉身邊坐下,剛好顧媛和蘇媽的對話。


    “聽說是方偉病了,劉燕燕給他抬到房裏去吃。”蘇媽解釋道。


    顧媛可不信這一套,繼續火冒三丈道:“我靠!病了?懶病吧?那虎背熊腰的,胳膊比我大腿還粗呢,說病就能病?這病也來得太是時候了吧?來這兒大半個月都活蹦亂跳的,一幹活兒他就病?這還沒幹幾天呢!三天加起來還不到人家二叔一天幹的多,就能把他給累病了?那麽多人天天在外麵跑都沒病,就他天天閑著的病。簡直白浪費那麽多大米!”


    “行行行,你這丫頭就不能少說兩句,說不定他這次是真病了呢?誰還沒有個小病小痛的時候?別說了,趕緊吃飯。”蘇媽說著一邊拉開曉曉另一側的凳子坐了下來。


    蘇晴看著炸了毛的貓一般的顧媛,又抬眼掃了一眼三樓南麵那間緊閉的房門。若無其事地幫兒子理正了筷頭,


    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在桌邊坐了下來。剛才在院門口洗手就聽著顧媛在這頭嚷嚷,過來一看這丫頭還在氣頭上,大家都不好開口接話。


    “快吃飯吧。一會兒涼了。”蘇媽給曉曉夾著菜,一邊招呼大家動筷。


    顧媛氣衝衝地拿起筷子,然後又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我就想不通了!他們是交房租了還是付過夥食費了?就那麽心安理得地住在別人家裏吃大鍋飯?別人拚著命出去搜尋物資,他們藏在家裏。人家辛辛苦苦勞動,他們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癢的?咱是他爹還是他媽啊?得那麽貢著他們?要不要我去給他們找兩張貢桌把他兩搬上去伺候起來?”


    顧爸皺眉道:“行了你也少說兩句。誰還沒有生個病的時候?等他好點兒他自己就會出來了。”


    “生病的時候?他這是懶病!沒好的時候!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從來到蘇家,成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顧爸眉頭一橫,瞪了顧媛一眼。


    顧媛卻對顧爸的眼刀渾然未覺,轉頭看向蘇晴:“姐們兒,我跟你說這可要不得啊!可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放任他們不管,這是要動搖國家之根本的……”


    “嗯哼!越扯越離譜了啊!”顧爸聽不下去了,瞪著兩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顧媛一愣,看了一眼橫眉豎眼的顧爸,理直氣壯道:“爸!你從政那麽多年,是個老幹部老黨員了,你自己說說我說的對不對?”


    “哼,要是真如你說的那樣是沒錯,可是你怎麽就斷定人家是真沒病呢?你上樓看過了?說話要講證據,無憑無據擅自斷定,那就是誣陷。”顧爸言之鑿鑿。


    “誒,那還用看啊?平時看的還少啊?”顧媛爭辯道。


    顧爸兩眼斜著顧媛一笑:“哼?還是沒看吧?既然你沒親自去驗證過,就不要繼續散播個人言論。誤導他人試聽。”


    顧媛一時語塞。果然還是顧爸才能降得住她。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趕緊吃飯吧。”蘇晴淡淡地斜了顧媛一眼,夾了一塊雞蛋到她碗裏。


    “你知道我的意思?”顧媛看向蘇晴,眼底浮起了一抹質疑。


    蘇晴默不作聲地看著顧媛,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嘴裏。


    顧媛盯著蘇晴看了幾秒,也沒弄明白蘇晴到底在表達個什麽意思。不過既然她都那麽說了,就代表不會繼續放任不管了。在蘇晴做出處理之前,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盡管幾十年來蘇顧兩家親如一家人,顧媛和蘇晴之間的關係也勝過親姐妹。但嚴格說來,這個地方終究還是姓蘇。而且自從蘇晴從那段奇怪的夢境中醒來之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似得,由一個溫柔賢惠的居家女人變成了果敢決絕的領導者。在潛移默化間,連大家的潛意識也都認同了蘇晴成為指引大方向的領導。


    飯後,蘇晴獨自去了一趟三樓。敲了敲南麵第二間方偉夫妻住的房門。先敲了幾下,屋裏沒有動靜。蘇晴又耐著性子敲了幾下,屋裏這才響起幾聲咳嗽聲,然後便聽見方偉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誰啊?”


    蘇晴勾了勾嘴角:“我,蘇晴。”


    裏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約莫半分鍾後,一雙拖鞋的聲響來到門口。


    門被從裏麵拉開,劉燕燕一臉訕笑地梳理著頭發伸出頭來。


    “喲,蘇晴妹子。真是不好意思,剛才睡著了沒聽見你敲門。”


    “哦。”蘇晴勾了勾嘴角。“我來看看方偉怎麽樣了?”


    “哦哦,沒事兒,他就是感冒了,正在休息。”


    “嚴重嗎?要不要去給他找點兒藥?”


    “沒事兒,沒事兒。感冒嘛,多喝水多休息就行了。”劉燕燕滿臉堆笑地客套道。


    蘇晴淺淺地勾了勾嘴角,點了點頭。


    “既然不嚴重,那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要進城去找點兒農耕機械,缺個幫手,但是其他人都要下地幹活。方偉現在幹不動體力活,不如就讓他跟我一起進城找機械。也就找找東西幫我守守車什麽的,不需要什麽體力。”


    屋裏窩在床上的方偉一聽要進城,臉上頓時一變,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拖鞋就啪嗒啪嗒地趕到了門口:“哎喲蘇晴啊?你怎麽來了?怎麽站在門口說話?快進來快進來。”


    方偉一邊將蘇晴往房間裏引,一邊埋怨著劉燕燕:“你這婆娘怎麽越來越不會做人了?人家蘇小姐來探望我,你怎麽讓人家站在門口?真是的!”


    方偉一邊數落著劉燕燕,一邊從涼水壺裏倒了杯水遞給蘇晴。蘇晴看著忙碌的方偉,勾著嘴角淺笑著接過水杯握在手心裏。


    劉燕燕一臉委屈地解釋道:“那啥,我不是怕你感冒傳染了人家嗎?”


    “哦!”方偉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對,我都忘了感冒容易傳染了。你看我真是大意,這實在是不太不好意思了。”


    方偉一臉愧色地趕忙扯著衣袖掩住口鼻。


    蘇晴勾著嘴角淺淺一笑:“沒事兒,我體質好著呢。沒那麽容易生病。看你現在能下床走動,我就放心了。本來還想著要是實在不行,我就帶你進城去找點兒藥去。生病了就得治,總拖著可不行。”


    方偉臉色變了變,忙道:“不用不用,小感冒而已,我這個人平時就容易感冒。這一感冒啊,隻要臥床休息上一天就能好得差不多。從來不用吃藥。地裏還有那麽多活兒,光靠這幾個人幹。缺一個人就得落下一大段,剛才我還和燕子說呢,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下地還得加把勁兒才能把落下的工作給補上去呢。今天拖了一天就怪不好意思的,明天可不能再怠工了。”


    劉燕燕也趕緊點頭稱是:“就是啊,我們住在這兒自然也就是其中的一員,就應該盡到自己的那一份力。該下地就得下地,生病什麽的休息個一天兩天就好了,落下的活計必須得補上。”


    “行吧,既然生病就好好養著吧。”蘇晴淡淡一笑,轉身走出了房門。


    第二天方偉果然又出現在了地裏,隻不過始終是一副愁眉苦臉病怏怏的樣子。蘇爸他們見方偉那萎靡的模樣,都勸他回去休息,方偉卻義正言辭地說自己沒事,大家都在勞作,他不能因為生一點兒小病就偷懶怠工。種地是每一個生活在蘇家的人分內的工作,他也絕不能例外。


    幾句話說得大家都感到很是欣慰。隻不過說歸說,做卻又是另一回事兒了。等大家都各自忙開了,方偉就又抱著鋤頭跑到牆角蹲著去了。


    這一切都被遠處的一雙眼睛看進了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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