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9年5月27日李澤”


    李澤在市政廳外的大理石廊柱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吹掉字跡裏的石粉,左右端詳了一遍,然後滿意地把匕首插回腰間。


    這排古老的大理石廊柱上繁亂的擠滿了無數陳舊的名字,或瀟灑或拙劣,或端謹或粗野,在李澤眼前仿佛是無數張老舊膠片中的臉,生動且昏黃,然後黯淡朽去。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那些舊美國人開始習慣在簽名中把時間放到了自己姓名的前麵,劇烈的變革中每個人都是那麽渺小微弱,讓生來自我至上的他們潛意識裏產生了沉重的敬畏和屈服。想到這裏李澤嘲諷的一咧嘴,接著狠狠吸了口自製的卷煙,然後捏滅了煙頭,丟在已經長滿荒草的垃圾桶裏。他緊緊頭上破舊的牛仔帽,將斜靠在柱子上的連鞘長刀背上肩,跨上一旁沉默的機車,轟鳴聲中黑煙冒起,暗黃夕陽下在無數寂靜的混凝土大廈中疾馳而去。這裏是曾經的底特律,世界重工業中心。


    李澤是個混混,新伊甸四區二流幫派鬼火骷髏的外圍成員,頗得頭兒科斯塔器重,原因很簡單,他除了是個混混外,還是一名農夫。李澤推開沉重的大門,罌粟花甜膩的香味讓疲憊的他精神一振,百年前這裏是一小塊僻靜的教會墓地,因為地近城市中心,能埋在這裏的自然非官即富,當然現在這裏是李澤的“農場”和家。托那些埋在地下的尊貴人物的富,農場裏罌粟長得很好,夕陽下那些美麗的花朵燦爛得一塌糊塗,大麻也長得很好,玉米和煙草也不錯,隻有那一塊卷心菜被蟲子咬得七七八八。良好的收成是寬裕經濟的保證,他滿意地笑了笑,走進旁邊的小屋,出來時腰間多了一個小小包囊,他再次關上滿是鐵鏽的大門,在機車劇烈的喘息中劃破了夜色。


    在這片死寂黑暗的廢墟裏的新伊甸四區隻有一個在夜晚能燈火輝煌的地方,那裏就是蝰蛇大街,那裏有嬌豔的霓虹燈閃爍,有喧鬧的人群,有混合著酒氣的人體粗重呼吸,對所有智慧生物有著致命的誘惑。


    很快四米高牆和超壓電網包圍的蝰蛇大街出現在了李澤眼前,各色閃爍燈光的點綴下蝰蛇大街有如一個被嚴實包裹的妖豔妓女,在暗夜裏賣弄著風騷。此時通向那個妓女的街道被一道鋼鐵大門和崗哨緊鎖著,充滿各種各樣**的人們在雪亮探燈下排著長隊。


    “通行證?”路障前一個艾維塔的成員將手裏akms的深黑槍口指向李澤。艾維塔家族是新伊甸四區最大的幫派,也是新伊甸四區執政聯盟重要成員。


    “蛇臉基格他們去哪了?”李澤一邊在口袋裏翻找,一邊打量,發現把守這個路口的幾個人個個都很陌生。


    “基格他們輪換去了七區,你小子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旁邊一個鼠蹊臉的守衛頭兒顯然非常顯然不耐煩,在他胸口掛著一個擦得鋥亮的銅質艾維塔騎士徽章。


    “輪換?”李澤終於找到了皺巴巴的黑色通行證,“怎麽從來沒聽說有這樣的規定?”


    “媽的,你這個賤民煩不煩?”鼠蹊臉從腰間拔出把大口徑左輪手槍,滿臉嫌惡地把槍口戳在李澤額頭上,李澤攥緊了背後的長刀。[.超多好看小說]


    “走啦,走啦,不要堵在這裏,後麵那麽多人在等著呢!”一個滿臉白色絨毛的守衛走過來將李澤推了過去。


    “謝謝你。”轉過角李澤悄悄把一隻大麻煙塞在他手裏。


    “沒什麽,我們都是次人嘛。”毛臉守衛憨厚一笑,把大麻煙叼在嘴上,走了。


    李澤擦了擦額上微微冒出的冷汗,向那片燈紅酒綠中走過去。這個混亂的時代唯一能證明自己的身份的就是各種通行證,在新伊甸,黑色通行證代表著次人,很多地區不允許持黑色通行證者進入,這也是最容易得到的通行證;往上就是綠色通行證,持有綠色通行證的是新人類,他們占人口的絕大多數;再往上就是占據統治階級中下層的各種貴族,他們大多數是進化者,持有紅色通行證;當然還有占據權利金字塔頂層的各種名目的統治者們,他們沒有任何通行證,他們手裏的刀和槍就是最受承認的通行證;至於傳說中的純人類誰也沒見過,如果有的話一定是各大家族小心翼翼圈養的寵物。而按照新伊甸執政聯盟的規定,進化者殺掉一個次人隻需賠償等重的牛肉,如果不是那個好心的次人衛兵,李澤今天晚上可就碰到麻煩了。


    街道上到處是被各種毒品和酒精弄得醉醺醺的人,他們有的當街小便卻沒拉開褲襠,有的拉過同樣神誌不清的妓女在就路邊聳弄。


    李澤穿過無數的妓院,酒吧,武器店,來到了鬼火骷髏的大本營。巨大招牌上亂七八糟的圖案上霓虹燈閃爍著“鬼火”兩個字,招牌下麵是一排非常醒目的玻璃櫥窗,裏麵被射燈包圍的三個身材火爆的女孩穿著幾根布條正站在玻璃上緩慢扭動身體,而玻璃櫥窗下麵就是俱樂部的大門。每個進入鬼火俱樂部的人一抬頭就能輕易看到玻璃後麵那幾個女孩隱秘的兩腿之間,這就是鬼火骷髏幫主科斯塔的得意之作。


    李澤在女孩們扭動的胯部下走進了鬼火俱樂部,一推開門嘈雜的電子音樂伴隨著各種叫喊呻吟斥耳而來。擁擠的人海正中間是一個發光t形台,台上幾個女孩正隨著曖昧的音樂在邊搖邊脫,t台兩邊巨大的屏幕放大著各種細節,台下不時響起海嘯般的歡呼聲。


    “阿澤!”鬼火骷髏的頭兒科斯塔在二樓包廂裏大喊。李澤擠過人群,在鬼火骷髏小弟們親切的引導下來到了科斯塔的包廂。


    “頭!”李澤一進包廂就感覺和平常似乎有點不一樣,一向沉默寡言的科斯塔忠實走狗“骷髏”庫裏依舊木著那張長滿骨刺的臉,“野狗”薩拉姆還是在陰笑著挑眉,胡克兄弟和往常一樣看到李澤進來就同時討好地站起來讓座。


    “阿澤,怎麽這麽久才到!”陷在赭紅沙發裏一身灰色正裝的科斯塔費力地蠕動著滿臉肥肉,作出一個名叫“笑”的表情,接過李澤遞過的小包囊掂了掂分量,他似乎比一個月前更胖了。


    “今天怎麽會有個艾維塔的青銅騎士在守崗哨?”李澤解釋,“蛇臉基格他們一個都沒見了。”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麽貴族想要到這條臭水溝裏來趟趟吧。(.無彈窗廣告)”“野狗”薩拉姆吸了吸鼻子,大概在回憶剛才海洛因的味道。


    “早說要你這個雜碎去弄綠色通行證,”科斯塔笑罵道,“別讓人給賠償了。”


    “頭兒說的是,哪天我陪你去。”大胡克討好地笑著說,“你要死了可是我們鬼火骷髏的一大損失!”


    “哦……”李澤唯唯應喏。你們擔心損失是毒品的收成吧,李澤心道。


    “今天怎麽……”李澤終於發現是什麽異常了,今晚這包間裏居然連一個女人都沒有,真是太不尋常了。


    “嗬嗬,你猜猜?”小胡克給李澤倒了杯苦艾酒。


    “難道?”李澤在小胡克的暗示下望向科斯塔,隻見他人模狗樣地拉拉粗短脖子上金色的絲製領帶,滿臉肥肉中的小眼睛露出一絲得意神色,嘴裏吐出個煙圈。


    “是頭兒的妹妹回來了!”“野狗”薩拉姆**著,“嘖嘖……半年沒見……變成大美人了,那身段……啊!”


    “哦……”李澤點了點頭,原來是那個讓科斯塔出了血本的漂亮妹妹,難怪一向光著膀子的科斯塔穿得這麽貴氣。


    “我在這裏警告你,野狗,給我小心你襠裏那玩意。”科斯塔笑著把點燃的雪茄摁在薩拉姆滿是刺青的手背上,一時間青煙冒起,包廂裏滿是焦臭味。


    “啊……老大!饒命!”“野狗”薩拉姆慘叫著想把手臂抽開,可大小胡克已經賤笑著把它死死按在茶幾上。


    “頭兒,饒他這回……”一直沒說話的“骷髏”庫裏說。


    “好吧!看在庫裏為你求情的份上。”科斯塔拿起雪茄用力吸了幾口,接近熄滅的煙頭又閃爍紅光,映著他滿臉肥肉,他眼睛卻望著李澤,“今天你們都在,我再次聲明下:克裏斯蒂娜,我的妹妹,我送讀的是菲娜貴族學院,她是一個淑女,一定會給嫁一名真正的貴族!你們這些爛狗屎,亂糾纏的話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的,頭兒,哪個崽子敢動你妹妹我就爆他的腦袋。”“野狗”薩拉姆甩著被燒傷的手帶著哭腔說。


    正在此時,樓下忽然傳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和尖叫聲,巨大聲音甚至把瘋狂的電子音樂徹底淹沒。那t台上站著一個耀眼的紅發女孩,她身著典型而昂貴的波士頓風格貴族裙裝,低胸束腰上衣,銀白色絲綢過膝百褶裙,施華洛世奇水晶高跟鞋,然而這些華貴的衣飾都在被它們包裹的玲瓏女體前黯然失色。那女孩仰起臉,翡翠色眸光如同星辰閃爍,她豐潤的丹唇輕輕張開:


    “我想是一個有玫瑰色月光的夜,


    我想是一個有柔軟燈心草的夜,


    我想那是一個蜜色的夜,


    我想是你,


    我想是你……”


    那紅發女孩聲音如同仲夏夜的琴弦,撩撥著每個人的心房,她仰起臉,翡翠色目光如同水光盈盈望著李澤,片刻之後,那女孩再次把目光投向狂亂的人群:


    “你的唇線,


    你的舌尖,


    你的牙齒,


    你的吐息,


    你的心跳,


    你的手指,


    ……”


    那女孩越唱越熱烈,她很快拋掉了上衣和那條昂貴的裙子,還有更昂貴的高跟鞋。


    “頭兒……”“野狗”薩拉姆盯著隻穿著吊帶小衣和襯裙的紅發女孩舔著下唇說,“克裏斯蒂娜小姐現在,好像不是很淑女……”


    “雜碎!閉嘴!”科斯塔操起一個酒瓶狠狠砸在薩拉姆頭上,酒水混合著他褐綠色的血液很快流了下來,可薩拉姆渾然不覺,隻顧盯著場中的女孩大咽唾沫。


    午夜過後“鬼火”俱樂部逐漸安靜了下來,這當然不是因為客流稀少而關門打烊,事實上因為克裏斯蒂娜意外出場的原因今晚爆滿的程度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記錄。這因為今天是鬼火骷髏每月例行的閉門會議,所有鬼火骷髏大大小小的嘍嘍們罵罵咧咧全聚一團,等待老大科斯塔發話兼發錢。


    看到這些烏合之眾由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到開始動手動腳,李澤找了個安靜點角落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冷冷地看著他們。


    “小混混就是這樣,鬼火骷髏永遠是上不了台麵的一幫小流氓……”穿著那身昂貴衣裙的克裏斯蒂娜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李澤身邊,帶著淡淡的芬芳的火熱吐息繚繞著李澤的鼻翼,“阿澤,你現在是不是在這樣想?”


    “嗯……”李澤不置可否的應了聲,沒有回頭,眼睛仍然望著場子裏,“你哥希望我們不要太親近了。”


    “嗬……”克裏斯蒂娜衝著李澤翻了個白眼,搶過李澤手裏的酒杯深深抿了一口,“他就盼望著我能勾上個小貴族,哪怕是破落貴族也好,我隻不過是他向上攀爬的工具,他的投資……”


    “是嗎?”李澤望著克裏斯蒂娜翡翠色眸子裏逐漸舒散開來的菱形瞳孔,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自顧自的輕聲說:“其實科斯塔是正確的,在這個食肉動物橫行的時代,能往上爬就千萬別放棄機會。”


    “我一直想問你,你的外表那麽純正,怎麽一直甘於以次人自居?”克裏斯蒂娜捏著李澤增生的小耳垂,“你不會是純種人吧?”


    “小女孩就不要學那些站街女的動作和表情,”李澤撥開克裏斯蒂娜纖細的手腕,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說,“至於我是不是那樣純正,你長大就會明白。”


    “嗨!阿澤!你才比我大兩歲!”克裏斯蒂娜挺了挺飽滿的胸部,“我可不是小孩兒了!”


    “是嗎?”李澤瞟了瞟克裏斯蒂娜胸口,“拜托,長大就是你不用胸墊的那一天!”


    “你混蛋!”克裏斯蒂娜羞紅了臉,在李澤肩膀捏起塊皮肉狠狠地一扭,某人額上立刻冒出冷汗。


    “砰!”場子中間傳來一聲巨響,整個俱樂部裏立即安靜下來,t台上站著科斯塔棕熊般肥碩的身體,他手裏的溫斯頓來複槍正冒著青煙。


    “又是這樣……”克裏斯蒂娜嘟囔。


    “爛狗屎們,蛆蟲們!晚上好!……”科斯塔揮揮手上的冒煙地槍管大聲喊著,台下鬼火骷髏幫眾們轟然叫好。


    “……又到分錢的日子了,今天大家來的還真是齊整,”科斯塔眼睛閃過一道厲光,臉上的肥肉也僵硬了起來,“不過……在發錢之前,有件事情要和大家說明一下,”他的目光緩緩劃過人群中每張臉,吐了個青色的煙圈,沉聲說:“事情是這樣的,我記得上個星期三和血眼發生了點小小衝突,大部分弟兄都在流血又流汗的,有些雜碎當時似乎消失了,”他盯著場子中幾個祟祟躲藏的身影,笑了笑,低頭彈了彈雪茄上的煙灰,“我還以為他們陣亡了,我很傷心啊!怎麽今天又複活了,真是奇怪!”


    “家法!家法!”台下幾百鬼火骷髏幫眾興奮地大喊揮舞著各色各樣奇形怪狀的手臂,人群裏那幾個見機不對想悄悄溜走的,很快被庫裏帶著胡克兄弟當場抓住帶到了t台前。


    “頭兒,饒了我吧!”那幾個家臉色慘白,胡亂地求饒。


    “哼哼……”科斯塔叼著雪茄從賤笑著的“野狗”薩拉姆手接過一把雪亮的釘錘,那幾個可憐的家夥被排成一排按趴在t台上。


    “說!左手還是右手?”科斯塔舉著釘錘問。


    “左……右……啊!救命!啊!”那小混混慘叫起來,薩拉姆拉著他的右手按到了一塊鐵板上。“叮,叮,叮……”科斯塔拿著釘錘不緊不慢地把他的五個手指一個個都錘成肉泥,一股惡臭傳來,那可憐的家夥已經大小便失禁了,台下混混們一片狂亂地歡呼聲。


    “下一個!”科斯塔甩掉手指上黏著的血漬,拿起雪茄又吸了一口,雪茄上染上了兩個鮮紅的指印。


    “頭兒……饒我這回吧……”第二個被輪到的小混混身體都軟了,薩拉姆把他的手一拉,嘿嘿笑了起來,原來這倒黴孩子左右手都是六個手指,場下那些雜碎轟然大笑起來。


    “該你倒黴……”科斯塔賤笑著“砰,砰,砰”一頓亂敲,在幾百名混混們興奮的尖叫聲中鐵板上留下六條血肉模糊的印記。


    “偉大的頭兒……”這個小混混比較機靈,趕緊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右手上隻有兩個長著鋒利勾爪的手指,――引來場下一片噓聲和咒罵嘲笑和喝倒彩聲。


    “你倒挺機靈的……”科斯塔衝著他蠕動了下滿臉的肥肉,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砰,砰,砰……”一連八聲響,那比較機靈的小混混已經暈了過去,原來科斯塔在那兩隻手指的每個關節上都錘了一下,誰讓他每個指頭都長了四個關節呢,於是鬼火骷髏的老大贏得全場混混的滿堂喝彩聲,科斯塔很是得意地站起來向台下鞠躬,像是一個喜劇大師完成了他一幕經典的表演。


    台上的鬧劇還在繼續,角落裏的李澤因為克裏斯蒂娜生悶氣而樂得清閑,自顧自地喝著酒。場子裏的氣氛終於在一個長著十二隻蛇狀手指的家夥的出場達到了最頂峰,t台下的混混們怪叫著跳躍著咒罵著嘶嚎著,如同風暴中的海水,一片瘋狂,仿佛他們是吸飽了海洛因再看到著名的脫衣舞豔星的上場。


    科斯塔含著雪茄半跪在那個倒黴蛋身邊拿著他那堆柔若無骨的手指頭仔細觀察:“真是不可多得啊!嘖嘖……”,旁邊薩拉姆一臉神聖地雙手遞上血肉淋漓的鐵板,胡克兄弟早就笑歪了和台下混混們擠作一團,就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庫裏的骨刺臉也可以看到難以抑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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