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回家,蒸酒了


    正驚慌著要不要上去察看一下呢,那黑衣人卻已經跳了起來。


    這會兒,邱晨也看清黑衣人的裝束了,竟是與昨晚見到的洪展鵬穿的服裝一樣。林旭和成子或許還沒反應過來,邱晨卻已經明白了這人為什麽會在自家門外。


    昨晚意外遇到洪展鵬,想來他們的行動是需要保密的,洪展鵬放了他們回來,卻並不完全放心,就派了人來監視。若是,他們昨晚不是在家安心等待,若是他們昨晚回村後想要通知誰……甚至,邱晨懷疑,若是他們僅僅隻是串個門沒說什麽,說不定,這會兒一家人的命就都交待了!


    那黑衣人這會兒對著邱晨三人咧嘴一笑,很自來熟的道:“大嫂這是準備出門啊?”


    邱晨向前一步,將林旭和成子都擋在身後,鎮定道:“我兩個侄兒一夜未歸,我要去縣裏尋找!”


    “噢,去縣裏啊!”黑衣人露出一臉的恍然,又撓了撓頭,俯身撿起剛剛落在門首的佩刀。


    這個動作讓邱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並伸開手將林旭和成子都護了起來。


    黑衣人卻沒有什麽動作,把刀提在手中,朝邱晨笑道:“大嫂不必害怕,我們是來護衛大嫂一家的。這會兒沒事,也就沒事了……大嫂既然要去縣城,不如讓我們送你一程!”


    說著,也不理會邱晨答沒答應,嘬唇吹了聲口哨,兩匹馬馬蹄噠噠從院子一側繞了過來,其中一匹馬背上還馱著同樣身穿黑衣的漢子。


    “老黑,這位大嫂要去縣城,我們捎她一程吧!”雖然被叫作黑子,這位除了皮膚黝黑外,倒是有幾分秀氣。


    兩匹馬片刻已經到了林家門首,那漢子拉住韁繩跳下馬來,對邱晨一抱拳躬身道:“大嫂,本來我兄弟二人奉命來暗中護衛大嫂一家,沒想到被大嫂看到。大嫂不必驚慌,天亮了也就沒事了。縣城昨天封城,你那侄兒才沒能返回,我們兄弟這就帶大嫂你去,必能尋到你那侄兒。”


    見他們二人一個憨厚,一個恭謹,卻都做派莊重,恭敬,沒有絲毫輕慢、暴虐之色,邱晨也就略略放了心。


    看到有馬,邱晨此刻反而不急在這一會兒了,她對兩人一福道:“兩位大哥為我們受累一夜,眼下天亮既然已經無事,想來兩位大哥也是又冷又餓了,我已做了早飯,雖隻是農家的粗茶淡飯,好在熱乎飽腹,不若兩位大哥進來,吃些熱飯,再帶我去縣城。兩位大哥意下如何?”


    那兩個漢子縮在門外一夜,怎麽可能不累不餓。加之,昨晚將軍也交代過夜裏行動,天亮即安,想來這會兒也沒什麽事了,略作停留也不是不可以。聽到邱晨這麽說,都有些意動。


    兩人對看一眼,還是那個歪在門口的漢子,這位膀大腰圓,黑臉大嘴,一臉茂密的絡腮胡更是平添了粗獷剽悍之氣。不過,邱晨覺得這位反而憨直質樸的有那麽點兒小可愛,這會兒就是他首先搓搓手,憨笑道:“嘿嘿……我們兄弟確是又冷又餓了,大嫂能給頓熱飯吃真是再好不過了!”


    聽他這麽說,邱晨忍不住笑了,連忙退開一步,招呼兩人進了門,林旭則接過他們的馬匹,去添一些細料。待會兒,每匹馬都要駝兩人,不添些料馬兒就沒力氣。


    邱晨拿了熱水給兩人洗了手臉,考慮到兩人冷餓的厲害,就先給兩人端了熱乎軟糯的米粥上來,一盤麻油拌的鹹蘿卜,鮮香清脆,很是爽口。他們喝著米粥的功夫,邱晨把昨晚烙的薄餅拿出來,拿油渣渣炒了大半盆雞蛋,借著熱熱的油鍋,將餅鋪在鍋裏,鏟一鏟炒雞蛋放在餅上,打成卷兒,就成了邱晨吃過的一種傳統名吃--鍋子餅。當然了,這會兒的餡料受條件所限,比較簡單,不然,鍋子餅可以做出或葷或素,無數種口味。


    一攤一卷,就是一個餅卷兒。卷好的餅卷兒仍舊放在油鍋中,借著鍋底一層薄薄的油,煎至表麵結出一層薄薄的焦黃餎餷來,這才鏟出來,盛盤端上去。邱晨動作很快,那兩人的粥還沒喝完,兩盤鍋子餅已經端了上去。濃鬱的香氣立刻把兩人吸引了,各自伸手拿了一卷餅,大口一咬,半卷兒餅就沒了。之後就聽到黑壯漢子含含混混地讚了幾聲好吃,在接下來就隻剩下不斷地咀嚼和吞咽,連話都顧不得說了。


    接連給兩人上了六盤鍋子餅,邱晨又做了幾盤放在鍋裏熱著,期間還盛了一盤給燒火的成子,讓他趁這功夫趕緊去吃。成子拿了一卷兒餅,就在灶頭前低著頭吃了,咀嚼著濃香熱乎的鍋子餅,成子慢慢紅了眼圈兒,卻因為低著頭沒讓任何人看到。


    那兩人吃的多,速度卻很快,不過兩刻鍾功夫,就把六盤鍋子餅吃了個精光,還每人喝了兩碗米粥。


    邱晨這會兒也已經洗了手,換了一身俊文的衣裳,把頭發在頭頂綰了個髻,用布條纏了,去東廂房裏拿來兩瓶之前配來自用的療傷藥,交到那個黒壯漢子的手裏:“兩位大哥,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這是自家配製的療傷藥,療傷效果頗佳。瓶子裏還有個紙包,裏邊有兩粒吊命藥丸,若是受了重傷,記得先含上一粒,再上藥療傷!”


    當兵的就要上陣殺敵,戰死戰傷都很正常。所以,邱晨送藥也就不顯得突兀,反而讓兩個漢子比剛剛吃到那頓美味的飯食更感動。


    兩個漢子接了瓷瓶兒,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裏,連連向邱晨道了謝,這才招呼邱晨上路。


    成子早已經吃飽,這會兒正拎著沒了麵餅輕了許多的包袱等在一旁。


    邱晨看了他一眼,對那兩個漢子道:“兩位大哥,我雖穿了男裝,但畢竟不方便和二位共乘一騎。我也曾學過騎馬,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單獨要一匹馬,帶著我侄兒一騎。”


    那兩個漢子明顯露出一抹驚訝之色,對視一眼,黑子再次確認道:“大嫂確定自己騎術可以帶人?”


    邱晨在現代時,除了學習、做實驗外,舒緩壓力的途徑有兩個,一個是琢磨美食做給自己吃,第二個就是去馬場跑馬。雖說,這裏的天然環境和那個時候的馬場條件沒法比,但隻要不疾馳,小跑趕路的話,她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於是,也不含糊,神色鎮定自信地點了點頭。


    那兩人再次互視一眼,還是那粗黑漢子點頭道:“好,那就讓大嫂試試。若是不可以,大嫂還是以性命安危為重!”


    邱晨自然不會反對,“那是自然!”


    雖說她之前也能騎著馬在馬場狂奔,可這會兒麵對的戰馬比馬場上馴養的馬匹可野得多,她也不能太過托大。在安全和所謂的名聲麵前,她自然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安全!


    那粗黑漢子也有細心的一麵,他特意上前,替邱晨挑了一匹相對溫順的馬兒,並一直替邱晨牽了馬韁,維護之心在幾個細小的動作中展露無遺。


    邱晨也不客氣扭捏,一腳踏了馬鐙,伸手扶了馬鞍,腿一用力,身子一竄,已經翻身落在馬背之上。


    “好!”看到邱晨這個利落的上馬動作,粗黑漢子忍不住喝了聲好。


    坐在馬背上,邱晨心中略鬆,朝那粗黑漢子笑著點了點頭,接了馬韁輕輕一抖,控製著馬兒慢慢前行,倒是有模有樣。


    走了十幾步,邱晨圈馬回來,笑著對兩人道:“二位大哥看我可騎得馬?”


    粗黑漢子一臉的讚揚的笑,正要說話,黑子卻已經開口:“且看看吧,想來有我們兄弟在側,也不會讓你有什麽事兒。”


    說著,伸手拎住成子,雙臂一舉,就把成子送到了邱晨身後。然後也不多話,牽了另一匹馬,兩人先後上馬,抖抖馬韁,徑直出發。


    邱晨朝林旭揮揮手:“二弟在家安心,我去縣城找到俊文俊書即刻返程,今兒一定會趕回來的。”


    林旭也讓她放心,於是,邱晨也抖了抖馬韁,隨著那兩漢子身後,踏上了行程。


    因為與兩個陌生男人同行,還得費心解釋,邱晨就沒去和蘭英打招呼,隻讓林旭替她交待一聲。


    馬兒都是雙負重,特別是馱著兩個大漢的馬兒更是吃重,想跑也跑不快。走出劉家嶴,上了官道後,也隻是小跑趕路,一路倒是平穩,沒出現邱晨控製不了的險情。


    即使如此,騎馬也比馬車快了許多。再加上,他們啟程時天還未亮,路上沒有行人,順暢無阻,坐馬車要將近兩個時辰的路程,不過一個時辰,太陽剛剛升起一杆高,邱晨就已經看到了安平縣城的青灰色城牆。


    到了這裏,邱晨總算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路上她仔細觀察,未見有混戰的痕跡,兩側的農田村舍仍舊寧靜安然,如今到了安平縣城外,看到城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也都神態安詳,沒有什麽異色,邱晨總算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想來,俊文俊書也隻是被阻在城裏,不會有什麽危險。


    有這兩人護送,邱晨很順利地進了城門。


    黑子就接了邱晨手裏的馬匹,對邱晨抱拳道:“大嫂,我二人要回去複命,就不再進城了。大嫂尋到侄子,就請盡快回轉,這幾日或還有些許不安定,大嫂還是暫不要讓家人外出了。”


    邱晨穿了男裝,這會兒也抱拳回了一禮,向二人道謝:“多謝二位維護。日後再有機會經過劉家嶴,還請去家裏坐坐。”


    那粗黑漢子嘿嘿笑著插嘴道:“行啊,到時候,大嫂再給我們做卷餅吃哈!”


    邱晨一聽這話也笑了:“嗬嗬,今日時間緊促未及做什麽飯菜,待兩位大哥再來做客,那就不止一頓卷餅了。”


    “那敢情好,為了大嫂的一手好吃食,俺們也得去!”


    又略略說了一兩句,兩個漢子牽了馬徑直出城離開。邱晨默然站了片刻,轉身往城裏走,心中卻在默默祈禱,希望這兩人能夠安然地在戰場上活下來。


    邱晨帶著成子直接去了製銅鋪子。俊文俊書昨日進城,最主要的任務就是來取製銅鋪子的蒸餾器部件。昨日二人受阻未能離開,即使沒留在製銅鋪子,這裏也應該有兄弟二人的消息。


    果然,邱晨帶著成子到了製銅鋪子,那老師傅認出邱晨之後,隻略作驚訝,就告知樂邱晨俊書俊文的去向。


    原來,昨日俊文俊書二人在製銅鋪子取了物件兒後,又去了木匠鋪,老師傅還熱心地打發了小徒弟給兄弟倆做向導,後來,俊文俊書在木匠鋪子裏和一名木匠聊天認了鄰居,之後,不等俊文俊書買上木器,就傳來了封城的消息,俊文俊書就留在了木匠鋪子裏。


    得了俊書俊文安全的消息,邱晨長出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轉念,又怕俊文俊書趕著回家,與自己錯過了。


    匆匆辭過老師傅,跟了那個小徒弟往木匠鋪子走去。


    還好,因為買的木器較多,一輛馬車裝載不了,俊文俊書又雇了一輛馬車,雇車裝車耽誤了時間,否則還真有可能與邱晨錯過了。


    見到俊文俊書兩兄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邱晨歡喜非常,上上下下將兄弟倆打量了一番,確定兩兄弟除了稍顯疲憊外,果真毫發無傷,才算把提了一夜的心放下來。


    既然進了城,時間又早,邱晨就決定再去采購一些東西。


    雇來的馬車已經裝載好俊文兩人買的木器,三隻衣箱,將一輛馬車裝的滿滿當當。自家的馬車上也裝得了蒸餾配件和五壇酒。邱晨就讓俊文趕了車與雇來的馬車一起去城門口等待,她則準備帶俊書和成子去購物。


    姑侄們見了麵很快商量妥了,邱晨這才想起隻顧著和俊書俊文說話了,都沒向收留兩個孩子的熱心人道謝。


    俊文俊書也想到了,就引著邱晨來到木匠鋪子的後院,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正在低著頭刨木頭,見俊文姑侄三人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刨子放下,站起身迎上來。


    “姑姑,這就是滿倉叔,昨天我們被阻在城裏說起來才知道,滿倉叔竟是咱家的鄰居,是滿囤叔的兄弟!”俊文笑著給邱晨介紹。


    邱晨看著眼前這個漢子,他沒有滿囤高大,身形稍矮卻同樣精壯,相對於滿囤的憨厚淳樸,滿倉雖然不乏質樸,但眼神要比滿囤靈活的多。


    “你是……升子媳婦?”因為邱晨穿了男裝,氣質又與之前改變太大,滿倉有些不敢認。


    邱晨暗暗歎口氣,此人就在百裏外的縣城,卻一直沒和家裏聯係,任父老兄嫂為他牽腸掛肚,任幼齡的女兒缺了母愛又沒了父愛……這樣的做法她不以為然,卻也並不打算多加置喙,何況,滿倉昨晚還收留了俊文俊書,她自當感謝。


    於是笑著點頭:“是的。滿倉哥這一向可好?”


    滿倉搓搓手上的木屑,笑著道:“我離家後去了南方,在那邊拜了師傅學了兩年手藝,前些日子剛剛回來。到了縣裏,恰好遇到這間鋪子出脫,我就用手裏積下的錢頂了下來,卻還是借了些債……因不想爹娘為我操心,鋪子剛剛頂下來也要順抹些日子,才沒趕著回家……這會兒鋪子順了手,正準備做完手上的這套家事兒就回家的,沒想到昨兒碰到了他們兄弟倆。我這裏有幾件家事兒客人急著要,需要趕幾日工,弟媳回家,替我給爹娘哥嫂捎個信兒,過幾日,我就回家看望他們!”


    “叔和嬸子日日盼你回轉,得了信兒還不知怎麽高興呢!”邱晨笑著應了,也沒什麽好說的,就向滿倉道謝,“昨晚他們哥倆被阻在城裏,得虧滿倉哥照顧了。”


    “咱們鄰裏百舍的還說著些幹啥!”滿倉笑著擺擺手,回身進屋拿了一個大包袱出來,交給邱晨,“這是我給爹娘買的一點點東西,弟媳先幫我捎回去。”


    邱晨想說,讓他回家看看靈芝,隻是張了張嘴,終是說了句告辭。接過來包袱,轉手遞給俊文,就離開了木匠鋪子,和兩輛馬車分頭行動。


    整夜未眠,也知道家裏惦念,邱晨這一日並沒有大規模采購,隻是買了一些清水鎮沒有的東西。比如一些幹貨,比如一隻整羊,比如一斤上好的六安瓜片,還比如給孩子們的老盛魁點心和老胡家肴肉。另外,買的最多的就是素麵的繭綢,天青色和本白的顏色各買了十匹。這些繭綢是絲綢的一種,較之普通的絲綢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易褶皺,也沒有綢緞的那麽耀目的光澤,並不起眼的表麵,質感卻非常懸垂貼服,手感柔軟舒適,夏季做衣服想來非常貼合皮膚,邱晨一看就喜歡上了。她還想著給阿福阿滿分別用繭綢做一床夏被,孩子吃了幾年苦,如今有了條件,她也努力在不打眼的前提下,讓孩子們更加快樂和舒適。


    因為買的布匹多,布店特特地安排了小夥計推了車子相送,邱晨就帶了俊文和成子,一起匆匆往城外走。在城門口外不遠,就看到兩輛馬車停在路邊等著


    俊書老遠看到就飛奔過來迎接,把邱晨手上拎的一些零碎兒接過去,和俊文兩人把布匹、羊肉等都裝到車上。邱晨拿了一袋包子交給俊文,讓他去給前邊的趕車把式送去,馬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兒,兩輛馬車相跟著啟程。


    來的時候,滿心焦慮和擔心,一路急趕,這會兒放下了心事,又有俊書和成子在身邊唧唧喳喳地說著話兒,也不需要邱晨費心思,倚在那隻陶甑子上,伴著轔轔的車馬聲,邱晨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高掛空中的日頭已經有點兒西斜,強烈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眨了眨眼睛,邱晨才徹底醒了,坐起身來。


    俊書第一時間發現了邱晨醒來,歡喜地叫:“姑姑,你醒啦!”


    本來是依著陶甑的,睡著後不知不覺地堆歪下來,這會兒窩的脖子脖子有些疼,邱晨一般轉著脖子,一邊四下打量著,想要確定到了什麽地方,聽到俊書叫喚,應了一聲:“嗯,咱們到哪裏了?”


    被阻在外邊一夜,馬上就要到家了,俊書顯得特別高興,樂嗬嗬地遞過盛水的陶罐兒,一邊回道:“前邊就到清水鎮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咱就到家了!”


    “嗯,”邱晨應了一聲,喝了口水,潤了潤幹澀的口唇和喉嚨,覺得自己也恢複了精神,揚聲道,“俊書,喊一聲你哥哥,咱們在鎮子上停一下,吃點兒飯再回。”


    “姑姑,咱們帶了幹糧,就這麽一會兒路,回家再吃吧!”俊書不讚同道。


    清貧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孩子們從小就繼承了勤勞和儉樸的美德,在俊書看來,出門帶了幹糧就夠了,為了吃飯特意停下來就是奢侈了。


    見成子也是一臉不讚同的表情,邱晨隻能順應了孩子們的要求,笑著道:“成,等回家,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噯!”俊書這些天已經被姑姑的美食所俘獲,聽到邱晨說好吃的,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三分。有些垂涎不住,忍不住詢問,“姑姑,做什麽好吃的啊?”


    邱晨喝著水,斜了一臉饞相兒的倆小子,咧咧嘴笑笑,鄭重道:“不可說,保密!”


    “唉……姑姑……”俊書小子怪模怪樣的抱怨一句,本來燦爛的笑臉一下子皺巴成了包子,終於取悅了邱晨,引得她開懷笑起來。


    在笑聲裏,馬車駛過清水鎮,邱晨還是讓馬車停了一下,不為吃飯,她要去一趟回春堂。廖文清沒在,邱晨就和陳掌櫃打了聲招呼,讓他轉達一下,等廖文清少東家有時間了,見個麵,她有事要說。


    不過是幾句話,說完,邱晨和出來的蔣正、小夥計們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回春堂。繼而,馬車再次啟程,經過菜市的時候,邱晨又買了些豬肉蔬菜,然後,歡歡喜喜地,一路回了劉家嶴。


    到達劉家嶴的時候,天色尚早,僅僅隻有未時初,正是下午兩三點鍾,陽光最燦爛和暖的時候。


    一轉入劉家嶴的岔路,坦承在陽光下的路麵,或平坦或坑窪,都亮堂堂的,不僅讓邱晨再次想起昨晚那夜色裏的驚惶和恐懼。


    當時強烈的恐懼急惶中,她好不容易想到把孩子們藏進灌木叢中,因為那火把,因為就在近旁,要想孩子們更安全,她自己留下來牽引來人的注意……當送了阿福進灌木的時候,當她捧著阿福的小臉親著的時候,因為她可能麵臨的滅頂之災,才讓她發現,她已經那麽留戀這份親情,她是那般的不舍--


    留戀愛她依賴她的孩子們;留戀歡笑充盈的那個清貧小院;留戀這個有著太多不如意的世界……


    不舍她的兩個孩子;不舍嬌嫩可愛的女兒;不舍懂事乖巧聰明的兒子;不舍那個清貧卻充滿了歡樂和希望的家……


    隻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從最初的生存需要、生理本能,轉變成心甘情願,全心認同了麽?


    她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她曾下了個決心,她當時在心裏對自己說--若是這一次能活下來,她就忘記曾經的前塵往事,全心全意地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她隻是阿福阿滿的娘親!


    心思轉圜,邱晨的側臉照耀著暖暖的陽光,露出一絲迷茫,轉而似乎又轉變成了一股堅定,一個決心!


    都說是前塵往事了,回也回不去了,就忘了吧!從此後,她就專心做福兒滿兒的娘親吧!


    恍惚中,馬車駛進了村裏。


    兩輛馬車一起進村,在這個貧瘠的小山村裏還是很少見的。一進村子,就有正在各家門口玩耍的孩子們聞風跑了上來,圍攏在馬車周圍,跟在馬車後邊一路歡呼著,仿佛這樣可以顯示他們比馬兒更擅長奔跑。


    邱晨被孩子們的歡笑和吵嚷喚醒,露出一個微笑,跳下了馬車。


    有孩子,自然也就有大人,俊文俊書他們不下車,最多說個小孩子不懂事,若是邱晨還大盤二鋪地坐在車上,就說不定會招來一個目中無人,不睦鄰裏,甚至是品性有虧的閑話來了。


    見她下車,俊文俊書和成子也都下了車,牽了馬緩緩進了村子。


    邱晨和遇上的人們打著招呼,打了多少招呼,就差不多交待了多少遍自己的行蹤。說到最後,邱晨臉上的笑都很勉強了。就在她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終於來到了林家的緩坡下,看到了已經差不多挖完的池塘和整齊嶄新的青磚圍牆,邱晨臉上的笑意深了些,也變得由衷了。俊文俊書更是滿臉歡喜的幾乎溢出來,成子有些沉悶的表情中,也露出了一絲歡喜。


    因為未時未過,林家院門大開,還有許多人背著筐拎著籃子排隊等待交售羅布麻。老遠看到馬車回來,就有不少人揚聲招呼,邱晨一一回應著,也不由納悶兒,他們都到了門前了,怎麽沒見到幾個孩子出來?


    這麽想著呢,就聽門裏一個脆脆的小嗓子喊了一聲:“各位嬢嬢、嬸嬸,請等一等。我和哥哥們去接一下娘親,即刻回來繼續收藥!”


    邱晨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臉的驚喜來。聽這話,阿福和俊言俊章竟然在收藥?


    卸車不用她幫忙,邱晨也就沒在門口停留,從人群中走進大門,果然一眼就看到大門一側,每天她收藥的地方擺了一張桌子,一個木架子,木架子上掛了一杆秤,秤上懸掛了一隻藤條筐子。一個個送藥的鄉親就把自家采摘的羅布麻倒進藤條筐子裏,旁邊俊言俊章一個扶著秤杆,一個扒拉著秤砣,稱量好後大聲報出重量,阿福就坐在桌子旁,一手拿了支毛筆,一手按了賬本,尋到交售羅布麻的人名,蘸了墨,仔仔細細記上一筆。


    這會兒,阿福著急出去迎接娘親,就把毛筆擱在硯台上,正用兩隻小手撐著桌子,和周圍的人打著商量。


    見他這副小樣子,周圍的嬸子大媽們都稀罕的不行,哪有人舍得不答應的,紛紛笑著嚷著:“小掌櫃的且去吧,我們等著就是!”


    “福掌櫃,我多等這會兒,過了未時,你可不能不收咯!”


    亂紛紛的笑鬧聲裏,阿福的臉兒漲的紅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不過,他沒有因為羞窘而扭捏退縮,而是,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對著眾人拱手作揖,這才拔腿往外就跑。剛剛他就聽到娘親在大門外和人們打招呼了,他都等不及見娘親了。


    看著阿福紅著小臉衝出來,再次恢複了小孩子的活潑,邱晨笑了。


    在人群中走出來,邱晨迎著阿福張開了懷抱。阿福歡呼一聲撲進邱晨的懷裏,雙手攬住邱晨的脖子軟軟地喊:“娘親……”


    耳中聽到小小人兒軟糯濡幕的呼喚,懷裏抱著小小軟軟又已經勇於替她分擔的小身子,兒子是抱在懷裏,卻仍舊滿滿地充實了她的心,邱晨這一瞬間,邱晨前世今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滿足如此充實!


    昨晚那種恐怖驚慌她沒有落淚;今兒一早看到兩個剽悍兵士守在門口時,她沒有流淚;一路驅馬去縣城見到兩個侄兒,她沒有流淚;這會兒,平平安安地回到家,抱著自己懂事窩心的兒子,她的眼淚卻突然止不住地充斥了眼眶,又不可控製地奪眶而出,流滿了臉頰。


    “娘,不哭……福兒很乖,上午帶著妹妹幫著蘭英姨燒火了,吃過飯,還看著妹妹午睡了……娘親,福兒已經可以替娘親收藥了,以後,福兒還能幫娘親做更多的事情,娘親就不用每日那麽辛苦了……”福兒察覺到了邱晨的異樣,抬起臉軟軟地說著勸慰著,用溫軟的小手替娘親擦著淚水。


    “嗯,福兒大了,可以照顧娘親了,娘親好高興!”邱晨壓下滿心的激動,悶聲悶氣地應著。摸出自己的手帕擦去臉上的殘淚,綻開了一個笑臉。


    將阿福抱起來,在紅彤彤熱乎乎的小臉上親了親,這才摸出一包螺絲糖交給阿福:“這裏交給娘親吧,山子他們都在外邊呢,去找他們玩兒吧!”


    “噯,”福兒樂的眯了眼睛,用力的點著頭,拆開手裏的糖包,先摸出一顆塞進邱晨的嘴裏,又羞澀地親了親邱晨的臉頰,這才從邱晨的懷抱裏直起身。


    想要走,卻又回頭和邱晨交待,“娘,妹妹在屋裏睡覺呢,我去看看妹妹醒了沒!”


    孩子能夠在最具**力的玩耍麵前,仍舊能夠自製,是邱晨樂見其成的,自然鼓勵地笑笑,俯身摸了摸阿福的頭頂,“去吧,妹妹見了螺絲糖一定也高興!”


    “嗯,嗯。”阿福笑眯眯地點著頭,抱著糖從人群裏擠出去,跑進屋子裏去了。


    有一兩個婆娘仍舊嚷嚷著玩笑,“哎喲,小掌櫃的咋跑了……”自然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邱晨打著招呼,過去,把俊言俊章打發出去見他們哥哥,俊文俊書一夜未歸,隻怕這兩個孩子比她更加擔心惦念。


    幾個孩子忙忙活活的,畢竟不熟悉,效率不高,眼看未時末了,門口還等著十幾戶等待交售羅布麻的人家。


    “姑姑,您一路累壞了,先去屋子裏歇會兒吧,這邊兒的事兒交給我吧!”俊書走過來請求,邱晨微一思忖也就答應了。


    俊文和俊書也學了小半個月字了,阿拉伯數字和兩位數的加減運算也學過了,收羅布麻的事情其實挺簡單,就是稱重之後,在賬冊相應的戶名上記錄一筆即可,想來俊書完全能夠勝任了。


    俊章俊言也仍舊過來幫忙,兄弟三人有模有樣地繼續收起了羅布麻,邱晨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麽問題,就轉身往屋裏走,走出人群之後,邱晨就看到泉哥兒和林子一人端著一隻笸籮正從後院裏繞出來,見到邱晨兩人同時現出一臉的歡喜來,立刻問候。


    邱晨回應了,林子把手裏的笸籮往地上一放,拔腳就往後院跑,一邊兒跑一邊嚷:“海棠姨,回來了!海棠姨回來了……”


    幾乎片刻,蘭英、慶和家的、青山家的,還有玉香和大壯、劉占祥就一股腦從後院裏跑了出來。劉占祥和幾個小子都不好近前,蘭英卻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邱晨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個遍,似乎在確定邱晨囫圇個兒回來後,這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


    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埋怨:“你真是的,去縣城找俊文俊書哥倆,咋就不知道知會一聲,讓你滿囤哥陪你去,有啥事也好應對,你說說你,咋忒大膽,就帶著成子那麽個半大小子就敢進城,這要萬一路上遇到點兒啥事,可咋辦啊!”


    說著說著,蘭英竟紅了眼圈兒。顯見的一上午是真的擔憂狠了。


    邱晨剛剛按下的感動又有些泛濫的趨勢,也濕了眼窩,卻仍舊保持著笑意,伸手拍了拍蘭英的手,道:“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麽……”


    眼見得蘭英因她這一句再次豎起了眉,瞪圓了眼,邱晨連忙咽下後邊的話,笑著認錯加保證:“是我錯了,我不該不和你說一聲……我保證,再沒下回了!”


    青山家的和慶和家的都上來勸慰,又對邱晨道:“我們一大早來,聽旭哥兒說你單獨帶了成子去了城裏,真是嚇壞了。雖說如今世道安寧,可一個女人家貪黑趕夜路,怎麽能讓人不掛心啊!”


    一聽這話,邱晨就知道,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是騎了馬跟著兩名軍漢去的縣城,還以為她是半夜裏就出門了……不過,話說回來,若是讓她們知道自己是跟著兩名軍漢騎了馬出門……呃,恐怕更擔心!


    好不容易勸住了蘭英,又簡略地和幾個人說了此次去縣城的經過,蘭英幾個這才放下心來,回後院繼續做工,邱晨也才得以脫身,回屋。


    一邁進裏屋的門,就看見阿滿還一臉睡意朦朧地坐在炕上,阿福正在給妹妹穿著夾衣。


    一轉眼,看到娘親進來,阿滿也不管衣服還沒穿好,小屁股一撅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飛跑過來,一下子撲進邱晨的懷裏,“娘……嗚嗚……”


    一聲喚未落,小丫頭就趴在邱晨的懷裏大哭起來。


    邱晨雙手緊緊抱住小丫頭肉肉的軟軟的小身子,借勢在炕沿上坐了,拍著小丫頭的肩背好一陣哄,才把嚎啕大哭的小丫頭哄結聲。阿福也拿了一塊螺絲糖塞進妹妹的小嘴兒裏,笑著問:“妹妹,好吃不?”


    阿滿眼裏還含著淚,小嘴兒鼓湧著,點了點頭,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返身拱進邱晨的懷裏。


    邱晨一手摟著阿滿,一手摸了摸阿福的額頭,“娘看著妹妹,你累了大半天了,出去玩會兒吧。也把糖分給山子他們去!”


    “噯!”阿福脆脆地答應著,“娘,我玩一會兒就回來,看著妹妹,讓你歇息!”


    說完,見邱晨點點頭,阿福才一臉燦爛的笑容跑了出去。


    這裏,邱晨還穿著林旭的舊衣,已經揉搓的不成樣子了。剛剛哭過之後,臉頰的淚痕也幹巴巴的,極不舒服。邱晨就哄著懷裏的小鴕鳥,母女倆你親親我我親親你,好一陣熱乎,邱晨這才抱著阿滿去打水洗臉。


    再回到屋子裏,邱晨把阿滿放在椅子上,拿了梳子給小丫頭和自己梳頭。


    一邊兒給阿滿梳著小辮子,聽著小丫頭用一些童言童語和她講述著,早上起來後,沒看到娘親時的害怕,還有哥哥、小叔怎麽哄她,還有娘親做的餅好好吃,她還給靈芝、芝兒、香兒姐姐送了……小丫頭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有限,邏輯次序也有些混亂,邱晨卻聽得特別耐心,不時地應和一聲……


    在安靜美好的午後,母女倆喁喁私語,讓時光都似乎放慢了腳步。


    這個簡樸的房間,乃至整個農家小院兒,在這個下午,就溢滿了‘歲月靜好’的清甜!


    上溯兩個月,邱晨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她會窩在一間農舍裏,隻因為一個小丫頭的呀呀童語,讓她體會到全心的滿足和幸福!


    將小丫頭收拾利落了,小丫頭又朝著邱晨灌了一通蜜湯兒,樂的邱晨歡喜不知所以的時候,阿福在屋門口一聲呼喚,小丫頭立刻顛兒顛兒地掙脫邱晨的懷抱,跑了去找阿福和孩子們玩耍去了。


    “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邱晨恨恨地笑罵著。似乎,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的那種兒女成長帶來的,欣喜摻雜了些許失落的感覺。


    笑罵過後,她也動手給自己梳了頭,把長而濃密的黑發綰在腦後,結成一個最簡單的圓髻,又換了自己的一身青布衣裙,這才覺得清爽舒適了。去拎了滿倉捎回來的包袱,往後院走去。


    與廖文清約定的日期隻剩了兩天半,今兒若不把蒸餾器械組裝起來,酒精就沒辦法按時蒸餾出來了。當然,還有今天上工的兩個工人,她這個主家也應該見見,安排一下各人的工作。不然,人家即使過來上工,也沒辦法安心,時間久了,可是會影響到員工對企業的認同感。


    院子裏,停著自家的馬車,胭脂已經卸了套,被俊言俊章牽出去遛馬,順便吃草飲馬了。


    後院裏,俊文俊書已經帶著工人們把蒸餾器小心翼翼地卸了下來,就放在石磨旁邊的磚地麵上。雇來的馬車已經回去了,想必是俊文用剩下的銀錢付了帳。邱晨過來的時候,成子已經去給蘭英燒火,幫著蘭英炒藥,青山家的和慶和家的在揉撚炒好的羅布麻,玉香就拿了去攤晾在竹簞子裏。泉哥兒和劉占祥、林子仍舊做著粉碎工作,大壯幫著俊書俊文卸了車之後,就一起蹲在那一大堆蒸餾器具跟前商量著琢磨著。


    一個個人都自動自發地忙碌著,沒有她這個主家在,居然也能稱得上井然有序。


    蘭英正在炒羅布麻,一聽邱晨說見到了滿倉,手裏的鏟子哐啷一聲落在了鍋裏,定定地看著邱晨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真在縣城裏見到滿倉了?”


    邱晨笑著點了點頭,蘭英臉上就登時綻開一個大大的笑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跑,“不行,我趕緊家去和芝兒她奶奶說一聲去,她奶奶天天念叨著滿倉,都快魔怔了……”


    慶和家的在旁邊看著笑:“瞧瞧,還說七嬸子魔怔呐,蘭英這模樣兒也沒好到哪裏去!”


    邱晨和青山家的也笑,都說,這回滿囤家算是好了,滿倉回來,一家子去了心病,終於團圓了。


    邱晨舉舉手裏的包袱,笑著道:“滿倉還讓我捎了東西回來呢……”


    幾個人又笑了一回,邱晨去看炒鍋,就見本來坐在灶坑前的成子正拿了鏟子在翻炒,而且還挺像模像樣的,不由笑了。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看他這炒藥的動作雖然生疏,但一招一式的,看得出來也是很用心了,不然短短的時間裏,也學不會這些。


    邱晨也不阻止,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看著成子炒完一鍋羅布麻,出鍋的動作就明顯慢了,就開口道:“剛剛炒製的動作還不錯,出鍋一定要快,否則,就容易讓晚出鍋的部分藥材的‘過了’。”


    說著,邱晨拿了鍋台後邊放置的一把炊帚,兩下就把鍋裏的羅布麻出了鍋,青山家的笑著過來端去晾製,一邊對成子道:“你嬸嬸這麽栽培你,你可要用心學!”


    成子對青山家的感激的笑笑,就又回過頭來,繼續關注著邱晨的示範動作。


    邱晨伸手試了下鍋底的溫度,吩咐成子稍稍加點兒火,然後取了一些鮮羅布麻,均勻地撒在鍋底上,然後用鍋鏟秉著先慢後快,在鍋裏不停地翻炒,並不時地用手抓一把試試水分……最後迅速出鍋,邱晨端著小簸箕,扒拉著炒好的羅布麻給成子看:“你看,咱們炒製羅布麻,要求保持顏色碧綠,不能見火色,更不能見焦斑,但一定要受熱均勻,這樣炒出來的羅布麻茶色澤才會均勻、漂亮,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藥效不散失……好了,你再來試試……”


    邱晨說著退後一步,將手中的鍋鏟交給成子,她則站在一旁看著。


    成子的學習速度和領悟能力都很不錯,雖然邱晨隻教了一遍,成子再炒起來,動作卻明顯到位了許多。邱晨看著他炒了兩鍋,很滿意地點點頭,又囑咐了幾個細微的注意事項,就轉身去看蒸餾設備的安裝。


    得到肯定的成子,明顯也少了些刻板,多了一抹本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欣喜之色,點著頭答應著,繼續埋頭炒起藥來。


    有人拉扯衣角,邱晨低頭,就見阿福阿滿和山子幾個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都圍攏在她身邊,阿滿則扯著她的衣角,仰著小腦袋看著她。


    彎腰,把阿滿抱起來,小丫頭就攬著邱晨的脖子,小小聲地道:“娘,我也要炒藥!”


    邱晨捏捏阿滿的鼻頭兒,笑著道:“阿滿要炒藥,也得先長得夠著鍋台再說啊!”


    阿滿有些不服氣的從邱晨懷裏溜下去,湊到鍋台邊比量比量,然後小肩膀就耷拉了下來。她如今的個子踮著腳剛剛能看到鍋裏的東西,可要是拿著鍋鏟炒藥……還早得很咧!


    邱晨看著嘟著嘴巴耷拉著小肩膀的閨女,不由失笑。伸手將小丫頭抱進懷裏,邱晨笑著安慰:“滿兒現在小,不能炒藥……不過,滿兒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幫娘親做啊!”


    “真的?”滿兒小丫頭一下子抬起頭來,雙眼亮亮地看著邱晨求證。


    邱晨鄭重地點點頭:“當然是真的啊……讓我們來說說,我的滿兒能幫娘親做什麽。滿兒能夠幫著娘親喂雞,能幫著娘親喂香香一家子,還能……給娘親讀書,講故事!我的女兒好厲害啊,可以幫娘親做這麽多事!”


    說完,頂頂滿兒的額頭,母女倆又笑了一回,邱晨就把阿滿交給阿福,讓他們去玩秋千去了。


    成子手下炒藥的動作不停,卻終是忍不住地回頭看向歡笑喜樂的母女倆,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羨慕和懷念……


    雖然邱晨去了縣城,但劉占祥幾個仍舊取了藥材粉碎著。這個時代的粉碎技術太落後,速度也非常非常慢。可以說,製作療傷藥最耗時最費力的就是粉碎的環節了。若是給她一台電動粉碎機,一天上千斤她也能做得出來!


    看了看粉碎的情況,邱晨對很認真工作的幾人道:“這些藥粉碎前,可以放在日頭下曬一下,趁著焦爽勁兒來碾磨,會省力不少!”


    劉占祥和林子泉哥兒都點頭應著,泉哥兒又道:“若是下雨陰天的,能不能放到炕上炕炕再碾磨?”


    邱晨笑了,看來她招來的幾名員工裏,還是很有人才的!


    “可以,但一定要注意時間和溫度。炕久了或太熱了,也會讓藥材失了藥性,到時候做出來的藥可就沒用了!”


    看過碾磨的幾個人,邱晨又來到安裝蒸餾設備的這邊,給俊書俊文和大壯講解了一下設備安裝的順序。


    甑子扣在鍋上,邊緣的縫隙到蒸酒的時候,用紅泥封嚴,再用濕抹布覆蓋,就可以有效地防止漏氣。上邊的銅質部件做工非常精良,從未見過螺絲的老師傅,居然也把螺絲口做的嚴絲合縫,讓邱晨暗暗欽佩不已。


    這邊搭著蒸餾器具,邱晨又讓俊文和大壯去把剛買回來的兩張桌子抬過來,摞在一起,將那個底部打了孔安裝了銅質水嘴的大缸抬上去放穩。為了增加穩定性,兩張桌子都是緊靠在院牆上。然後邱晨讓大壯去挑水回來,順了梯子灌倒上邊的大缸裏。沒有自來水,這口大缸就算是臨時的加壓水箱了。然後是細長的水管一段段組接起來,把水缸和蒸餾冷凝器連接起來。冷凝器的出水口也接了銅管,上邊安置了一段曲管,掛在大水缸的邊沿上,冷凝水就在此回流到大水缸裏,從而形成一個水循環係統。


    組裝完畢,邱晨確認沒有什麽問題,這才讓幾個孩子幫忙,甑子上的銅蓋子擰開,然後擰緊螺絲,整個蒸餾設備就算安裝完畢了。


    邱晨指揮著加了些水進去,點了火,水燒開了,各個連接處沒有蒸汽冒出來,表示裝置做工不錯,沒有漏氣的地方,也就放了心。讓大壯停了火,把鍋裏做實驗的水清出來,搬來兩壇子酒裝進去。開始正式點火蒸餾。


    邱晨把玉香、大壯和成子都叫過來,對他們道:“從今兒起,玉香和大壯負責白天在這口灶上燒火,並看著這個出口,一有酒流出來,你們就去叫我!”


    見兩人點頭,邱晨又道:“這個活兒看著輕鬆,卻是片刻不能停的,火力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先是大火燒開,之後就始終保持著中等火力……直到不再出酒為止。這樣,一旦開始燒火,就意味著夜裏也不能停。不過,夜裏看火的活兒就交給成子。好了,現在由玉香大壯看著火,成子現在去睡覺。待會兒玉香和大壯回家,你再過來接班!”


    成子點了點頭,道:“嬸嬸,我不困……蘭英嬸嬸有事,我還是先把藥炒完了吧!”


    看他雖然稍有疲倦之色,眼神卻明亮的很,也就沒有反對,答應下來。


    約摸著,離蒸餾出酒還有段時辰,邱晨就囑咐了俊文一聲,拎著包袱去了蘭英家。


    院子裏靜悄悄的,仔細聽,有隱隱地啜泣聲和勸慰聲從正屋裏傳出來,邱晨就揚聲叫了聲,芝兒和香兒紅著眼睛從屋裏迎出來,招呼過後,邱晨把從縣城裏買回來的兩根紅絨線頭繩送給芝兒香兒,看這倆小姑娘笑靨成花,然後心情愉悅地拎著包袱進了正屋。


    村裏也沒那麽多避諱,邱晨直接掀了門簾進了裏屋。自從邱晨屋裏掛上青布門簾後,蘭英幾個都說好看,這門簾還是簇簇新的,想來沒掛上多久。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出來,這些日子,蘭英家的日子也活泛了許多。


    一進裏屋,暗沉的光線讓邱晨適應了一下,才看清屋裏的情形,就見蘭英婆婆王氏正坐在炕頭上,手裏拿著塊手巾哭的眼睛都腫起來,臉和鼻子也擦的紅紅的。蘭英站在炕下,二魁家坐在炕沿上,正一起勸慰著王氏,兩人同樣也是紅著眼,想來沒少陪著王氏落淚。


    見邱晨進來,蘭英就迎上來,二魁家的也從炕上起身,邱晨上前一步扶住她,讓她坐下:“你身子沉,哪還有這麽多講究,快安穩坐著!”


    說完,就走到王氏近前,把拎著的包袱放在王氏懷裏,笑著道:“這是滿倉哥托我捎回來的,剛剛蘭英姐一聽到滿倉哥的信兒,就緊著往家來和你說,我想偷把懶都不成!”


    剛剛收了悲聲的王氏,一見兒子捎回來的包袱,顫巍巍地接了過去,雙手不停地摩挲著,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邱晨連忙拿了她手裏的手巾,給她擦了淚道:“嬸子,滿倉哥回來可是大喜事兒,您老該歡喜才是啊,咋還落起淚珠子來?是不是您不滿意滿倉哥捎回來的東西啊?……可,你連看都沒看呢,咋知道滿不滿意嘞?”


    很費勁兒地勸慰著,邱晨暗汗了一把,她是最不會勸人的啊!


    這會兒,卻不得不搜腸刮肚地調節氣氛:“嬸子啊,你趕緊打開包袱讓我和紅梅也開開眼……噯,是了,您一定是怕我和紅梅在這裏,看到好東西搶了你的去,噯,紅梅啊,咱還是走吧,咱走了,也好替功夫讓嬸子偷偷地看滿倉哥給她捎來的啥好東西!”


    撐不住她這麽一番自己抹黑,二魁家的和蘭英早就笑的東倒西歪了,王氏也撐不住笑起來,拍著邱晨的肩膀笑道:“就你這妮子會說話!”


    二魁家的也難得開起了玩笑:“唉,滿囤嫂子,我說咱倆說半天勸不好嬸子呐,感情是嫌乎咱倆嘴舌子笨啊!那好吧,咱們還是走吧,就讓海棠一個人在這裏陪著嬸子吧!”


    說著,自己先撐不住笑了。王氏笑罵了一句,總算是徹底把剛剛的傷感拋開了。


    ------題外話------


    今兒先加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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