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掉餡餅了


    是日,秦錚在城外會合了兩名善錢糧賬目的官員,還有太醫院被派往疫區的六名太醫,分乘了馬車,辭別送行的官員,啟程南下。舒愨鵡琻


    因為秦錚身上帶傷騎不得馬,也不宜長途車輛顛簸,是以行程安排上就先到通州,轉乘船隻,順河而下,就能夠一路到達安陽府。


    正是夏末初秋時分,午時的日頭仍舊毒辣,早晚的天氣卻涼爽的多了。


    秦錚和太醫官員們分乘了兩艘大船,因為劃船的人得力,晝夜不歇,倒也行的飛快,兩日功夫就已經進了南直隸。


    晨光初起,秦錚坐在船頭,看著流水潺潺,船帆點點,兩岸草木也已經開始沾染了星點的秋色,在京城多日的鬱氣就漸漸地消散了。


    不知身在疫區的她,此時可還安好?


    一想起秦禮傳來的訊息,秦錚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來--雖然知道,那婦人主意大,不會聽秦禮等人的勸說,可秦錚還是有些氣怒,秦禮四個人,加上陳氏五個,居然就不能勸的那婦人回轉,真是沒用!


    “你一大早就坐在這裏擰著眉頭煩惱什麽?”一個閑閑的聲音在秦錚身後響起。


    秦錚臉色不變,連動都沒動,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過來的沒有別人,必是頂了錢糧賬務差事過來的唐文庸。這個人進了京之後,比他更憋屈,自從出了京,就幾乎沒有片刻安閑,從船頭竄到船尾的,吩咐著護衛小廝們不是在河裏下拖網,就是走到某處打發了侍衛小廝們下船去買當地的特產。從出了京城,兩天時間裏,這位已經買了津門的栗子、石榴、蟈蟈葫蘆,進了南直隸後買了小棗、柿子、驢肉……這會兒剛剛早起,也不知道這位又想起什麽來了。


    對於秦錚的冷淡唐文庸毫不為杵,自自在在地命人搬了一張躺椅來擺在船頭,挨著秦錚自顧坐了。


    身邊沒了旁人,唐文庸臉色肅穆下來,“你這一次任性了,疫情險急,傳起人來可不分人的身份……”


    秦錚垂了眼,低聲打斷了唐文庸的話,道:“要出京,這是個很好的理由!”


    唐文庸臉色一冷,頹然地閉了嘴仰躺在椅子上。秦錚也不多言,兩人於是沉默起來。


    好一會兒,唐文庸好像自言自語道:“……你也想得太過了,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麽難……一個沒有任何勢力,幾乎不露麵的人,他們還能怎樣……真有那麽一天,大不了咱們就出燕雲關,去大漠放羊牧馬去,縱馬放歌,暢飲美酒,也快活的很!”


    秦錚轉臉看了唐文庸一眼,抿抿嘴道:“就怕你到時候連京城都出不了!”


    “你!……”唐文庸跳腳,指著秦錚恨恨地喘了一會兒,又泄氣地坐回去,“你就不能不以打擊我為樂?”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秦錚仍舊毫不客氣,語氣平淡道,“有些事,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避得開的!”


    唐文庸眉頭緊蹙,默然了片刻,還是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隻是,我本來就沒什麽心思,如今……如今且鬆快一天是一天吧!真到了那一日,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秦錚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道:“我不想死。在戰場上活下來那麽不容易,如今邊關靖綏,我還想著好好過幾天舒心日子呐……”還有那個人,他許了她平安喜樂的!


    丕縣的情況比邱晨想的要麻煩得多。


    雖然安陽知府雲逸舟之前也派了人進入疫區,實施推廣邱晨所說的防控措施,比如不飲食生冷,集中病人醫治等,隻是,當時邱晨對疫區的具體情況了解的有限,列出來的防疫措施也很不全麵。在清和疫區這些日子,防疫措施又添加了許多必須的具體措施,比如汙水的治理,比如各處垃圾死角的清理,還比如死者遺物的處理等等……關鍵的是,這邊遠沒有清和縣那麽順手。


    邱晨乘車直接從清和趕往丕縣。丕縣縣令魏炳成已經等在了隔離點內,邱晨到達的時候,魏炳成正隔著拒馬鹿砦跟雲逸舟表白著什麽。隔得遠,邱晨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麽內容,卻能夠看到雲逸舟一臉的鼓勵和魏炳成又是煩難又是決心滿滿的樣子。


    邱晨到達之後沒有多說什麽,由雲逸舟介紹她跟丕縣縣令認識了,又會和了安陽知府雲逸舟派來的幾名郎中和五十名兵丁,另外還有雲濟琛和廖文清送過來的各種食材用品,將邱晨的十幾輛空車重又裝滿了,一行人就辭過雲逸舟和雲、廖二人,向丕縣縣城走去。


    清和隔離及時,有一部分沒有受到疫病的侵襲。丕縣卻是全境都發生了瘟疫,瘟疫肆虐的時間也遠比清和縣的時間長,是以,瘟疫造成的危害也嚴重的多。


    邱晨這一路走過來,所看到的村莊幾乎都成了空村子,四野一片荒蕪,野狗在一人多高的草棵子裏出沒,幾乎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鄉村熟悉的雞犬之聲。荒村、衰草、寂靜中偶爾的奇怪聲音……種種會和在一起,簡直讓人如入鬼蜮,禁不住地就悚然了毛骨。


    與之前在雲逸舟麵前時的熱情殷勤相對的,那位魏縣令自從上了路就窩在馬車上不見了人影。邱晨想要了解點兒情況都找不到人,那五十名士兵又沒有支配的權利,邱晨也表示有力無處使了。


    一路到了丕縣縣城魏炳成也沒有再出現,打發了一名姓石的師爺過來,引著邱晨幾人進了一個宅院裏。


    “邱先生,您能來丕縣治療疫情,實在是丕縣百姓之福。”石師爺一臉笑容引著邱晨往裏走,一邊道,“這棟宅院之前是城中一個大戶的宅子,疫病傳過來之前,那大戶就帶了家人逃往京城了,這宅子也就空了出來。這是丕縣最好的宅子了,也有丫頭婆子伺候,邱先生是來救民與水火的,可別見外,有什麽事情請盡管吩咐。”


    邱晨一路來就很疑惑,丕縣縣令魏炳成如此做派,擱在平時也就罷了,充其量就是個官僚主義,可如今是疫情肆虐時期,還有什麽比防控疫情更重要的,那位魏炳成縣令不會以為,丕縣百姓死光了也不關他的事兒吧?!


    眼下這情形也由不得她著急,既然魏炳成讓石師爺帶著他們來安置,那邱晨也不多言多行,順著意和隨同而來的郎中、兵士們,就在這所宅院裏安置了下來。隻不過,邱晨挑選的小院離著角門最近,院中有一口水井和一個**的廚房。


    對於環境物事的清潔消毒工作,陳氏是做熟了的,也不用什麽丫頭婆子,自己一個人動手,很快把簡單的小院子打掃清理出來。


    邱晨就召集郎中們一起開了個碰頭會,將需要防控的措施交待清楚。那五十名兵士自然就交給了秦禮和曾大牛調配。這兩個人在軍隊中成千上萬人的陣仗裏摸爬滾打慣了的,對於五十個府兵自然不在話下,很快就指揮著這些人將連通的兩個院落清理出來,廚房、住房等處都嚴格按照防疫措施清理幹淨,從宅子的大門、角門,到與裏邊連通的二門統統接管了過來,這外院就完全處於了他們的掌控之下。


    清理的同時,秦禮和曾大牛對兵士們的日常行為作了加強突擊訓練。諸如飲水、諸如吃東西,諸如洗手,都嚴格要求,必須到位。吃飯喝水不許用手碰觸,都用消過毒的湯匙、筷子、杯碗,不分晝夜,除了洗臉外的其他時候,必須戴著口罩……事關生死,士兵們也沒有排斥心理,一招一式都學的特別認真。


    收管了外院,秦禮就先後帶了兵士換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出去巡察情況,到了丕縣兩天,邱晨已經基本將丕縣的情況摸清楚了。


    那位魏炳成還真是讓她瞠目結舌,麵對著肆虐不休的瘟疫,那魏縣令居然在城外的一處別院裏躲著,別院中儲存了大批的糧米木柴,又有深井以供飲水,還有**的菜園子供應蔬菜,那魏炳成居然躲在別院裏過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外邊的疫情防控諸事,統統交給了石師爺和縣衙的許班頭處置。


    秦禮看著眉頭緊蹙,怒氣上臉的邱晨,試探著道:“夫人,不若讓我去將那魏縣令捉了來,押著他去各處巡察疫情。”


    邱晨默然片刻,還是搖搖頭:“那魏炳成這樣做顯然是有所依持的,雖然人神共憤,咱們卻也不好冒然行動……這樣,你明兒叫上石師爺和許班頭,先將縣城中搜查一遍,我去集中治療點看看……照這個樣子看來,隻怕治療點中的情形好不到什麽地方去,屆時,我就以不利於疫病治療防控為由,要求重新安置……”


    秦禮眼睛一亮,隨即會意地應下來。


    集中治療點果如邱晨所料,上百名病人被集中在城外的一所破廟裏,除了被征過來的幾名丕縣郎中外,竟是一個人都沒有,那些郎中除了熬藥幾乎沒有精力做別的,有一名郎中已經染病身亡,如今也有兩名郎中染了病,性命垂危,自然沒有精力和能力很好地照料那些病人。病人們就集在汙穢滿地、空氣極度渾濁的房間裏,任生任死!


    看著幾乎沒處下腳的房間,還有就躺在屍體旁邊的病人……邱晨出離的憤怒了。這種縣令,已經不是瀆職、官僚那麽簡單了,這樣的人


    ,天良泯滅,死有餘辜!


    邱晨從那房間裏退出來,即刻安排跟過來的曾大牛帶著兵士們將房間裏的屍體抬出來,還有病人的一些遺留物品之類,讓許班頭帶路,送到焚化場焚化。另一邊,兵士們已經在院子裏架好幾口大鍋,很快燒好了開水,清理環境,給病號喂水灌水喂藥,流水般順暢地操作下來。


    另一邊,秦禮和石師爺帶著兵士在城裏挨家挨戶的搜尋、告示,病人抬去城外安置治療,而不管有沒有病人,統統告知要清理,怎樣清理,清理到什麽程度才算合格……


    走了十幾家,石師爺和僅有的幾名衙役就學會了怎麽告示百姓,一些該注意的地方也都能說的清清楚楚了,秦禮就把告示百姓的活計交給石師爺安排,衙役們分散開來,每人帶上幾名兵士,兩輛大車,去巡查告示搜尋病人去了。


    這些新搜尋來的病人,同樣依照清和縣的辦法,由家屬自願跟隨的,允許跟一個人照料。在清河縣的時候,差不多有五成的人家都有家屬跟隨陪護,隻是丕縣這邊的疫情時間長,形勢嚴峻,百姓差不多十去五六,許多人家都死沒人了,跟隨陪護的竟連兩成都不到。


    秦禮帶著二十名兵士跟著石師爺來到城外,秦禮很客氣地笑道:“石先生,剛剛你也看到了,這一回搜羅出來的病人可不少,一起送到原來的救治處根本無法安置,你看看哪裏合適,咱們弄個寬敞些的地方安置了才好。”


    這兩日,石師爺也在偷偷觀察著這一行人。不說那位瘦瘦弱弱的邱先生,就這兩位隨從也都客客氣氣的,但就是這份客氣裏,總是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傲然和威勢……關鍵是那五十名兵士,若是一個不好,這瘟疫肆虐的,說你得了瘟疫暴亡燒了,到時候可連捧骨灰都沒處找,更別提什麽死的冤不冤了。


    石師爺心裏琢磨著,臉上卻堆著笑連聲道:“秦爺,丕縣這會兒別的沒有,空房子空院子有的是。就是不知得什麽條件的才合用……”


    秦禮也不客氣,開口答道:“怎麽也得夠寬敞,要有井,要屋舍整齊,院牆高深……還最好四周幽靜,到時也好跟周邊百姓隔離。嗯,也就這麽幾條,卻也一條少不得!”


    石師爺越聽越心驚,秦禮說的哪裏是民宅,根本就是縣太爺魏炳成的別院嘛!


    不等石師爺說話,旁邊一名兵士很有眼色地回道:“爺,小的昨日到城外巡視倒是看到這麽一所宅院,屋宇整齊、院牆高深,周邊二裏內也沒人家,極是幽靜……”


    秦禮伸手拍著兵士的肩膀,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小子還是個有心的。好,從今日起,就升你為小旗。你自己去挑十個兄弟吧!隻是,這軍籍之事,得要離開丕縣後了。”


    “噯,謝謝爺!”兵士行軍禮領命,歡歡喜喜挑了平日和自己親近的十個人出來,片刻就算落實了編製,一步從大頭兵成了軍官,雖然隻統轄著十個人,這軍官兵丁的身份,卻是隔著天差地別,根本無法逾越的。


    有了這麽一個人做引子,一些兵丁們也都有了念想,一個個表現的就特別活躍特別積極起來。


    秦禮看著剛提升的小旗:“謝什麽謝,還不報上名字來!”


    “噯,嘿嘿,回爺,屬下叫洪大水,因為屬下老娘懷著小的時家裏發了大水,老娘在逃水荒的時候生了我,就起了這麽個名字!”


    秦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吩咐:“洪大水聽令!”


    “呃……屬下在!”洪大水愣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單膝及地躬身領命,一張臉也不知因為激動還是緊張,漲得通紅一片。


    “命你帶所部,護送這些病人前往你看好的宅院安置!”秦禮肅容吩咐。洪大誌連連答應著。正要起身去執行,就聽秦禮又補充道,“不得擾民……宅院中若是還有百姓,就給他們留下兩處院子居住,你要約束好兵士,不要讓他們隨意走動,以免影響了疫情防控!”


    “是,屬下領命!”洪大水進入角色很快,這會兒已經回答的很流利了。


    領了命,立刻讓其他兵士拉起病人,帶上陪護的家屬,呼呼啦啦直奔看好的‘大宅子’而去。


    那魏炳成的別院裏存了上千石的糧米,木柴、菜油、肉幹醃肉諸物也儲存多多,病人們入住了魏家別院之後,竟是一切順遂,飛快地就安置好了。


    石師爺戰戰兢兢地跟在秦禮身邊,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回來的人,絕非普通郎中那麽簡單,身


    邊這個簡直就是個殺神,別看一臉笑的和氣,保不準一個不順心就給殺了也沒處伸冤去。


    好在,秦禮也打定了注意,早就讓洪大水帶人將魏炳成和丫頭婆子們趕到一個二進院子裏,又以妨礙疫情防控為由看住了門戶,無論魏炳成怎麽大喊大叫,都隻當聽不見。不說秦禮,就是石師爺聽到魏炳成的怒罵也隻當耳聾沒聽見,隻亦步亦趨地跟在秦禮身後,努力地表示著自己的用處……有用處就不會有性命危險不是。許班頭也是個明白人,很快看清了形勢,也從最初的懶怠變得積極起來。


    有了這兩位‘地頭蛇’的主動,防疫工作很快正常迅速地開展起來。


    三天,丕縣縣城就巡察了一遍,各家各戶的清理防控措施也基本落實。與清和縣時這些事務都交給吳雲橋安排不同,這邊的魏炳成被軟禁,石師爺和許班頭又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一些具體的措施、安排就要秦禮,甚至邱晨來給出。


    於是,邱晨借鑒了親曆的一些事,讓許班頭在每個胡同挑選一名青壯充入臨時衙役的行列,這個臨時衙役的工作隻有一項,就是監督控製一條胡同的疫情防控、疫情匯報。他們這一次帶來的糧米不少,丕縣的縣倉裏也有錢糧儲存,每個臨時衙役發二十斤米,以後根據工作成績考核,做得好的每隔五天還會發二十斤米。一般五六口的家庭,有了這二十斤米,就不至於挨餓了。是以,這些臨時衙役們的工作大都極認真,加之他們所做的工作也是幫助鄰裏防控疫病,很是受人擁護,這工作就開展的就特別順利。


    有了這許多的臨時衙役加入防控工作,縣城的疫情防控很快就落實了。甚至因為城中各家防控疫情需要大量的柴禾,許多身體還算好的青壯紛紛去砍柴進城售賣,丕縣沉寂荒涼多日的幾個城門口的柴市竟然異樣的繁榮起來。


    城裏安置妥當了後,緊跟著就是鄉下各個村莊。有了街道的防控實施經驗,村莊也將防控疫病的任務落實到了村正、裏正身上。村正裏正病亡的,就臨時甄選出合適的人來,同樣用米糧作為報酬,如此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安排推進下去,在邱晨一行進入丕縣十天後,整個丕縣境域內,疫病的防控措施基本到位,病人在縣城設了兩個治療點,村鎮中也設了幾個治療點,安排了丕縣當地郎中和帶進來的郎中坐鎮治療。


    又過了五天,丕縣的疫情防控已經有了初步的效果,日發病人數和死亡人數都開始下降。


    邱晨也從每日繁重辛苦的治療工作中脫身出來,回到臨時安置的宅子裏。


    陳氏迎了她進去,第一時間備了熱水給邱晨清洗。用沐浴露細細地洗了兩遍後,邱晨換了一身幹淨的薄棉衣褲從房間裏走出來。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早晚的天氣已經很是清冷了,這樣的天氣無疑對疫病的控製很有利,照眼前的形勢估計,最多再過一個月,到九月底十月初,天氣轉冷,河水結冰,這場肆虐三個月的疫病也該結束了。


    秦禮和曾大牛帶著石師爺和許班頭去了各個集中治療點巡察,回來時已是掌燈時分。


    洗漱過後,曾大牛去兵士居住的院子查看,秦禮則匆匆來見邱晨,並將一支封閉的小竹筒交到了邱晨手上。


    “嗯,侯爺要過來?”邱晨打開紙條一掃,立刻驚訝起來。


    見秦禮點頭應承,邱晨連忙吩咐秦禮,“去,給侯爺傳信,這兒他來沒有半分用處,隻需將賑災的糧米送過來就成!”


    頓了頓,又道,“跟他說,咱們這裏那些郎中……那些兵士也都能用上了,若是需要,就直接從這邊調過去!”


    秦禮一喜,連聲答應著退下去傳信了。


    第二天,洪大水和另一個叫趙傳信的小旗,就各帶著十個兵士跟著曾大牛離開了丕縣,直接去了輝縣和更遠處的易水縣。


    丕縣的疫情迅速地好轉起來,發病人數和死亡人數也銳減,漸漸地,縣城的一些鋪子重新開門營業,集市上,除了賣木柴的,也漸漸有了少數的攤子,街麵上也漸漸有了行人來往……這一切都昭示著,丕縣在經過一場疫病災難之後,正在逐漸地恢複著,雖然短時間內沒辦法恢複到疫前的繁榮,但有了恢複就有了希望,終有一日,這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又會恢複人來車往,吆喝聲不斷的熱鬧繁榮。


    邱晨休息了兩天,帶著秦禮和返回來的曾大牛,騎了馬直奔丕縣的封鎖關卡。帶進來的藥材不多了,另外,眼看天氣轉冷,也需要外邊調進一些禦寒衣物。


    來到封鎖關卡,關卡外


    的棚子裏已經或坐或站了許多人,既有之前約好了的雲濟琛和廖文清,也有從京城趕過來的督辦防疫的靖北侯秦錚和負責錢糧的唐文庸。


    看到邱晨從馬背上跳下來,唐文庸第一時間起身迎上來。


    “哎呀,林娘子,好久不見了!”唐文庸一臉驚喜地招呼著。


    當初離開時連個招呼都沒打,這會兒跑來表達親近了。邱晨撇撇嘴,卻終是被唐文庸的喜悅感染,禁不住嘴角往上揚起來。


    “文庸,好久不見!”邱晨笑著回應,“你這是……”


    “還不是被某人拖了來的……不說這個,我說你怎麽這麽冒險,怎麽親自跑進去了?”唐文庸揮揮手,像是要拋開什麽不好的東西一樣,隨即壓低了聲音問詢起來。


    邱晨笑著攤攤手:“我也是一時衝動……嗬嗬,你也知道,人總會有頭腦發熱的時候。”


    “哈哈……哈哈……”唐文庸爆笑起來,絲毫不顧及周邊人的目光和注意。笑了好大會兒,這才退後一步,有些悻悻地瞥了旁邊人一眼,對邱晨撇撇嘴,“靖北侯有話要問。”


    秦錚斜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兩步,直走到拒馬鹿砦跟前,距離到邱晨最近處,目光平靜深沉地盯著邱晨,卻好一會兒沒有做聲。


    邱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靛藍色棉布直綴,雖然身在疫區,除了在治療點外,邱晨對個人衛生還是很有自信的。也果如她自己想得,身上的靛藍色棉布直綴幹淨整潔,因為煮過消毒,讓布料的顏色有些褪色,微微地發著白。但邱晨並不以為這有什麽失禮之處。


    抬起眼睛,坦然地回望過去,邱晨微微含笑道:“好久沒見侯爺了,侯爺可好?”


    秦錚眼裏的暗沉退去,目光溫和了一些,略略點了點頭,開口卻是詢問丕縣的防疫情況來:“丕縣的情形如何了?”


    邱晨微微一笑,道:“到昨日,丕縣縣城發病人數減少到了八人,沒有死亡。鄉村裏發病也減少到了十九人,同樣無人死亡。”


    這一串數字報出來,不等秦錚回應,旁邊的唐文庸就叫起來:“哎呀,林娘子,你是怎麽做到的?你進入丕縣不過短短半個月……”


    邱晨轉臉看向唐文庸:“有了清和縣的實踐經驗,這一次在丕縣就省了許多時間,效果快一些也是正常。另外,我想文庸也是了解的,天氣轉冷也讓疫情的控製容易了些。”


    唐文庸把著下巴一臉沉思地連連點頭:“嗯,確是如此。”


    這人問完了問題再次安靜下來,邱晨轉回頭繼續跟秦錚匯報情況:“自從我進入丕縣,丕縣縣令魏炳成就未出現……”


    邱晨的目光有些閃爍,秦錚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和一抹笑意,點點頭道:“嗯,我會將此事上報,你回去試試看,能否找到魏縣令的消息……”


    邱晨暗暗鬆了口氣,點點頭,道:“魏縣令的石師爺和縣衙的許班頭這些日子工作極是勤懇,每日都任勞任怨,天天親往疫區巡察……這半個月來,幸虧了他們的全力協助,疫情才能如此順利地得以控製。”


    這一次,石師爺也跟了過來的,剛才見到侯爺跟邱晨頗為熟稔的樣子,已經暗暗心驚又隱隱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做出什麽糊塗事來,是以,這會兒一直瑟瑟地站在秦禮和曾大牛的身後,擔憂著忐忑著,聽到邱晨向侯爺提及魏炳成,他的心更是高高的提了起來。隻是轉瞬,聽到邱晨向侯爺專門踢了他和許班頭,還大力讚揚,石師爺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大了嘴巴抬頭看過去,那一臉驚喜、詫異的表情惹得回頭看過來的曾大牛幾乎忍不住失笑,一巴掌拍在石師爺肩頭:“侯爺要見你呢,還不快上去拜見,發什麽呆呐!”


    秦錚問了石師爺些防疫情況,旁邊的唐文庸突然問道:“你是什麽身份?”


    石師爺呆了下,連忙恭敬答道:“小可是十一年的孝廉。”


    唐文庸略一沉吟道:“既然魏炳成下落不明,你這段時間替代縣令所做甚好,就暫代了丕縣縣令吧。”


    石師爺這回是真的呆住了,一時根本反應不過來。縣令雖然品級低,隻是正八品、從七品的品級,但卻一貫是由吏部委任,這位年輕人雖然是官身,但他卻並不相信此人有委任朝廷命官的權利。


    唐文庸卻不管石師爺的失態,繼續道:“雖是暫代,你也


    不用畏手畏腳,吏部的行文很快就能下來。隻不過,此次疫病緊急破例攫拔,你也要用心辦差才是,可不能丟了爺的臉!”


    秦錚也緊跟著道:“嗯,吏部的行文很快就到,你且安心辦差即可!”


    經過秦錚的肯定,石師爺才反應過來,也才敢確定添上真的掉了個大餡餅,還正好砸到了他的頭上。


    因為消息太過突兀,石師爺簡直驚喜的無以複加,渾身顫抖著,卻沒忘了謝恩,急急忙忙地提起直綴跪倒在地,哽噎道:“石世倫感佩侯爺和……”


    秦錚淡淡道:“二爺!”


    石世倫微微一愣,臉色更為恭敬道:“石世倫感佩二爺和侯爺大恩。石世倫必定盡心竭力辦好差事,定不會丟了二爺和侯爺的臉!”


    唐文庸似乎有些興味索然,揮揮手不耐煩道:“行了,記得你今日說的話就成!”


    “是,”石世倫又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這才垂著手站起身來,緩緩地退到一邊去。


    有了這個小插曲,邱晨也沒有多做停留,跟廖文清和雲濟琛說了幾句話,接了送過來的藥材糧米等物資,就辭過眾人,轉回丕縣縣城去了。


    除了石世倫被提為縣令外,許班頭也被提了一等,成了九品役差。一般衙役屬於皂隸,按傳統是賤業,終生能升到班頭就已經到頭了,再升無可升。但有了品級就不同了,役差之後,還能升捕快,還能升捕頭,最高等級的刑部捕頭可是正四品高官。這就相當於給許班頭改寫了人生的前景,是以,這位平時裏有些油滑的班頭之驚喜激動,絲毫不亞於突然成了縣令的石世倫。


    這兩個人有了身份,做起事來更是名正言順,積極性也更高。


    之後,邱晨就更加輕鬆起來,每日隻是去縣城的兩個治療點查看一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就能夠自主分配了。


    如是,又過了三日,丕縣縣城沒有了新發病的病人;又過了兩日,也就是邱晨入住丕縣十七日後,整個丕縣都沒了新發病例出現,丕縣的疫情防控得到了階段性的勝利。


    這些日子,邱晨又將在丕縣遇到的一些具體情況應對措施添加到了疫病防控總結裏。到第二十天上,丕縣全境已經連續三日無繼發病例出現。邱晨於是跟石世倫和許班頭打了個招呼,帶著秦禮、曾大牛、陳氏,還有五十個兵士一大早離開了丕縣縣城。


    石世倫和許班頭兩人輕車簡從出城相送,對於這位給他們帶來巨大喜悅的邱先生,他們可是由衷的恭敬,也因為這位邱先生親曆疫區救助百姓的行為,讓他們從內心裏生出一種由衷的敬佩來。是以,這兩個人對邱晨的話是毫無折扣地服從執行,這一次邱晨想要安靜離開,他們倆就沒帶人,獨自兩人過來送行。


    簡單地說了幾句話,邱晨一行就辭過石、許二人,往丕縣封鎖關卡走去。


    他們一行人還不能直接離開。就在關卡內臨時搭了幾個棚子,他們要在這裏隔離一周,確定沒有攜帶疫病病菌才能走出疫區的封鎖線。


    當重新看到關卡的時候,邱晨帶進來的郎中和五十個兵丁都撐不住紅了眼,甚至有人哽咽著淚流滿麵。當初他們走進這裏的時候,沒有誰不害怕,隻是因為各種情況沒有辦法,才迫不得已地走進來,當時,他們誰都沒想到還能再次平安的走出去,而且是沒有減員的走出去。


    在關卡內的隔離,邱晨跟所有人一樣,每天都會沐浴兩次,衣物都清洗煮沸兩次消毒。一些沒辦法消毒的物品,還有排泄物等,就挖深坑掩埋掉。除了這些,他們都可以關卡內自由活動,也可以去拒馬鹿砦跟前跟外頭的人說話聊天。


    而邱晨則借著這裏的安靜,將防疫的總結重新修正了一遍,又眷抄了下來。


    到了第三天,她眷抄完一段文字,覺得疲憊了,就擱筆起身,走出了臨時居住的棚屋。


    “大嫂……”一聲哽噎的呼喊從關卡另一邊傳了過來,邱晨猛回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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