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一看那褯子上的東西,呈黃綠色不說,周圍褯子上還有一圈明顯的暈染開的水漬,就說明孩子大便不對,拉肚子了。走到近處,再仔細看,就見孩子的排泄物裏有碎花生米樣的顆粒狀物……這是明顯的消化不良的症狀。


    三個多月的孩子,差不多還是單純吃人乳的情況下,排泄物一般都比較軟,正常情況下呈黃色、黃褐色。若是過於稀薄,或者顏色發綠發黑,就都是不正常的。


    竇氏看到夫人和侯爺一起過來,露出些驚慌之色來,臉色蒼白著,甚至有些蠟黃……哆嗦著嘴正要回話,邱晨卻翕動了幾下鼻翼,目光一轉,就看到暖炕下放著的一隻木盆裏丟著幾塊尿褯子,最上邊一片明顯是髒的,上邊一片孩子的便便。


    “怎麽了?”邱晨見孩子裹著張包被,兩條小胳膊光光地露在外頭,奮力地揮動著,哭的小臉皺巴著脹紅成一團,淚水鼻涕糊了一臉,不由心疼起來,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話音也難免有些發冷。


    她們屋裏不留值夜的丫頭,一直走到堂屋,走進西次間,門簾一掀開,眼前一亮,就見屋子裏點著好幾個蠟燭,竇氏正抱著亮兒在田地中間打轉轉,一邊輕聲哄著,一邊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隔著一道簾子,西裏間兩個孩子也跟著嚎啕著……三個孩子哭成一片。


    這麽一會子,孩子的哭聲仍舊沒有停歇,甚至沒有一絲兒減弱的趨勢,哭的撕心裂肺的,在寂靜的深夜中,特別淒厲。而且,也吵醒了另外兩個孩子,也先後跟著哭起來,一時,邱晨心急如焚,腳步匆匆幾乎跑起來。


    邱晨轉回頭看看秦錚,也顧不得多說什麽,點點頭,匆匆往西屋裏走去。


    說著話,邱晨已經穿好了鞋子,一邊往外走,一邊係著棉衣扣子。臨窗的案幾上留了一根蠟燭,邱晨上前去端燭台,卻有一隻大手從她身後伸過來,替她端起燭台,“走,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


    “屋裏生著火呢,不冷的,你不必擔心我。還是我去看看吧,不然總是掛心,你且睡吧。我去看看就回來。”


    孩子們還小,醒了免不了會哭,是以秦錚才這麽說。可邱晨卻覺的孩子的哭聲不太對,哭聲尖利,好像哪裏不舒服……與平時要奶哭泣有些不同。


    秦錚也很警醒,幾乎跟邱晨一起坐起來,見妻子就要起身,伸手攬了一下,道:“你且躺著,我去看看,說不定隻是餓了要吃奶呢!”


    正睡得香甜呢,就聽得隱隱一陣陣兒啼傳來,邱晨略略迷糊了一瞬,隨即激靈靈醒過來,坐起身,抓起身上搭的棉衣披在身上就要下床。


    晚上也沒甚話,邱晨洗漱之後又備好熱水,伺候著秦錚沐浴了,早早睡下。明兒還要早起。


    等孩子們睡了,邱晨又將三個孩子的奶娘嬤嬤叫在一起,細細地叮囑了一番,無非是讓她們好好看護三個小的。轉回來,又跟陳嬤嬤和承影說了一回,留她們二人在家裏看家,也同時看好三個小的。


    竇氏毫不猶豫地答應著,抱了亮兒退下去,進了西裏間,哄著亮兒喂奶睡覺去了。


    竇氏倒也沒耽擱多久,片刻後就匆匆趕了回來,邱晨注意到她的手明顯剛洗過,伸過來的時候有淡淡的香皂味道,知道她上完廁所洗過手了,心裏比較滿意,隨即就將困狠了有些不耐煩的亮兒交給她。碰到竇氏的手指,察覺到她的手指冰涼,邱晨還提醒了一句:“以後洗手用溫水……淨房裏都備著的,別用涼水洗手。”


    盡管這個理是如此,邱晨也希望奶娘們能專心致誌地照顧好三個孩子……但,聽奶娘們這般敬業,連自己的親生孩子也不見,仍舊覺得有些意外……再想想,謀生不易,這些婦人既然出來做奶娘,必是家裏日子清貧,無以為生。她們在這裏做奶娘,吃喝都是最好的,還有衣裳有月例銀子,逢年過節也有打賞份例,所得豐厚,不僅僅是孩子,一家人的吃喝都夠了,還有不少剩餘。更何況,夫人說過了,照顧好了小主子,等她們老了,也有一份養老銀子……種種優厚待遇之下,她們盡心盡力。


    皮氏也道:“夫人待我們這般優厚,我們也得謹守自己的本分才成。”


    孫氏抱著孩子,不能行禮,卻連忙笑道:“多謝夫人心慈,我們捎了銀錢東西回去,孩子的奶奶也缺不著孩子的,就不用看了……嗯,外頭的孩子邋遢,若是沾染了不潔之物,帶累著小主子們生了病,奴婢們萬死不能贖罪了。”


    邱晨笑道:“我屋裏幾個大丫頭都能書會寫的,你們要是給家裏寫信什麽的,盡管找她們去。……要是想孩子了,也可以捎個信兒回去,讓家裏人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孫氏和皮氏自然歡喜無限地謝了。


    不過是恰好去方便了,也屬正常,邱晨也沒深究。自己抱著亮兒哄著,一邊道:“眼瞅著要過年了,敞兒三個還小,也沒法子放你們回家去看看了,我讓人給你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年貨,給你們送回家去,你們也想想,還有什麽往家裏捎的,也一並送回去吧。早些送回去,也好讓家裏老人孩子置辦些衣裳年貨去!”


    孫氏一邊哄著敞兒,一邊回道:“並沒聽竇姐姐說不舒服。”


    邱晨並沒在意,隻詢問道:“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


    敞兒奶娘孫氏道:“竇姐姐去淨房了,片刻就回。”


    敞兒的奶娘孫氏和九兒的奶娘皮氏應聲進來,亮兒的奶娘竇氏卻沒有進來。


    孩子們回來,連三個小不點兒也被抱了過來,秦錚詢問過幾個大孩子,又逗了回三小,一家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吃了晚飯,秦錚照舊帶著孩子們去練功,邱晨則帶著三個小的洗澡、按摩、做操,玩耍了大半個時辰,看著三個小的困倦起來,這才呼喚奶娘們進來,


    帶孩子們去喂奶睡覺。


    邱晨挖了他一眼,恰好聽到孩子們回來了,於是撇下秦錚,顧自去照料孩子們了。秦錚有些無趣地摸摸鼻子,也不由有些失笑,他平日裏說話都少,更輕易不會玩笑。剛剛一句玩笑,聰明如妻子又怎麽不明白,去莊子上的事已經妥了。不然,他也不會有心情開玩笑了。


    喝了口茶,秦錚抬眼,再次看到妻子帶著探尋的目光,難得玩笑道:“可是我臉上沒洗幹淨?”


    洗漱過,除去一身大衣裳,換了一套家居的繭綢袍子,秦錚在東次間臨窗的暖炕上落了座,邱晨接過月桂送上來的茶,遞到丈夫手裏。


    丈夫這般關懷體貼,邱晨聽著自然欣喜,抿了嘴角笑著,也不答應,隻隨著丈夫走了幾步,來到碧紗櫥跟前,就勢從丈夫懷裏出來,將丈夫的鬥篷解了,隨手遞給旁邊垂手伺候的承影,拿下去清理掛好,她自隨了丈夫進了次間。


    見妻子這樣微微仰著臉看著自己,眼神溫和中帶著探尋,秦錚不由地想起二人初見,妻子也是這般大大方方地看著自己,心下一軟,秦錚伸手攏住妻子的肩頭,將她攏進自己的貂裘之中,帶了一絲關切道:“大冷的天,不必迎出來。你在屋裏穿的單薄,門口風冷硬的很,吹著容易傷風。”


    邱晨迎到屋門口,看到秦錚挑了門簾子跨進門來,隨著一股寒風撲麵的,是淡淡的並不令人討厭的酒氣。抬眼看過去,卻見秦錚麵色正常,眼睛也清亮的很,顯然飲了酒卻遠未喝醉。


    母子幾個各自忙碌了一天不說,秦錚去衙門點卯也沒有回來用飯,打發人說跟雍王爺出去了。一直到掌燈時分方才回到府中。


    三個孩子都各自忙碌去了,邱晨也轉回頭帶了青杏和承影,一路往後園子裏去,看為聚會做的準備去了。


    邱晨看著女兒的背影小燕投林般消失在門口,不由有些發怔。雖然答應了阿滿,卻終究有些擔心。或者,這擔心與其他無關,隻要是母親對兒女的成長都是既喜且憂的。


    阿滿壓住心裏的歡喜,答應了一聲,匆匆轉身出去了。


    “這事兒就交給你去安排吧。記得,叮囑郎中和小廝們帶上口罩,免得傳了病氣。”邱晨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


    兒女終究是要長大的,如同雛鷹,若總是捧在手中,不給他們練習飛翔的機會,他們又怎麽能夠翱翔藍天、搏擊長空?!


    邱晨看著女兒,心中再次感歎女兒也長大了。心裏明白女兒這是想著自己去給莊戶看診,鍛煉自己的醫術,不好直說,繞著彎子說這麽多……雖然難免有些擔憂,卻也略一猶豫,就答應下來。


    “娘親,女兒倒是想起一事,莊子上的老人們,到了冬日頗有些犯了舊疾的,或咳喘或腰腿疼痛不利於行,還有些幼兒外感風寒邪氣的,那莊子地處偏僻,求醫不便……不若……嗯,不若帶上兩名郎中,去莊子上義診一回,積功積德,也是娘親的一片善心。”


    阿滿那邊本就放了假,因為要幫著邱晨打理家事,這些日子,連仁和堂坐診也沒去。說過狩獵的事兒,又聽邱晨叮囑兄妹二人穿厚實些,帶些替換的厚衣裳什麽的,下鄉不比府中處處溫暖,真的天寒地凍的,別不留神凍病了去。阿滿也心思一動,轉了轉眼珠子,心有所動,卻忍著等哥哥帶了昀哥兒離開,屋裏隻剩下她跟娘親兩個了,這才笑著開口。


    春日,一般鳥禽求偶繁殖的季節,而一些食草動物,諸如鹿、麅子、黃羊之類,則是懷了胎準備生產的季節,自古就有春日不狩的習俗,也有的會區別對待,隻狩獵成年雄獸,而放過懷孕的雌獸和幼獸,也是最淳樸的動物保護準則。


    阿福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邱晨也跟著笑嗔了一句,摸摸阿滿的頭發道:“年前是沒功夫了,等過了年,抽空子,必帶你們去雁翅鎮那邊狩獵。不過,轉過年來開了春,就不能射殺,隻能下套活捉了。”


    邱晨含笑睨了她一眼,阿滿驚覺地看過來,訕訕一笑,道:“我知道,過年忙,嘿嘿,能射射兔子野雞也不錯!”


    “啊,射獵?”阿滿興奮地叫了一聲,隨即又有些可惜道,“若是去雁翅鎮還好,京郊的莊子哪裏有什麽獵物,不過是幾隻野兔野雞野鴿子罷了!”


    “那就好。”邱晨笑著道,“你準備準備,你爹爹也一起去,若是有功夫可能帶你們射獵。”


    邱晨欣慰著,兒子果真是大了,懂事了,不但更沉穩了,還懂得開解她,不讓她憂心。


    阿福笑著道:“是有些擔心。不過,小子們的功夫已經練得有了些底子,技戰術方麵有成子哥領著練也是一樣的。母親不必為兒子憂心!”


    邱晨在旁邊看得清楚,笑著道:“福兒是擔憂冰戲之事吧?”


    跟孩子們一說,不必說自然都是歡喜無限的,隻阿福略略遲疑了下,也答應下來。


    第二日是臘月十五。初一十五是大日子,適宜進寺上香,卻不適宜其他活動。而且,邱晨之所以推後一日,也是有心留一天時間為十八那天的聚會做做準備,也給孩子們留出一天的時間來準備準備。昀哥兒小,一應事宜還都由著她做主,阿福阿滿都漸漸大了,有些自己的意願,她也願意尊重孩子們的意願。


    暗暗吐出一口氣來,秦錚無言地擁緊了妻子。邱晨也伸出手,回抱住丈夫的腰身,將身體往丈夫的懷裏擠了擠,尋了個更加舒適的位置,安心地閉上眼睛,睡去了。


    見妻子宜嗔宜喜的,秦錚也明白,妻子習慣了鄉村隨意自在的日子,時間久了難免懷念,更願意去莊子上住些日子。隻是,被庶務纏身,又哪裏能那般隨意任性。另外也難免自愧,承諾妻子南下出遊的話說了許多次,卻一直沒能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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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不等秦錚說話,邱晨自己就先否定了,歎息著:“還是不行……怎麽也是要過年了,也就能抽出兩天功夫來……十八那天,常佳儀還要來咱們家請客。”


    她的眸子在夜色裏顯得格外閃亮,眨著眼睛道:“原來還想著去通州……若是如此,咱們幹脆去趟雁翅鎮吧!”


    聽秦錚這麽一說,還真是有些道理,邱晨也就相信了,剛剛滿心的不滿幽怨瞬間被歡喜代替。


    秦錚低頭,用頭抵著妻子的額頭,道:“工部,是臘月前忙,真到了臘月反而不忙了。我那邊卻是與這些個都沒甚關係,有始有終,忙完了就暫時無事了。”


    邱晨愣了一下,猛地抬頭,問道:“你不要上衙了?要過年了,你們不是比平日更忙麽?”


    秦錚無聲地笑笑,道:“哦,原來還想著陪你們去莊子上住幾日,沒想到人家還不稀罕!”


    “……才沒有!”邱晨的表情早就說明了一切,卻還下意識不肯承認,嘴硬。


    看著有些孩子氣的妻子,秦錚忍不住失笑起來,低頭親了親妻子的發絲,含笑問道:“嫌我冷落了你們母子?嗯?……”


    “你又沒放假,還要上衙的……不然,咱們還可以帶孩子們去山上狩獵!”這麽說著,邱晨不由懷念起秦錚在家‘思過’的日子,不用上衙,輕輕鬆鬆地,還有大把的時間陪她陪孩子,哪裏像現在這樣,天天早出晚歸的,不黑天都不見人影兒的。


    秦錚微微挑著眉,微笑道:“為什麽我要自己在家?”


    邱晨點點頭:“嗯,就這樣。我準備準備,後日帶孩子們去,在莊子上住一晚,第二天回來……就是你隻能自己在家了。”


    秦錚拍拍妻子的脊背,輕笑道:“你想的也有道理……不如,就帶孩子們去莊子上轉轉吧,莊戶們的情形好一些,有什麽咱們也明了,倒是不虞有什麽不妥當。”


    點頭應著,邱晨有些慚愧道:“你說的有理,是我想的不周全。”


    還真是這樣。那些百姓饑寒交迫之下,難免有生病的,不說別的,感冒傷寒是少不了的,這些病都傳染,而且,在這個時代都是能夠致命的。若是帶孩子們去被傳染了,還真就得不償失、事與願違了。


    這些隻是沒想到,秦錚一說,邱晨也就明白了。


    看著妻子的意外和驚訝,秦錚攬了攬她的肩頭,緩緩解釋道:“如今天寒地凍的,清洗不易,又加之饑寒交迫,那些人家裏難免有些醃臢,說不得就有癘疫病氣沾染過人……所以,你和孩子們都不要去。命人去那些村落發放,那些人能穿上衣吃上飯就好。”


    比較意外的,秦錚卻並不支持。


    邱晨吩咐下去,陳嬤嬤等人辦事迅速,很快就備妥了棉衣糧米等物。邱晨琢磨著家裏的事情備的差不多了,就是梁國公府那邊的梧桐苑也收拾利落了,於是,就跟秦錚商議,她想帶著阿福阿滿和昀哥兒去莊子上一趟,按例慰問莊子上的老人外,也按照派人打聽好的名單,去周邊的村莊,特別是莊子周邊受過災的村子裏,送一些冬衣糧食去。她想著讓孩子們看看那些人的苦難、艱辛,能夠更珍惜眼下的生活,也培養孩子們憐貧惜老的理念。


    臨近年節,秦錚仍舊忙的早出晚歸,白天在府中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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