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盡主人之責,想著緩和氣氛,奈何之前和諧歡娛的氣氛已經被衝散的一幹二淨,特別是廖清,雖然撐著微笑,卻實在了興致,於是,三個就別朋友的聚會隻好掃興收場。


    撤了酒菜,丫頭們捧上來熱茶吃了,邱晨詢問二人何時離京。


    “就要過年了,明兒就動身。若是一路順遂,三四天也就到了。”雲濟琛笑著回答,轉而瞥向廖清,“清也要回家,正好我們一路。他送我到正定,還得緊趕著些,不然就趕不及回家過年了。”


    自從福安公主離開後就一直沉默的廖清這會兒隻是捧著茶,垂著眼,聽到雲濟琛提及自己,也沒有立刻回話,默了片刻,放淡淡開口:“明兒,我就不同你一起了。我,還有點兒事,處理了再說吧!”


    已經是二十四,從京城到安陽府近八百裏路,就是天晴路好,也得緊趕著才能在年前到達。若是再耽擱,趕回安陽過年是不能夠了!雲濟琛和邱晨卻似乎誰也沒感到意外,都隻是看了廖清一眼,就罷了。


    雲濟琛笑了笑,隨即道:“原來指望著路上有你一起,不至於太孤寂呢!”


    這話說的有些酸溜溜的,擱在平時,就是廖清不回幾句,邱晨也會打趣一句。這會兒,卻沒人搭話。雲濟琛自己也沒意思,摸了摸鼻子,沉默著喝了杯中茶,就招呼著廖清一起告辭。


    廖清默然看著邱晨,嘴角動了動,勉強撐起一抹笑來:“第二口薄皮樟木箱裏放了三個小匣子,乃是為三個孩子備的。……外頭的事有我和雲二,你不必掛心,照應好孩子……”


    邱晨自然笑著致謝答應了,又讓人送上給雲家、廖家的年禮,還有給雲家老太太的問候,最後叮囑廖清一句,若有什麽盡管上門來。廖清也不知聽沒聽清,含混著答應了,跟雲濟琛一起告辭而去。


    邱晨就站在小花廳門口,自有平安和趙九兩人一起將雲廖二人送出門去。


    之前,她感覺到廖清和福安公主間暗流湧動時,還暗暗有些小興奮,但看到廖清落寞的背影,她突然興奮不起來了。


    畢竟飲了酒,又因廖清的事情有些意興闌珊的,邱晨回到沐恩院換了套居家的半舊衣裳,就上炕歪著了。原打算隻是歪著歇會兒,卻不想一覺沉沉睡去,再睜眼已是暮色四合。


    隻有屋角點了一盞燭火,昏暗而朦朧的光從帳幔的縫隙裏透進來,形成幾條微弱的線形光柱。


    邱晨覺得渾身酸軟著,頭腦也有些昏沉沉的……邱晨眨了眨眼睛,這才開口喚人:“來人!”


    開口,卻覺得嗓子裏幹澀生疼,有一種嗆到的感覺,不由皺了眉頭。這是感冒的初期症狀啊!眼瞅著就要過年了,若是病了就麻煩了。


    承影就坐在對麵椅子上就著燭光做針線,聽到聲音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走上來,一邊叫人一邊動手將帳幔挑起來,用象牙柄的銀帳鉤掛好,一邊探進身來,笑著詢問道:“夫人這一覺睡得香甜,足足睡了一個半時辰。……天都落黑了,我都想夫人再不醒就要叫醒您了,免得睡久了,夜裏走了困。……夫人可是要坐一會兒再起?”


    邱晨聽得承影溫和地說著話,轉眼看過去,答應著道:“嗯,我覺得喉嚨有些發緊,你去藥匣子裏拿一丸銀翹解毒丸過來。”


    感冒初起,隻是頭重、咽痛,服用銀翹解毒丸清熱解毒,疏散風寒正好。因不發熱,若是服用發汗之藥,反而容易造成腠理泄瀉太過,反而更容易誘發病情加重。


    承影一聽這話驚了一跳,正在給邱晨披衣裳的手立時伸過去,撫上邱晨的額頭試探體溫。邱晨也不躲避,由著她試過,一邊道:“隻是咽喉有些不對付,並沒有發熱,吃丸藥就無妨了,你也不必蠍蠍螫螫的。”


    自打進了臘月,就有各種各樣的禁忌,更何況此時已近新年。平時夫人對這些不在意,她們跟著也放縱了。承影暗暗自責著,連忙告罪,手腳麻利地給邱晨穿好上衣,拿了個大迎枕過來讓她靠著,又拉好被角給她蓋好了,這才轉身去炕尾的炕櫃抽屜裏拿了一個精致的小銀匣子出來。


    要了熱水來,邱晨也不用人伺候,自己拿了一顆銀翹解毒丸吃了。又接了承影遞上來的淡蜂蜜水喝了,這才抬眼示意。


    承影走到門口喚了一聲,風輕和春香帶著小丫頭很快捧著臉盆麵巾諸般魚貫而入,邱晨也在承影伺候下穿了裙子下了炕,就在炕邊洗了手臉,然後走到妝台前坐了,由著承影給她梳了頭發。


    “前頭穿了信兒過來,說是下午冰戲,大少爺帶著咱們府上的小子們贏了福王府的冰球隊。據說皇上也去看了,還誇了大少爺,賞了一雙內造冰鞋,還賞了宴席。侯爺命人傳話,讓夫人不必等了,他們吃過飯就回府。”承影一邊梳著頭發,一邊低聲回報著。


    冰戲是在西苑太液池舉行,邱晨倒是不擔心秦錚留在那沒飯吃,有楊璟庸這個掌管內務府的王爺在,再怎麽也不怕餓肚子。倒是聽到承影這麽說,邱晨歡喜之餘,不由地又想起同樣說過這話的福安公主,再接下去自然又想起廖清……看福安公主的模樣,竟似乎吃定了廖清,就是不知道,福安公主對廖清究竟保持何等打算……雖說她沒有大本事,單若福安公主強人所難,她不會束手旁觀不說,也並不覺得自己盡力就未必不能幫廖清一把……再不濟,她們有遠洋船隊,廖清也可以跟著船離開一段時間,待上兩三年回來,想必福安公主也就忘懷了。


    默然思忖著,承影給她梳好了頭她都沒注意到。承影看著默然出神的夫人,略略遲疑了一瞬,還是出聲提醒:“夫人可是覺得不爽快?那就上炕歇著……您這會兒大不必硬撐著,盡快養好了,過年還有得忙呢!”


    邱晨醒過神來,透


    過鏡子看了承影一眼,吩咐道:“給我備紙筆……接著讓人擺飯吧。”


    承影略略有些意外,卻也沒質疑什麽,毫不猶豫地答應著,扶了邱晨上炕坐舒服了,這才走到屋門口吩咐擺飯,轉回來,自己去炕櫃裏拿了筆墨紙硯等物,在炕桌上鋪陳開來,一邊取了墨條磨了一點點墨汁。


    邱晨瞥著墨池中的些許墨汁,微微笑了,這丫頭是越來越貼心了。從她擺飯的一句話就知道她用墨不多……眼瞅著承影和含光幾個年紀都不小了,甚至連月桂也已經十六歲了,狠心留著也留不了幾年了。真不知道她們嫁了人,下頭的小丫頭們能不能也這麽貼心。


    暗暗搖搖頭,將亂七八糟的思緒都拋開去,邱晨提筆給雲濟琛寫了一封信,詢問廖清的情況,並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寥寥幾句就寫完了,邱晨提筆看了一遍,最後在信尾屬了名,然後裝入信封,交給承影:“讓他們立即給雲二公子送過去。囑咐他們,等著雲二公子看完信,要了回信再回來!”


    承影看她神情肅穆,也鄭重地應了。春香和風輕帶了小丫頭送上晚飯來,承影看著擺了晚飯,又叮囑了春香和風輕幾句,這才點了個小丫頭打了燈籠,一路往前院尋人送信去了。


    邱晨不舒服,食不知味。卻仍舊夾了兩個鵝油卷,要了一碗粥,又撿著清淡的菜色撥了些。就指著桌子上的菜色吩咐春香和風輕:“將這個芙蓉蝦仁和香煎白魚給承影留出來,再拿一份粥,放到爐子上熱著去。你們倆個也別等著去大廚房吃了,將其他的拿下去,帶人一起吃了吧!”


    秦錚和孩子們不回來吃飯的信兒送回來的晚,大廚房已經備了菜,晚飯雖然隻有邱晨一個人用,菜色卻不少,剩下許多。


    邱晨持家勤儉,平時飯菜都秉持精而少的原則,卻並不吝嗇,不僅她們吃剩的菜會賞給丫頭婆子們吃,有時候比較少見的吃食也會分給眾人都嚐嚐。春香和風輕是二等丫頭,之前多是跟著承影月桂等人,這回直接接賞,卻也並不意外,歡歡喜喜謝了,先盡心盡意伺候著邱晨用了飯,又將給承影留的飯菜放到爐子上熱著,這才帶了小丫頭一起,將飯菜端到外屋,湊在一起匆匆吃了。


    承影也很快趕了回來,春香和風輕連忙上前接著,承影安撫兩人用飯,自己先進屋跟邱晨回了話,這才出來吃飯。


    春香和風輕將熱著的菜拿出來,春香笑著道:“姐姐趕緊吃吧,夫人特意讓我們給你留出來的菜,一直在爐子上熱著呢!姐姐慢慢吃就好,我剛剛吃完了,就進去伺候著!”


    承影答應著在暖榻上坐了,一邊低聲囑咐著春香:“你小心伺候著,夫人身子不太舒坦!”


    春香心中一緊,連忙答應著進去伺候了。


    待承影吃完飯,邱晨又讓她去西屋看過三個小的。秦錚帶著三個孩子和成子也終於轉回來。


    昀哥兒剛剛滿兩歲,出去玩了一天,興奮過後累壞了,是睡在秦錚懷裏抱回來的。阿福阿滿卻是興奮不已,你一句我一句地跟邱晨說了冰戲的事,還有皇上……兩個孩子都是第一次見到一國之君,難免極致敬畏和興奮,自然要跟自家娘親好好說道說道。


    邱晨耐心地聽著兩個孩子說話,阿滿想著要上炕,卻被她立刻製止,阿滿察覺有異詢問,邱晨才道出自己略覺不適,阿滿立刻上前給她診脈,很快寬慰道:“娘親隻是吹了冷風,並無大礙。好好休息一日,吃點兒祛風的藥,或者喝點兒清淡大湯水也就夠了。”


    邱晨點頭應著,笑著安慰了兒子女兒兩句,就打發兩個孩子去休息:“阿福明兒還有比賽,阿滿明兒也得替我管家理事,時辰不早了,你們也早去安置吧!”


    兩個孩子行禮告辭,阿福也懂事地自請送昀哥兒回房。


    三個孩子離開,秦錚這才詢問:“怎麽會吹了冷風?過午福安公主闖進來作甚,可是難為你了?”


    秦錚還沒到家就知道了福安公主闖到府上過,不過,送信的人也說得清楚,福安公主氣勢洶洶闖進來,卻並沒生多大事,也沒進屋,就跟夫人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是以,他略略有些擔心,卻沒急著趕回來。回來後知道妻子傷了風,自然就想到了福安那個不速之客身上。


    福安公主跟廖清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邱晨也隻限於猜測,這會兒自然不好跟秦錚提及,隻能說:“……那位向來心思莫測,出了名的任性,今兒上門,我也給嚇了一跳,誰知道隻是莫名地說了說了兩句話就走了……我可能就是急著出去被風吹了一下子!”


    福安公主的性子向來囂張跋扈,任性無端,秦錚是親身領教過的,自然知道。聽妻子這麽說,他並沒有半點兒懷疑,反而覺得妻子措詞溫和,話語含蓄,已經是對那位囂張公主最婉轉的評價了。有這些能夠看出他的妻子性子溫和厚道包容,更讓人值得尊敬,他為有這樣一個妻子驕傲。


    “嗯,讓你自己在家裏……受驚了。”秦錚有些內疚地寬慰著和妻子,細心地詢問著妻子的需要,邱晨也不客氣,很自然地享受丈夫的關懷。由著丈夫給她端水,按壓發昏的頭部和酸脹的身體……


    承影有眼色地在身後揮揮手,垂著頭道:“夫人,奴婢已經備好了熱水,茶水就在茶稞子裏……奴婢就在耳房裏,有什麽吩咐隻需喚一聲就好。”


    說完,抿著嘴含著笑,承影垂首退了下去,細心地放下碧紗櫥外的漳絨幔帳。


    邱晨還惦記著雲濟琛的回信,可當著秦錚的麵兒,她再怎麽粗線條也知道不應該表現出對其他男人的關切來。盡管,她並沒有什麽好心虛的。張了張嘴,隻來得及在承影退出去之前囑咐了一句:“你盯著前頭些!”


    昀哥兒住在二進,相對於邱晨夫妻倆的住所確實是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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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影心領神會,答應了一聲:“夫人盡管放心!”腳步聲響,接著是外屋的門關閉的聲音……承影去耳房了。邱晨心裏再惦記也無法了,隻好將此事暫時拋開去。


    “夫人且放心!”秦錚有些不以為意,又似乎有些含酸的說著,手下動作不停,一下一下,柔和而有力地給妻子按摩揉捏著。


    或許是因為及時服用了藥丸治療,也或許是邱晨所出藥方療效確切,也或許……第二天一早起來,邱晨就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之前種種不適一掃而光了。


    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大亮。就連習慣早起晨練的丈夫也還在熟睡之中未曾醒來。邱晨轉眼看看炕櫥上的座鍾,剛到卯時……邱晨心裏擱著事兒,加上昨天睡得太好了,這會兒再沒了睡意,略躺了片刻,就躺不住了,幹脆放輕了手腳起身。


    她們夫妻不同於其他人家,不是妻子在外側伺候丈夫,而是秦錚習慣睡在外側,吹燈或者夜裏倒水之類都是秦錚來做。自從成親,隻要秦錚在家,邱晨就一直是被照顧的那個。這會兒起身,卻要越過睡在外側的秦錚去,是以,她極小心極謹慎了……可還是沒有能成功,她剛剛及上鞋子,秦錚就在她身後道:“怎麽就醒了?要什麽說一聲就好,怎麽自己下去了?”


    邱晨略略一愣,立即悄聲笑道:“我去趟淨房……你睡吧,還早呢!”


    婚後的生活似乎讓秦錚警覺性放鬆了好多,這會兒也沒睜眼,卻朝著妻子抬起手來。邱晨失笑,主動地把額頭送過去貼上丈夫的手掌。


    “嗯,不熱!”秦錚嘟噥著。


    “本來就沒發熱!”邱晨失笑著,又拉了丈夫的手塞進被窩,替他將被窩拉好,低聲道,“我覺得大好了,也穿了睡袍,不會凍著,你放心睡吧!”


    聽著妻子這樣寬慰,秦錚才放鬆了表情,邱晨正要轉身,秦錚卻嗯了一聲,微微側了臉……


    邱晨眨眨眼,抿著嘴笑了笑,俯身下去,在丈夫臉頰上印了個輕吻,正要起身撤離,卻被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攬住,不得不專心致誌地送上一個親吻,這才終於贖回自由,得以抽身。


    走進淨房,承影已經從淨房的另一個門走進來,伺候著邱晨洗漱更衣的同時,低聲回道:“昨晚給雲二爺送信的人沒有帶回回信,隻帶回雲二爺一句話,說讓夫人您盡管放寬心,廖三爺無事!”


    雖然之前邱晨就猜測到某種可能,但畢竟事情的發展有些太過匪夷所思,讓人不敢置信,而且,福安公主的性子她親自領教過,是何等的驕橫囂張無禮,秦錚在她手中尚且沒討了好,不得不自傷躲避。廖清不過是一個商戶之子,與福安公主的地位天差地別,怎麽不讓人擔心?!


    不過,她也知道雲濟琛不會置廖清的安危於不顧,也不是隨意胡言之人,既然他說無需擔心,她也就放心了。


    隻是吩咐承影:“不用秦禮他們,你安排人盯著廖三公子,平常行動就不必回報了,隻看顧著廖公子,沒危難,不受傷害即可!”


    承影毫不遲疑地答應下,替邱晨整理好頭發,又低聲勸道:“天亮還有一會兒,夫人昨兒還不舒爽,就再去歇會兒吧!”


    邱晨點頭應著,整整睡袍,轉回臥房。


    手腳難免有些涼,邱晨來到炕前,將手放在炕尾的熏籠上烘著,想著烘暖和了再上炕,卻不防備一雙手臂伸過來,將她的腰攬住,然後她就被拉上了炕。


    “我的手涼……”邱晨低低的提醒著。話音未落,手已經被一雙大手裹住,連雙腳也被秦錚用熱乎乎的腿腳裹住。本來隻是覺得有些涼,貼上丈夫滾燙的身體才顯出,她的手腳幾乎是冰的,溫差相差懸殊。


    邱晨有些不忍,也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躲避,隻是放鬆了自己的身體,貼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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