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邱晨嫁入京城梁國公府,除了秦錚出征或辦差不在家,其他時候,邱晨總會等著秦錚一起就寢,然後,兩個人會在睡前喁喁私語,交流感情,講述所遇所思所想。


    但是,這一日,當秦錚練完功回到房中,妻子邱晨卻已經睡下了。


    林嬤嬤眼中含著隱憂迎上來,接過秦錚脫下來的鬥篷,低聲道:“夫人勞累不支,先安置了,臨睡叮囑婆子伺候侯爺!”


    林嬤嬤身後,承影帶著夏豔和風輕垂首而立,承影挺拔秀氣如竹,氣度端方;夏豔和風輕也都長成,一個削肩素腰,窈窕婀娜,如臨波碧荷;一個清秀宛然,如春水扶柳。都是如花初綻的年紀。


    侯爺自從成家之後,已經沒有小時候那般冰冷,麵對夫人和公子小姐們時,很多時候甚至都掛著淡淡的笑意,雖說那笑一般淺淡的很,但看著侯爺長大的陳氏林氏等老人卻看的清楚,侯爺的表情少了冷厲,目光更是溫和了許多,甚至能夠偶爾看到眼底深深的柔情。


    之前,秦錚身邊就幾個嬤嬤伺候,其他的不是小廝就是親衛,並不用丫頭。是以,就連年紀最大的承影,最初也隻是遠遠地瞥一眼侯爺挺拔肅然的身影,接觸的多了,還是跟著夫人嫁進京城之後的事情,是以,並不太了解侯爺冷酷的一麵。至於夏豔和風輕,都是靖北侯府老人的孩子,年紀又小了幾歲,對侯爺的了解更多的是來自家長的描述,及至她們接觸到的,則已經是婚後柔和了許多的侯爺了。


    二十出頭,就成了大明威名赫赫的靖北大將軍,二十八歲平定北戎,開疆擴土立下不世功勳之後,成功封侯,成為大明開國之後,第一個憑軍功獲封的侯爺,也是大明開國以來,年紀最輕的侯爺。


    就是現在,靖北侯也不過三十出頭,正是男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紀,加上秦錚本來就身材挺拔矯健,容貌也足夠俊美……還端莊肅然,行動矯健,充滿了男人的魅力……這樣的男人,有地位有成就有品貌,自然充滿了讓人無法抵抗的魅力和吸引力。


    秦錚進門沒看到妻子,自然而然地就要繞過碧紗櫥進裏屋去,夏豔卻匆匆上前兩步,堪堪擋在了秦錚身前,微微垂首,揣著滿是忐忑的心,雙手在袖子中緊握著,努力鎮定著自己的聲音,柔聲道:“侯爺,夫人這會兒怕是睡下了,還是……奴婢先伺候侯爺沐浴吧!”


    說著話,夏豔似乎更加小心恭敬地垂低了頭,黑而濃密的頭發梳成雙丫髻,烏鴉鴉地,沉重地垂在頭頂兩側,那一彎細細的頸子無法承受這沉重,深深地彎下去……


    若是邱晨看到,大概會想到一句現代流傳頗廣的詩句‘最是那低頭的一抹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秦錚卻恍似根本沒看到,目光隻是稍稍一瞬,隨即轉開了去,腳步也片刻不停,根本沒怎麽動作,卻輕鬆地繞過擋在麵前的夏豔,繞過碧紗櫥,一步邁進裏屋去。


    剛剛夏豔突然跳出去的動作太過意外,隨後,秦錚的反應也不過一瞬,林嬤嬤和承影愕然一瞬,秦錚已經進到碧紗櫥裏頭去了。


    承影動作敏捷,上前一步揪住夏豔的膀子,將她往外拖。承影是有功夫的,這惱怒情急下一抓,力量自然小不了,夏豔隻覺得肩頭仿佛被抓裂了,疼的鑽心,淚水瞬間溢滿了眼,卻好在還沒丟掉最後的理智,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隻眼淚很快就不可遏製地撲簌簌滾落下來。


    “……要死了……真是!”林嬤嬤稍稍落後片刻也醒過來,卻恍似根本看不到夏豔的淚水,恨得咬牙切齒地伸手在夏豔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緊跟著瞪了怔怔然呆立在一旁的風輕一眼,腳步匆匆卻幾乎沒什麽聲響地繞進碧紗櫥,緊跟著去伺候秦錚沐浴了。


    裏屋的暖炕,放著重重的帷幔。


    打著皺褶的厚重的纏枝西番蓮漳絨幔子,薄如蟬翼木蘭花挑線燈影紗帳子,帳頂有繡了連年有餘的錦鯉紅菏花紋,精致美好的纏枝蓮葉紋銀絲繡,襯著黑色的厚羅上,靜靜地垂下來,在屋角一盞燭火的暈黃光線下,精美的恍如一個夢境。


    帳幔裏,暖炕上,已經安置了半個時辰的邱晨仍舊睜著眼睛看著帳子頂上的兩尾錦鯉,目光黑湛湛地沒有一點兒波瀾。


    外頭的動靜她聽得清楚,聽到那個腳步走進來,直直地朝著暖炕過來,邱晨的嘴角微微一彎,隨即恢複了平靜。暗夜裏亮閃閃的眼睛也同時合上。


    秦錚挑起帳子,探進來半個身子,弱弱的燭光隨著他從帳幔的縫隙裏照射進來,有一抹落在妻子的嘴角,柔軟的紅唇輕輕抿著,暗夜裏細微的呼吸勻細綿長……


    剛剛一瞬間騰起的怒火,莫名地散了去,秦錚的目光柔和下來,伸手,死哦胡想要撫摸妻子的臉龐,手指卻在距離妻子臉龐兩寸處停住,最後,慢慢地滑落下來,拉著被子的一角,將妻子露在外邊的肩頭蓋住。


    收回手,秦錚在炕下默默地矗立了片刻,隨即悄無聲息地轉身。


    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離開暖炕,往淨房去了。


    剛剛還酣然熟睡的邱晨緩緩張開了眼睛,帳幔有一絲縫隙沒合攏,一抹淡淡的燭光照進來,恰好落在她的臉上,盈盈的燭光中,兩扇睫毛輕輕地忽閃一下,又一下,似乎顯示著此時此刻,邱晨內心深處洶湧的思緒。


    她已經從承影處得了消息。


    皇帝入冬後人參的用量多了一倍有餘。原來早晚進上的參湯變成了四次甚至更多……與此相對應的,是內宮裏傳出來的消息,皇帝夜禦次數不但沒減少,反而比往常增加了,幾乎夜夜都會招妃嬪侍寢,而且,還連續封了六名禦女,還破格封了一名小儀,一名寶林。這讓一直對女色不上心的景順帝,很有些‘白頭聊發少年狂’的意思……而與之相關的,大概就是


    內闈多次進鹿的事情。鮮鹿血是極好的強身之物,常常用來溫補腎陽,卻不知,短時間內這樣大劑量地溫補,看似臨時精壯身強了許多,但單一溫補,反而會加速陰血津液的耗損,陰陽是互相互相依恃的,陰無陽失於溫煦,化生不力;陽無陰不長,無所立恃。長期補陽耗陰的結果,就是會加速身體的衰弱,最後隻能是陰血耗盡,孤陽不長,導致陰陽兩竭,身體徹底衰竭崩潰,那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自從齊王被貶,誠王就低調下來,連通二人的外家魏家也沒了之前那般囂張,似乎處處低眉順眼,處處忍讓起來……這讓持續了十幾年的朝堂爭鬥似乎銷聲匿跡了,大家麵上見了都滿臉和善的,幾個皇子也特別的兄友弟恭起來……


    而邱晨卻知道,在這一片和平的表象之後,是更隱匿卻也是更殘酷的爭鬥謀算,而這一切的爭鬥謀算生死廝殺,都將在景順帝殯天那一刻瞬間沸騰迸發出來,最後誰能坐上那個位子,甚至誰能活下去,如今,都在未知之數。


    秦錚之所以突然要將她們母子送回安陽去,也就是為避開這個即將在不遠的將來就要來臨的危機!


    這一場爭鬥廝殺已經能夠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勝王敗寇,勝者生,敗者亡!不僅是前頭那個皇子王爺,還有身後追隨簇擁的武官員。


    秦錚從淨房出來,沒有離開,卻也沒有跟邱晨睡在一處。他把林嬤嬤打發下去之後,在暖炕對麵的**安置了。


    自己開啟的冷戰,真正嚐到了冷戰的滋味兒,才知道,遠比罵一頓打一場更令人折磨。邱晨不敢翻身,直挺挺地躺在溫暖的炕上,渾身酸疼。大睜著眼睛,卻看不見隱匿在暗夜裏的帳頂花紋……一夜未眠!


    第二日,邱晨起晚了。


    辰時中才起身的她,眼底仍舊不可避免地顯出一團暗青來。


    起身,林嬤嬤和陳嬤嬤都進來伺候著,邱晨意外地看看兩個神色特別嚴肅的嬤嬤,也沒急著詢問什麽,進淨房洗漱了出來,梳好了發髻,邱晨拿了自製的珍珠粉敷在眼下,遮住那一團沉沉的青色。


    轉身,陳嬤嬤束手曲膝,低聲回稟道:“夫人,大少爺帶著昀哥兒去了後園子。侯爺出門去了,讓老奴轉告夫人,晌午不回來用飯了。”


    邱晨垂了眼,點點頭算是應著。


    陳嬤嬤抬眼飛快地瞥了邱晨一眼,隨即又道:“早上,侯爺發話,把夏豔打發了……”


    邱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陳嬤嬤,不用問,已經知道了答案。既然能讓秦錚發話,就不是‘嫁人’那麽簡單……算了,那麽多丫頭,就這一個被打發了,也怨不得別人!


    見夫人隻是看著她不說話,陳嬤嬤隻好繼續道:“侯爺下令,讓老奴從家生子裏挑了二十個小丫頭過來,給夫人相看了,挑出合適的添補到各處!”


    按照勳貴人家的慣例,邱晨這等身份,即使不太豪奢的人家,身邊也應該配備四個管事嬤嬤,八個大丫頭,十二個二等丫頭,十六個三等丫頭,粗使丫頭婆子二三十名。


    但邱晨不習慣屋裏擠著一堆人,而且,屋子裏的事情,極少需要人伺候,特別是晚上,連值夜的都不放,是以,一直以來,她身邊隻有四個大丫頭,六個二更大丫頭。管事嬤嬤倒是有四個,玉鳳卻因為懷孕歇了兩三個月了,她那份差事也是暫時有青杏兼著,沒再安置新人。


    還有敞兒、亮兒和九兒三個孩子身邊,隻是配了一個嬤嬤一個奶娘,丫頭也隻是暫時撥過雲彤、秋麗和霧嵐三人過去。各處丫頭婆子的數量不足是由來已久了。之前,秦錚不理會這些,昨晚夏豔那一時的大膽之舉,卻讓他忍無可忍,幹脆下令,讓陳嬤嬤挑人來給邱晨選,把缺員補齊。


    邱晨的心裏瞬間轉了無數,卻很快平靜下來,淡淡地垂首道:“嗯,用過飯,讓她們去鬆風院候著吧。”


    陳嬤嬤答應著,自去籌備安排各處的事務。


    阿滿隨即從西屋裏走過來,正好含光帶人擺了早飯上來,阿滿陪著母親一起用了,然後母女倆一起出門,往鬆風院去了。


    處理完家事,邱晨命陳嬤嬤將挑選的二十名小丫頭帶進來。


    這群小丫頭在院子裏等了小半個時辰,雖然穿著棉衣棉褲,也凍得臉色青白,身體瑟瑟了。邱晨的目光在一群跪在麵前的小丫頭身上掃過去,就看到其中兩個小丫頭的袖口上淡淡的印跡,被她點出來。陳氏無聲無息地上前將兩個小丫頭帶下去。


    正要進一步仔細挑選,外頭月桂匆匆走進來,看到一屋子的小丫頭也沒半點兒停頓,直接走到邱晨跟前,低聲道:“夫人,玉鳳姐姐發動了!”


    邱晨手一顫,捧在手中的茶杯差點兒被她扔出去。還是阿滿小丫頭眼疾手快在旁邊伸手一托,將茶盞接過去,隨手放在炕桌上。


    “娘,你在這挑著,我跟月桂姐姐去看看……嗯,你放心,昨兒我還去看過玉鳳姐姐,好得很呢。……禮師傅跟我師傅好著呢,這會兒也必定早早把我師傅拽過去了……玉鳳姐姐必定是母子平安,順順妥妥的,你不必擔心!”


    邱晨也隻是被驚了一下,隨即就穩住了心神。這會兒聽阿滿這般說,卻沒有答應,略略一沉吟,還是直接吩咐:“剩下的十八個分成兩撥,從今天開始,就按到沐恩院當值吧。”


    地上的小丫頭都有些意外地驚喜,紛紛叩頭謝恩,林嬤嬤上前來,將一群小丫頭帶下去。


    邱晨則起身要了自己的鬥篷來,又揣了手爐,帶著阿滿,也不坐暖轎了,匆匆步行,一路往二門外東跨院的玉鳳家趕去。


    玉鳳的預產期是正月初五,這還差七八天就發動了,雖說也不算早產


    ,卻仍舊讓人擔心……無關早產,無關其他,別說這個時候的醫療條件,就是現代那般發達的醫療水平醫療設備,生產也仍舊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走出鬆風院,邱晨吩咐跟上來的含光和旋冰:“你們去拿醫藥箱子、喚連翹和梔子過來。再取一支老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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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去看病號了,同學的妻子得了乳腺癌…似乎不斷有人被查出得了什麽什麽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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