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怕他個鳥


    人活於世,個人的力量委實是渺小的,但偏偏有這樣一種人,能夠領袖群倫,脫穎而出,究其原因,唯借勢耳。


    個人的能力與品格固然是根本,但從古至今,善於借勢者,都能從底層迅速的爬升,乃至龍騰九霄。


    在林虎心中,李安生便是這類人。


    誰能想到韋明同這樣的大家公子會願意跟著他們,決意籌集巨資,準備在胭脂溝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還信誓旦旦的要聯絡世交好友共襄盛舉。


    誰能想到,劉峻之前對他們多有防備,如今卻戮力奔走,甚至為林虎走門路,想要為他謀一個官位。


    要是換作從前,隻怕劉竣會嗤之以鼻,一個剛招安的馬賊,不過還是個管帶,就癡心妄想著要貪圖正五品文職?


    可劉竣眼下卻是深信不疑,所有人的信心都來源於李安生的謀劃。


    李安生借的不僅是劉竣的勢,更是在借袁世凱的勢。


    徐世昌可是袁係二號人物,有他出任東三省總督,這事大有可為。


    劉竣也能從中得到好處,借著胭脂溝複興這股東風,他何嚐不能憑此得到袁世凱的信任,從而更上一步?


    林虎倒是盼著李安生能有些出息,如此一來,他們的根基就更加的穩固。


    在他心中,早將李安生當成了可『性』命相托的自己人,李安生有大造化,他們都能跟著受惠。


    這次劉竣回京為李安生謀一個正七品會辦的官位,倒是板上釘釘的,但李安生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們看中的不是官位高低,而是實際上能夠掌控的權力,黑龍江天高皇帝遠,方便他們施展一番拳腳。


    北洋與洋務等多有牽扯,故而北洋的許多官職並不常設,但要比同級官員地位高,也方便提升。


    李安生也怕一時太過出風頭,入了袁世凱的眼,被調到京城那個大染缸大醬缸裏去,那時候可真是欲哭無淚。


    所以,他想著走走黑龍江將軍程德全的門路。


    當年徐世昌保舉過程德全,所以兩人私交不錯,但是徐世昌出任東三省總督的話,在利益麵前,誰知道往日的那點交情還能不能值點什麽。


    要知道,程德全是慈禧一手提拔的,當初程德全平地而起,擠走了許多的權貴出任黑龍江將軍,便是慈禧的重用。


    眼下徐世昌作為袁係二號人物,會不會容忍這樣一個人物坐在黑龍江將軍的位子上,還是個未知數。


    不管如何,他可不能打上明顯的袁係烙印,也不能打上明顯的程係烙印,而是兩邊都要交好。


    況且,李安生還在想著是否能借著程德全搭上慈禧這條線?


    程德全的勢也好借,他的得力手下宋小濂便與胭脂溝有著難以磨滅的緣分。


    當年宋小濂在胭脂溝金廠待了十餘年,大好年華都付諸於金礦事業,李安生倒是想打這張感情牌。


    他也想著能早日見一見這位傳奇人物,作為一名文職官員,可是讓老『毛』子聞之『色』變過。


    當年林虎在黑龍江兩岸縱橫來去,背地裏也得了宋小濂不少的助力。


    宋小濂與林虎也是惺惺相惜,這倒是個極好的契機。


    林虎早已使人送了拜帖去了齊齊哈爾,準備找個時間拜訪宋小濂,聯絡下感情,也好為李安生的謀劃添些助益。


    眾人打馬在河邊走,不時停下來談笑幾句,很是痛快,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的確很舒服。


    他們都不是願意受束縛的人,又想著能幹一番事業,在漠河與墨爾根這樣的地方當個土皇帝,正合他們的心願。


    至於將來能走多遠,便要看時局如何發展,也要看李安生能謀劃到哪一步。


    “安生,你腦子好使,主意一個接一個,可能為我出出主意?要如何,這韋家小姐方能看上我這粗莽漢子?”


    王鐵錘此時倒是恢複了常態,大言不慚地朝著李安生擠眉弄眼。


    林虎策馬上前,用馬鞭子在他肩頭敲了敲,笑道:“你好生跟安生學些本事,別光顧著舞刀弄槍,跟二虎一般多讀些書。眼下關外變革在即,有些出息,到時韋家說不定真有聯姻之意,韋家小姐傾心於你,也不是毫無希望的。”


    王鐵錘嘟囔了幾句,又朝李安生憨厚一笑,似乎被林虎說動了心。


    不過從前幾人縱橫黑龍江的時候,高金虎一有閑暇就捧著卷書,林虎為了解決一大幫人的吃飯問題與前程,也是喜歡鑽書堆的,兵法也好,史書也好,治世經濟也好,當初王道清入夥時帶了家中藏書數百卷,讓林虎欣喜若狂,從此將王道清奉為上賓,也是這個理。


    眼下眾人招安後,愈加的沒了馬賊胡子的派頭,倒像是一幫經世濟民的大學儒者。


    他自己倒是忘了自身也是個怪胎,胡子頭領與書香門第小姐的結合產物。


    算起來,王鐵錘的頭腦也是極好用的,遺傳了父母的優秀基因,一個為了討好妻子造假畫造成大師的胡子頭領,一個肯跟著胡子頭領私奔的大家閨秀,造出來的產物更加變態。


    一個同樣戀上大家閨秀的從小被『逼』著泡在墨水缸裏的叛逆人物,為了躲避家中將他培養成為大文豪的壓力,毅然離家出走闖出了一番聲名。


    李安生真想象不到王鐵錘最後能夠成長到哪一步,會不會成功複製他老子當年的壯舉?


    眾人掛念墾殖園諸事,便一同往這邊而來,這些日子他們吃住都在墾殖園,一群胡子料理些農事倒也樂此不疲。


    到吃過午飯,劉文鳳滿麵怒氣的過來,顯是在哪受了氣。


    “劉二哥,何故如此?”


    林虎迎上前去,將兩個洗淨的瓜果遞了給他。


    劉文鳳是劉竣的本家,特意跟了劉竣過來幫襯,為人很是厚道,也從不擺什麽架子,倒是跟李安生與林虎他們相處融洽。


    他接過瓜果,狼吞虎咽的啃了一氣,直喊痛快。


    “那可恨的老『毛』子,居然擅自將河運費用提了兩成,並提出在胭脂溝劃出商埠來,專歸俄商落腳。”


    這在邊境口岸劃出商埠,是老『毛』子的慣用伎倆,實際上是想要劃出特權區域供他們掠奪罷了。


    這老『毛』子便是庫魯諾夫,平時不僅負責礦上的礦苗勘探,也負責居中與俄商聯絡,這河運如今被俄商所壟斷,都要依賴他。


    “什麽東西?平日裏容忍他倒罷了,眼下卻要得寸進尺,真以為我們離不開他不成?”


    王鐵錘大怒,他本就看不慣這老『毛』子平日裏的囂張跋扈,再加上這老『毛』子沒少幹壞事,早就想教訓這混蛋。


    李安生倒是沒有動氣,緩緩說道:“隻怕老『毛』子之前圖謀胭脂溝不成,眼下是來使絆子,故意看我們的好看。他怕是聽見了重修墨爾根古驛道的風聲,想要要挾我們罷了。”


    劉竣過去一直忍住沒辭退這老『毛』子,一是當初老『毛』子交出胭脂溝時約定由庫魯諾夫來負責安頓老『毛』子礦工,二是河運暫時要依賴老『毛』子。


    “要不我們組織漁船自己運輸,撐過了眼前的難關,等劉大人買了江輪回來?”


    高金虎在旁出主意,眼下是決不能向老『毛』子低頭的,也隻有這個辦法可行。


    劉文鳳冷笑一聲,說道:“我就是這麽說的,你說那老『毛』子說什麽,他說我們自己組織河運,到時候船翻了或是出了意外可別怪他沒提醒,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我們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安生也來了脾氣,說道:“那就讓他來試試看,一味的忍讓倒是隻會讓他們的氣焰更加囂張,不給點苦頭他們吃吃,還真以為我們怕了他們?”


    轉頭朝林虎說道:“虎子哥,要不我們就幹他一場?”


    林虎想了想,拍了下手道:“那便幹他一場,須好生計議一番,給他們來下狠的。”


    當初他們決意將河運控製在自己手上的時候,就知道總避免不了要與老『毛』子撐腰的河匪幹上一場。


    無法肅清黑龍江上的俄匪,河運就無法開展起來,就連捕魚等都要受氣。


    眼下隻不過是提前打一仗罷了,這樣也好,和平從來都是靠打出來的。


    隻是還要用計,既要打痛對方,又要讓對方吃個啞巴虧,發作不得。


    “至於劃出商埠一事,胭脂溝金廠雖然獨立,但還需要黑龍江地方上簽署命令,與我等無關,讓庫魯諾夫將此事上報就是。”


    這便是黑龍江不設民治的壞處,國家利益往往被人給鑽了空子,眼下李安生也隻能直接無視,將此事推到上麵。


    劉文鳳一拍大腿,說道:“好,我便這麽去回複那老『毛』子,看他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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