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傳奇將軍程德全


    那位貌不驚人,一張圓臉胖呼呼的,仿佛人畜無害的中年人,是的,他就是傳奇將軍程德全。


    這位傳奇將軍還真有數不清的傳奇故事,許多此刻在李安生的心頭浮起,都是分外好笑,眼下見著真人,還真不敢相信。


    庚子年的時候,他還隻是老上司壽山的幕僚,壽山赴齊齊哈爾任署理黑龍江將軍,他跟隨而至,任黑龍江銀元局總董,兼辦將軍文案。


    這銀元局總董,其實嚴格來講不能算官,隻是個小吏,將軍文案,還是個文案,也就是幕僚。


    誰能想到,這個連官都不是的程德全,能在六年後成為黑龍江將軍。


    程德全見梅寶聰安然無事,心頭大喜,他是個重情義之人,對待梅寶聰猶如自家子侄一般,故而一聽了消息便急急趕了過來。


    梅寶聰雖感念程德全對他的關懷,還是忙不迭的在程德全麵前誇讚李安生與林虎等人的相救。


    程德全與林虎是舊識,又見林虎救了梅寶聰,更是歡喜,當下拉住林虎攀談起來。


    “當初你不肯來齊齊哈爾為我統兵,我也知道你心係胭脂溝,又對朝廷很是失望,不來討個沒趣。可眼下怎的又想著要漠河守備一職?此事也不跟我通聲氣,連京城都知道了,你是瞧不起我?”


    程德全板著臉,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但語氣卻並沒有多少真正的責怪。


    想來劉竣為林虎謀漠河守備的消息,也通過程德全自己的渠道傳到了他的耳中。


    林虎連忙躬身道:“我想著胭脂溝金廠始終是塊肥肉,京中權貴借著黑龍江地方的名頭來爭,總是讓您為難。胭脂溝斷然不能讓那些提鳥鬥狗的敗家子來敗掉,所以想著仍走袁世凱的路子,不脫離總辦範疇。”


    這話卻是真的,漠河守備要是歸到地方,必然掣肘頗多,還要受權貴的鳥氣,還不如仍歸到胭脂溝金廠,反正劉竣的品階還要往上提,就算是黑龍江地方來分權,程德全也得不到好處,都是那些權貴的鬼主意。


    程德全眯著眼,翹了翹胡子,哼了一聲,道:“那是當然,袁世凱與奕劻同氣連枝,勢頭正旺,你們當然要去抱大腿,卻看不上我這個多病多災的糟老頭子了。”


    程德全這病倒是真的,當年俄軍攻下齊齊哈爾,欲強立程德全為黑龍江將軍作為傀儡,他堅決拒絕,並投江自盡以明誌,所幸為俄軍救起,不久又被俄軍押往呼倫貝爾,患起了風寒之病,至今還沒好。


    他說的多病多災,一是風寒之病,二是老『毛』子的咄咄『逼』人。


    李安生見程德全的話似乎另有意思,對林虎並沒有真心責怪,而對自己卻是故意視而不見,心下猜到了幾分,便上前說道:“好教大人得知,這次我們從胭脂溝帶了些良『藥』來,定能治好大人的病患。”


    這話倒是的的確確,李安生村上有老中醫,從小就為這患了眼疾的老中醫抄寫『藥』房,並且幫他收『藥』配『藥』,用土法做成中成『藥』來出售,其中也包括這風濕病。


    當初還是陳中亮提醒了一句,程德全當年風寒入體至今未愈,便是風濕的根子,他才試著調配了幾付『藥』,經金廠幾位患了風濕病的礦丁試用,效果很好。


    這次他想著將這些『藥』帶了來,便是想獻給程德全,不為別的,隻為程德全的身體能好些,好有精力給老『毛』子找些麻煩。


    “哦?不知這位是?”


    見程德全裝模作樣,李安生肚內暗笑,林虎在旁『插』話道:“這位便是金廠提調李安生李小兄弟,許是大人聽過他的名字?”


    程德全老臉一紅,林虎這不是拆穿他剛才故意冷落李安生嘛。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要冷落李安生,隻是這年輕人忽然做出許多事來,頗讓人驚奇讚歎,又搭上了袁世凱這條線,看來並不能為他所用。


    “哦,你就是李二楞?嗬嗬,近日可是連番有人告狀告到我這來,都說漠河的李二楞如何如何,今日竟能得見。”


    程德全調侃起來,渾然沒有身為地方大員的架子。


    李安生呆了呆,他妹的,何時自己多了個綽號?怎麽我自己不知道?


    程德全哈哈大笑,指著李安生說道:“查那圖可是宗室子弟,在京城都橫著走,居然被你一頓好打,連槽牙都掉了幾個,吃了這麽大的虧,他豈肯善罷甘休?你以為你真能仗著他擅闖金廠的名頭,讓他平白吃了這個虧?袁慰亭(袁世凱)也保不住你,這毆打上司的罪名雖說落不實,但總是要讓你受些懲戒的。你卻不知,你這小小提調已經著地方免了,行文到了我處,我這印鑒一蓋下去,你這小子在我麵前可就得自稱草民了。”


    這話說的風趣,李安生卻聽出味道來,顯然程德全並不想真免了自己這個小小的九品官。


    按照官製,李安生這提調隻需要劉竣委任,向地方與朝廷報備便可,但朝廷直接說免,劉竣也是無法,但程德全有辦法,朝廷要免,是要經過地方蓋章的,程德全若是愛才,隻怕將朝廷當個屁,也是無礙。


    程德全的確是欣賞李安生這樣的幹才,又初生牛犢不怕虎,前些時候老『毛』子忽然在江上發瘋,他也打探到消息,說是坦波夫卡河匪被人一鍋端了,大河上有這個能力與膽氣的,唯有胭脂溝一家。


    自從李安生到了胭脂溝,便有了不少變化,做出了不少事來,程德全也有耳聞,聯想到老『毛』子前來交涉,提到這驕橫惹事的李二楞,他多少也能猜到些事情真相。


    李安生沒想到自己這小官還是給朝廷罷免,就因為人家朝中有人,輕飄飄發句話,他就得像根草一樣的被擼了。


    “這官不做也罷,我這人骨頭硬,腿也僵,不會點頭哈腰也不會卑躬屈膝,遲早要得罪些權貴,說不得還要殺頭,徒惹禍罷了。”


    李安生想著程德全既然吊自己的胃口,不如也吊吊他的胃口,索『性』慢條斯理的回他,一付混不在意的樣子。


    程德全見他不卑不亢,丟了官也沒有多大的神情形於『色』,讓他頗有些『摸』不透,但劉竣為李安生求七品會辦,本來吏部都已經行了文的,卻不曾想給權貴黃了,這事他是清楚的,眼下對方這番反應,倒是讓他高看幾分,心想或許鑽營到袁世凱處並不是本意也說不定。


    “你看我現在沒穿官服,也沒在公堂上,且讓你骨頭硬,腿也先僵著。今日你們救了寶聰,我便請你們喝幾杯聊表謝意。哦,到我私宅去,那裏簡陋些,但還算自在,你去了仍然可以骨頭硬,腿僵著。”


    李安生聽他說話總是風趣幽默,實際上細細聽了,聯想關竅,定能發現他其實是個有大智慧之人。


    “恭敬不如從命,草民先謝過將軍大人。”


    林虎聽兩人剛才在言談中暗交機鋒,不由好笑,他清楚程德全的脾氣,也相信程德全一定會惜李安生的才而厚待之。


    眾人一路高談闊論回城,李安生也不怯場,侃侃而談,純粹當一介草民信口胡謅天下事,許多新奇之見解,倒讓程德全細細思量,暗中讚歎。


    李安生很清楚的知道,他眼下不過是小角『色』,還入不了袁世凱集團的眼,要想在黑龍江混的風生水起,還得指望程德全,至少在慈禧沒掛之前,他不用怕程德全這靠山會倒。


    據說慈禧最恨的便是趁火打劫的老『毛』子,故而對程德全這樣的抗俄幹將分外厚愛。沙俄賴在東北不肯走,也是日本急於發動戰爭的緣由,當時朝廷在東北傳統的統治基礎已經瓦解,危機來臨卻無人可用。後來慈禧在京召見程德全,垂詢黑龍江事務,程的回答讓慈禧很滿意,被擢升為道員,翌日又加副都統銜、署理齊齊哈爾副都統。副都統是帶兵官,對程德全的任命,既是越級提拔,又打破了東北不用漢人的慣例。


    李安生從慈禧用程德全當旗人才能當的官,便看出慈禧對程德全的另眼相看,加上慈禧召見程德全時對程的黑龍江攻略很滿意(注意這很滿意三個字),便能得知其實是程德全對俄強硬又不失方法,得了慈禧的歡心。


    所以說,隻要能給老『毛』子點教訓,又能不惹出大麻煩,就能平步青雲。


    『摸』透了這些,李安生便坦然到程德全私宅赴宴,他的籌謀眼下全在程德全身上。


    不過讓他感到萬分震驚的是,程德全的私宅,不過是一家與尋常百姓家並無差別的舊房子,還好有個獨立的小院子,總算能種些花花草草,擺張桌子,就用來宴客。


    看來這位將軍大人平日裏不講排場,待客也不過寥寥數人,想來不是知交好友還進不了這個院子。


    梅寶聰在馬車上見李安生提了東西,便悄悄告訴李安生,程德全不喜迎來送往那些俗務,也不喜送禮人情這些俗事。


    怕李安生不相信,梅寶聰還據實相告,說是兩年前程德全為了看病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這兩年才慢慢還的差不多。


    看到出來招待的將軍夫人身上並無首飾,衣服卻是新的,想來是有客人來才臨時換的,可即便如此,那衣服也是尋常百姓家也穿得的,並不華貴。


    李安生心頭一陣發酸,堂堂的黑龍江將軍,地方一把手,居然看病都要借錢,這病能看的好才怪。


    其實程德全真要變的有錢,也不是難事,梅寶聰孝敬些便盡夠了,可想來程德全是不喜歡如此的。


    當然程德全並無積蓄,與他出手豪爽有關,又愛接濟窮苦,雖說有養廉銀,還是多不出錢來。


    這個時代官員的薪俸非常微薄,一品官(相當於現代的正部級以上官員)的俸銀每年不過一百八十兩,但養廉銀卻過萬兩,加上許多的灰『色』收入,隻怕十倍都不止。


    程德全清廉慣了,倒也不怕沒銀子,養廉銀雖說沒有萬兩,幾千兩總歸有的,可他始終不知道備銀防老。


    劉氏夫人也勸過他,隻是當耳旁風,隻得自己卡緊些,等攢些銀子下來,便往梅家的產業投些做股本,也好吃錢息。


    李安生聽了梅寶聰嘮叨這事,倒是上了心,隻是眼下一時之間還找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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