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匯豐要一手遮天?


    要不是有


    李平書在旁作陪,虞洽卿幾乎想不到那位相貌並不英俊的年輕人,會是新任江蘇巡撫。


    他剛到紐約飯店的時候,李安生正在跟傑克等人聊著橡膠股票炒作的事情。


    對於李安生所說的,憑借官府的力量,來使得橡膠股票漲跌,還是現實的,官府的行政力量,有的時候還是很有效果的。


    當年榮家兄弟在1900年創業時,無錫風氣未開,先是地方士紳告他們擅自將公田、民地圈入,官府查對並無此事。這些人又告保興麵粉廠的煙囪妨礙文風,還有謠言說煙囪要用童男童女祭灶,才豎得起。


    官司從無錫打到常州,又從常州一路打到南京,靠了合夥人朱仲甫的官場人脈,最後兩江總督批示:“士為四民之首,立論尤當持平,煙囪既隔城垣,何謂文風有礙?”保興麵粉廠還在當地獲得10年專利,後來無錫知縣為此被摘了頂戴。


    成也官府敗也官府,要是當初合夥人請動的官場人脈不起作用,那麽一個小小的無錫知縣就能讓榮氏兄弟無法可想,哪裏能將事業發展起來。


    李安生這樣的巡撫倒是少見,還興致勃勃的拉他們一同炒橡膠股票,別的不說,有這樣開明的巡撫,將來他們的事業做大,更加的沒有阻礙,也沒有疑慮。


    “聽說洋人來飯店鬧了一場?卻是為何?”


    虞洽卿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華董,自然有話語權,要是洋人無理取鬧,他可是不依的。


    他為人比李平書要強硬些,正是李安生所看重的人選,他創辦了四明銀行與寧紹輪船公司,正是李安生所要成立的航運集團以及金融聯盟的得力人手。


    眾人見了禮,落座飲茶,便談起了此事。


    李安生沒有『摸』透虞洽卿的底,也不敢讓傑克等人的身份透『露』給他,隻與李平書等人一起作陪。


    榮宗敬吃不透李安生的意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不過洋人無理取鬧罷了,要讓我們將客房讓給他們,我們不從便棍棒相加,還要誣我等走私鴉片的罪名,幸虧遇到此地房客仗義飯店老板挺身而出,又有李大人趕到,不然倒是一場無妄之災。”


    榮家在無錫也不是什麽望族,所以在上海的赤腳財神、阿德哥麵前,他還是謹守禮節,表示尊重的。


    虞洽卿初到上海學徒時,從十六鋪碼頭下船後,恰逢天下大雨,他怕布鞋被淋濕,便赤腳前往瑞康顏料行,被老板認為是“赤腳財神”上門。 據說老板前天晚上夢見有貴人前來相助,後來虞洽卿到來,老板對他另眼相看,之後果然發了些財,虞洽卿自身也事業有成,這赤腳財神的名頭就給傳了開來。


    聽得是沙遜洋行的人,虞洽卿在李安生麵前也沒有好臉『色』,“哼,上海洋行之中,沙遜洋行最壞最陰險,至今仍然偷運鴉片入境。你們之事,我定要跟他們辯個明白。”


    他的資格可比李平書還老,在實業上的成就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1906年的時候他可是有機會與端方、載澤、戴鴻慈、李盛鐸、尚其方等五大臣赴日本考察了一番的,能直接上疏朝廷的牛人。


    “這上海道台也太過無用,海關裝聾作啞便罷了,難道官府一點用都沒有?”李安生越發的對蔡乃煌不滿起來,這上海的嫖賭毒始終是個毒瘤,而由此滋生出來的青幫等秘密結社,更是個社會問題。


    他可不管青幫中有多少革命黨,秘密結社一律鏟除。


    虞洽卿見這位巡撫大人態度鮮明,倒是有了些期盼,都傳言說這位巡撫大人自己就是個喜歡帶頭辦實業,肯替老百姓謀財路的。


    “如今的官員都隻知道吃拿卡要,抱著一付末日來臨的樣式拚命搜刮,具體實務是辦不了多少的。對這洋人上的交涉與管製,也是等同於無,上海灘的洋人可不是好打交道的。要是上海道肯強硬些,我們這些創辦實業的哪裏用的著如此艱辛。”


    這倒不是虞洽卿在說蔡乃煌的不是,而是上海官場普遍現象,也有些紳商與官員爭奪自治權的意味在裏頭。


    李平書微微搖頭,虞洽卿倒是敢說話,第一次見到李安生就敢直接說官場積弊,吃拿卡要拚命搜刮。


    他是知道李安生底細的,自然清楚李安生是個身家巨萬的大富豪,不用去行聚斂之事。


    可虞洽卿如此冒失,不管李安生是否吃拿卡要,拚命搜刮過,也會麵子上過不去,這不是沉浮商海的老手應有之舉。


    虞洽卿雖然『性』子急,但也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李平書看他麵上義憤,眼神卻平和的很,心下釋然,原來這是故意為之的。


    這是在巧妙地暗示李安生,他也是知道李安生的底細的,他與周學熙等北方巨商交好,哪裏會不了解李安生一二。


    李安生在北方的風評,固然是個活民無數的好官,但是卻並不適合官場,若非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他是斷然難以在官場上繼續走下去的。


    他其實是個大資本家,開明人士,是立憲派與革命派都可以爭取的對象,這便是他真正的給外界的印象。


    拋開李安生江蘇巡撫的官方身份,從這些本質來講,李平書也好,虞洽卿也好,的確都能將他引為同類,共同攜手做事。


    若是李安生樂意改革開拓,真能在江蘇有一番作為,虞洽卿不介意當個馬前卒為其奔忙。


    隻是,他需要確認一點,那就是李安生對洋人的態度。


    他是當過幾大洋行買辦的,對當前外國銀行與洋行、工廠聯手壓榨民族資本家的種種手段知之甚詳,也頗為憂慮。


    再不想想對策,聚集在上海的江浙民族資本家就一直隻能忍受這種壓榨,始終沒有出頭之日。


    的確,要不是有一戰這個良機,中國的民族工業根本就發展不起來。


    當初虞洽卿的四明銀行與寧紹輪船公司一成立,立即遭到外商的排擠,尤其是四明銀行的鈔票甫一發行時,就遭到企圖獨霸中國金融市場的外商銀行的夾擊,他們將四明印發的鈔票攢到一定程度就來擠兌現洋,幸而四明銀行股東董事中有相當部分人是寧波同鄉會的領導人,在上海有一定的號召力,他們登高一呼,寧波同鄉紛紛施以援手,這才使得四明銀行挺了下來。


    虞洽卿將他的親身經曆說了出來,想要觀看李安生的反應。


    上海道台硬不起,就隻能指望他這個江蘇巡撫了。


    上海的江浙資本家固然能夠憑借同鄉會與商會的集體力量來抗衡外商,但真正的反製還是做不到的,金融命脈控製在洋人手中。


    華商銀行與錢莊太過弱小,還不是洋人的對手,他聽李平書透『露』了李安生想要扶持華人金融業的打算,便親自登門,想要看看李安生有沒有真材實料。


    正說話間,朱誌堯急匆匆的趕了來,外頭的護衛認得他直接將他領了進來。


    “撫台大人,今日匯豐銀行的洋大班登門,說是借給我的一萬兩千英鎊貸款即將到期,若是不能歸還,他們就要將我的廠子拍賣掉。本來這貸款我別處轉借些,是還的上的。可昨日有兩家洋行訂造的小貨輪廢止了合同,這兩艘輪船都是建了大半的,已經有人放出消息去,錢莊也不敢貿然押款給我。沙遜洋行等幾家外國洋行昨日放出風來,禁止有洋行在我廠修造輪船。若是無法回籠資金,又無處籌款,這廠子還真要給他們拍賣。”


    這朱誌堯還真敢借,一萬兩千英鎊可是十萬兩銀子出頭,求新機器廠本身的資產也就五六十萬兩銀子。


    李安生怒道:“沙遜洋行居然敢如此囂張?匯豐銀行也太過欺人。你這麽大的廠子,他們也敢拍賣?”


    朱誌堯低頭歎道:“當初借款時匯豐銀行百般刁難,要不是一次『性』借十萬兩銀子用於擴大生產,錢莊一時指望不上,哪裏會去受那個氣。我那舊廠子值個三十多萬兩銀子,他們便讓我將舊廠子抵押了出去。”


    “什麽?”李安生簡直不可思議,借十萬兩銀子居然要三倍的不動產抵押?


    虞洽卿苦笑道:“匯豐銀行的資金一般是不借給中國民族資本所辦企業的,即使出借,也是利息高得離譜,總要在八厘以上,而且借款條件十分苛刻,往往要有二倍或三倍以上的不動產抵押。它要數倍的不動產作抵押,目的在趁人之危,在等人到期不能償還時就把這種不動產加以吞沒。”


    這是事實,也是悲哀,中國自己的金融命脈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中,隻能被動挨打。


    “幾家洋行就一手遮天?也真是好手段,為了你那廠子,居然廢止了造船合同,寧願舍得那幾萬兩銀子,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啊。要是有人接手那兩條輪船,再由別處轉借些,銀子可能還的上?


    朱誌堯搖了搖頭,沉重的說道:“不然我為何前來尋大人幫忙引薦吉祥銀行?那兩條輪船誰敢接手?這不是在與洋行作對嗎?誰敢出頭?要是真有人願意接手,我倒是不想貪那毀約方當初一半的預付款,讓那些喪盡天良的賠上幾萬兩銀子我也算出了口氣。”


    虞洽卿手頭倒是有些銀子,但橡膠股票他買了些,又準備在四明銀行做些轉投,本來是有些猶豫,要不要買上一條輪船,但想到屢次因為想要購買新輪船與寧紹輪船公司的其他股東發生爭執,他便有些退縮。


    他自己也麻煩一大堆呢,他這次來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讓四明銀行有所壯大,為將來自己從寧紹輪船公司獨立出來,單獨創辦航運公司做好準備。


    李安生想了想,冷笑一聲,說道:“我倒是想跟洋人鬥一鬥,跟他們作對呢!你那兩條輪船我會找信托公司接手,但請放心,價錢就照八成五來算,一成五的手續費。也別提那毀約方的預付款,若是你過意不去,馬上還清了貸款,以後便將產業與那家信托公司掛上鉤,也算是個老客戶,隻有你的好處。”


    朱誌堯大喜過望,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好事,不僅能還清貸款,解除匯豐銀行的『逼』迫危機,還有船款三成五的額外收入,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啊,一時之間居然不敢相信是真的。


    “信托公司?”


    虞洽卿連忙問道:“這信托隻有外國銀行才有,這幾年方才出現的新物事,不知是哪家外國銀行或是公司?”


    是啊,他怎麽沒有聽說過敢於跟上海幾大洋行作對,跟匯豐銀行過不去的外國信托公司?


    李安生大笑道:“這家信托公司叫做大通信托公司,昨日也是沒有的,但是今日就有,傑克先生剛剛辦好了手續,眼下隻怕已經在靜安寺路上修繕門麵,準備開業。而朱先生,剛好是第一個客戶。”


    “什麽?”朱誌堯與虞洽卿麵麵相覷,本來他們都喜上眉梢,居然有外國公司願意做好事,那麽今後的融資看來也有指望,誰知道是個還沒有正式開張的公司,這靠譜嗎?


    李平書知道傑克的底細,卻不能說出來,笑道:“我正準備辦閘北水電公司呢,本來是要問道台取庫銀支持一二,如今看來,我倒是也能跟著大通信托公司做上一筆融資。”


    虞洽卿吃了一驚,李平書居然如此自說自話?這大通信托公司就鐵定能融資?隻要他一句話李安生就願意為之奔走?


    但細想李平書為人,說的上是個英雄豪傑,當年抗擊過法軍,辦過交涉,圍為官幾任,造福天下,是個清廉為民的好官,哪裏是個如此輕浮之人?


    他的身份亦官亦商,上通總督、道台,下達各個商幫,結交各路紳商,雖然他並不是最為富有的,但是不可否認,他是上海灘上能夠呼風喚雨、左右形勢的關鍵人物。


    李安生笑著拍了拍李平書的肩膀,說道:“李叔,那兩條船由中華航運公司買下,款子便再撥給你,你倒是好算計。”


    虞洽卿思來想去,不得要領,李安生與李平書關係親密,為何那大通信托公司的傑克先生與他們是什麽關係?


    還有那中華航運公司,怎麽也沒有聽說過?


    要是那中華航運公司不肯接手那兩條船,豈不是要折在那大通信托公司手裏,朱誌堯想著,自己是脫了難,要是連累了別人,自己心裏也不好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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