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雲城坐在劇組裏的椅子上,木然地看著正在進行拍攝的男二號。本來出演男二號該是陳允,他在這場戲中會給陳允臉上一拳,然後因為這一拳和陳允認識。


    他回到了三個月前,他還沒有認識陳允的時候。


    拍攝任務結束後,他拒絕了劇組的聚餐,一個人到餐廳裏點了兩份牛排。燭光搖曳,他看著對麵空著的位子,在心中勾勒出少年微笑的模樣。


    “我找你吃飯,其實是有事要拜托你。”少年撐著下巴盯著他,眯眼的動作像隻慵懶的黑貓。少年的聲音非常清晰,清晰到他差點以為這不是錯覺。


    “怎麽不說話。”陳允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瞪著眼睛繼續說,“我要住到你家,沒意見吧。”


    “我倒是沒意見,但你根本就不存在吧。”易雲城切著牛排,抬眼看了眼空著的位子,心想待會侍者過來看到他這樣自言自語一定會受到驚嚇。


    “……喂,你這樣說很失禮啊。我就坐在這裏,哪裏不存在了。你是在逃避問題吧。”陳允翻著白眼說,他把頭湊到易雲城臉前,不耐地說,“怎麽樣,現在還覺得我是假的嗎?”


    易雲城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虛無,停下了手下的動作,他甚至能感覺到陳允的呼吸,溫熱的氣流,熟悉的發香。


    “你什麽都不帶,讓你住在我的家對我沒有好處吧。”


    “對你也不是什麽好處都沒有。”陳允坐回自己的位置,低著頭想了一會,對易雲城說,“我可以幫你很多事情。”


    “比如?”


    “比如暖床……”陳允故意拉長尾音,但對麵的易雲城毫無反應,竟然一時間忘了把下一句話接上去。


    “可是你不是真實存在的,並不能暖床。”易雲城偷偷在桌底下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有些恍惚的心緒又收攏了起來。


    眼前沒有陳允,沒有他曾經在夢中等待的少年。


    “我都說我是真實存在的了,而且我隻是開玩笑,誰會給你暖床啊喂。”陳允歪著頭奇怪地盯著易雲城,不能明白為什麽易雲城認為他並不存在,“你伸出手,我證明給你看。”


    易雲城放下刀叉,攤開了自己滿是汗的手心。


    少年溫涼的手附上了他的手心,燭光慢慢勾勒出了少年身體的輪廓。易雲城屏住呼吸,害怕自己隻要收回手,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他看見陳允映著火焰的黑眸,看見那雙黑眸裏自己的模樣。


    如果是幻覺的話,也未免太過真實了。


    易雲城看著彎著眼睛的少年,怔怔地說:“所以,你跟蹤了我多長時間?”


    “三分鍾。了解到你不會做飯還遠離家……”陳允像背課文一樣,把早就準備好的台詞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背了出來。


    易雲城忍不住打斷他,“但我喜歡的類型不是大和撫子型的賢惠女人,而是黑色短發有著漂亮相貌的賢惠少年。”


    “看不出你居然喜歡男人,看來我和你住得小心一點了。”陳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明明先找上來的是你。”易雲城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陳允的腦袋,滿臉怒意。


    “別生氣別生氣,喜歡男人也不是錯,我不會歧視你的。”


    易雲城半張著嘴,想說的話頓時噎在喉嚨,心想之前那個說要來破壞他婚禮的是誰。


    “想住多長時間?”


    “住到你有女朋友為止,總之我可能要離家出走幾十年,你不收留我的話我就去找別人了。”陳允笑著說,“你不是說我是你喜歡的類型嗎?這麽做你也不虧。”


    “我哪裏說過你是我喜歡的類型了。”易雲城挑挑眉毛,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陳允成功入住易雲城家,並搶占了臥室的床位。


    易雲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重新調查了一遍陳氏公司繼承人的信息。陳允確實存在過,但在半年前喪生在飛機失事中。現在的繼承人是華辰單,據說是公司老板的私生子。


    曾經有新聞報道懷疑這場飛機失事是人為造成的,但沒有確鑿證據,而且陳氏公司花了一筆錢壓下了這場事故。


    他用手機攝像頭偷偷拍了幾張陳允的背影,照片裏意料之中的沒有陳允的存在。


    但對於易雲城來說,陳允這樣和以前幾乎沒有差別,除了他們不能用正當方式領證,其他方麵完全沒有問題。至於生孩子的事情也不在考慮範圍內,因為兩個男人本來就生不出孩子。


    他照常投入到拍攝當中,陳允就坐在導演的椅子上看他拍戲。


    陳允在別人眼中的不存在反而成了一種好處,每次買票隻用買一張。麻煩就是他們沒辦法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易雲城也沒法帶他進情侶餐廳。


    某次要進情侶餐廳時,易雲城就被服務員拉住質問到底有沒有戀人,易雲城指了指右手牽著的陳允,說:“我戀人在這。”


    服務員看著他空空如也的右手,神情一陣複雜。


    “靈魂體還用吃東西嗎?”易雲城問。


    “從理論上講是不用的,但死人也有吃東西的權利啊。”陳允啃著熱狗口齒不清地說,“幾十年不吃東西都不會死的,因為我早就死了嘛。”


    “這個笑話有點冷。”


    晚飯後易雲城背著吃完就睡的陳允走在回家的路上,上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易雲城猶豫了會,空出一隻手接通了電話。


    “我不小心把一件東西落在你那。但我不希望把他拿回來,隻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對待他。”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


    “你可能打錯了。”易雲城皺著眉頭說,“我不認識你。”


    “作為交換,我希望你拿出你的一部分感情給我。”男人笑了一聲,沒等易雲城回答,電話就被掛斷了。


    陳允的部分靈魂被剔除在這個世界,欠缺的靈魂需要感情來彌補。


    男人放下手機,溫柔地看向浸泡在營養液裏仍在跳動的心髒,俯身吻上了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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