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父子倆談得越來越近,突然,就聽見阿花在門外大聲叫,張建中,你到底回來了。張建中忙從家裏跑出來,還沒走近,就被她身上一股香水熏得退後了幾步。


    她還燙了一個爆炸頭,像母獅子般,身上的衣服似乎更緊繃了,胸脯那兩垞肉挺得更挺,害得張建中一陣心跳,下身又隱隱地痛。


    “你還叫我幹什麽?”


    阿花說:“我為什麽不能叫你?我想叫誰就叫誰,我經過你家門,看見你洗的衣服掛在外麵,就知道你回來了,就嘴癢要叫你。”


    張建中見她兩手空空,不禁問:“你怎麽沒去擺攤?”


    此話一出,就發現多餘了,人家都要嫁給香港有錢人了,還用擺攤賣服裝賺那點小錢?


    他口氣又硬了起來:“叫也叫過了,你可以回家了吧?”


    “我偏還不想回呢?我偏要跟你說說話呢?”


    “我不想聽呢?”張建中想走,阿花一把拉住他。


    “你一定要聽。”


    張建中便雙手抱著胸,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阿花先笑了一下,像是說,你走啊!你不聽啊!我才不信你張建中呢!


    張建中很不耐煩的樣子,催了一句:“你倒是說啊!”


    “我去喝咖啡了。”阿花喜孜孜的,很有幾分炫耀地說,“咖啡一點不好喝,苦苦的,放再多糖,再多奶也苦。聽說,外國人就是喜歡那種苦,不苦還不喝呢!”


    張建中說:“香港不是外國。”


    “但人家那是英國的管理的地方,是英國的殖民地,受的都是西方教育。”


    “如果,我沒說錯,他應該是受東方教育的吧?應該是受不了苦,偷渡跑到香港去的吧?如果,那時候,被抓回來,是叛國潛逃,是要判刑進監獄的。”


    阿花笑了起來,說:“非常對,非常正確,我也這麽罵他。”


    張建中說了一句狠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阿花更笑得厲害了,笑得那胸一聳一聳地抖,張建中的目光忙畏罪潛逃。


    “我知道你很不爽,很不心忿。”


    “我沒什麽不爽,也沒什麽不心忿。”


    “那我怎麽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你別自以為是啊!”


    “好了,好了。你別嘴硬了。我還不知道你啊?還不知道你張建中心裏怎麽想的啊?”阿花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還是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我。如果,我連這點都看不出來,我就才傻了。其實,我對你也沒有什麽不好,隻是覺得,我們不可能,所以,我才一直裝不知道。”


    張建中的心撲撲跳起來。


    她說,你應該為我高興是不是?


    她說,雖然,我們不能走到一起,你也應該祝福我是不是?


    她說,其實,我答應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更能照顧我,更能照顧我的家人,他還答應我了,隻要我跟他結婚,他馬上就買一幢別墅給我,我們家裏的人馬上就能搬出這條破巷子。這不好嗎?多少人都羨慕這樣的生活?


    張建中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犧牲了自己,卻成就了家裏人?”


    阿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會才問:“這怎麽是犧牲呢?我犧牲什麽了?我什麽也沒犧牲啊!”


    “你犧牲了愛情,犧牲了青春。”


    阿花又笑了起來,說:“你亂說話,我有嗎?我應該沒有吧?我的愛情在哪裏?如果,以前答應跟你談戀愛,為了他,又不跟你談了,那才叫犧牲,我又沒跟誰談戀愛,怎麽就是犧牲呢?青春就不沒有犧牲了,難道我答應嫁給他,就一下子變老了?我還是二十二歲啊!”


    突然,她的臉色變了,說:“張建中,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人說我壞話了,說我嫁給一個老頭了?”


    她說,他還算不上老,隻是頭發禿得早了,外麵的人生活優越,吃得好,頭發都容易脫落,所以,外麵的人總說要運動,要鍛煉身體,不像我們,不用運動不用鍛煉,每天上班幹活也累得半死。


    她說,巷子裏的人就會亂猜亂說,還不是妒嫉唄,見我嫁了香港人,聽說,我們家就要搬出這條小巷子住進別墅裏,心裏不爽唄。其實,他才三十多歲。我看過他的身份證。你知道什麽是身份證嗎?就像我們的戶口一樣,出生年月,住在什麽地方,都寫得清清楚楚。那是不能假的。什麽都可以假,身份證戶口本是不能假的。


    她告訴張建中,他們是一見鍾情,那香港人在服裝街上中她的時候,她也喜歡他了,沒想到,他還那麽大膽,直接跟她到她家來。


    張建中說:“好多人都看見,你老爸直接把他趕出巷子。”


    阿花說:“我就知道你亂聽他們說,你自己看見了嗎?你沒看見的東西能相信嗎?巷子裏的人就會編,事實是我爸不喜歡他那麽直接跟上門,誤會他以為他是流氓。”


    她說,你也知道的,我們這裏,那有人這麽大膽的,喜歡一個人,就跑到家裏來說的?還不是跟我說,還跟我爸我媽說。我爸我媽還不知道我的意思呢!當然要把他趕走了,後來,我就跟我爸說了,他就找人來說媒了。


    她說,我們這裏就是封建,提倡自由戀愛婚姻自己都幾十年了,還是保留過去那一套,開始,我還以為我爸我媽思想不開放,原來整個巷子的人都不開放。你不會也一樣吧?思想也不開放吧?


    張建中說:“你跟我說一句真話?你真的喜歡他,不是喜歡他的錢?”


    阿花說:“錢有什麽不好?錢燙手啊?”


    她說,當初,我要你幫我,叫你給我弄得好攤位,還不是為了能多掙錢嗎?你從工廠到縣府大院上班,還不是工資比當工人高嗎?我喜歡他,也喜歡他的錢。這有什麽不好?


    她說,如果,你也像他一樣有錢,有能力讓我們家住別墅,我也一樣會喜歡你,但是,你沒那個能力,我想喜歡你也喜歡不起來。喜歡,是有條件的。人家說喜歡一個人是盲目的,我才不信呢?盲目能喜歡嗎?你感覺不到能從他身上得到你想要得到的東西,會喜歡他嗎?


    她說,張建中,知道我為什麽要叫你出來嗎?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那麽多嗎?其實,我們想向你道歉的。我是想告訴你,我沒能答應喜歡你,也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在我要結婚嫁人之前,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張建中忙說:“不用,不用。這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你並沒怎麽我,你並沒欠我什麽?”


    這麽說的時候,他又想起了挨的那一腿,又想起了那個後遺症。這一切的一切,永遠隻能是一個秘密了,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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