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張建中,她向停在小樹林的車奔去,張建中還沒反應過來,她又消失在黑暗裏了。再次打電話回山尾村,雖然,知道就算有人接,也大勢已去。接電話的竟是村長。


    “怎麽會是你。”


    “我們都撤回村裏了。”


    “誰通知你們的?”


    “愣頭青。”


    原來,愣頭青一放下張建中的電話,就往村裏撥了電話,占線那會兒,正是他跟守電話的人通話,而後來,那人驚慌失措跑去海邊通知村長時,電話才一直沒人接聽。警車開到山尾村那塊海域,那裏剛剛恢複平靜,靜得隻有風聲和浪聲,海麵上有幾點燈火,漸行漸遠,你又怎麽知道它就是運鹹水貨的船隻呢?


    緝私隊的人從警車上下來,一陣急步聲,排成兩列縱隊,一個個全副武裝,錚亮錚亮的鋼盔在黑夜裏閃著光。


    “立正。”一位腰別短槍的警察,在隊伍前麵發號施令,“稍息。報數!”


    “一、二、三、四……”


    “非常好!現在,我們向東跑步前進。”


    幾十人的隊伍,沿著海邊向東,離開了山尾村的海域。很顯然,他們從最邊遠的村開始,一直向東搜索。不管是不是形式,一個晚上,卻有可能把紅旗縣,不,興寧縣幾十公裏的海岸線搜一遍。


    如果,有人走私運鹹水貨,海邊是不可能平靜的。張建中打電話給鎮政府那兩輛守候的卡車,雖然一輛已經出發了,但又折了回來,向月亮灣進發。


    第二套方案便是在月亮灣上岸。興寧縣的緝私隊行動,並不能說明臨縣的緝私隊也行動。興寧縣的緝私隊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闖進臨縣的地界執行公務。張建中是坐著那輛已經出發,又折回來的卡車去月亮灣的。同車一起去的還有山尾村幾十位青壯漢。


    那已經是後半夜了,幾乎逃到省城的汪燕又折了回來。


    “你跑啊!跑回省城玩失蹤啊!”


    “我才沒你那麽傻!”心裏卻想,這家夥還留了這麽一手。兩人站在防風林裏,看著月光下,忙上忙下的往卡車上裝貨的隊伍,畢竟,沒有山尾村那個小碼頭,從船上卸貨顯得挺艱難,因此,時間也花得多許多。


    “還生我的氣啊!”汪燕問。


    “有什麽好氣的?如果換了我,能逃跑,我也早跑沒影了。”


    “是啊!能跑得幹幹淨淨,誰不跑啊!”


    “隻有我這種傻瓜,才會那麽傻,一點退路也沒有,想跑都跑不掉。”


    汪燕笑了笑,說:“我聽出來了,你還生我的氣!”


    “沒有,如果,你不跑,我也會叫你跑,沒必要要你陪我一起蹲監獄。”


    本想給他一點特殊的安慰,見村長朝這邊走來,汪燕隻好離他遠一點。第一車已經裝滿了。張建中便隨他一起向第一輛車走去。他對司機說,開回鎮政府,把帆布拉緊,別讓人看出車上裝的是什麽。


    明天中午再發車,就算警察路上設卡,那時候,也筋疲力盡收隊了。


    兩輛車滿載而歸,都停在鎮政府的車庫裏,門一關,什麽也看不見。那時候,天已經蒙蒙亮,張建中必須趕回縣城了。


    “你這就走啊!”


    “不會再出什麽事了。”


    “我是說,你不休息一下?”


    “你要想讓我休息,這些天別下訂單,等我忙完縣城的事,回到邊陲鎮再說。”


    “你還能回來嗎?”


    “怎麽不能回來?你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我不是那意思,我聽說,你要調回縣城了。”


    張建中不無譏諷地說:“你消息比我還靈通,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調回去呢!你倒知道了。”


    “我聽外甥女說的。”


    “你覺得,她的話可信嗎?”


    “她是高書記的外甥女。”


    “但她隻是一個普遍員工,隻要有人在縣城多呆幾天,鎮政府的人都會瞎猜測,就會謠傳,那個人調到縣城去了。”張建中說,“我還會回來,慶典活動一結束,我就回來。”


    這些天,他非常厭惡機關那種不是開會,就是寫材料的工作形式,在下麵自由慣了,雖然不是書記鎮長,但基本上還是自己說了算,分管農業也好,分管計生也好,我要開會就開會,不開會就電話通知,就組織幾個組到各村委會去一邊檢查工作,一邊傳達上級精神,除了要向縣裏匯報,根本就不用搞什麽材料。


    就算開會也多是座談會,一點準備也不用,想說什麽說什麽?根本不用打官腔絞盡腦汁說客氣話。


    嘴饞了,還可以把隊伍拉到某某村,光著膀子大吃大喝一場。


    這些天,張建中發現自己變了,變得不太適應機關那一套了。叫他留在機關,尤其是留在文化局這樣的部門,他是死都不願意的。


    那裏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你還管不了幾個人!文化局才那麽幾十個人,大多是搞藝術的,酸不溜秋的,這幾年改革開放,沒見改革開放出什麽東西,卻見好些大老爺們留起長發,蓄起了胡須,一副副成神般的仙風道骨。


    雖然,昨晚受了驚嚇,他還是覺得這種藏貓貓的玩法太有搞頭了,太考驗智慧了。


    坐在回縣城的車上,半睡半醒想了許多事,他還想到了郝書記的殷切期望,想到敏敏那張不知比汪燕漂亮多少倍的臉,難怪你的前男友家裏人看不上你,你那不一切的孤注一擲,你那到了關鍵時刻隻顧自己的品性,誰受得了?說到底,她心目中隻有自己,誰都可以放棄,誰都可以是她的犧牲品。


    他發現,自己更喜歡敏敏那份矜持,女孩子真應該有一種特殊的矜持,畢竟是女人嗎?還是應該以男人為主。


    他很清楚,敏敏是喜歡自己的,很清楚隻要自己一鬆口,就可以得到她,但是,他不得不問自己,這麽做合適嗎?你張建中可沒少幹壞事,你配得上敏敏嗎?她可是一張幹幹淨淨的白紙。


    你可不能傷害她,別以為,因為她,你可以得到李主任的青睞,同樣的,隻要傷害她,李主任會把你打下十八層地獄。


    他問自己,你為什麽要傷害她?你舍得傷害她嗎?像汪燕這樣的女人,你才想到要放棄,敏敏是那種你根本就無法放棄的女人,隻要你不放棄她,又怎麽會傷害她呢?


    他覺得一旦與敏敏在一起,自己根本沒有放棄她的理由,她的漂亮配不上你嗎?她的潔身自愛你還有什麽不滿意?你他/媽的,還要小心點,別讓她知道你曾經跟汪燕有過那麽一段亂七八糟。她的家庭背景,有可能對你的幫助,你張建中如果願意,在邊陲鎮當鎮長當書記可能就是這幾年的事。


    他突然意識到幾年以後,自己才三十出頭,那時候,又要創造興寧縣的記錄了,最年輕的鎮長,最年輕的鎮委書記。


    有李主任助你,這並不是夢!


    你可能傷害敏敏嗎?這還傷害她,你張建中就豬狗不如了。你張建中還沒卑鄙到那個程度吧?


    汪燕會不會找麻煩?


    你移情別戀,她找你算賬,可是敢於撕破臉皮的。貌似汪燕沒那麽專情吧?隻要跟她合作走鹹水貨,她應該懂得孰輕孰重。她更在乎錢,她跟你張建中撕破臉有什麽好處?她不是跟大哥玩曖昧嗎?不是跟錢勇可能有一腿嗎?這麽複雜的女人,就是沒有敏敏,你張建中也應該離她遠一點,你張建中也應該隻是跟她保持一種合作關係,正正經經那種合作關係。


    他覺得自己有點多慮了,你要瞞著汪燕,她不可能知道你與敏敏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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