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說:“所有的工作都放下,向征地傾斜。”


    何明便像被子彈擊中似的搖晃了一下:“強拆隊也要解散嗎?”


    另一位副書記一直沒開腔。他曾分管過國土所,政策上的東西更清楚,於是說:“國土所有各個海灣的麵積,有各村占多少海灣的數據。”他又說,“包產到戶的時候,都沒意識到沙灘能有什麽價值,並沒有劃分到農戶,還屬於集體用地,隻要搞定村委會、村小組就可以了。”


    眼睛又發綠光,這太容易了,村支書、各村小組的村長不聽鎮政府聽誰的?一聲命下,不用一個星期就可以把可用沙灘都簽了。


    張建中說:“這事就由你來負責。”那副書記猶豫了一下,張建中又說,“最近這段時間,我和周鎮全力協助你。”


    反正也沒其他的事幹了,可幹了,就是跟趙氏談判也等把沙灘征了再說。


    “應該是在你們的領導下。”


    “誰領導都一樣,目的隻有一個,把這事幹成。”


    何明很有些嫉妒,卻又不敢言。


    張建中又說:“當前,我們邊陲鎮兩件重大工作,一是征地,二是拆天線,由你們兩位副書記負責,我和周鎮動機,那邊需要幫忙,我們就往那麽傾斜。”


    他很有一種幹大事的感覺,以前,也有過這種興奮,但那隻是局部的,現在,他是鎮委書記,幹的是邊陲鎮的大事,似乎還不僅如此,還涉及到興寧縣,像邊陲鎮這樣的鬼地方,招商引資搞得轟轟烈烈,別說興寧縣,就是市裏也會驚動。


    接下來考慮的是,征收款怎麽分?


    想了幾個方案,最後綜合了一下,村委會、村小組留一部分,大部分分到農民手裏,按人口分,不管老少,見者有份,以戶口冊為準。


    周鎮笑嗬嗬地說:“想不到,我們邊陲鎮的農民也能感受到賣地的喜悅了。”


    聽起來挺滑稽,這買地的還要考慮賣地的怎麽分錢?這鎮政府竟然買農民手裏的土。


    那位副書記說:“這有點說不過去。我們把土分給農民,又把地買回來。”


    於是,大家便沉默了。


    想來想去,張建中說:“這地不能以政府的名義征用。”


    周鎮問:“不以政府的名義,又以什麽名義?”


    張建中指著永強說:“讓他買,讓總公司買。”


    那副書記笑著說:“看來我們都要為永強打工了。”


    周鎮說:“總公司發獎金的時候,可別忘了我們。”


    永強說:“忘不了。我拿一份,你們拿兩份。”


    “你說話可要算數。”


    “你鎮長審批簽名,我還敢不發?”


    張建中見他們半真半假說著,心想,有些事的確應該先說清楚,特別是這錢的問題,老百姓分錢的方案出來了,這幹部隊伍的方案也不能沒有。


    許多事興奮過後,不得不麵對一些實際問題。


    “大家的福利也要考慮清楚。”張建中說,“這事永強負責。”


    他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高書記,不清不楚,總讓人起疑心。


    “以後,除了總公司的一般開支,其他開支我和周鎮都要過目,凡是重大開支,都要召開這樣的會議,我們要用製度管錢。”


    大家沒有不讚成的,他張建中一把手都願意接受監督,其他人還有什麽話可說的?


    永強突然問:“我們就這麽放棄不走私了?”


    畢竟,那還是塊大肥肉,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周鎮說:“趙氏都自己幹了,誰還要我們的貨?”


    張建中說:“如果,真有貨源,偶爾,也可以走走。不過屬賺外快的性質,不要太刻意,縣委書記態度很明確,不希望我們再幹下去。”


    那副書記問:“到邊陲鎮投資的都來走私的,我們這還不成了走私聚集地,會不會給我們自己帶來麻煩?”


    張建中說:“麻煩肯定會有,但也不是什麽大麻煩,又不是我們走私,最多要我們配合緝私,怎麽配合?他們總不能b我們幹緝私隊幹的事吧!”


    周鎮笑著說:“如果幹緝私隊的事更好。我們是從賊到兵,幹過賊的事,路子熟,他們想躲我們是躲不掉的,我們再把他們一個個抓起來,賺了地皮錢,再賺他們的罰款。”


    永強說:“你也太狠了!”


    大家說說講講,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周鎮提議一起喝幾杯,那副書記說,不好吧!前一段才嚴禁不讓部門單位去食店吃喝,我們不好開這個頭壞了規矩。永強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去食店弄幾個菜回來,在食堂吃。周鎮說,對,對。這也是吃食堂。


    張建中說:“去前麵拐彎那個店弄兩斤狗肉。”


    周鎮說:“去市場旁邊那個店弄幾條活魚,在食堂蒸。魚還是現蒸的好吃。”


    永強見兩位副書記不表態,就說:“一人點一個菜,我叫人去弄回來。”


    那副書記說:“現在墨魚最肥,弄條三幾斤的墨魚炒一碟上來。”


    “哪家店炒得最合你口味?”


    那副書記說:“街中心那家。”


    何明見大家都看著自己,想不說是不行了,有些兒膽怯地說:“弄兩斤蝦好不好?”


    “怎麽弄?”


    “白、白灼。”他知道,他們都不喜歡白灼,嫌太清淡。


    “行。”永強說,“蝦也弄活的,回來再灼。”


    這麽東湊西湊,在哪家食店也點不到那麽合各人口味的菜。


    酒自然不能少。


    吃著喝著,比前兩天在水浸村喝得豪氣,一個個敬張建中,又一個個敬周鎮,最後,就分不清誰官大官小了,你敬我,我敬你。張建中見何明有些放不開,便問他怎麽回事?你不覺得,我們這是一個團結的集體嗎?不覺得跟我們這些大老粗在一起很隨意嗎?


    何明說:“是團結的集體,是很隨意。”又說,“你張書記怎麽是大老粗呢?說我大老粗,也不會說你大老粗啊!以前,你是縣委辦的,也是拿筆杆子出身的。”


    “那都是陳年老帳了。在邊陲鎮泡了這麽多年,我是一點文氣也沒有了。”


    張建中喝得頭額直冒汗,擦了一把說,“你也要變成大老粗,總這麽斯斯文文,沒人聽你的。你就沒覺得,群眾敬著你,躲著你?”


    “是有這種感覺。”


    “所以,你要改變,丟掉那些機關作風。現在,你是一個鄉村幹部,你就要變得鄉村幹部,想當初,我們是騎著單車下鄉的,到了下麵就跟村幹部拚酒,感情就這麽拚出來了。”


    “我缺少的就是你張書記那股子拚勁。”


    “你不缺,缺的是放下架子。你越端著架子,老百姓就越不賣你的帳。比如拆天線,你赤膊上陣,誰敢碰你?你敢動我們何副書記一根毫毛?你越跟他們講道理,他們不會以為你尊重他們,相反,他們覺得你害怕,不敢動他們一根毫毛!”


    大家“哈哈”笑,想何明赤膊上陣,皮包骨頭,別說老百姓動他,就是一陣風也可以把他吹起來。


    周鎮一邊笑,一邊說:“還不敬張書記一杯?把壓箱底的經驗都教給你了。”


    何明就膽顫顫地敬張建中,說:“半杯,我隻能喝半杯了。”


    “剛說批評你呢!你就犯毛病了。喝幹了!”


    永強也說:“閉上眼睛,一口喝了。”


    那副書記也說:“就當是農藥,一仰脖子喝了。”


    何明舉著杯,說:“我有一個請求。”


    周鎮說:“屁話多!喝了再說。”


    永強說:“不會是怕喝了這杯酒就倒下了,所以,先要把話說完吧?”


    “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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