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知道短期內,三小姐是不會給他好臉色,便慢了兩步,與廠經理並肩,先是說了員工的職業道德,又說了廠區的特別建築,最後就問,這風格怎麽更像暫時建築,貌似隨時搬遷的樣子。


    三小姐也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不去幹擾廠經理。


    廠經理笑著說:“還真讓你看出來了,的確是有那個意思。”


    ——其實,這種造價一點不便宜,隻是遇到搬遷的時候拆卸更方便。一家工廠,有個二三十年,即使不轉型,產原來的產品,設備也應該更新了,現在的設計隻適合現在設備的安裝擺設,新的設備肯定要換一種設計才合理。


    ——現在,我們已經遇到了強烈的競爭,許多地方都能生產這種技術含意比較低的風扇產品,現在,我們靠的是品牌效應,靠的是盡量降低成品,拚價格。可以預見,這麽拚下去,利潤會越來越低。到頭來,隻能是兩敗俱傷。


    張建中問:“怎麽辦呢?”


    “轉型。”廠經理說,“這是必須的,當一個產品競爭劇烈的時候,就意味著這個產品有可能走到頭了,不創新不行了。”


    三小姐插了一句:“我們正在研發新產品,將來不再跟人家擠獨木橋。”


    張建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問:“什麽產品?”


    廠經理猶豫了一下,沒有說。


    “告訴你也沒關係,反正你又不是幹這行的。”三小姐說,“我們研發的產品是空調。隨著人們生活質量日愈提高,總有一天,空調會進入百姓家庭。”


    廠經理這才放膽說:“先走一步,趁大家還把目光瞄著風扇的時候,趁風扇還有作為的時候,我們以風扇幫補空調的研發,把空調扶起來,一旦市場需要,我們的空調也就成氣候了,風扇也就可以逐漸淡出市場。”


    張建中點頭說:“所以,設備也要跟上,廠房或許就要推翻重建。”


    三小姐說:“這還不是主要的。”


    張建中愣了一下。


    “隨著經濟不斷發展,市區的麵積也會日愈擴大,二三十年後,這裏或許就歸入了市區的範圍。那時候,地價必然會上漲,再找一個相對偏遠的地方,以低價格征用空調廠的廠區,就可以把這裏騰出來搞房地產。”


    張建中說:“還有屯地升值這一招?”


    “為什麽不可以?”


    張建中想,糖廠就在江市的邊上,貌似也可以玩這一招。當初,還想著自己接手後,發展起來了,弄他幾幢大建築顯顯闊氣,看來是鼠目寸光啊!


    這幹工廠的道道還真不少。可不比辦貿易公司,做成一筆成生意算一筆,考慮更多的是目前利益。


    然而,張建中又不得不想,哪一任領導能幹個二三十年?誰考慮得那麽長遠?自己拿到試驗區的牌子,還想大幹一場呢!結果,沒開鑼就倒台易主了。


    這就是國企與民企的區別,人家是傳宗接代,別說二三十年規劃,百年規劃也不嫌長遠。


    比如研發空調新產品,國企會花那大力氣?會采用風扇補空調的手段?哪個當權者也不會那麽傻,還沒把空調補起來,可能就調走了,自己賺的錢扔了進去,卻讓後來者得益。


    當初,自己當邊陲鎮委書記的時候,不就沒想償還高書記在任期間欠的接待費嗎?不是就認為,自己賺的錢,為什麽要填補別人挖的洞嗎?


    這就是國企的一大弊端,沒人去想前任和下任的事。即使想,也不會傾盡全力。這與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差不了多少。


    三小姐說:“如果,有了私心,還想從那幾幢大建築物的建設中撈點油水,中飽私囊,那家廠所有的效益都砸進去。”


    “你會是那樣的人嗎?”


    三小姐笑了笑,說:“很難說。你幹出成績總不能沒有體現吧?廠區還是老樣子,能顯出你的政績嗎?沒幾幢像樣的建築,你說得服別人讓你往上爬嗎?”


    “你是說,就算我不貪,也要花錢拚政績。”


    “對啊!”三小姐笑著說,“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多建幾幢像樣的建築物。到時候,把工程交給趙氏家族,保證你名利雙收。”


    “你這是赤/裸裸的行賄。”


    “你說得好聽一點好不好?這隻是一種潛規則,大家明著幹,嘴巴都不說。


    這是吃晚飯的時候,兩人坐在一家西餐廳。貌似兩三人吃飯,想吃得奢侈,西餐廳是最好的選擇,一份牛扒,一瓶紅酒比點滿一桌還有麵子。張建中曾提議能不能換一種吃法?三小姐問,吃海鮮?張建中說,吃海鮮用來省城來?三小姐又問,吃山珍?張建中又搖頭,太滋補不行,會流鼻子。


    “今天我請客。”張建中說。


    “你請客就吃便宜的?”


    “現在不是要自己掏錢嗎?”


    “你別在我麵前叫窮,在邊陲鎮,你沒少撈。”


    張建中不說話了,不是敏敏“攜款潛逃”,你想吃龍肉都請得起。


    “不會是害怕了嗎?”三小姐笑著問。


    “害怕什麽?”


    “上一次,也是在西餐廳,你不是嚷嚷著請喝紅酒嗎?結果嚇得臉都青了。”


    “那是艱難時期,邊陲鎮欠你們趙氏的錢還沒有還。”


    “現在又是艱難期,要自己埋單是不是?”三小姐突然想起什麽,說,“為什麽你一遇到艱難期,才想到我們趙氏?日子還過的時候,就想著法子刁難我們趙氏。”


    “有嗎?”


    “我有刁難過你們嗎?”


    “你刁難得還少?以前走私的時候,走得順,你就要提價,旅遊區炒熱了,你又對我們的投資項目諸多要求。”


    張建中笑了笑,說:“我為你們出生入死,你怎麽不說說?”


    三小姐就不說話了。


    其實,她一點也沒忘,否則,你張建中到省城來,她完全有理由不見你,見你第一眼的時候,她就看注意你的腳,有沒有留下後遺症,剛才,見你跑得比門衛還快,她才徹底放心。這些能讓你知道嗎?


    吃完飯,三小姐說要送他回酒店,張建中說,明天,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你們那廠經理也熟了,我直接跟他聯係就可以,不用再麻煩你的了。


    三小姐問:“你怎麽連車都沒有?”


    在邊陲鎮還有輛破車,當了縣政協副主席反而沒有專車了。


    “如果需要,還是可以派車的,不過,我這是個人私事。”


    “所以,你還是想去辦廠,怎麽說也是一把手,怎麽也可以有輛專車。”


    張建中笑著說:“主要還是呆在那樣的部門沒意思。”


    “應該是降級吧?鎮委書記去當一個小廠長就已經降級了,副主席就降得更厲害了。”


    “現在的企業沒有太嚴格的級別劃分。”


    “我勸你還是考慮清楚,辦企業,很複雜的,特別是國營企業,限製很多,真正想搞好並不容易。如果,幹搞得不鹹不淡,你還能回到機關嗎?”


    張建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


    三小姐的心“咚咚”跳,早就想勸他,一直開不了口,跟他吵鬧,什麽話都說得出嘴,交心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這會兒,似乎不開口就沒時間了。


    “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呆在機關,輕輕鬆鬆也是一種活法,到企業去,多少有些風險,國營企業的狀況,你應該也清楚,那麽多人都幹不好,你就一定能成功?”


    “邊陲鎮那麽個鬼地方都被我炒起來了,還有什麽更難的?那麽多人不是也沒能把邊陲鎮炒起來嗎?現在,不是又沉下去了嗎?你應該感覺到,我有特殊功能,別人無法比的特殊功能。”


    “你對自己就那麽有信心?”


    (爭取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清國企的弊端,希望不會太悶。剖析現狀,追溯其根源,是東東小說的特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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