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容難得看到她這樣輕鬆中又帶點小狡黠的笑容,一時竟有點看愣了,忙垂眸掩去失態,笑著眯起眼睛轉開話題:“我和師姐說好了,等到了京師郊外我便會下車,到時候遇到我這一節,你不要和家裏說起,便說是驚馬之後被我師姐救了,然後在車裏和她一起看到趙大哥殺了那賊人,聞聽他們是鏢局中人,便請他二人保鏢回京,記住了麽?”


    如箏見他為自己想的如此周全,心裏又酸又暖,點點頭低聲到:“我記住了,多謝世兄。”


    蘇有容搖搖頭,歎了口氣:“謝倒是不用,不過這次遇險你也看出來了,並非意外,究竟是何人陷害,你自己要搞清楚,他們勢力如此之大,竟然能夠查到你的行蹤,還能支的動迴夢樓的人……”說到這裏,他略沉吟了一下:“迴夢樓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來幫你查,你還是當心身邊吧。”


    如箏點點頭:“世兄,你的救命之恩,此次隻能隱去不提,小妹無奈隻得先謝過,以圖後報,至於我的事,不敢再勞煩世兄費神,我大略已經有數了……”說著她低下頭,暗自咬牙:“我也不會在這樣任人魚肉的。”


    蘇有容見她已有計較,笑到:“報不報的,我並不在意,到是你回去該如何應對,此時便應拿個章程出來,畢竟我兄長看到了……大略現下京城各家也已經知道了,這謊,該如何圓,又有什麽地方可能出紕漏,你要再三斟酌才是。”


    如箏聽他說的有理,思忖著點了點頭,又想到蘇百川之事,咬著唇沉了麵色。


    蘇有容察言觀色,知道她是為什麽生氣,當下笑到:“我兄長正在和你議親,這次你遇險他卻未追上來,你大略有些失望吧?”


    如箏見他如此敏銳,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也沒什麽好失望的,趨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世間像世兄這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本就不多。”


    蘇有容笑著搖搖頭:“你也說是‘拔刀’相助,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你不要太怪他,畢竟他隻是個弱書生,若是他有我這樣的功夫,說不定也會策馬追上來的。”


    如箏剛想辯駁,又想到他並不知道前世之事,蘇百川畢竟又是他的兄長,便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是,我明白的,我沒有怪蘇世兄。”


    蘇有容見她明白了,笑著點了點頭,如箏卻神色一動,垂眸低聲問到:“世兄,若你是個弱書生,當時是會策馬追上來,還是會向蘇世兄一樣,去搬救兵?”


    蘇有容被她問的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如箏卻笑了:“是了吧,所以說,你們還是不同的……”


    蘇有容勸她不成,反被她將了一軍,卻並不惱怒,反而偷偷笑了。


    此時窗外傳來鏢師們“合~~~~~~~~~~~~~吾!”的呼喝聲,如箏被這新奇的江湖規矩吸引了注意力,剛剛的陰霾也被衝淡了很多,看著窗外騎著棗紅色駿馬正和自家夫君說說笑笑的尉遲纖,她不由得又心生羨意,她與她,恰如空中的鴻雁和籠中的鳴禽一般,一個活的天高地闊,一個成日裏仰人鼻息……


    秋風乍起,如箏這才想起今日已經是十月初二了,前世的這一天,她含恨而死,重生後的第一個生辰,又是這般遭人算計,連及笄禮都沒有,但想到前世的及笄禮,如箏又覺得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坐在車裏,看林間風景,身邊還有……


    她搖搖頭,暗笑自己心思恍惚,此時還有時間想些旁的。


    “怎麽了?”旁邊蘇有容看似是在閉目養神,實則一直眯著眼睛關注著她,見她臉上風雲變幻的,便坐正了身子問到:“是不舒服還是想到什麽了?”


    如箏楞了一下,回頭笑著看看他,正想說“無事”卻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無事……隻是想到今日是我十五歲生辰,一時有點感慨……”說完,又覺不妥,想收回卻來不及了。


    “原來今日是你生辰!”蘇有容眉毛一挑,略帶責怪地搖搖頭:“不早說!還是及笄的日子!我都沒準備賀禮給你!”


    如箏見他認真了,趕緊擺擺手:“世兄,快別如此,是小妹多言了!”


    蘇有容笑到:“多言什麽,怎如此見外……”他看看旁邊自己的行李,皺眉想了一陣,抽出一管羌笛笑到:“罷了,壽禮來日再補,今日愚兄就奏一曲《桃夭》給你慶生如何?”


    如箏趕忙推辭:“不用了,世兄,你的傷還沒好……”


    蘇有容卻笑著擺擺手,不顧她阻攔,將羌笛橫在唇間,認真的吹出一曲《桃夭》。


    看著他笑的彎彎的眉眼,如箏心裏默默念出那首膾炙人口的詩作“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慢慢地,一股暖流湧上她心頭眼底,讓她覺得,這個十五歲生日,比什麽華服美饌,賓朋唱和都特別,都珍貴……


    來路苦,歸時歡,說說笑笑的,時間也過得快了,午後,映入如箏眼簾的又是熟悉的京郊風光,不一會兒馬車停下,尉遲纖下馬探身進來,對著如箏笑了笑:“到了,你那丫鬟就在前麵小亭子等你……”說著,她又轉過頭,對著旁邊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蘇有容黑了臉:“小淵子,滾起來!”說著一劍穗抽在他臉上。


    蘇有容迷迷糊糊睜開眼,對上的是一臉譴責的尉遲纖和不知道該作什麽表情的如箏。


    “呃……我睡著了……”他起身,抱歉地笑笑。


    “我看見了!”尉遲纖眉毛一立:“讓你在車上陪著箏兒,你給我睡一路?!”


    “我沒睡一路……我剛睡著……”蘇有容這樣咕噥著,臉上帶著一個朦朧的微笑:“到了?”


    “到了!滾下去!”尉遲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回身下了車:本來想得很好,讓自家夫君告訴他不能騎馬,讓他在車裏好好把握機會討好如箏,這東西卻睡了半途!怎不讓尉遲大小姐鬱悶!


    蘇有容舒活舒活筋骨,拿起行禮跳下車回頭對如箏笑到:“如箏,自己回去小心點,不用怕,有我師姐在,沒人能往你身上潑髒水!”


    如箏看著他,感激地點點頭:“嗯,世兄你好好養傷……”


    蘇有容笑了一下,笑容如同和暖的陽光照在如箏身上,他點點頭,又轉了轉眼睛,探頭進來壓低聲音到:“以後恐怕沒機會了,再叫聲來聽聽?”


    如箏愣了愣,臉上又飛起紅雲:“子淵哥哥……多保重,再會……”


    蘇有容滿足地笑了笑:“好,你也多保重!”說著拱拱手,也不再回頭,自和趙信陵夫婦交代了幾句便跨上白馬,絕塵而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如箏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舍,她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麽,隻是本能的覺得,這樣的感覺不是自己該有的,便狠狠心壓下,轉而靜下心思考起回府的說辭來。


    馬車又行了一段,如箏透過車窗遙遙看到浣紗向自己走來,腳還有些一跛一跛的,心裏一酸,差點落淚,她等不及車停穩就一步跳下來,上前兩步把浣紗摟在懷裏:“浣紗……傻丫頭,你還好嗎?”


    浣紗抬起頭,胡亂擦擦眼淚:“小姐,我沒事,就是拐了腳,鏢局的大爺們已經給我治好了……”她上上下下仔細的大量著如箏:“小姐,太好了,你沒事……奴婢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小姐了……”說著又落下淚來。


    旁邊尉遲纖見她主仆二人傷感落淚,上前笑到:“哎呀我說你們哭啥?死裏逃生不是應該額手相慶麽?快別哭了,上車,咱們邊趕路邊聊!”


    如箏點點頭,笑到:“是了,尉遲姐姐說的對,是我失態了。”說著拉過浣紗說道:“浣紗,這是救我xing命的神威鏢局尉遲小姐,快來見禮!”


    浣紗一聽是救了自家小姐的恩人,忙抹抹眼淚“噗通”一聲跪下,連嗑了三個響頭:“尉遲小姐,大恩不言謝,浣紗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尉遲纖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側身讓了,又一把拽起她:“你這丫頭,何必行此大禮,再說……”她想了想,隱去了後麵的話:“我聽你們小姐說過,你是個好丫頭,就是我們這些江湖兒女也要豎一豎大拇指的,好了,旁的別說了,上車咱們繼續趕路!”


    如箏點點頭,拉著浣紗登上車,主仆倆互訴分別後的情形,浣紗先將那日跳車後怎樣得救的情形給如箏說了一遍,讓如箏感到驚訝地是,浣紗並不是被南大營兵士所救。而是被心急火燎買下城南莊子就去看情形的李錢根碰巧救下,後隨蘇百川和淩朔風沿路多次找尋如箏不果,才被神威鏢局的人找到的,如今李錢根已經先行一步去林府報信了。


    浣紗歎了一聲:“小姐,您是吉人天相,奴婢也沾了您的福氣,奴婢當時摔得昏昏沉沉,淩少爺找過來的時候,我根本發不出聲音,若不是後來碰到李掌櫃……恐怕奴婢……”後麵的話她沒有再說,也未再露出驚恐的表情,而是笑了笑:“小姐一出事,蘇府也都驚動了,聽李掌櫃說,蘇二少整整找了您一晚上,看來,也是頗為在意小姐的。”


    如箏聽到她提起蘇百川,臉上浮起一個冷冷的笑意,看的浣紗一陣膽寒:“小姐,怎麽了?”


    如箏看了浣紗一眼,笑到:“浣紗,你我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此事告訴你也無妨,你也好幫我合計一下……”說完這句,她便將逃命途中偶遇蘇家兄弟以及後來的事情一一向她說明,聽得浣紗一時驚,一時恐,一時又心疼如箏落下淚來:


    “阿彌陀佛,我的小姐,您這是遭了多少罪啊!”她擦擦眼睛,又笑了:“幸虧還有三少爺,可歎蘇二少一次次來提親,看著心誠,卻……”她歎了口氣:“若是來提親的是三少,便好了……”說完又想到蘇有容的出身,抱歉地看著如箏:“小姐,奴婢多言了,您別往心裏去……”


    如箏笑著搖搖頭,卻被她說的心內一苦:“浣紗,你小姐我這輩子是不想嫁了,若是真的被bi嫁入國公府,將來也是要與蘇世兄和離的,到時候你可還願意跟著我?”


    浣紗重重點頭:“小姐,奴婢這一世是不離開小姐的,小姐想做什麽自去做,奴婢會一直伺候著您!”


    如箏笑著點點頭,拉著浣紗的手,主仆二人細細合計起回府之後的對策來。


    此時,靜園主屋裏間,薛氏陰沉著一張臉看著旁邊立著的虞媽媽:“怎麽說?”


    虞媽媽小心地開口說道:“外麵送進來的消息沒錯,二小姐的確是安然返回了,據說是路遇神威鏢局的鏢師被救下,如今正被神威鏢局護送回京。”


    薛氏咬咬牙,略思忖了一下:“那邊怎麽說?”


    虞媽媽低下頭:“是,先生說……他派去的人沒有回來,生死不明,他還說,此事肯定不是被人救下這麽簡單……讓夫人小心行事。”


    薛氏冷笑到:“沒用的東西,讓我小心行事,這麽好的機會……若不是怕傷了她xing命鬧大了……”她搖搖頭,似乎有點疲累,目光又一沉:“那丫頭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虞媽媽垂眸到:“夫人放心,辦得幹淨利落,屍首已經化成灰了。”


    薛氏點點頭:“好,你先下去吧。”


    旁邊的陰影裏,如嫿一臉頹喪:“母親,沒有其他辦法了麽?”


    薛氏看著自家女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無妨,隻是可惜不能借機除掉她,不過你婚事的事情,十有**……是成了。”


    看著黑暗裏如嫿的眼睛重新又放出熠熠光芒,薛氏才覺得舒心了些:“走吧,和娘親一起去迎接你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姐姐……”


    如嫿嫣然一笑,隨自家娘親起身,向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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