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棋的婚事剛過,崔侯的回信就到了,因如箏的信裏隻是提醒他要小心有人搗亂,崔侯回信也隻是說了今日的確是有些地痞來攪亂,但卻沒有太大的衝突,自家也曾經放出話去,得勝樓是崔府的產業,那些人倒是消停了些。


    看完崔侯的回信,如箏喚入浣紗大略說了幾句,又叮囑道:“如此看來,待月真的將李掌櫃的事情透露給了夫人,如今咱們也無法解釋,舅舅那裏也已經放出話來,隻怕父親會偏信夫人,如今三妹也出嫁了,正是他們動手的好時機,你先給李錢根傳個話,讓他小心些,剩下的就看父親怎麽決斷了……若是他還有一絲清明,至少應該先去問過舅舅,若是他……”


    她冷笑了一下:“去告訴夏魚,在花園裏安排個人,隻要這幾日靜園那邊有大動靜,就想辦法把消息透到老太君那裏,事要做到萬全才是。”


    浣紗仔細應下了,下去安排,如箏輕輕歎了口氣:雖然心裏知道林侯定然會輕信薛氏,向自己發難,心底深處卻不是不痛的,畢竟萬般絕情,還有一絲血脈在,明明是自己的父親。


    罷,還是不想了,想多了徒然心亂……


    她輕笑著起身,走到崔氏靈前上了一柱香,默默祝禱了一番。


    薛氏忙完了如棋婚事器皿入庫之事,終於得閑回到了靜園,剛剛坐定便看到虞媽媽從外麵走了進來,揮手屏退了幾個丫鬟,來到她身前壓低聲音說道:


    “夫人,您讓安排的人已經去過了,沒有大鬧,對方給了銀子打發了,不過近幾日坊間有傳聞說是……得勝樓是崔家的產業。”


    “哦?那你有沒有著人去仔細打聽一下?”薛氏眉毛一揚:若真的是武國侯府的產業,那倒是要趕緊收手了。


    虞媽媽笑到:“夫人英明,奴婢也找人買通了一個得勝樓的跑堂,據他所說,一直管著得勝樓的,的確是二小姐嫁妝鋪子的那個掌櫃,而且他也曾經聽過那個掌櫃叫二小姐‘東家’。”


    聽了她的話,薛氏冷笑了一聲:“有意思,這丫頭如今也精明了,懂得拿她舅家壓事了……”她瞥了虞媽媽一眼:“這就動手吧,鬧大點,速速解決了此事,我的生辰就要到了,不想再看那丫頭在我眼前晃。”


    翌日晚間,薛氏果然派人來叫如箏,如箏看著沁園門口把守著的丫鬟婆子,心裏微微一動,知道薛氏究竟還是出手了……


    她看了看夏魚,得到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後,跟著薛氏派來的人到了靜園,剛一進堂屋,便看到林侯陰沉著臉看著自己,旁邊薛氏一副為難的樣子。


    如箏心裏冷笑一聲,盤算著現在夏魚的人應該已經到了慈園,心裏略定了定,上前給林侯請安:“女兒給父親請安,父親萬福。”又給薛氏請了安。


    林侯麵色一沉,喝道:“孽障,跪下!”


    如箏愣了愣,才慢慢跪下,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薛氏則上前說到:“侯爺,有事好好說吧,地上涼……”


    林侯哼了一聲:“你不必護著這個孽障!”又轉向如箏:“我問你,可知道今日為何要找你來問話?”


    如箏麵色沉靜地抬頭:“回父親,女兒不知,請父親明示。”


    “明示?”林侯冷哼一聲:“你自己做下的好事,如今人家都告到五城兵馬司了,你卻還在這裏裝傻?!”


    聽了他的話,如箏心裏微微一沉,沒想到薛氏居然把事情做得這麽絕,竟連侯府的麵子都不顧及了,當下便做出震驚的樣子,抬頭說到:“爹爹,女兒實不知爹爹所言何事,女兒這幾日一直在府中安心學禮儀,唯一一次出府也是祖母允了的,五城兵馬司……女兒怎麽會和五城兵馬司扯上什麽幹係,還請父親明察!”說著便俯下身,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聽了她這話,林侯反而更憤怒了:“混帳,我問你,得勝樓是不是你背著府裏偷偷盤下的產業?如今有人在得勝樓吃飯出了事情,都告到五城兵馬司了,指名道姓說是你的產業,今日五城兵馬司的劉大人來找我,我才知道,闔府臉麵都讓你丟盡了!”


    如箏在他開口之時心裏就飛速盤算著,此時趕緊俯下身,林侯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隻聽她聲音顫抖,像是十分惶惑:


    “父親大人明鑒,女兒自己經營著的嫁妝鋪子從來都隻有西市上的山貨鋪子一家,得勝樓根本就不是女兒的,怎的五城兵馬司會找到咱們府上,父親大人,這裏麵定然有什麽誤會,女兒是冤枉的!”


    她這樣說著,兩行淚便垂了下來,此時話已說完,她抬頭看著林承恩,一雙盈盈大眼含著淚水,露出祈求的眼神。


    雖然心裏很清楚自己是裝的,但如箏的心中還是湧上一絲波瀾,她看著林承恩,看著這個自己叫了十幾年“父親”的人,她不知道血濃於水的緣分,能不能在此時為自己從他那裏贏來哪怕一絲的信任。


    不知是不是她這一點真情流露,讓林承恩迷惑了,他略遲疑了一下:“哦?”


    旁邊薛氏見林承恩似乎是信了如箏的話,便上前笑到:“侯爺,妾身就說,箏兒一向乖巧,怎麽會做出欺瞞親長之事,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麽誤會,妾身看,還是先讓箏兒回去,咱們再好好查訪一下……”


    聽了她的話,林承恩似是豁然一醒:“哼,一向乖巧?”他目光又冷了下來:“劉大人都找上門了,還能有什麽誤會!”他目光如刀,掃過如箏的臉:


    “你休再花言狡辯,趕緊照實說,不然別怪我不顧父女情麵!”


    如箏的心,就這樣一直冷到了底,她怕林侯從自己眼中看出什麽,便低頭裝作拭淚,口中隻是喊冤,心裏盤算著老太君快到了,才稍微安定了些。


    林承恩見她還在拖延,怒火便又升了上來,剛要發作,便聽外麵一陣喧嚷,虞媽媽的聲音傳來:“二少爺,侯爺正在問二小姐的話呢,您不能……”


    緊接著,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夾著一絲怒火:“別攔我,讓我去和父親說!”


    聽到如柏的聲音,如箏心裏一沉,她千般籌劃,就是沒想到如柏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


    正思忖間,如柏已經推開門闖了進來。


    林侯看到他就這樣闖進門,怒喝到:“逆子,放肆!”


    如柏見自家父親發怒,卻沒有多少懼色,隻是上前跪下:“父親息怒,兒子是聽下人們說父親對姐姐有些誤會,這才趕著過來幫姐姐向父親解釋,一時倉促,禮數不周,請父親見諒!”說著,便俯身磕了個頭。


    他一番解釋,卻沒有博得林侯的諒解:“解釋?我看你是幫著她來忤逆!”他拍著桌子:“一個兩個都反了麽?”


    如箏見他遷怒於如柏,心裏一驚,當下膝行幾步到如柏身前,又轉向林侯到:“父親息怒,柏兒他也是一時情急,他無意違逆父親的!”說著又轉頭向如柏到:“柏兒,你趕緊回去,我自己會和父親說清楚的!”


    如柏卻搖了搖頭,跪的直直的:“父親,既然您不原諒兒子,那兒子就在這裏跪聽您的訓示。”


    一瞬間的沉默,如箏心裏暗道一聲“不好”,趕緊叩頭說道:“父親,此事皆是由女兒而起,請父親不要遷怒於柏兒,求父親再查探一番,女兒真的沒有欺瞞父親!”


    林承恩低頭看著地上一對兒女,如箏眼中的焦急和如柏臉上的倔強,又讓他想到了早逝的原配,當下心裏掠過一絲寒意,進而化為滔天的怒火:“混賬!”他抄起桌上一物,看也不看就擲向如箏。


    如箏眼看著那個青瓷的茶杯飛過來,卻來不及閃避,驚訝間,卻見旁邊人影一閃,耳畔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


    “柏兒!”如箏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兄弟,心裏一陣刺痛,趕緊上前看他,如柏滿臉都是茶水,額頭上被茶碗砸破了一個半寸來長的口子,獻血順著眉骨流下,映得他倔強的眼神仿佛帶上了一絲殺氣。


    林侯也沒想到自己能擲的這麽準,此時也微微愣了一下,如柏唇角一挑,反斂眸笑到:


    “兒子謝父親賜茶,兒子還是那一句,姐姐不會忤逆父親,兒子亦然,若是父親執意要冤枉我們,我們卻也無法,左不過我們都是沒娘疼的孩兒罷了。”


    他一番話,說的如箏一陣心酸,卻再清楚不過,這樣的說辭隻會激起林侯更大的怒火,便膝行一步提防著。


    林侯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才明白自己的嫡長子剛剛說了什麽話,再看看一旁臉色尷尬的薛氏,不由得怒的“謔”一下站起身,抬腳踹向如柏。


    如柏自低頭較勁,如箏卻看得清楚,趕緊上前一步抱住他腿:“父親息……”一個“怒”字尚未出口,林侯這一腳就紮紮實實踹到了她胸口上,當下踢得她倒抽一口冷氣,險些昏過去。


    “姐姐!”


    “箏兒!”如柏焦急的聲音還夾雜著另外一個男聲,林侯抬頭看時,卻是自家大舅哥正對自己怒目而視,後麵還跟著氣的臉色發青的老太君。


    林承恩見自己虐打兒女被崔侯和老太君看個正著,暗道一聲“不好”,無奈硬著頭皮迎上去:“母親,舅兄……這……”


    崔侯冷笑一聲,瞥了他一眼:“林侯好威風!”便推開他徑自走到如柏和如箏身邊,俯身看著他們,一向堅毅的眼睛裏也浮起了淚光:


    “箏兒,柏兒,是舅舅不好,舅舅來晚了……”


    如箏被林侯大力踢了心口,此時已經是疼的說不出話來,隻是蒼白著麵色對著崔侯笑笑,讓他放心。


    門邊老太君執起蟒頭拐,狠狠掄在林侯小腿,他也不敢躲,硬生生接了這一下:“母親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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