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馥軒終於安穩了下來,整個京師也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大軍入城的事情,京師一隅的武威侯府淩家卻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七月二十,恭王親自送回了淩逸雲的死訊和遺物,小謝氏雖然悲痛欲絕,卻還是得體地謝了恭王,強撐著忙起了愛子的喪事,淩朔風也提前回了侯府,親自cao持著準備為二哥發喪。


    淩逸雲雖然和淩家其他男丁的xing子都有些不一樣,但正是因為這個和他年幼時的體弱,反倒讓他成了侯府裏最受寵的孫子,淩老侯爺和老誥命為著二孫子的事情,似乎一夜之間就蒼老了許多。


    八月初二,大軍回到京師,駐紮在北大營等待翌日入城。


    軍帳中,蘇有容摩挲著那張染血的將士名單,看著末尾自己和淩逸雲緊緊挨著的名字,深深歎了口氣,旁邊的淩驚雷伸手將血書折起,拍了拍他肩膀:“子淵,死者已矣,二弟他也不會希望你這樣成日憂思愧疚,你放寬心吧。”


    蘇有容抬頭看看他,勉強笑了一下:“伯震兄,我義兄是你弟弟,如今卻要你來安慰我,我真是……”


    淩驚雷搖搖頭,剛要開口,卻不防帳門一挑,淩朔風晃了進來,淩驚雷微微一驚:


    “三弟,你不是應該在家麽……”他話音未落,隻見門口又走入一人,來人將兜帽解下,露出真容,卻是恭王李天祚。


    帳內二人趕緊起身行禮,又被恭王伸手虛扶起來:“不必多禮,今日我是偷偷出來的,一會兒還要趁沒關城門之前趕回去,咱們抓緊說會兒話。”


    淩驚雷和蘇有容知道他定然是有要事,趕緊將他讓到桌旁,恭王讓三人也坐了,言到:


    “此番咱們損失慘重,好在北狄倒是破了,雖說斬草未除根,但至少也給咱們留下了休養生息的時間,而且……”恭王壓低聲音,眉宇間現出一絲厲色:“那一位為除異己,故意延誤軍機,實在是太過分,我看父皇……怕是也動了真怒了!”


    他一言出口,三人都是悚然一驚,現下這個關口,誰都聽得懂恭王的話外之音,心裏忍不住又浮起一絲興奮。


    恭王見三人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反倒笑了:“你們別這樣,這也是我暗自揣度加道聽途說的,我此番來,便是來和你們議一議,究竟從哪裏才能知道父皇的真意……”


    他一言出口,旁邊三人便陷入了思索,蘇有容先開口說到:“殿下,此時正是多事之秋,想來無論是貴妃娘娘,還是皇後那裏,都不會得聖上一句準話,朝臣如今朋黨之風日盛,僅剩的幾位清流中也沒有聖上心腹之人,說不定此番,卻要著落在秦總管身上……”


    蘇有容一番話,淩家兄弟眼前也是一亮,恭王卻苦笑著搖搖頭:“子淵這話雖然說的有理,不過有一宗你們卻是不知,那秦順是個忠心不二的,我母妃對他有恩,都從他嘴裏套不出話來,更遑論我?若是我真的問了他,他不但不會告訴我,還會稟告父皇,到時候難免引得父皇不快,此計不可!”


    恭王說完這些,四人又陷入了沉默,蘇有容在腦子裏把上輩子看的那些正史野史都翻出來過了一遍,突然靈光一閃,言到:“殿下,我有個想法……”


    恭王見他果然想出了辦法,心裏一喜,又是一酸,忍不住想到劍南總督府一別,淩逸雲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若我不返,軍務當問大哥,政務須問子淵。”當時自己還怪他說話不吉利,沒想到一語成讖,他果然是沒有回來。


    蘇有容看自己剛開了個頭,恭王就一副出神的樣子,心裏也是打了個點:“殿下?是否末將多言了?”


    恭王回頭看看他,笑著搖搖頭:“子淵不必如此小心,說便是。”旁邊淩朔風也跟著笑:“你還沒說呢,多個球的言啊!”


    淩朔風這一句cha科打諢,把帳內的氣氛攪和地略輕鬆了些,蘇有容無奈地笑著點點頭,又言到:“殿下,末將剛剛想到殿下說此番是因為太子延誤軍機才惹得龍顏震怒,倒是想了個主意……”他低頭咳嗽了一聲,歎道:“既然暗地裏問不得,不如咱們就明裏問,就問陛下!”


    他這一句出口,其他三人都愣住了,淩家兄弟還在思索他話裏深意,恭王卻是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發動朝臣參劾太子?那些清流官……一向是和二哥交好的,可……”


    蘇有容看著恭王搖了搖頭:“殿下不必為難,便如殿下所言,清流禦史一向是和毓王殿下交好,但毓王殿下雖然與殿下您兄弟情深,卻一直都是醉心學問,不問朝政的,若是殿下連夜去請毓王殿下幫忙,他能不能答應還兩說,便是聯絡禦史清流,動靜也是太大了,難免會引得太子或是陛下注意,更何況清流之所以是清流,怕是也難憑些許人情就讓他們攙和到黨爭之中……”


    恭王見他否了自己的想法,卻並未現出愁色,便知他定然是已經有了計較,當下問到:“那依你之見呢?”


    蘇有容笑了一下,拱手言到:“殿下,此番太子失德,累的我軍將士枉死,除了禦史言官,還有一類人是可以犯顏直諫,而不會被陛下猜忌的……”他看了看淩家兄弟,又轉向恭王:“便是我等,我們這些從死人堆兒裏爬出來,身上沾滿了同袍鮮血的……軍人。”


    他一番話說完,恭王便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淩家兄弟也聽懂了,淩朔風當即便拍著胸脯言到:“殿下,這計策不錯,明日上殿我便向陛下奏本,參劾東宮!”


    恭王還沒說話,蘇有容先瞥了他一眼:“叔罡兄,衝鋒打仗你可以當先鋒,此番卻是萬萬不可的,先不說你到了朝堂上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了,便是你這一個‘淩’字,便可令此計適得其反。”


    恭王看著蘇有容,心裏暗讚他思慮周詳,笑到:“子淵所言極是,我在南大營還有些心腹,我會安排一個合適的……”


    他話未說完,蘇有容卻是突然起身,單膝跪在了他身前:“殿下,不必麻煩了,此計是我想的,便由末將來執行吧。”


    他這突然的一跪,到讓恭王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將他拉起來:“別動不動就跪,傷不是還沒好麽?”他伸手讓蘇有容坐下,沉吟到:“不是我不願讓你去,隻是此番試探父皇,勝數畢竟隻有一半,若是你真的觸怒了天威……我怕會於你不利。”


    蘇有容笑著搖了搖頭,言到:“殿下,末將謝殿xiati恤,但此番非得我去不可!”他看了看淩朔風,垂眸說到:“伯震兄和叔罡兄是淩家人,不好出麵,更何況他們二人是殿下手下大將,若真的觸怒了陛下被治罪,自然會給殿下帶來折翼之禍,我家卻始終都是左右搖擺舉棋不定的,大姐還成了太子良娣,且末將不過是個小蝦米,若是真的……也不過就是罷官棄用,我就還回家當我的公子哥兒去,反過來說,就是因為我人微言輕,陛下興許還就輕輕放過了,至於南大營的諸位,很多並沒有親曆此戰,說起話來難免底氣不足,故而微臣才是最好的人選呐殿下!”


    恭王聽完他的話,心裏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對,可就是怎麽都狠不下心來拍板:“可是,父皇若是遷怒於你……”


    蘇有容卻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殿下,當斷則斷,再說,即便是我被罷了官,將來……殿下大事成就,再啟用末將不就行了?”他說的直接,恭王心裏也是一震,當下言到:“既如此,便辛苦子淵了,隻是北狄一戰損兵折將,父皇十分震怒,你明日奏本時一定要小心,言辭不要過激,惹怒了父皇我怕他一時氣憤……”他話未說完,其他三人倒是都聽懂了。


    蘇有容笑著點點頭:“殿下請放心,我有分寸,畢竟我也是有軍功的,聖上英明,不會難為功臣……”


    計謀商定,恭王又細細叮囑了他一番,便帶了淩朔風,快馬回了京師。


    八月初三清晨,如箏早早起床粗略梳洗了,就吩咐浣紗趕緊出門,浣紗和夏魚無奈對視了一下,隻得趕緊裝了幾個金銀饅頭並一碗蓮子羹在食籃裏,匆匆跟著她出了門。


    前日已經稟過了老太君,如箏便坐著車出了侯府角門直奔得勝門,快到得勝門時,街上幾乎已經被迎接大軍入城的民眾圍了個水泄不通,如箏浣紗找了個不錯的地方讓車夫停下,便撩起簾子陪如箏等著。


    此番大軍入城不比東夷大捷那次,多了些悲戚的氛圍,不但八萬大盛兒郎埋骨疆場,京師各大世家也多有損傷,民眾也好,車裏的貴戚貴女也罷,人人臉上的笑容,就都帶了那麽一點兒苦澀的味道。


    雖然確定知道了蘇有容已經逃出生天,崔明軒也帶來了他一切都好的消息,如箏卻是最明白他報喜不報憂的xing子,想著那樣一場苦戰,定然難免會有損傷,故而早早便等在這裏,非要親眼看他入城,才能安心。


    辰時過後,大軍入城,因此番殉國的將士太多,入城時的鼓樂齊免,再加上零星有折損了父子兄弟的將士著素服夾在其中,整個入城大軍就帶著濃濃的哀戚和悲壯。


    兩旁歡迎的京師民眾看著這支肅穆齊整的大軍慢慢走入城內,便漸斂了笑顏,不多時便有人開始低聲地抽泣。


    如箏一瞬不敢放鬆地盯著入城將士,終於在軍陣前列看到了十分醒目的蘇有容,隻見他素甲白袍,便連槍纓都換了白的,再襯上純白的坐騎,便如負了一身風雪,颯颯而來。


    如箏隻看了他一眼,便捂住嘴落下了淚:他消瘦蒼白,眼睛裏凝著她不熟悉的傷感和不甘,便如從地獄爬回的冤魂,再也不是當初的樣子。


    如箏低頭拭去淚水,再抬起就對上了他略帶笑意的目光,她不敢教他看出什麽,便也迎上一個笑臉,強忍著的淚,在他打馬離開長街時,重又落下。


    如箏略平複了心情,回頭對著浣紗言到:“回府。”


    回到國公府,如箏略用了點粥便對浣紗言到:“去到仁信堂找坐堂大夫來家裏守著,順便請他們留心讓葉先生能抽空的時候過來一趟。”她放下碗,起身歎了口氣:“夫君身上有傷。”


    浣紗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卻深信不疑,趕緊派雪纓去仁信堂請了大夫,又和如箏一起把臥房收拾準備好了。


    想著蘇有容剛剛在馬上的樣子,如箏心裏稍微放下點心,知道他此番傷勢應該是不重,心裏盤算著等他回來,定要好好為他補補,卻沒想到等回來的,卻是一場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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