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這一天,陽光尚好可惜卻是寒風凜冽,國公府蘇家的人早早便起身,蹬車前往雍順宮參加冬至宮宴,如箏坐在加了炭盆的車裏抱著手爐卻依然覺得刺骨寒涼,忍不住挑起簾子,看了看外麵策馬前行的蘇有容,心裏便是一陣心疼,卻也知道他如今傷勢痊愈,再坐車便是行止不端了,忍不住又後悔沒有給他備下一件更厚的鬥篷。


    馬上的蘇有容轉頭看了看自家嬌妻,倒是從她的眼神裏看懂了她的心意,當下便笑著打馬湊過去,低聲說道:“別跟看後巷的賴皮狗似的看著我,爺身上穿的是狐裘,現在手心兒都冒汗了你當是你呢,揣著手爐還縮的跟鵪鶉一樣?”


    他麵帶微笑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除了如箏和左近的夏魚雪纓,卻是誰都沒聽到,如箏瞪了他一眼便撂下了簾子,主仆三人笑到肚子疼,如箏低聲說了一句“好刁的嘴。”心裏卻是一暖,成親兩年,這樣心有靈犀的事情卻是越來越多了……


    此番國公府出來的人不多,老國公老太君自不必說,便是廖氏和衛氏也都打著孝敬公婆看顧小輩的名頭留在了府裏,如嫿要養胎,三老爺有沒有官職,故而參加此次宮宴的便隻剩下了蘇清辭父子三人,女眷裏撐門麵的就隻有如箏。


    既是代表了國公府的體麵,如箏在老太君的一再叮囑下也就打扮的略莊重了些,不但穿了四品命婦的全套裝束,還cha戴了當年宮宴上明德帝賜下的金步搖,行動間就帶了些雍容華貴的味道,臉上略淺淡的妝容和額角一朵紅梅,又讓她顯得比那些濃妝豔抹的內外命婦們多了幾分二九韶華的韻致,妝成出門時,便惹得蘇有容死死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她臉頰紅透才放過。


    車子搖晃著走了小兩個時辰,終於到了雍順宮門口,車夫搭了踏腳凳,停穩了車,夏魚便跳了下去,如箏慢慢出了車廂,映入眼簾的卻是滾了黑貂風毛的一隻玄色廣袖:


    “下來呀。”看著自家愛妻居然站在車轅上愣住了,蘇有容略帶笑意地催了一句,如箏這才回過神兒,偷偷扶了他的手,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麽力道,明明隻捉了她一隻手,卻讓她身子一輕便迷迷糊糊地飄下了車。


    如箏臉飛紅雲,趕緊四下看看沒人注意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繃不住笑了。


    照顧著如箏下了車,蘇有容便幾步趕到了蘇國公和蘇百川身邊,同他們一起進入雍順宮大門,如箏則在不遠處帶丫鬟們慢慢地跟著,預備一會兒站到命婦的隊伍裏。


    蘇百川將剛剛他二人的行動看了個滿眼,此時看看父親離得不近,當下便忍不住壓低聲音對著蘇有容到:“兄長自己**不羈也要顧著三嫂的清譽,如此大庭廣眾之下……”他話沒說完,蘇有容便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電直劈他心底:“子澈,你羨慕了?”


    “你!”蘇百川吃了一憋,臉色都有些發青。


    “還是嫉妒啊?”蘇有容雲淡風輕地吐出這一句,便轉過頭去不看他,一雙狐狸樣的丹鳳眼卻微微眯著,露出一絲得意,看的蘇百川怒火滿腔,拂袖快走了幾步,身後卻傳來蘇有容略帶寒意的聲音:“世子爺,行止。”


    蘇百川回頭看了他一眼,麵色雖然平靜,目光中卻暗含著熊熊怒火,蘇有容微微一愣,心裏倒是有些過不去,覺著自己太欺負人了,便笑著搖搖頭:“我逗你的,你說的是。”說完便趕上幾步,走在了他前麵。


    蘇有容好心給他下台,沒想到這樣輕縱的態度卻更加觸怒了蘇百川,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當什麽小獸給逗弄了似的,無奈這是在皇家行宮,也隻得咬牙忍了,心裏暗咒了一聲“矬子殺人不用刀!”


    各家勳貴們仍然是列隊去見拜見了明德帝,女眷們則由宮女引導著在各處院子裏安頓了,又列隊去給皇後請了安。


    冬至宮宴按慣例是從午間到上燈時分皆可,不過是皇家按自己的喜好挑時辰罷了,此番明德帝倒是早早便吩咐開了宴,巳午相交之時,各家權臣勳貴便帶著內眷到了太極殿,按位次做好,冬至宮宴便告開始。


    雖說這一年的冬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正因為如今事態微妙,各方勢力相互牽製,反而倒是沒有人敢興風作浪,明德二十六年的這個冬至便顯得風平浪靜,至少在宮宴時看來,還是這樣。


    宴中明德帝特地將幾位皇孫招到身邊來看了看,雖然三位成年的皇子都已經有了嗣子,太子府更是有了太子妃所出的世子和蘇良娣所出的小皇孫兩個子嗣,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明德帝最喜歡的還是恭王所出的三皇孫李廣睿,一直將他抱在膝上,問了許多東西,僅僅才四歲的小皇孫,卻是大部分都能對答如流,喜歡的明德帝一個勁兒的稱讚,座下的朝臣們臉上陪著笑,心裏卻是各有滋味……


    申時過半,宮宴總算是無風無浪地辦完了,如箏隨各家命婦到了淩貴妃處拜見了,又隨自家祖母淩氏太君回了鬆風聽綠,陪她和徐氏如書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末了還被小郡主和琳琅拉著去了天襄閣找恭王妃和崔瀲灩坐著說了會子話,才得空回了蘇府暫住的楓香觀紅,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便等回了被明德帝招去議事的蘇家男丁們。


    因兩位夫人都沒有跟出來,如箏便帶著丫鬟們為蘇國公安排好了寢具和宵夜,才行禮退下,回到自己和蘇有容的屋子裏,至於蘇百川如何,卻不是她這個嫂子該管能管的了。


    入了初更,屋子裏便寒涼了起來,夫妻二人簡略梳洗了,脫了外衣躺到**,一時沒有睡意便依偎著聊天,剛上來些睡意,卻聽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嚷,隱隱還有甲胄兵刃的聲音,蘇有容愣了一瞬,“蹭”地坐起身:“是春暉萱襄台。”


    如箏聽他這麽說,心也是一沉,趕緊隨著他起身,蘇有容拿了官服要穿,想了想卻回手遞給了如箏,自己走到旁邊隨身箱籠處,從底層一個小包袱裏拿出一個粗布寬腰帶似得東西圍在右腿上紮牢,如箏看著上麵明晃晃的的各色暗器,心裏又是一陣驚跳,卻強壓著上前幫他穿好了官服,蘇有容又拿了如箏送的那柄短劍放在了靴子裏,上下看了看便要去拉門,如箏知道此時不該拖他後腿,卻還是伸手抱住了他,頭在他背心停了短短一瞬,嘴裏吐出一句“你當心些!”


    蘇有容回頭輕輕撫上她鬢邊笑到:“別怕,我就是去看看情形,你乖乖等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讓雪纓進來陪著!”


    如箏仔細應了,他便轉身,也不走正門,一縱身上了院牆,便隱匿了身形。


    不待如箏發話,夏魚和雪纓便一起進來又回身帶上了門,如箏看著雪纓手裏的細小兵刃,愣了愣剛要問,雪纓卻福了福壓低聲音到:“小姐莫怪,這是臨出門時姑爺給的,命奴婢貼身帶著,警醒著隨時保護小姐。”


    如箏心裏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早有防備,當下點了點頭,也不多說,隻是命她們挑亮了燈燭等陪著自己坐等,外麵幾番喧鬧過後,漸漸又靜了下來,不多時周圍的院子裏便傳來什麽人陸續返回的聲音,想來也是出去探查情況的官員。


    又等了一會兒,蘇有容還沒有回來,如箏忍不住便有些起急,卻謹記著蘇有容的話,不敢輕舉妄動,好在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有人輕叩房門的聲音,雪纓捏了兵刃上去看了,又笑著低聲說了句“是姑爺回來了”便趕緊打開了門。


    蘇有容笑著揮手讓夏魚雪纓下去歇著了,又將房門cha好,如箏便上前撲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上下看著,惹得蘇有容一陣笑:“行了,別怕,我根本沒動手。”


    如箏這才鬆了口氣,便覺得腿有點軟,索xing也不繃著,就勢靠在他懷裏:“外麵到底是怎麽了,怪嚇人的……”


    蘇有容安撫地摸摸她頭,將她抱到床邊坐下,又脫了官服,卻是沒有解下兵刃,也坐在床邊歎道:“具體的情形我也不知,是聖上突然發病跌倒,如今已經傳了太醫,不知道病情如何……”他一言出口,如箏卻是倒抽了一口冷氣,腦子又飛快地轉了起來:


    “那,近前是誰?皇後娘娘和太子……”


    蘇有容回頭看看她,眼裏閃過一絲讚許:“你想的對,不過我剛剛打聽到了,聖上發病時,皇後和貴妃娘娘,以及三位皇子都不在近前,隻有秦總管……”


    如箏這才放下三分心,又問到:“那聖上也沒招人探視麽?”


    蘇有容剛要說話,外麵卻響起了二更的聲音,他笑了笑把如箏按到**塞進被子裏,自己也上床拿了個迎枕靠著,才笑到:“你這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陛下他的確是發了旨意,卻是誰都不見,隻留秦總管一人照料著……”


    如箏聽了這句又凝眉轉起了腦筋,想著想著就覺得害怕,忍不住伸手在被子裏握住了他的手:“夫君,你說聖上……”


    蘇有容低頭看了看她驚慌的小臉,便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你不用慌,我琢磨著,正是這樣的情形才說明陛下已經控製住了情勢,而且,定然還是清醒的,若不是他臨時出了意外又兩邊都防備著,便是有什麽人想要害他,被陛下提前知曉了……”看她還是有些不明白,他便也鑽進被子裏,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別怕,秦總管隻忠於陛下一人,若是陛下被人挾持或是有什麽……秦總管不會這樣好好的出來傳旨,他是絕不會被什麽人要挾利用的……而且,現下三衛的精英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水都潑不入,更何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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