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上官鐸和田小兮,蘇有容因承平帝的話而大好起來的心情被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衝走了大半,他不知道是該怨還是該恨,一時間心裏如同堵了一塊大石,壓得他難受。


    回了府,他先去西府請了幾個安,回了東府外院換了衣服站在通往內院的月亮門邊,咬牙錘了一下牆,心裏忍不住想著回程的路上還念著過了這一個月出了孝,可以和如箏親近一下,他唇邊浮起一個苦笑,覺得自己歸程的那些歡愉,都好像成了笑話,略壓了壓心裏的愁苦,走向了淩霜閣:


    先保命,再伺機行事,王瑤要的是什麽,他很清楚,若是自家愛妻知道了……


    後麵的事情他不敢想,與其讓他放棄如箏,還不如讓他放棄命來的好……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在三月暖陽下打了個冷顫:自己這是怎麽了,才哪兒跟哪兒啊不能想這麽悲觀的事情!


    蘇有容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舉步進了淩霜閣。


    如箏聽了蘇有容回來去了西府的消息,便讓丫鬟們趕緊備下了熱水熱飯等著,卻沒想到他自西府出來卻是去了淩霜閣,看著丫鬟們驚訝中略帶憤懣的表情,她卻是笑著搖搖頭:定是朝局有變,隻求不會誤了他的大計才好!


    到了晚間,蘇有容還是沒有回來,倒是也沒去淩霜閣,隻派了墨香進了內院跟如箏說今日他公務繁忙,要留宿外院,如箏笑著讓他退下了,自進了裏間斟了杯茶來吃,心裏卻是茫然不解:即便是公務在忙,難倒連進來換件衣服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麽?


    她心裏一陣沒底,又強自壓下,叫了丫鬟們進來收拾安寢了。


    不遠處的淩霜閣裏,王瑤看著妝匣裏那個胭脂盒子鬆了口氣:好在是趕上了,他也沒有發覺,雖說是帶著被自家父王bi迫的火氣來興師問罪的,倒是真的陪她吃了一頓飯,想來……還是難敵父王大兵壓境的迫力吧!


    想到這裏,王瑤心中暗喜:這樣一來,以後再下藥就便當多了,等他乖乖同自己回了北狄,允了婚事,自己定然會替他向父王求了解藥……


    這麽打算著,王瑤的唇角挑起一個笑意,心滿意足地歇下了。


    外院勁節齋內,蘇有容默默脫下身上的衣服,放在火盆裏燒幹淨了,雖然知道王瑤多半是將寒髓下在了剛剛的酒裏,他也還是不敢大意冒險,用事先備下的水仔細洗了個澡,他情緒低落地爬出浴桶:身體不適的好轉正好證明了給自己下藥的就是王瑤,他忍不住苦笑自己果然還是把人想的太好了,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成日裏處心積慮地把精力都投在神機營的事情上,總想著國仇家恨一筆勾銷,卻沒想大意失荊州,居然在自家後院這個小河溝裏翻了船!


    所謂算無遺策,果真是要建立在對人xing之惡十成十的預料上,自己該說是傻呢,還是太大意呢!


    這麽看來,倒像是個死局了……


    他強壓下心裏的不爽,換好衣服揚聲叫了墨香進來,待他行禮站定,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到:“你去夫人那裏傳我的話,她怎麽說的?”


    墨香也不知自家主子今日是怎麽了,卻也不敢多問,隻是老老實的答道:“回公子,夫人沒問什麽,隻是叮囑小的們上心公子的身體,讓告訴您家裏都很好……”


    蘇有容聽著他的話,忍不住眼前就閃現出如箏叮嚀時哪特有的表情,一定是眉頭微蹙,眼眸垂著像是在想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一副一本正經的小樣子卻萌的不行……


    這樣的思緒從腦子劃到心裏,仿佛刺穿了一般疼起來,他咬咬牙甩開了,輕輕歎了口氣:“墨香,我跟你說個事情,府裏隻有咱倆知道,便是書硯,你也不能跟他說!夫人那裏更加是一個字都不能漏,不然你就是要我的命,懂麽?”


    墨香聽他說的嚴重,嚇得趕緊跪倒在地:“公子,小人記下了,誰也不會說的,您放心!”


    蘇有容這才點了點頭,又趕緊讓他起來坐下,將王瑤下毒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墨香聽著他一樁一件地說著,卻覺得他事無巨細說的太多了,就好像……好像是交代後事似的,忍不住便落了淚下來:“公子,您別說了,小的聽著難受!”


    蘇有容看他哭了,反倒笑著拍拍他肩膀:“行了,大小夥子了哭什麽,我也就這麽一說,防患於未然嘛,你放心,你家公子是禍害,禍害遺千年,我且死不了這麽早呢!”


    墨香伸手擦了擦眼淚,苦笑了一下:“公子……哪有自己說自己是禍害的!”


    蘇有容什麽也沒說,揮揮手讓他下去歇著了,自己起身躺在**,卻是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忍不住就想到了上輩子學過裴多菲那首念爛了的詩,現在想來,卻有了更深的理解:生命,愛情和自由,在自己心裏的排序大概也和詩中一樣,自己同如箏成親這許多年,正是愛極了她的溫柔,包容和信任,而如箏的反麵,正是王瑤的糾纏和蠻不講理,無論是為了如箏,還是自己的本心,他都是萬不能也不願屈服於王瑤的!


    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盡量求個好結果了……


    如箏本以為蘇有容是有什麽考量才在回府當日沒有回寒馥軒,卻沒想到他第二日就招呼也不打便去了南大營,晚間回來,也是直接宿在了勁節齋,於如箏來說,這是成親以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到了晚間,如箏終於坐不住,帶著給他熬的蓮子湯到了外院。


    她輕輕推開勁節齋的大門,這個前世今生都極少踏足的院子,對於她來說是十分陌生的所在,搖曳的燈光下,蘇有容披著外衣還在書案前畫著什麽,如箏看著他愈加清減的側臉便是一陣心疼,慢慢走了進去。


    蘇有容本來還以為是小廝們,抬頭一看卻是如箏,一個多月未見心裏自然是十分思念,可笑容剛綻在臉上,他又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毒,忍不住就僵了僵,又仔細想這屋裏應該是沒有什麽會沾染上寒髓的東西……除了自己。


    略放下心,他起身迎上前接了她手裏的湯碗,可即便是電光火石間的躲閃,也已經在如箏的心湖裏投下了不小的石頭,她斂眸笑到:“這幾日怎的如此忙,家都不回了麽?”


    蘇有容低頭看著她美好的側臉,很想將她擁進懷裏好好安撫,手指剛在袖裏動了動,卻又猛地攥成了拳:“這幾日公事太多,怕擾了你們清夢,等過段日子閑了,我就回去,這兒有墨香他們,也是我成親前住慣了的,你不必擔心。”


    如箏抬頭看看他,眼裏還是一貫不摻假的溫柔笑意,夫君還是那個夫君,隻是近日所為……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便連紅衣大炮那樣的秘密都能告訴自己的他,究竟是有什麽話,連自己都不能說?!這麽想著,如箏心裏就隱隱升起了一絲恐懼,又強自壓下,笑到:“那好,你趕快忙吧,我這就回去了。”


    蘇有容心裏千般不舍,卻還是笑著點了點頭,上前幫她撩了簾子,如箏回眸一笑,水盈盈的杏眼還是那樣顧盼生情,蘇有容也笑了,一如往昔溫柔如水。


    石青色的簾子撂下,二人眼中的光彩幾乎在同一時刻轉為黯淡,不能問,不能說,這是以往千百個日子裏從未有過的。


    幾日後,如箏沒有等來蘇有容回內院,卻等來了兩位客人。


    田小兮突然到訪,說是替上官鐸給蘇有容送東西順便來看看她,陪著她東拉西扯說了一堆話,又給如箏和雙生子把了平安脈,結論是應祥長得很好,應禎倒要少吃些,惹得小姑娘嘟著嘴生了好久的氣……


    沒有幾日,衛夫人又帶了個很水靈的姑娘來如箏這裏,說是自家表侄女,叫做陸眉兒,是到京師探親的,沒想到親戚升遷,下了江南,索xing就來她這裏住一陣子。西府人多又不太方便,就托如箏照顧著,如箏看她容貌秀麗,談吐也,心裏十分喜歡,本來想留她在正房住了,沒想到那陸眉兒卻是十分害羞,推說自己一個人住慣了,求住在廂房裏,如箏看她嬌羞的小樣子,心裏憐愛又好笑,趕緊讓夏魚把西廂房給她騰了打掃幹淨,自那日起,陸眉兒就日日陪著如箏刺繡聊天,不但如箏很喜歡她,沒有幾日她竟和大姐兒應嫻也打成了一片,如箏看看她倆做的女紅,心裏就無奈歎著:是不是一樣手太笨了,才惺惺相惜的!


    雖然寒馥軒還是一團和氣,雙生子也日漸惹人喜愛,可如箏卻總覺得心裏空了一大塊,自她去了外院,蘇有容倒是來了寒馥軒幾次,雖說談笑間依稀還是舊時光景,卻是一次都沒有留宿過,如箏幾次想問,卻又生生忍住,禁不住就想起自己之前同他說過的那句“你不願說,我便不問”,如今方知這八個字,竟會是如此的艱難。


    漸漸地,蘇有容來寒馥軒的日子就更少了,雖說去淩霜閣也不多,兩個院子卻隱隱呈現出分庭抗禮之勢,更何況蘇有容還曾經在淩霜閣留宿過兩次!


    東府下人雖然管教的嚴,可若說私底下便無一人猜測,卻是誰也不信的,日子就在這樣的猜測和不安中一天天滑過,春去夏歸,寒來暑消,轉眼寒馥軒的桂樹又是十裏飄香了,樹下卻少了對坐飲茶的夫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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