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似乎看盡了所有天氣,晴的,陰的,雨的,雲的,灰的……老天的心情無時無刻在變臉譜,喜怒無常。(.)


    蘇淺放下手中的繪筆,托起手邊的熱茶,望了望了店子外的世界,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正洋洋灑灑的撲向這片大地;說是一場春雨,卻總是脫不開嚴冬那寒冷的氣息,外麵的溫度低的讓人望而卻步。


    都說春天的花兒嬌豔,可這樣的溫柔裏,總是藏著冰冷的絕望。


    第十天了,他還是站在那裏,風雨無阻。嚴清哲,你想得到什麽樣的寬恕?蘇淺的心突然被這樣的念頭狠狠的刺上一把。


    可我能給你什麽寬恕呢,我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我說不出原諒;我的豆子,你該得到它的寬恕,而不是我的。


    雨濕了一片玻璃門,密密麻麻都是水珠,淡淡地倒映著蘇淺的臉龐,一滴串一滴的在玻璃門上蠕動著,直到不堪重負從映著蘇淺輪廓的倒影上,直流而下。


    這幽幽綿綿的雨,何時能停止?


    晚上六點四十,店裏的事情忙活地七七八八,蘇淺一個人落了店門的鎖,回頭望望落了色的天空,已經暗下來;街邊的路燈的映射下,細雨依舊紛紛揚揚地灑落著,無聲無息。蘇淺將脖子上的圍巾收攏一點,讓溫暖靠近自己多一些,撐開了手邊的雨傘,不徐不疾地朝公交站台走去。


    走過那個拐角,不該去探究,可蘇淺眼角的餘光終是沒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那條漆黑深邃的裏巷,他依舊不變的站在那裏,剛剛好捕捉到他的身影;僅僅是一眼,應該是像打量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一般,蘇淺腦海卻牢牢的印下他:黑黑短短的頭發,被這個凍雨淋得油油發亮,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好像已經被浸濕了,衣角在一點點躺著水滴,雖然隻是晃過一個側臉,但臉上那不尋常的蒼白,還有那發紫的薄唇,真真實實的在說明他此刻已經凍僵了……收緊了自己的心,蘇淺的腳步沒有猶豫一步,還是往前邁著。


    陌生人,感覺卻像掉進了無底洞,這樣的感覺在相遇的那一刻緊緊的纏繞著自己。


    嚴清哲目送著蘇淺的身影消失在街口,自己那僵直的身體才開始緩緩地移動起來,紫白的雙唇終於忍不住這10多個小時的寒冷,吐出在胸口憋了許久的寒意,慢慢托著自己早已麻木的雙腳,卻不想這一步已經不受自己意識控製,重重的跌坐了地上。硬實的地,將他的手心被蹭掉了一塊皮,殷紅的血頓時就跟著流出來,這樣的痛疼讓木然了一天的自己有了自我存在的感覺:原來自己還活著。


    看著自己那沾著泥,血流不止的手心,嚴清哲眉頭也沒多皺一下,隻是將傷口放在嘴邊,小小地吮吸了一口,將伴著血的穢物一同吐掉,簡易地處理了自己的傷口。就那麽坐在潮濕的地上休憩了一會,似乎腿上的麻木感消退了不少,嚴清哲又搖搖晃晃的支起身子,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滿是褶皺的鴨舌帽,戴在自己濕漉漉的頭頂,低著頭扶著牆頭,一步步朝外街走去。


    初上的華燈,散發著沒有溫度的光暈,嚴清哲一瘸一拐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秦佳佳那三腳,沒有絲毫的放水,他是咬緊了牙關挺直了腰杆硬接下來的,小腿上這幾天都是血紫的一片紅腫,痛楚像是誰一直在腿上擰著,嚴清哲覺得沒有什麽,反而感到很安定。


    沒有了當初的萬眾矚目,少了別人好奇的打量,他的身影清寥了許多。城市有一種陌生的特質,能掩埋一個人所有的喜怒哀樂,把這個曾經清傲的男子掩藏在它的懷抱裏,少了貴胄的氣息,多了落魄的潦倒,嚴清哲沒有失落感,認真地感覺著城市恩賜給他的寂寥感。


    走到一家快打烊的麵包店,外麵赫然寫著:新鮮麵包7折處理。定格了幾分鍾,嚴清哲從自己羽絨服裏兜中,摸出一把散亂的零錢,認真地默數著它的數額,一個沒留神被迎麵而來的人拐了肩膀,手中的零錢散落一地。


    對方隻是一個簡單的“對不起”,已經翩然消失在人群之中。嚴清哲不急不惱地蹲下身子,因為拉扯到小腿的痛處,一股錐心的疼痛猛然竄上來,又一次跌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卻是一聲不發的忍住,等痛楚消退了些,才將地上幾個零錢和硬幣收攏,一雙纖長好看的大手上盡是黑泥。


    路過的人,不過是一個奇異的眼光打量坐在地上的他,潛意識把他誤認成一個要飯的乞丐,誰能想得他過往是怎麽光鮮亮麗的人物?坐在地上的嚴清哲,在每一個路過的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用斜視眼光可憐的乞丐。


    將沾滿泥濘的錢,在衣袖上仔細的擦拭了幾遍,嚴清哲看了看快要打烊的麵包店,猶豫了幾分鍾,看著裏麵忙前忙後的店員,他的瞳孔被裏麵透射出的燈光映照地亮亮的。幾經思量,嚴清哲還是支起身子,一步步走進去,先前的猶豫,似乎他已經猜到了一星半點。


    還沒有走進店門口,一個服務員就衝衝忙忙的跑過來,擋住了他想進入的念頭,一臉嫌惡的朝他擺手,說要關門了不賣麵包了,你趕緊走。嚴清哲心中一時也是滋味難當,也沒說什麽,站在那裏哽住了。


    默在麵包店的嚴清哲,隻是一時間還不能適應這個的尷尬境遇,那店員卻是一臉驚恐,心裏盤算著是不是惹上他,萬一捅了叫花子窩,衝進店子裏搗亂就麻煩了。連忙折回店裏,從那些賣剩下的買包中拿了兩個,跑出店門外將麵包塞在他懷裏,罵罵咧咧的訓斥著他,一個勁的催促他趕緊走,善事他們已經做夠了。


    嚴清哲盯著懷裏的麵包,遲鈍的思緒頓了幾個須臾的時間,那雙幽黑雙目在鴨舌帽的帽簷下垂了下來,默默的將自己手心拽著的那幾張零錢,放在麵包店的門廊外,示意自己不是什麽可憐的叫花子,又一瘸一拐的朝人群湧動的地方走去。那店員倒是有點傻眼的看著門廊地上那幾張零錢,心裏琢磨著:現在的花子都有這麽強的自尊?搖了搖頭,拈著那整整齊齊的零錢邊角,回店子裏去了。


    瘸拐了近三十分鍾路程,嚴清哲終於落定在一個可以讓自己遮風避雨的地方:天橋下的地下人行隧道。這半個月,他也記不得自己睡過什麽地方了,公園長椅,草坪,遊樂園的滑梯……嚴清哲慢慢咬著手邊的麵包,餓是除了痛楚,今天感覺到的第二個感覺。


    剛咽下第一個麵包,第二個麵包才咬上第二口,頭就開始鑽心扯肺的劇痛起來,手中麵包跟滾球一般落到地上。嚴清哲雙手捂著頭,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這個折磨好久沒有來找自己了,大概是淋了一天的雨,身體沒有及時弄幹,把這個舊疾給誘發出來。


    手裏麵包失去控製的力量,掉在了地上,嚴清哲痛苦的將自己蜷縮在一起,極力的壓製著那痛楚,像一塊壓縮餅幹一般。可那樣的痛,來得太洶湧,密密地的汗像飽滿的大豆一般憋滿了額頭,嚴清哲咬緊了月白的牙關,可疼痛像是克製不住的火山,一波波的侵襲著他的身體和身心。終於忍不住這樣的折磨,嚴清哲嘴裏開始“嗚嗚嗚嗚”哽咽,在這個空曠的地下人行隧道回蕩起怪異的聲響,詭異而淒涼。


    “啪”一聲無關緊要的聲音在隧道的另一頭響起,而嚴清哲此時也無暇顧及那是怎麽一回事。


    蘇淺站在不遠處,手中那雨水未幹的雨傘從手心滑落在地上,觸目驚心地看著這眼前的一幕。


    也在這樣的一刻,終於超過心中的隱忍界限流下來,蘇淺的眼淚洶湧地像泉水,在心地裏開了一個眼子,汩汩地往外湧。看著在地上痛苦掙紮的嚴清哲,蘇淺用力的把手放在嘴邊,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在折回來的那一刻起,蘇淺的心一直被嚴清哲敲擊著,一瘸一拐的嚴清哲,眾人不識的嚴清哲,淪落如乞丐般的嚴清哲,還有這一刻被病痛折磨的嚴清哲,像重重的鐵錘敲擊著心裏的防禦牆,心中的防備在一點點崩潰,這是自己印象中的你嗎?那個風姿卓越,清傲絕倫的清俊男子,此刻在哪裏?


    蘇淺而此刻隻能捂住自己的雙唇,忍住哭聲,在一旁看著他這樣痛苦著;蘇淺的腳下有一條線,始終越不過,也不知道怎麽去翻越。


    痛苦呻吟的嚴清哲,因為舊疾發作,劇痛難忍昏厥過去了。蘇淺木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出變化,心倏然被誰捅了一刀,定格在原地腳步,終是忍不住跨出去;緩慢踟躕的一步,到義無反顧到他身邊,不過是數步的變化。


    “嚴清哲,嚴清哲,你醒醒!你醒醒!......阿悟?!.....阿悟!!救命啊,救命……阿悟!!……”


    蘇淺將不省人事的嚴清哲摟在懷裏,慌亂在隧道裏呼救,一個勁搖著醒不了的嚴清哲,她的眼淚像是一串斷線的水晶寶石,一顆顆從心底湧出來,變成了無助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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